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孋哀楚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合上眼眸。
“怎么,你打算把你方才答应我的事给忘了吗?”玄煚无情地挑高眉,冷然地睨着她,又说道:“无妨,倘若你不想认帐,我倒是可以不与你计较,不过对于鄂图泰,我可就……”
“不要杀鄂图泰,你答应我的,不是吗?”德孋睁开幽凄水眸,蹙紧了蘸墨似的眉,惨白的唇瓣微启。
“可你先前也答应我了,但现下却又反悔,难道我就不能反悔吗?”玄煚寒惊邪魅的眼如暗夜星辰,冰冽而霜寒地瞪着她。
怎么,说到鄂图泰,她又想为他求情了吗?
若要说她与他之间真是清白的,可能得剖出她的心,他才能相信。
“不,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臣服于你的,你千万不能反悔!”德孋急急说道,无力的柔荑紧抓住他的大手,仿佛怕他在下一刻便会杀了鄂图泰似的。
“只要你不反悔,我又岂会反悔?”
虽说玄煚现下是她的敌人,但是他亦是她的夫君,她惟一认定可以与她共度此生的相公啊!即使她想要假装对他的爱抚无动于衷,受诱惑的身体与空虚的灵魂却不断地渴求他的爱抚。
“孋儿,不要再抗拒我了,让我疼惜你……”他难耐地呻吟着,大手蓦地抱起她的身躯,“现下你只能想着我,不准再想我以外的人了!”
尽管他痛恨德孋心底悬着其他男人,但是最起码她为他保持了洁净的身子,让他可以幻想,其实对她而言,他仍是她最重要的那个人。
“德孋心中只念着你,你一定要相信德孋!”她轻呼,感觉到他的硕大饱满地填平了她的空虚,在她的体内扬起漫天无际的灭顶大浪,炽热而销魂地包围着她夜夜泣泪的灵魂,安抚着脆弱的她。
“我可以相信吗?”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是他真的很想相信她。方才他是恶极了,才会忘记德孋对他不变的爱恋,鄂图泰对他不变的忠诚;他们两个人怎么说!都绝不可能会背叛他的,只是一怒起来,狂烈的妒火便随着体内不断渗出的幽黯邪魅疯狂地吞噬他,令他痛楚得不能思考。
“煚……”
她忘情地娇吟着,感觉到两人的结合仿似同到了天地初开的混沌未明,仿似两人的灵魂不断地在这未开天辟地的空间里纠缠着,直到炽烈销魂的激情将两人迷乱地揉合在一起,才又回到了相拥的天地间……
***
数日后——
“乖,再多吃一口。”
像是劝诱似的,坐在床榻边的玄煚舀了一口七草粥,带点强迫却又含着更多的宠溺。
德孋羞赧地张开粉杏色的唇,艰涩地吞下粥,澄澈的水眸里净是新娘似的羞涩不安。
“还饿吗?要不要我再差人为你煮一些?”玄煚提起袖子为她拭去唇角的渣屑,又说道:“这儿的伙食自然不比宫内,不过倒也可以凑合着点。”
“我真的吃得很饱了。”德孋睁开丽眸对上他的,心头是千头万绪。
为何命运如此捉弄人?
倘若当年玄煚没有被平西军所俘,倘若谨肃王府仍在,是否眼前的一切便会有所不同呢?迟来的新婚燕尔竟在战乱之际,令她开心不起来,令她感到心虚,令她感到有说不出的痛苦及哀伤。
她的袍泽仍在战场上,但是她却无耻地偎在玄煚怀里,将万岁爷的圣旨抛在脑后,贪婪地想要向他再多讨求一点温存。呵!好无德无耻的女子啊!
“真的吃饱了?”不过是一碗粥,怎么会饱呢?
不过,瞧她连日来的气色已经好多了,总比几天前那副几乎凋零憔悴的模样还好得多,倒也令他宽心了。
德孋轻轻地点点头,又抬起粉嫩的小脸,偷偷地睨着他带笑的俊脸,仿似回到了以前,那般的桀骜不驯,却没有噬人的邪气恣肆,那柔柔的笑意像是当年放肆却又无害的玄煚,不由得令她的心一震。
“好,那你就把路线图画下来吧。”
玄煚泛着笑音的黑曜眸子直视她,随即抱起她走到矮几旁坐下,矮几上头已摆上了纸和笔,显示他的誓在必得。
“鄂图泰呢?”她轻问,纤弱的身子不断地往前靠,不想让自个儿的背贴上他温热的胸膛。
终究仍是可怕的现实,无论她如何乞求,仍是无法回到以往……
“他好得很,你用不着担心他。”
玄煚的大手揽上她的腰,占有性强烈地将她纳入怀里,如铜墙似的身躯直往前靠去,支手托腮撑在矮几上,等着她下笔。
“可我没有见到他的人,不安心。”她战栗地提起笔,凄楚地扬起小脸对上他,心头感受惨淡难言。她以为现下的恩爱,可以让他忘却彼此间的仇恨,可惜……
是她太天真了,玄煚仍是要路线图,他进攻京城的决心依旧不变,他仍是要叛乱……
“你先把路线图画下,待会儿我会差人带你到另一个帐里头见他。”玄煚不耐地喊道。
“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不相信我?”他嗤道。“把路线图画下来吧!待我一举攻下京城,成了万岁爷,你就会成为我身旁的皇后,难道这样的未来你不觉得心动?”
“我一点也不想成为你的皇后。”
要她泯灭良心,无耻地踏上坤宁宫,倒不如一剑杀了她,她还觉得舒服一点,用不着背负万古罪名。
“你不想成为我的皇后,那你想成为什么?”玄煚蓦地握紧她的手,掐疼了她细白的手腕。
“我只想成为谨肃王府的福晋,其余的,我不敢奢想。”她斩钉截铁地开口。
“谨肃王府自八年前那一天起,便已经不存在了。”玄煚怒然哼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横竖我已经走了这条路,你便得随着我继续走下去,不管你要不要,你这一条命已是我的,容不得你拂逆。”
“煚,你既是如此想与我在一起,为何不同我一起回京城,让我同万岁爷求情,我们便可以——”
“可以如何?”他的大手蓦地锁住她的喉,怒眼邪睨。“你要我求玄烨,你要我跪在乾清宫前求玄烨饶了我?你倒不如要他把我杀了算了,我绝不可能跪在他面前!”
“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玄煚怎么会恁地恨万岁爷?
“画吧,画完了,我便会差人带你去见鄂图泰。”玄煚蓦地敛怒,在她的香腮上烙下一吻,催促她赶紧下笔。
“你一点也不想与我一同生活吗?”
“胡说,分离了八年,我是不可能再放你走了,而且我将会在乾清宫与你相守到老。”玄煚执起她的玉手轻吻着,诡邪的寒眸直盯着她。“孋儿,你会帮助我的,是不?”
德孋默然不语,提起笔犹作困兽之斗,终而无奈地挥下狼毫,在纸上勾动线条,洋洋洒洒、条理分明。
“原来如此。”玄煚边看着,边说:“原来他是将主要大军都埋伏在长沙附近了,我还以为他把八旗军全都调到京城了哩。”
“将军,前线有回报。”
帐外突闻一人喊道。
玄煚挑了挑眉,站起身拉开营帐,向那名传分兵下令:“你带着我的女人到另一个营帐里,让她瞧瞧镶红旗的副将。”
话落,他又对着失神的德孋说道:“你去瞧瞧鄂图泰吧,看看我是否骗了你,再决定该不该相信我。”
他深情地走到她身旁,拉起她瘦弱的身子直往帐口走去,又附在她耳边说道:“你可千万别打什么坏主意,别以为我不在你身边,你便可以搞些主意惹我生气。看他一眼,随即回这儿等我,知晓吗?”
德孋无奈地瞅着邪魅的他,无力地点点头,心绞欲碎,痛苦不堪,却又无力力挽狂澜……
第九章
“鄂图泰!”
被缚于一座营帐里的鄂图泰被德孋的叫声惊回心神,猛地抬眼望着一抹身影向他扑来,突如其来地令他的心漏跳了两拍。
真如玄煚所说,他对德孋是有非分之想,但是他知晓自个儿的身份,更明白她心中不曾有他的存在。
“福晋,这样子有失礼俗……”他呐呐地说道,心底无比沉痛。
“鄂图泰……”她扬起小脸,剔亮的泪水在眸子里打转。“天!玄煚竟然这样子对你,他……”
他不是说过不伤他了吗?为何鄂图泰身上的伤自那一天起非但没有好,反倒更严重了?若不是他私下对他动刑,依鄂图泰的身子骨,那伤应该早就已经好了,怎么可能还会伤痕累累?
“福晋,鄂图泰的命是贝勒爷的,不管他如何对待鄂图泰,鄂图泰都无怨言。”苦于双手被缚,他只能无奈地将身子往后挪。
“胡说,你又没有做什么错事,他凭什么责罚你?”德孋睨着他,泪如雨下,无法相信玄煚真如此狠心。“况且,变的人是玄煚,是他变了,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鄂图泰就像是她惟一的兄长一般,他是这般地怜她、疼她,然而她却帮不了他,反倒是让他受苦了。
“对了,福晋,你已经把进攻的路线图画给贝勒爷了吗?”一说到玄煚,鄂图泰蓦地想到最重要的路线图。
“我……”她哽咽地说不出话。
“难道……”
鄂图泰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无奈地点了点头,突地想到贝勒爷定是以他为要挟,逼迫福晋就范。但是,路线图是大清最重要的机密,怎么能够告知敌军?这下子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鄂图泰,是我无能,我既帮不了你,也救不了玄煚,甚至还把路线图全画给他了……这事既是我做的,便把所有的罪全让我担了吧!”她痛不欲生地低吟。
没有人会料得到这种情况,没有人会希望事情会变成这般,但她又能怨谁呢?怨自个儿的无能吧!八年前懦弱的她无法帮助玄煚,甚至令他分神,以致被敌军所俘,造成今日的玄煚;而现下的她,却又无法帮助玄煚,无法导正他邪魅的心神,无法力挽狂澜。
她为何恁地无能,她为何什么事都做不好?
“福晋,这不是你的错,是贝勒爷他……恕鄂图泰无礼,可贝勒爷他真是变得太多了,变得令人……”他绞尽脑汁,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说出较贴切的字句来形容。
他是他的主子,他岂能说他的不是之处?可是他真的变得太多了,变得令他不敢相信。
这样的重聚,倒不如别相见,只是徒留憾恨罢了。
“玄煚是真的变了,他真的打算要叛变,真的打算谋反犯上。我阻挡不了他,我没有办法改变他的决定。”
她真的试过了,但是玄煚不知是怎么搞的,她愈是说,他便愈是诡异;她愈是劝,他愈是不变。望着他一日比一日更加邪魅嗜血,诡邪得令她心慌恐惧,他却丝毫不自觉。
她怀疑,他是不是真招上什么邪魔上身了?
“福晋,我们得逃出这里才行,否则……”除去儿女私情不说,他总得要对得起浩瀚皇恩才行。“路线图一旦落入贝勒爷手中,这一切可真是不堪设想,我们一定得赶在贝勒爷举兵叛变之前把他拦下,不然一切就来不及了。”
“可是……”
“福晋,不能再可是了。”鄂图泰坚定地看着她,亦是痛苦难言。“咱们绝对不能让贝勒爷成了罪人,绝对不能让他再犯错了。”
“但是……”她回首望着营帐外的守卫,再看向他。“帐外有人看守着,我们要如何逃出这里?”
倘若只有她一个人的话,或许还可行,但是现下不只多了一个鄂图泰,甚至他身上还带着伤,凭他们两个人要离开这里,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福晋,请别顾忌鄂图泰,鄂图泰愿意以性命换得福晋一命,只要福晋能够逃离这里,只要福晋能够救我大清,鄂图泰这一条命便值得了。”国难当头,他无法只顾虑儿女私情,而将国事抛到一边去。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她暴喝一声,不容他再说下去。
这怎么行?倘若她真的走了,她无法想象玄煚会怎么对待他,而且她不确定自个儿到底想不想走……
好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呵!她贪婪地想要伴在玄煚身边、贪婪地想要他回头投向大清,又贪婪地想要保护万岁爷;然而一路下来,她却什么都没有拥有,只有数不清的懊恼。
“福晋,你要走!你一定要走,镶蓝旗的救援就快到了,只要你能够顺利地回到营地里指挥,咱们一定可以把贝勒爷拦下来。”鄂图泰两眼炯炯有神,仿佛事情真会如他想象中那般顺利。
“我……”德孋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倘若可以,她想救鄂图泰,但是她更想救玄煚;她学兵法、学战略,为的就是要救玄煚,不是为了要杀他的!难道到最后,非要她提剑与他对决不可吗?非要他们两人争个你死我活不成?
“福晋,你不能再犹豫了。”鄂图泰提醒她。
德孋紧咬下唇,清丽的水眸里淌满惹人心怜的泪水。与其让玄煚再错下去,她倒不如……
“好,我们走!”她伸出双手开始解着鄂图泰身上的绳索。
待绳子一解,她撑着他站起身,帐外的守卫顿觉有异,甫冲入帐内;德孋旋即将鄂图泰推到一旁去,须臾即制伏了两名守卫,欲走出营帐时,顺势抄起了一把长剑,便搀着鄂图泰走出营帐,以为走出这里以后,便可以逃出升天了,但是——
“孋儿,你现下在做什么?”
鬼魅的嗓音仿佛自地府冥界中传来,妖异森诡地自她的背后响起,像是要掳人心神般地邪妄,却又像是愤恨难抑,令她整个背脊寒毛顿竖,战栗不已。
“煚!”
“煚,现下你已经知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难道你还要留她?”
玄煚把鄂图泰囚禁于俘虏营里,再将德孋拖回营帐时,吴丽香也跟着出现在玄煚的营帐之内。
“住口!”玄煚冷冷地低斥。
他真的想要相信德孋与鄂图泰之间确实是清白的,但是自方才在拘禁俘虏的俘虏营帐里,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即使他不想相信都不行。
“煚,你就别理她了!”吴丽香的挑逗意味十分明显,双手抚上他气怒难抑因而起伏不定的结实胸膛。
她早说过了,那个女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尽管她以前是他的福晋,也不代表她便可以束缚他一生。
玄煚丝毫不理睬她放肆的小手,一双诡邪如魅的眼直盯着躺在床榻上的德孋,睨着她惨白着一张粉脸,双手紧握成拳,在他胸口恣燃的怒火更是不可遏阻地狂扬成滔天漩涡。
“煚……”吴丽香用她那粉嫩的唇轻吻着他微敞的胸膛,甚至不安分地往下滑落,来到了他双腿间的硬挺。
玄煚怒瞪着不知所措的德孋,火气更是肆无忌惮地狂噬着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