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他,倘若不是他的话,今儿个他也不会过得如此狼狈,身处在这进退两难的抉择里。想挣开却做不到,想得到却办不到,只好放任自己一天天地堕落,甚至迷失自己。
“你还是不愿和我说话吗?”天序温和的说着,他已不再拥有当年的暴戾之气。
然而仍旧不愿抬眼的天晁,不,或许该说,被仇恨掩蔽双眼的他,看不见父亲的改变,亦或许他是蓄意视而不见。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沉默了半晌,天晁突地抬眼,迷人的唇角勾起伤人的笑容,而无情的话语则有着足以致人于死的残酷。
这种酸涩的残酷在他的心中荡出一丝血腥的味道,而他几乎是爱上这种咸腻的滋味,尤其当他发现他眼中的椎楚之后,似乎更满足他嗜血的欲望,无以比拟的狂喜。
说不定他真是天众之一,因为他曾听说,在四大天众尚未列为神格之前,个个皆是嗜血的恶鬼。
“天晁,你……”天序怒瞪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
“不好意思,天祭快要结束了,恕我告退,次长。”
天晁必恭必敬地说着,傲气地站起身,无视伤口仍然泛着椎楚,微微欠身之后,便自他的身旁走过。
“你应该知道这是天众一族的命运,更应该知道为了得到子嗣以继承天命,是每一个族人都该做的,这不是我的错!”在天晁走过身旁时,天序不禁低吼着。
天晁倏地停下脚步,戏谑地睇着他,笑得可恶。“我好怕,好怕你又要发火,又要打我了,嘿、嘿……”他轻笑着,却又突地敛笑,“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天众一族的错,错在我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好让你遗弃我、侮辱我!但是你作梦也没有想到,在你众多的私生子之中,偏是我雀屏中选吧!”谁也没有伤害他的权利,即使是他的父亲亦然。
天晁冷冷地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尽管冷风刺骨揪疼伤口,他仍是吭也不吭一声地走着,昂首阔步。
***
“你累了的话,先到下头吧!”祭坛上,破星睇着一脸心不在焉的虚尘,开口要她下去休息。“反正接下来的工作只要我和残月就够了,你不如先和灭日一起下去。”
天祭的祷念之后,剩余的便是等待这三天来的星象变化,而留在祭坛里的,通常是灵力最强的破星和残月。
“不了,我……”虚尘嗫嚅着。
可她现在还理不清自己的心情,还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主子。
“是因为天晁觉醒不了的事吗?”破星露出他一派和煦的笑容,大手轻抚着她的发,像是兄长般地安慰她。
“这也是……”她很自然地回答,对于破星,她没有戒心,毕竟是一块长大的同伴,彼此的心性都很清楚,她是把他当成兄长看待。
“难道还有其他事?”听出她古怪的语气,破星不禁又细问着。
“我……唉!”
主子说得对,她还真像是木头,更像是顽石,不仅不知道如何理清自己的心情,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情。
唉,她到底是怎么了?
“你呀,有什么事不要闷在心底,尽管告诉我,在我的能力范围里我一定会帮你的,只要你开口。”破星很有义气地说着,俊朗的脸上有着勾魂似的笑,那种笑会让她想到天晁。
“嗯……”她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为什么这样子看着破星,也会让她想起他?什么时候他在她的心版上,占了如此广大的篇幅呢?
“如果是担忧他觉醒的问题,尽管来找我,我百分之百能够搞定。”
“真的吗?”她突地抬眼。
“当然。”破星回答得十分肯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火焰映着破星魅笑的俊脸,她突然有点心慌,感觉未来将会有她所无法想像的变化。
第七章
“虚尘,我这个当主子的都快要死了,你还不赶紧过来扶我,你这个护法到底是怎么当的?”
在静寂的天祭上头,一干闲杂人等早在祭祀结束之后离去,只剩他一个人很委屈、很卑微的在祭坛边等着,却一直等不到自个儿的护法前来。不得已,他只好抬起千斤重的脚往祭坛再挪近一点。
孰知不看便罢,一看就让他火大。
怎么、护法一起长大,感情就特别好吗?不是她黏着破星,就是破星黏着她。
干嘛?难不成她也懂得所谓爱与不爱的滋味了吗?她这块笨木头、蠢石头会懂得情爱吗?就算要懂,也是要跟他一起研习,犯得着找他以外的人吗?
真是!天底下的女人何其多,他为何单恋她这朵无情无欲的石头花?他这不是摆明了虐待自己吗?
烦死了,今天真是倒霉透顶!
一开始被狙击,后来还遇见天序,现在连她都要弃他不顾了吗?
闻言,虚尘转身睨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向破星。“破星,我先送我的主子回去,关于觉醒一事,回擎天居我们再聊。”
“没问题,只要你来找我,我随时都有空。”破星勾起恶笑,睇了天晁一张俊脸冒火的模样,笑意更深了,不禁又贴近虚尘一点。“虚尘,记得,不管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商量。”
未了,他还在她的额上落下杀伤力极强的一吻,看得祭坛下的天晁七窍生烟,险些自降神格变成恶鬼。
“呃?”这是怎么着?破星向来待她极好,可他还是头一次亲她的额头呢!
不管了,主子比较重要,还是先办正事。
虚尘朝其他人点点头,旋即自十公尺高的祭坛上飞跃而下,让在下方等待的天晁目瞪口呆。
她真的是护法,就像是一头训练有素的猛兽,一头华丽的黑豹;而一双深沉不见底、仿似不带情感的墨眸,有着最令他厌恶却又深深吸引他的魅惑。看着她缓缓地走到跟前,他几乎愿意为她献上自己的生命。
“主子?”
虚尘睇着他,不解他突来的诡异变化。在她的记忆中,她的主子不曾用这种温柔的眼眸看过任何人;他向来是张牙舞爪的,至少在她心里,她是这么感受的,也因为如此,她才会以为主子是讨厌她的。
可是,照眼前的情况看来,他应该是没有那么讨厌她,是不?
天晁登时回魂,不知她那张魅惑人心的丽颜到底是何时来到他眼前的,立刻又暴喝出声:“你到底在搞什么?你该不会忘了我受伤了吧?”他以狂吼来掩饰不知所措的赧然。
真是的,让他等不打紧,她居然还跟破星打情骂俏;而该死的破星居然还向他挑衅,当着他的面亲吻虚尘的额。当他是瞎子不成,以为天色这么暗他就看不见了吗?
不过,他既然会对他挑衅,这岂不是代表他看穿了他对虚尘的感情?
该死,有这么明显吗?天昱看出来了,就连破星也看穿了?
真是气死他了!说不定全天下的人都看穿了,唯有身为女主角的她直到最后还不知道。
他应该要赞美她的迟钝吗?哼,差不多可以送一块匾额给她了!
天晁想着,转身便往电梯走去,一步急过一步,对于她万夫莫敌的迟钝没半点法子,他必须赶紧让她开窍,否则他一辈子都别想看到她像个正常人那样爱上他!
“主子?”虚尘瞧他直往前走,不禁有点疑惑的跟在他身后。
“干嘛!”天晁没好气地吼着,头也不回。
“你不是受伤了?伤口不痛了吗?”那个伤口严重得让她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不可能感觉不到疼痛吧?
天晁闻言,倏地停下脚步,开始努力地扭曲俊脸,只差没偷抹些口水当冷汗;接着佝偻着挺拔的身躯,逸出虚伪的沉重呻吟。
“你还不快点过来扶我?”他又咆哮了。
还不都是她害的,让他忘了自己有伤在身,不过,伤口确实已经比之前好上七、八分了,实是古怪得紧。
“是。”虚尘赶紧上前撑住他的手臂,撑起他故意放软的身子,有点踉跄地走进电梯里。
唉,撤回前言,他根本不是不讨厌她,而是厌恶她吧!
***
“茶。”
“是。”
半晌之后——
“主子,茶来了。”听来虽是清冷了些,却有着绝对的尊敬。
“你是脚瘸了,还是眼睛瞎了?倒一杯茶倒那么久!”不客气的怒喝咆哮如山洪爆发般涌来。“你能不能用点脑筋?倒了一杯茶,难道不知道应该要顺便帮我把药带过来吗?”
震天价响的暴吼声自擎天居的北栋传出,而震央则是在天晁的卧房里。
“是。”轻巧的脚步声快速地移动着,直往客厅走去。
“你是猪还是牛?我不鞭打一下,你就不会走了吗?”虽然骂得有点喘,他仍是努力不懈。“难道总部训练你,就是要你像头不会反应的动物般?除了命令和指示,你就不会拥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力了吗?”
一开始,他是打算教化她的,但是时间一久,他突然发现自己不仅是对牛弹琴,更像是在对石头诉爱,于是他——天晁大爷崩溃了,化悲愤为力量、化情爱为利刃、化蜜语为暴喝,无情地鞭笞着她;只希望能够在她遍体鳞伤之后,给他一张皇后十二以外的脸,让他知道她也是个人,不是机器人,更不是生化人!
可惜的是,成效不彰。
皇后十二的脸不变,一样的扑克牌脸,一样的无喜无悲。
该怎么形容她呢?他发觉她像是一颗装上高科技研发晶片的石头,要他踹一下,她才会动一下,要他踢一下,她才会知道什么叫作滚动。
和她相处久了他才知道,原来她真的是个狠角色,一个让他产生挫折感、让他夜夜低泣自己无能的被动科技产品!
笑啊,笑一个会死吗?为什么她不笑?
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装置,如果他不打开按钮的话,是不是她这一辈子都不能笑,也不会笑了?
唉!原以为利用自己受伤一事,至少可以骗到她几个扑克牌脸以外的表情;但很显然的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要扯下她脸上的面具,可能得把整个骨头都拆下,重新组装,否则等下辈子吧!
可恶!既然如此,可别怪他使出杀手铜——笑不出来是不?好,既然笑不出来就让她哭吧!
虽然这种方式比较不入流,但是非常时期得有非常手段,是她把他逼上梁山的,自然是怪不得他。
“主子,你的药。”
转眼间,虚尘已把药拿进来,必恭必敬地把药递给他。虽说她一直觉得自个儿的主子似乎有点因公循私,好像是蓄意整她似的,但基于身份,她仍是无怨无悔地服侍着。
“替我把药包打开,喂我。”天晁抬起一双慵懒的魅眸。
虚尘闻言,毫无犹豫,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将药包撕破,倒在纸杯里,凑到他的唇边等着他张嘴;可她等了好半天,却不见主子配合,她疑惑地抬眼看向他。
“主子?”
“你!”可恶,又失败了。
虽说把药倒在杯子里,不以手取药是较卫生,但若是要他吞下她手中成千上万的细菌,他也无所谓,他气的是他连吃细菌的机会都没有。
“主子,你不张嘴怎么吃药?”她又问道。
废话,不张嘴吃得了药吗?
天晁一双慵懒的魅眸登时化为冰冷,满腹怒气却又不便发作,他刚才骂得够多了,已经有点口渴;倘若这场戏码天天上演,他怕不出个把个月,他就会缺水而死。
真不该扮病人,可是除了病人,到底还有什么样的身份可以引起她的注意?
认命吧!谁要他爱上全世界最臭最硬的笨石头?咛,天底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不成,为何他偏找一个最难搞的虐待自己?
面对她,比钻研一批多功能的晶片还要困难!
囫圃地吞下药,天晁将杯中的水喝光,随即将玻璃杯往一旁扔去;不用担心,反正他训练有佳的护法定会替他把杯子捞上来。
瞧,她只消移动几步,不就接着了?
“把我的烟拿来。”天晁不悦地下达命令。
“主子,你身上有伤,还是别抽烟吧!”事实上,她觉得他已经吸烟过量,如果能戒是最好。
“我连抽烟都要受到你的约束吗?”天晁抬眼冷冷地睇视着她。“虚尘,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个护法,只需要服从我的命令,其他的你用不着多问,那是你干涉不了的区域。”
瞧,他说了多伤人的话,可她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开始怀疑真正的虚尘已死,在他眼前的这个虚尘是个生化人,要不然她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一点人味都缺乏?
人耶,她可是个人,为何她偏不像是个正常人,甚至不像女人?
真是气煞他也!
虚尘面无表情地睇着他,莫名地感觉受到伤害,那股诡异的痛在她的心底蔓延着,她却阻止不了。
保持一贯的面容,她自床头柜上拿起烟盒递给只会咆哮和下达命令的主子。
“你不会帮我把烟拿出来吗?”天晁挑眉睇着她无动于衷的丽颜。
虚尘一愣,替他挑出一根烟拿在手上,欲递给他,却见他动也不动地睇着她。
“主子?”
“你不知道我受伤吗?你没看到我光是拿个茶杯就筋疲力竭了吗?”那是骗死人不偿命的谎言。
哼,反正撒谎又不犯法,不过是个勾诱她靠近他一点的小谎,他相信上天如果看见他是多么卑微地乞求她一点怜爱的话,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他是如此可悲的男人。
放着广大的草原荒芜,却独钟于她这座萧瑟的墓园。
“噢。”她懂了。
虚尘随即把烟塞在他微张的嘴,无意碰到他柔软的唇瓣,晶莹的水眸霎时瞪大,但随即恢复为一片风平浪静;刹那间的变化不过花费她一秒的时间,快速得让他捕捉不到。
“点火。”天晁像个大老爷似地将大半身子窝在床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斜躺在床上,不可一世地催促着她。
“是。”
虚尘强压住体内奇诡的躁动,拿起桌上精美的打火机,锵的一声让红亮的火焰晕染在他轻佻的俊脸上。
她敛下眼,瞧着烟头在他吸呼之间,绽出妖惑的红光。
***
“把烟灰缸拿过来,在我的身旁坐下。”
天晁叼着烟的唇,微微地勾起一道令她心跳加速的笑。
犹如他逸出的话语有着醉人的魔力,以至于让谨言慎行的虚尘在他的身旁坐下,清澄的水眸直瞅着他邪气的笑脸时,心跳得更急了,却也直纳闷自己怎会有脱轨的心跳。
“烟灰快要掉了,帮我把烟灰敲掉。”天晁略长的浏海放肆地掉下几绺覆在他妖异的魅眸上,勾勒出一种教人移不开视线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