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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罗 page 3 作者:方子衿

  「是呀!我们也跑二次了。」

  莫子琮看著工人手中的废纸似曾相识,白豫恒骂她的话赫然跳入脑海中——厚厚的,用有厚度的牛皮纸袋装……不就是现在那一堆?

  她立即上前拿起最上头的那一袋资料,「我的报告书。」她欣喜地道。终於找到了,「这是我的报告书。」她告诉工人表示要拿走。

  「你不可以拿。」

  「为什麽?」这是她整理的,为何不能拿?

  「因为这是这大楼的资源回收物。」

  「但这是我不小心弄丢的,这很重要,我要拿回公司去放。」她要求得理直气壮。

  「哎呀,这是楼上的妹妹嘛!」管理员认出她,出来打圆场,他告诉工人:「老王,这是她的没错,给她吧!东西不见她还被开除了。」

  显然管理员也目睹了傍晚那一幕。

  工人有些迟疑,但管理员都这麽说了,他也不好太过坚持,只好任她把东西带走。

  背著家当行李,她上楼进了办公室,发觉灯还亮著。

  有人在!她轻声进去後,发现白豫恒办公室仍亮著灯,她想悄悄地把报告书由门缝塞进去後,她就要离去。谁知报告太厚,根本塞不进去,她只好放弃,改放在门口便悄然出去。

  ※  ※  ※

  白豫恒正支著头发呆,忽然听见门口有声音,他本想起身开门一探究竟,却见门缝似有动静。

  拉开透明窗户的百叶窗,他看见莫子琮正努力把一件东西朝他的门缝塞,後来好像塞不进来改放在门边她才离去。

  待她一走,他拉门一看,赫然发现是那份遗失的工程报告书!他想追出去,但电梯已停在一楼了。

  她竟然把报告书找回来了!白豫恒心中升起一丝的愧疚,他今天还很不客气的骂她呢!

  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再把工程报告书放好,他立刻锁门下楼。

  也许能遇到莫子琮向她说声对不起。

  车子才由停车场驶出,他便看见莫子琮蹲在骑楼边,像个没人要的小孩。

  「莫子琮——」他唤她,却没反应。他乾脆下车站在她身旁,「莫子琮——」

  还是不理他?白豫恒又开始生气,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忽视,他愤怒的拉起她,却发现她一双不大的眼睛已哭肿哭红了。

  「上车。」看她这样,他又生气又内疚,乾脆拖她上车。

  上了车,她还是在哭。哭得他的心乱糟糟的。「别哭了!」

  他一吼,她的眼泪立刻像锁紧的水龙头,立刻一滴也滴不出来,只用委屈的眼神望著他。

  再看下去,他一定会愧疚得疯掉。「你住哪里?」

  「那里。」她指了对面的五星级饭店。

  白豫恒刚发动的车子立刻又踩了煞车。「别开玩笑。」他强压下怒火。

  住饭店,耍他吗?

  「我没开玩笑,我真的住那里,可是今天晚上起没房间,所以我被赶出来。」

  「你真的住饭店?」他不可置信地看她。

  莫子琮一脸没什麽稀奇的表情。

  「你上班一天才几百块钱,住这一晚要几千块的饭店?」他再次问她。

  「对呀!可是现在没房间住了。」说著,莫子琮也开始生气。

  「你有没有头脑,会不会算啊?你家呢?住哪里?」

  「美国纽约。」她没好气的回答他。

  「美……」白豫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那你来台北干嘛?!」

  「离家出走啊!」她一副指责他不懂的神情,教白豫恒真以为自己做错什麽事。

  「那你现在呢?住朋友家?」他提醒自己要和善些,别又骂她,好歹她也把工程报告书找回来了。

  「朋友的电话号码不见了。」想到这个她就生气,明明收得好好的,为何会不见了?

  「那你现在呢?回美国?」他试探的问。

  她没好气的回答他:「没钱买机票。」

  「那你现在……」寒夜一个人,怎麽办?

  她扁著嘴,又想哭了。

  看著她,白豫恒的头疼了起来。

  从来没有女孩子在他面前哭过,通常女人在他严厉的眼神注视下,不是当作没看见就是直接消失,所以至今他尚未应付过哭泣的女人。

  「那麽爱哭,几岁了还动不动就哭!」

  啜泣著声音,她闷闷地道:「十九岁。」

  十九岁?白豫恒瞪著她。比他还小十岁,她简直是未成年少女嘛!

  「那你现在怎麽办?」软下声音,他好声好气地问她,生怕又吓著她。

  「凉拌!」她负气的不太想理会。

  方向盘一转,他往回自己住的方向去。

  为什麽会带她回家,他自己也不明所以,总觉得好像就应该如此。

  「我自己住,你可以住在我的客房直到你联络上朋友或能回美国。」

  他面无表情的说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好心。

  「嗯!」莫子琮低低应声。

  刚刚还把他想成大恶人,结果竟是这个大恶人收留了她。欸!她又错怪人家了。白豫恒是大好人,虽然他今天骂她,又把她开除,可是他有买三明治给她吃,并且还收留无处可去的她,所以其实他人也是很不错的。

  回到家後,白豫恒朝莫子琮看了一眼。

  「去房里休息吧!我叫了外卖,等下再出来吃饭。」他难得的竟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我……我会煮饭。」她怯怯地表示。

  他惊异的望向她後,露出少有的笑容。「算了,以後再说。」

  白豫恒其实不相信她会煮饭。这个连泡杯茶都要花上一辈子的人会煮饭?笑死人了!他推她进客房去。

  ※  ※  ※

  吃完晚餐後,白豫恒又让自己重新埋首於带回来的工作中,而他捡回来的客人则被晾在一旁。

  从没遇过这种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的人。

  她用完晚餐,礼貌性的打扫了厨房餐厅,也很周到的泡茶给他喝,奇怪的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她这麽做是理所当然的。

  难道他以为她是钟点女佣?「喂,白特助!」

  「嗯?」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起,胡乱一应。

  「我帮你打扫家里,煮饭给你吃,你让我住这里好不好?」她的眼中因期待而闪著一份光彩。

  「不好。」

  沉下脸,莫子琮也有些不高兴。这人拒绝得如此直接,他到底懂不懂什麽叫礼貌?「为什麽?」

  抬起头,他的眼中盈满不解。「你不是要去找朋友吗?」

  「电话不见了。」

  「名字呢?住址呢?工作地点呢?」见她沉默,他纳闷的问:「为什麽不说话?」

  她只能摇头,无奈的摇著头。

  敏感的白豫恒意识到不寻常的静默,眯著眼用打量猎物的眼神打量她。

  「那是我哥哥的朋友。」莫子琮的声音好像从防空洞中悄悄的钻了出来。

  「哥哥的朋友?也就是说你根本不认识人家?」他早该猜到,连工程报告书都能当废纸丢掉的人,在这里怎麽可能会有和她一样白痴的朋友?

  莫子琮只能胡乱的点著头,头根本抬不起来。

  这笨蛋!「我买机票给你回美国。」

  她一听,这还得了?双手忙一挥,「不要不要,我不能回去,我是离家出走的,岂有自己回去的道理?而且回去後我哥哥会骂我,把我关起来,三、五个月不许我出来的。」

  他斜睇她,虽不语,却是一脸怀疑。

  「是真的。」她的表情非常诚恳,试图说服他的铁石心肠,「我哥哥他很凶,手下管很多人,每个人都怕他,大家都靠他赏一顿吃的,无论谁见了他都是诚惶诚恐,避之唯恐不及。上次,他还把我关了半年才准我回家。」

  愈听他愈怀疑,怎麽听起来像黑道大哥?又有点像在说他自己?

  「求求你,别送我回去。」

  她露出恳求哀戚的神色。

  这一招,是她高中室友每次要求她做什麽事之前,一定会用的。看了无数次,她早就学起来了,只是苦无机会表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我可不习惯当大善人。」

  「我可以为你做许多事,煮饭、洗衣、打扫,这些我都会。」她明白得趁他的心动摇时乘胜追击,否则将功亏一篑,她室友都是这样的。看著他阴晴不定的神色时刻变化著,她不禁踌躇起来。「那……等我找到下一个工作,我就离开。这之前,就当我借住,我会付租金的,好吗?」

  莫子琮可怜兮兮的小脸看著他,不消片刻便把他心中的千年冰雪给融化了。很奇怪,想到她要离开他的视线所及,他就不禁烦躁起来。

  这是怎麽回事?他无言的问自己。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绪,认识这个胡里胡涂的笨丫头才几天,她不但毁了他二套西装、弄丢他十几亿的工程报告书,现在还得寸进尺的想要他收留她?

  他要真相信她会做那些佣人工作的话,他一定是白痴笨蛋加三级。

  「付租金?你拿什麽付?凭你又能找什麽工作?」他故意以很轻视、很不屑的眼光瞧著她。

  果然,她不服气的嘟著嘴。「我可是洛桑中学毕业的。」

  贵族学校,在瑞士。他哼了声:「可惜在这里没几个人知道这所学校。」

  喔了一声,她的肩膀无力的下垂。

  原来那所学校根本不像哥哥形容的那麽好,枉费她被关了四年。

  「那……」她不死心的再说:「我也有伦敦政经学院入学许可。」

  瞟她一眼,他当听了天方夜谭。伦敦政经学院?真是笑话,就凭她?不可能!台湾留学生能从那里毕业的,数都数得出来。

  「你进得去也一定毕不了业。」凭她这个连茶都泡不好的「小」女生也想进那所学校?她八成在书报杂志上看过瞎说一通。

  「你怎麽知道?」对於白豫恒的狗眼看人低,莫子琮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服气。

  「因为我就是伦敦政经学院毕业的。」

  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正好与她的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成了强烈对比。

  慢慢的,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明显的崇拜。

  「好厉害呀!能从那里毕业,你一定有超人的商业手腕或迷人的政治魅力。」

  「很可惜什麽都没有。」他故意冷淡浇熄她一头热的仰慕。

  「那你……」她绞尽脑汁想要挤出一些话来赞美他,不料却一时词穷。

  早知道哥哥要她念中文时,她就该认真学才是。

  放下手边的资料,他以不在乎的神情道:「你想住就住吧!别再惹祸就成了,我只当自己是日行一善。」

  反正他近三十年没做过好事了,趁年轻赶紧为自己行善积德,以後才有善报。

  很奇怪,他突然发觉这个莫子琮不像在公司时那样怕他了。大难不死的人行为大概都会异於平常。

  也许吧!在被他大呼小叫後唯一还敢求他收留的,莫子琮是第一个,她要真没有怪异之处,恐怕也无法忍受他的臭脸那麽久。

  就看在这点暂时收留她吧。他告诉自己,收留她和自己心中每次见到她都会升起的悸动一点关系也都没有,单纯只是因为下午骂了她而产生的愧疚感罢了。

  听到自己被允许留下来,她喜孜孜的走上前谢谢他。谁知他骄傲的臭架子马上又摆出来,甩头就走无视於她的存在。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总算有地方住了,可以不必流落街头。

  她就知道,会买三明治给她吃的白特助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隔天早上,她好早就起床,替白豫恒煮了日式早餐。有饭和好几道小菜,还有味噌汤,而米饭上还用开胃的芝麻装饰得十分诱人。

  被她吵醒的白豫恒精神不济的咕哝著:「搞什麽?一大早吃饭?又不是日本人,会消化不良……」

  但在她企盼渴求的眼光下,他还是乖乖的吃完一桌子的食物,不忍令她失望。

  吃饱後,他打了饱嗝舒服的躺在沙发上。原来这小鬼会煮饭是真的,不是说假的。

  可怜哪!在家里过的不知是什麽样的生活,才十九岁就知道要看人脸色、仰人鼻息的讨饭吃。他在心中为她编了个可怜的成长背景,暗自唏嘘。

  ※  ※  ※

  在美国的莫子璧焦急得好几天没有好好睡一觉,眼睛内的血丝都出现了。

  原本期待的圣诞节新年假期现在对他而言,竟成了比恶梦更不堪的梦魇。

  他最疼爱的小妹已失踪十天了,没有任何下落,令他忧心如焚。十五年来,他们兄妹相依为命,自从父母生意失败相偕自杀後,他独自抚养妹妹长大,她是他活著的最大原动力,现在妹妹不见了,他急得几乎发狂。

  顾不得自己是虹云集团在美国银行集团主席的身分,他的一通电话硬是把大老板、也是他的恩人之一的薛敦诚给请了来。

  在他们广大的人脉管道下依然找不到莫子琮,莫子璧心焦的无语问苍天,为何老天竟如此折磨他?

  拍拍他的肩,薛敦诚安慰他道:「没事的,悬赏已发出去,很快就会有消息进来了。」

  他苦笑。子琮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无法那麽乐观的待在家里等消息。

  莫子琮的下落悬赏一百万美金,一时之间整个纽约为之沸腾,找她可比淘金快得多。

  很快的,消息接二连三的进来;不过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机场。

  翻了好几天的旅客名单,好不容才在一班飞往台北的名单中发现她的名字。

  他们不禁面面相觑,台北?!子琮竟会到台北?

  虽然她是在台北出生的,不过後来便随著莫子璧住在日本,之後又到美国,十五岁被「关」进瑞士的学校,没有莫子璧带领,她是不被允许离开学校的。

  她居然会只身到台北?

  莫子璧只觉得不可置信及匪夷所思。

  这时,薛敦诚的行动电话响起。

  只见他不语,应了好几声之後便结束通话,他的脸色相当凝重。

  「有子琮的下落了。」

  莫子璧闻言,喜出望外。

  「不过,先别高兴得太早。又失去消息了,我们去一趟台北吧!」

  在飞机上,薛敦诚才告诉他:「我太太见到子琮了,也曾送她回她住的饭店,并留电话请她到我家住,她推说有事拒绝,不过她允诺会去家里玩。」看他一眼,薛敦诚冷静依旧,「这几天放假,我太太本想请她到家里玩,於是上饭店找她,才知道前几天饭店因为房间一个月前被人预订,要替她转订其他饭店,但她说要去找朋友便结帐走了。」

  「就这样?」莫子璧不敢相信。

  「就这样。」薛敦诚此刻也只能这麽告诉他:「她的下落又不明了,没有人见到她,而她的机票钱及住饭店的费用都是用你给她的信用卡付的。」

  也就是说,除非她再刷卡,否则根本没人猜得到她下一个会出现的地方。

  第三章

  莫子琮住进白豫恒家已半个月,每天除了在柴米油盐的八荒九垓中奋斗外,其馀时间她便沉溺在他的书房中。

  白豫恒丰富的藏书令她咋舌,真看不出一个这麽爱骂人的人竟有这麽多的书,莫子琮告诉自己要重新评估这个冷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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