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纳妾,我绝对不会有二话,遂你不须跟我拐弯抹角,直说便成。”难道她是那么小度量的人吗?想纳妾同她说一声不就得了?“你要怎样,我是管不着,但你先得把册子交给我,让我安排宾客的住宿。”
气死她了,真是气得她眼痛心也痛!
“我何时说过我要纳妾来着?”司马邀煦上前一把抱住她。“我说过我只要你,你又忘了。”
她肯定是气过头了……
喜恩挣扎了两下,紧抿着嘴,眨了眨眼,蓦然发觉眼眶湿润,心暖暖的,有种说不出的苦涩却又带着些微的暖意,然而这感觉只有一瞬间,待她嗅到他身上传来的香气,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划了一刀。
“放开我,臭死了!”她大声吼着,压根儿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吼得这么大声。倘若惊动了宾客,岂不是要把事情给闹开?
但她实在管不住自己,也管不住心中那种几乎将她撕裂的痛楚。
“喜恩!”他低暍了一声,示意她别惊动宾客。“你在说什么?我身上的香气可是冰片香料,是京城来的上等货,你怎么……”
“一个大男人跟人家弄什么香料?”她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士大夫和王公大臣们,有哪一个不弄香料的?”他又叹了一口气。“况且,这气味又不是我身上的气味,那是……”
说到此,他不禁暗咒了一声,气恼自己怎会这么不小心。这么一来岂不是火上加油,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把册子给我。”她冷声道,微抬起眸子瞪着他。
“咱们先把话说明白,我再……”
“我告诉你,你要娶花娘当妾,我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你尽管大方迎娶,就算你从今以后想要住进藏花阁,也请自便,我绝不会干涉。”她勾起一抹极为清冷的笑。“事实上,这样我觉得自己轻松多了,至少往后可以不用再伺候你这个弟弟。”
可不是吗?她还算是赚到了,她该要感到很开心、很欣慰才是,但是……她的心好痛,难过极了。
“你……”到现下她还这么说?
“不给我册子也无所谓了,那些宾客你自己去打理,横竖你才是正主儿,而我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童养媳罢了!”喜恩撑起双手拍开他紧圈住她肩头的手,微拉起裙摆快步离去。
“喜恩!”司马邀煦正要追出门,却被身后的掬雾拉住,“掬雾,倘若你再撒野,可别怪我不留情。”
“哎哟!人家是开玩笑的,你犯得着气成这样吗?”掬雾微扁起嘴。
“你……”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取了件袍子便追着喜恩而去。
※ ※ ※
混蛋,她是哪里出问题了,要不然怎么会差一点便信了他的话?
别人蠢,她居然也跟着蠢,再这样下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蠢到什么地步,与其这样,还不如赶紧离开。
横竖打一开始,司马府便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喜恩一路狂奔,一张清秀的粉脸噙着难以自持的恼怒,想要跑快一点,却又险些被拖曳的长裙给绊倒。
“混蛋,这是什么玩意儿!”火大地拎起裙摆,她不由分说地撕掉了一大截。
就说了,她一点也不适合穿这种衣裳,可他偏是替她备了这种衣裳,他该不会是把她当成花娘了吧?
居然还替她绾了个茴香髻……
他根本就是真的把她当成花娘,遂才会将她打扮成这样,真是混蛋!
愤怒地踹开自己的房门,她立即打开柜子,动作迅速地收拾好几件衣裳,转身便打算要走。
既然他都不在乎如何安排这些宾客了,她又何必自讨苦吃?
横竖又不关她的事,她根本就不需要为了他而把自己累得像条狗似的,就算她真的不管事,相信府里一样有很多人可以顶替她,况且赏花宴到明天便结束了,有她无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方踏出房门,便见着司马邀煦披了件袍子奔至面前。
“关你屁事?”她怒气冲冲地吼着。
怎么,他现下是赶来同她解释不成?他三少爷犯不着这么做,她不过是个小小的童养媳罢了,她承受不起。
司马邀煦微挑起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你带着包袱要上哪儿去?”
他是颇想探知她对他的情意,不过不该在这当头,更不该用这种方式。
掬雾那婆娘,待他将喜恩安置好,非得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关你屁事?”笑,还笑,他以为他用笑脸就可以敷衍了事吗?她不会原谅他的……
原谅?有什么原谅不原谅来着?
他想要纳妾,想要怎么着,都是天经地义的,她管得着吗?
“当然关我的事,你是我的妻子,总不能你拎着包袱往外走,而我这个做丈夫的却不过问。”他的心情可真是复杂,知道她多少有一丁点的吃味,他自然是很开心,然而眼前的状况却拧得很。
她的性子又烈又急,逼急了她,她肯定会二话不说就走,而且这一趟若走,想要再找到她,八成得要花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你就当是休妻好了。”喜恩没好气地吼着,直要往前走,却被他拦住去路。
“走开,你没听过好狗不挡路吗?”
她都打算要让贤了,他就不能成全她吗?
“你为什么会突然要我休妻,又说要离开?”他好整以暇地睐着她。
罢了,既然掬雾都帮他把她逼得颇有自觉了,他索性再加把劲刺激刺激她,好让她可以正视自己的感情。要不像她这么倔,就算说尽了好话,她大概也都听不进去。
“我……你管我!我就是想离开,难道不成吗?”她就是不想待在这里,不成吗?倘若他不喜欢的话,就当是把她休掉不就得了。“放心,我会到南方的商行去,你别让朝廷知道你休了我,朝廷就不会要你入朝为官。”
“我不在乎那些事,我在乎的只有你。”
那种八百年前的事,谁记得住?
“我呸!”她伸手推开他。
别说了,她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了。
“喜恩……”他伸手一探将她拉进怀里,压根儿不管她的挣扎。“别走,我不准你走,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别想去。”
说好说歹都无用的话,那就死缠烂打吧,他就不信她真是狠得下心。
“谁理你!”她死命地抗拒着,一张粉脸烧得火红。
“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和两年前的新婚夜可是不能同日而语,如今就算你真的不愿待下,我也不会放你走。”
两年前他是仗着年少轻狂,赌上一口气,笃信自己有一天定会忘了她,但两年过去,情未淡反浓。既然他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唯一的办法,便是不择手段地将她占为己有。
“你有花娘、花魁陪你不就得了,要我作啥?”她依旧拼命地挣扎着。
他满嘴的甜言蜜语根本是狗屁,她连听都不想听。
“谁同你说的,我……”
他正要反驳,却发觉门口突然袭来一阵阴风,他连忙将她的身子拉至身后,单手接下冰冷的暗器。
混蛋,是谁敢坏他的好事?
第十章
“这是怎么回事?”喜恩自司马邀煦的身后晃出,瞪大眼瞧着他手上的暗器,再恼火地抬眼瞪着暗器飞来的方向。“是哪一个混蛋,居然要这种下三滥的把戏!”
倘若不是他够机伶的话,这暗器岂不是会射到她脸上?
她何时与人结怨了?或者是有人与他结怨,却因为她站在他面前,才险些成了箭靶?
“臭婆娘,总算是让我找着你了!”
数抹人影突然自房外的林地跃下,带头的那个男子,则是那一日在街上被司马邀煦一掌击昏的人。
“你——”这家伙是谁?
“别出来。”见她向前,司马邀煦立即上前一步掩护她。
喜恩瞪大了眼。“关你什么事?他们是来找我的,又不是找你的,你站在我前头做什么?”她看起来真有那么柔弱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在我面前逞意气?”他不禁微恼。
“什么叫做我逞意气?”喜恩挑起眉。“司马邀煦,你把我瞧得太扁了。”
“你在说什么?为何我们要在这当头争吵?”难道她就不能看一下状况吗?
“咱们原来就在吵了,不是吗?”只不过是现下有不速之客闯进来罢了。“我原本就要走了,倘若不是你拦着我,我会遇上这种事吗?”
“你!”她是蓄意同他杠上不成?
“怎样?”别以为来了不速之客,她就会忘了先前的事。
“够了!你们两个是当我们不存在吗?”带头的男子大喝一声,手上的长剑一闪,笑得极为狰狞。
“你是什么东西,没瞧见我正在和他说话吗?”喜恩张牙舞爪地吼着。
他是看不出她的心情很不好吗?
还是说他知晓她心情欠佳,遂刻意前来受死?
“死到临头还不知道……”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上前,长剑不由分说地刺下。
“你到里头去!”司马邀煦一手推着喜恩进房,另一只手则忙着见招拆招。
“我不要!”她硬是从房里窜出来,拿出长剑准备迎敌。“我的功夫也是名师指点过的,更何况,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多事!”
她能够保护自己,根本不需要他费事。
两年来,她就是这么过的,有他无他,对她而言一点差别都没有,倘若没有他,她说不定可以更自在。
“我叫你进去!”司马邀煦克制自己的怒气,抓着男子袭来的拳脚,不客气地用力摔到另一头。
“我不要!你叫我进去我就进去啊!”脚长在她的身上,她不想进去也不成吗?
“喜恩,听话!”
她到底要把他折磨到什么地步?
难道她看不出他忧心如焚?她看不出他快要被她给逼疯了吗?还是说,她根本就是想要把他逼疯?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他眼睛是瞎了不成?他难道没见着她的招式凌厉严,行云流水,别说自保,就算要她以一敌十都不成问题!
“你!”
“我怎样?”她的剑挥了几下,剩余的几个人也应声而倒。“瞧,不都解决了?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罢了,我自己可以处理得好,根本不需要你多事!”
看,她这不是把所有的人都解决掉了?
当然啦,有一些是他多事硬要帮忙的,不过她又没有求他。
“你……”他实在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但却发现眼角闪过一抹银光——“小心!”
司马邀煦甩开身边的人,飞身扑向她,想要替她挡去暗器。
“你干什么?”喜恩以为他要轻薄自己,蓦然推开他,那暗器便不偏不倚地射在他的胸前。
“你……”她一愣,见他缓缓地在她面前倒下。
“臭婆娘,我告诉你,我爹是邕王爷,我……啊——”话未完,他便让她一剑劈下,不支倒地。
“司马邀煦,你没事吧?”她轻轻地拾起他的脸,却发觉他的脸苍白得教她心惊胆战,而他的胸口则淌出黑血。“有毒!”
一发现暗器上头沾了毒,喜恩立即拔出暗器,吸出毒血。
“来不及了……”他低哑地道:“伤口就在胸口上,来不及了……”
“啰唆!”她啐了他一口,不断地吸出黑血。
“不过……你没事就好……”他艰难地喘气着,唇角依旧勾着笑。
把黑血吸尽,她用双手压在他的伤口上。“你很莫名其妙,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凑什么热闹?你尽管站到一旁不就得了,干嘛膛这浑水?”他不是很气她,既是如此,让她走不就得了?
“你或许忍心看着我死,但我却无法看着你死……”他轻勾起笑,声音十分虚弱。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忍心看着你死?你为什么要把我说得好像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倘若我真是那种人,我根本就不会再回司马府!”喜恩恼怒地吼着。
她明知道回来便会遇着他的,她怎么可能自找麻烦?她回来,一方面是探望长乐,一方面自然是想要瞧瞧他,好歹他们已经相识了十多年,她怎么可能真的对他毫不在乎?
她只是说不出口罢了,他非得要把她想得那般无情吗?
“那么你对我,其实不尽然只是手足之情,是不?”他气若游丝地低喃着。
喜恩一愣,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她从没想过这件事,她根本不认为自己对他除了手足之情之外还有什么。
见她只是动也不动地凝睇着他,司马邀煦不禁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合上眼。
“我本来是想,倘若你先死,我会觉得好过一些……”
“原来你希望我先死……”喜恩蹙紧眉、扁起嘴,“倘若你真是这么打算,又何必替我挡下暗器?”
他说的和做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我本来是那么想的,以为你若是先死,由我承担悲伤即可,总好过我先死,让你承担痛苦,但是……”他愈说愈小声,逼得她非得俯近他,才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也好,我先死了倒也好,横竖……你也不会为了我的死而悲伤……”
“你说的是什么话?谁说我不会为你悲伤?”她怒不可遏地吼着。
路边一个不相干的人死了,她都会替对方感叹两声,更遑论是他?她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你会为我悲伤?”他微拧着眉,嘴角漾着一抹苦笑。
“我……”她当然会,而且她还会非常非常痛苦,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不管那些了,我先去叫大夫,我先……你怎么了?很难受吗?我叫大夫来,很快的,你等着!”
见他彷若快要失去意识,她才感觉到他真的有可能会在这一刻离开她:水远地离开她!
她的眼不由得发热,模糊了眼前的他。
“你能为我悲伤……这就够了……”感觉她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他轻敌着唇,最后缓缓地合上了眼。
“司马邀煦?”喜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连忙拍着他的脸。“喂!醒醒,不能睡,千万不能睡,你要是真睡着了,说不准就会……”
天啊,倘若他就这样一路睡到黄泉,要她怎么对得起黄泉底下的老爷?
不对,不只是这样,她不只是无脸见老爷,她对他不只是一份责任和保护,还有……
“喜恩,这是怎么回事?”耳边突地听见怀笑的尖叫声,硬是拉回了她有些恍惚的意识。
她蓦地瞪大眼,放声吼着:“叫大夫来啊!”
不会的,她绝对不会让他就这样死的!
※ ※ ※
“嘘,小声一点,喜恩才睡下而已。”
迷迷糊糊中,耳边突地传来怀笑刻意压低的声音,喜恩想要张开眼,眼皮却沉重得让她掀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