丁小雨闻言紧急煞车,芈好这个路段的车辆不多,但後方来车仍不满的鸣按喇叭以示抗议。
丁小雨诧异的问她:「谁告诉你的?」
马丽摇头,「我的第六感。」
「没经证实的话就别胡思乱想。」丁小雨安慰著她,「也许他们啥也不是,别庸人自扰。」
「如果他们什麽也不是,敦敏绝不会和她坐在那里。」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马丽定定地看著身旁的丁小雨,「你忘了?敦敏不和『陌生人』吃饭的。」
丁小雨当然知道他的怪癖,可是……「可是,他们也许只是喝杯咖啡。」她真的很想自圆其说的安慰马丽,但此刻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他们的关系有这麽单纯。
叹了一回气,丁小雨只好说:「怀孕的人别想太多,对胎中的宝宝不好。」其实,说来说去都是自己不好,没事多嘴鸡婆的告诉马丽这件事干嘛?惹得她现在伤心欲绝。
都是John不好,无端扯出一个什麽晓蓉来搅局;本以为没事,但这下可出纰漏了。
丁小雨察觉到自己似乎惹了大麻烦,她实在想不出要说什麽话来安慰马丽。然而,只要每次她一闯祸,就想快点回家。所以她想也不想,开著车子就往家里前进。
安静的车内,马丽只觉得全身快虚脱,也不问丁小雨要开车去哪里。她想,至少小雨一直都是帮著她的,如今自己只能信任她了。
随著窗外的景色飞逝而过,以时速一百公里横越市区的她们,不一会已稳稳地抵达家门口。
丁小雨下车,牵著马丽进门,安置她坐在大大的单人椅内。
马丽自然的蜷缩成一圈,藏在椅中,几乎让人察觉不出她的存在。
丁小雨暂时不理会她,她知道马丽伤心时,总是喜欢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
她打开音响,让音乐流泻出舒伯特的「即兴曲」。
这曲子在高兴时听,颇能心神领会,在伤心时听,却又像在伤口处撒盐般,让人整个被沉痛的情绪淹没……
马丽忘了时间,忘了空间,只是呆傻地痴望著前方,眼神仿佛投注在另一方不知名的世界。那里有她的喜怒哀乐,有她的悲伤情愁。此刻,她只想让一切都沉静下来,沉淀在她心里深处的小记忆盒中。
※ ※ ※
薛敦敏回到家时,已是月儿西斜的深夜。
他迈著大步走进家门,却发觉屋内清冷,仿佛没人在家一般。
他知道自己今天回来得太晚了,可也没必要这般对待他吧!整座房子静悄悄,像是把他遗弃了一般,怪吓人的。
他东张西望想找个人,却只有一室寂静回应他。
该养些小猫小狗才对,他心想。马丽早吵著要养宠物,但每每都被他拒绝,现在他才知道没人在的家中多麽冷寂。唉,这就是人丁不旺的结果。
他回到房里,边冲澡边觉得纳闷,为什麽连马丽也不在,他苦思不解,决定待会儿去问丁小雨。大姐她神通广大、事事皆知,问她准没错。
洗过澡,他坐在床边研究著马丽放在床头的书,全都是些日文书。介绍京都的枫叶、奈良的大和古道、链仓的佛像、东京各个花季的公园等。
薛敦敏随手翻翻,笑了笑,马丽这麽早就开始施行胎教,想让宝宝变成日本通吗?他暗下决定,等到小孩生下来後,他一定要带著马丽到日本度蜜月。
说来好笑,他们在国外结婚,竟没有蜜月旅行。似乎他好像亏欠马丽一些东西。他开始细想,果然是欠了些,譬如在台湾的公开仪式、教堂的婚礼、蜜月旅行,他们甚至没有结婚照。
他得记在记事本上——补马丽一个结婚照。
当年的婚礼在急就章的情况下完成,两人只完成了法律手续,一点情调及浪漫的气氛都没有。嗯,他得好好提醒自己,记得补马丽一个充满鲜花及浪漫气氛的隆重婚礼。
这时,窗外的车声及开门声、谈话声无端地闯入了他冥想的世界中,他的美梦被硬生生的打断了。
总算有人回来了,他快步下楼迎接。
他看见大哥抱著马丽,将她放在沙发上。爷爷、祥叔、祥嫂及小雨的先生赵佳平都在。
「发生什麽事了?」薛敦敏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薛敦诚看他的眼神既冷漠又怪异,仿佛他是陌生人般,这种眼神令他心慌,他看向薛容若。
而薛容若不发一语地坐在马丽身旁,宠爱地拨开散落在她脸上的发丝。
薛敦敏又看向祥叔、祥嫂,老夫妻二话不说地转过身去。
气氛著实诡异到了极点,他只好求助於赵佳平。「佳平哥,你可以告诉我是怎麽一回事吗?」他不解何以家人的反应如此不寻常。
赵佳平开口:「马丽和小雨下午去逛街,大概太累了,先在我家休息了一下。」
逛街太累了?薛敦敏有些怀疑,不相信事情有这麽单纯。
「别太刺激她。」赵全平若有深意地拍了拍他,「医生说她目前的身心状况都很差,最好让她安静休息。」
「她的身心状况很差?」薛敦敏愕住,「谁给她刺激受了?」有谁如此胆大,敢伤害他的马丽?
顿了顿,赵佳平再度开口:「小雨说,下午逛街时,马丽在街上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所以情绪很不稳定。」
「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薛敦敏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麽。
此时马丽悠悠的醒来,眼神涣散。
薛敦敏立即上前扶住想要起身的马丽,「马丽,你下午发生什麽事了?」
马丽闻言,泪水立即纷纷坠落。
薛敦诚及赵佳平当下赶忙阻止想再发言的薛敦敏。
「叫你别再刺激她了。」薛敦诚像是吃了十斤炸药般的怒气冲天。
「她今天下午受的刺激够大,别再伤害她、别再问她任何事了,让她可以安静的休息吧!」赵佳平也道,然後先行离去。
赵佳平的眼神总让薛敦敏觉得这一切和自己有极大的关系。
马丽止住泪水,像游魂一般地回到房间,进了浴室。
薛敦敏拦下了也要上楼的薛敦诚,「大哥,究竟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薛敦诚瞪著弟弟。「你下班後去哪儿了?」他不客气地质问。
「我和朋友出去喝咖啡谈事情。」他回答得有些心虚、有些不安。
「谈事情需要关掉手机?」薛敦诚一张脸黑得像包公。方才听了丁小雨说的话,他恨不得亲手掐死敦敏。
马丽他从十多岁看到长大,待她除弟妹外,也像是自己的妹妹般疼爱,若敦敏真的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伤害马丽,那他绝对不会饶了敦敏。
「手机?我今天下班时就忘了带出来,还放在办公室里。」
「放在办公室?」薛敦诚冷哼一声,不过,得知这件事令他稍稍消气。
「大哥,请你告诉我,马丽她……」
「没事,她只是受了点刺激,不太能接受。多休息、少胡思乱想,在家安静几天就会好了。你给我记著,别问她今天下午的任何事,她承受不了的,多让著她一点。」
薛敦诚说完便朝三楼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薛敦敏。
马丽一定是真的受了莫大的刺激,因为家里所有人的反应都太异常了。
※ ※ ※
马丽洗好澡,又像游魂一样的踱回房间。她冲进棉被中把自己包得紧紧的,仿佛如此她才能得到安全的保障一般。
薛敦敏见状,心都疼了。究竟是什麽样的刺激伤害了马丽?
他侧坐在床沿,想和马丽说话,可是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今他有种极大的恐惧。
当年她母亲过世时,她虽悲伤但至少还能够任泪水奔流,哀伤的情绪还得以发泄出来;而今,他从她眼中看到的是多种复杂的情绪。
这麽些年了,他以为他了解马丽,如今他才知道,原来马丽的万般情愁竟都在心内堆积,偶尔才能由她的眼睛中窥探一二;他今天在她眼眸看到了心痛,这是不是表示,其实她内心中承受著比他所知更巨大的压力及酸楚?
他顺势躺在马丽身旁,虽然他不知道她的苦所为何来,但他想她会需要自己的支持及保护。非关言语,他用行动证实了他的疼惜。
马丽的身子僵住了。薛敦敏竟用他们之间特有的方式来展现他的温柔。
他怎麽能够这样?在下午她撞见敦敏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之後,他为何还能如此温柔体贴的对待她?
想到此,她的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
薛敦敏紧紧的圈住她,吻去她的泪,开始吟诵:
滴滴为爱流下的泪像晶莹的珍珠
我愿用一条不朽的红丝线把它们串起
围绕在她的头项间
当作爱的礼物
马丽闻言,眼泪落得更凶了。在她伤心欲绝的同时,他为何能如此温柔的对她吟诵出韩国诗人的「爱的献礼」,这份献礼他不是该给他最爱的人吗?在此刻对她吟诵,会给她多大的希望啊!
她害怕希望会幻灭,害怕世间种种最後终必成空,怕他最後留给她的是无尽的失望、落寞。
她拒绝去想会有什麽後果,此刻她的思考己钻入死胡同中,纠葛难分,无法厘清。
薛敦敏不知道她心中的害怕,又开始将他所记得的情诗逐一吟诵,往常这都是打破他们之间沉默最有效的好方法。
念完了一首,他发觉马丽的泪已稍稍止住,他想打铁趁热,迫不及待地又念出了第二首。
马丽抬眼看向他,看著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那双初识就令她深陷在其中的晶亮黑瞳。
薛敦敏眨著他迷人的眼睛,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感受著他富频律的心跳。「你感觉到了吗?」
马丽迷失在他那二潭深泓之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别让我担心,你知道,我可以为你挡去一切风雨。」他轻吻著马丽,想用温柔的深情抚平她的不安。
如果他就是那一切风雨的成因呢?马丽不语。
第八章
事隔多日,薛敦敏从家人的口中探不出任何消息,他也不好再触及马丽的伤心事,想想,也只好去问事发当天的另一位当事者了。
他心里真的很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是谁让他心爱的马丽哀伤至此,直到如今,虽然大家绝口不提那天的事,但马丽却明显的消沉了。
她常自己一个人端坐在窗台看著窗外,终日不语。虽然她平常就话不多,但此举也反常得过分了。
他看著马丽始终沉浸在只有自己的世界中,直觉告诉他——红灯亮起了,事态真的很严重。
马丽的肚子开始稍有长进,但她却用宽松的衣物盖住,好像故意要忽视孩子的存在似的。
这个发现让薛敦敏更不安,他必须早些找出令她不对劲的原因,无论多麽天大的事,都有他顶著,既然马丽什麽也不说,那去问丁小雨一定也可以探得蛛丝马迹的。
他约了丁小雨到他的办公室,还刻意请人去买了多种不同口味的小蛋糕来讨好她。
他等了又等,好不容易有人通报他有访客。
他快速起身欢迎丁小雨,现在她可是唯一能帮他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人物,可怠慢不得。
「我来了!」她一进门後,便找到了一张舒服的沙发椅,顶著大肚子坐下。
「嗨,我也来了。」郑明琳跟在丁小雨的身後进来。
薛敦敏傻了眼。一个丁小雨就够他受的,现在又加上一个郑明琳,要是两人一起炮轰他,他还能全身而退吗?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在今天探知马丽情绪低落的原因。
看著薛敦敏阴暗不定的神色,丁小雨开始不耐烦。「干嘛那种脸?不欢迎我们啊!那我们走了,後会无期。」说罢,她立即起身作势要走。
郑明琳也立即跟进。
薛敦敏有些慌了手脚。消息还没探到就让人走了,这怎麽可以?
他立刻陪上笑脸,「我哪有不欢迎,只是在想今天天气真好,两位一起光临……」
「废话少说,直接说重点!」丁小雨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薛敦敏敏锐地发现一件事,丁小雨把他当敌人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整顿了心情後,开口问:「我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麽事。」
「哪一天?」丁小雨分明在装傻。
「庄孝维同学。」薛敦敏提著蛋糕盒放在丁小雨面前,用著惯常的戏谑口吻提醒她,「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天。」
丁小雨只是一脸愤慨地死瞪著眼前的蛋糕盒,目光放射出足以杀死人的能量。
薛敦敏不解地望著她。这盒蛋糕怎麽了,好像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他偷偷地看向郑明琳,她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呃……」他清清嗓子,「请问,这盒蛋糕有哪里不对吗?」
「就是这个蛋糕店!」丁小雨冷冷的道。
「蛋糕店有哪里不对吗?」
「你说这蛋糕打哪儿来的?」丁小雨横眉怒目质问他。
薛敦敏觉得好笑,「蛋糕当然是从蛋糕店买回来的。」他不明白,这也好气吗?「这家蛋糕店还是我一个朋友开的。」
「朋友?」丁小雨话中有无限的不屑,「因为朋友开的所以可以常去吗?」
薛敦敏愈来迷惑,如同坠入五里雾中。「朋友开的店去捧场也是正常的事。」
「所以你就带女人去?」丁小雨的问话愈来愈带刺。
薛敦敏有些不高兴,今天到底是谁要问谁事情?「我没有带女人去。」
「没有!?」丁小雨的声音尖锐了起来,「请你告诉我们,那天傍晚和你一起在蛋糕店的人是谁?」
「哪一天?」
「就是马丽出事那天。」郑明琳冷静地接口。
马丽出事那天?薛敦敏开始回想……是了,在那一天,他发现了那家刚开不久的蛋糕店,原本是要买蛋糕回去给马丽尝尝的,却在结帐时遇见了孙晓蓉,没想她竟是那家店的老板,基於旧日情谊不得不坐下和她寒暄了几句。
「她是我以前在剑桥认识的朋友,也是那家蛋糕店的老板。」
「我下次绝不再去那家店。」丁小雨冷哼了一声,把整盒蛋糕推得老远,像是有瘟疫一样。
「别这样嘛!」薛敦敏恳求著,他不知道那天的情景被她们看见了。
「那个女人叫晓蓉?」挑著眉,郑明琳笑问。
薛敦敏点头,他觉得郑明琳的笑容里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
「你说,你为什麽和那女人单独在一起?」丁小雨怒道。这口气她憋了好久。
「拜托,那里是公共场所,而且我跟她没什麽。」
「可是她是晓蓉。」收敛起笑容,郑明琳换上正经的表情。
「是她就不可以,」丁小雨倾身向前顾不得即将临盆的大肚子,「你忘了半年多前我叫你由英国回来之时,你说过什麽话?」
「我说过什麽话?」薛敦敏一时想不起来。他成天和丁小雨疯言疯语的,他哪里记得起来自己跟她说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