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在厨房里忙了好一会儿后,时可薇缓缓地走到客厅,便见到宗冠韦像个办案的刑警一般,戴着乳胶手套,拿着拆信刀小心翼翼、聚精会神地拆着她的信件。
“拆信。”她看不出来吗?
时可薇皱起眉,双手环抱在胸前,暗恼自己忘了在同家之后把信箱里的信件都拿进来,才让他有机会擅作主张、拆她的信。
昨天明明记得的,怎么今天会忘了?这是第几次了?她怎么会允许他住进她的私人住所,甚至无视她的存在、拆阅她的个人信件?
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晃到他的面前,她不客气地将他正在拆封中的信件抢下。
“可薇!”
“你不会以为自己是警察吧?”她厌恶地睐着他如此严肃的态度。她痛恨他根本不理会她的意见、硬闯进她的私人住所,而最教她火大的,是无法拒绝他的自己。
她为什么不拒绝他?又不是真的不能拒绝,她为什么要容忍他?
他懂得利用媒体又如何?她不见得会输给他,到最后难堪的人也不一定是她,但是……如他所说,她真的丢不起那张脸。
就因为不想落人难堪的境地,她只好纵容他的行为,但不管怎么纵容还是有个限度的,他这样无视她的权利,不但限制她的行动,还审阅她的私人物品……她快要受不了了。
“我当然不是,如果我是的话,我会加派人手二十四小时守在你身边。”他想也没想地回答,然而话一出口,他不禁又沉默了。他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她会发生什么事,根本就不关他的事,不是吗?
但是他就是……妈的,他就是担心,担心得离不开她的身边。
“你不是已经安排了一堆人守在我家门口吗?”她没好气地道,指着落地窗外站岗的人。“你到底想做什么?该不会是真的想和我重修旧好吧?还是你根本只是为了契约而打算软禁我?”
把她软禁在自个儿家?
笑话!这是她家耶,他凭什么软禁她?
“我并没有限制你的行动。”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庆幸她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担心。
“拜托,那些人像苍蝇一样的跟在我身后,我还敢去上班吗?倘若我真的需要人保护,我告诉你,想保护我的人多得可以挤满‘美人馆’,根本不需要你那些虾兵蟹将。”
“你是嫌我多管闲事?”他听出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我说了这么多天,你到现在才听懂吗?”不会吧!她一连说了好几天,他却直到现在才听懂……
“时可薇,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很危险啊?”他忍不住地拍桌子。
他担心她,担心得睡不着觉,窝在她家的沙发上数天,他几乎不敢合眼,然后每天一早就得赶到公司研究去下游布线和技术转移的事情,她反而嫌他鸡婆?这个女人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你以为我是让人唬大的吗?”她也跟着重拍了桌子一下。“笑死人了,不过是两个小混混外加一两封恐吓信,这样就想让我关门大吉吗?我如果怕事的话,就不会……”
话到一半她便打住了,再说下去就要露馅了,倘若这是他套话的手段,她可就真的不得不佩服他进步了许多。
“天晓得对方到底是不是在唬你?如果对方是来真的呢?”大过担心,他反倒没发现她话中的破绽。
“那又如何?不关你的事吧?我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你没事穷搅和干嘛?你也真闲,明明有一堆事等着你这个总裁去处理,你却赖在我这里不走,你该不会是觊觎我的美色吧?我告诉你,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别以为你能够守株待兔!”
“谁在守株待兔,又是谁在觊觎你的美色?你不要自作多情了!”他气极败坏地吼了回去。“我说过了,只要你仍旧打定主意要解约,我就不走,要不然你直接告诉我美人馆的老板是谁,我直接跟他谈!”
他哪来的体力觊觎她的美色?他的体力几乎天天透支,就算想要对她如何,大概也力不从心吧!更何况对象是她,别说动邪念,他光是见到她那双凌厉的眸就兴致缺缺。
时可薇紧抿着唇,水眸眨也不眨地瞪着他半晌之后,才突地转身。“随便你吧,你想留下就留下,但是踏出这扇大门后,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跟在我身后,要不然你走着瞧,届时我会要文毓好好地对付你。”
烦死人了,他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像个疯子一样听不懂她的话,不管她把话说得多难听,他就是不走……
※ ※ ※
“那是什么味道?”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宗冠韦蓦地抬眼睇着正从厨房里端出沙锅的时可薇。“好臭的味道。”
她不是不会做菜吗?既然不会做莱,她为何不像前几天一样叫外卖就好?
“药膳哪,乡巴佬。”她站在餐桌旁,连瞧他一眼都嫌懒。
“这是什么的药膳?味道臭得我都想吐了。”宗冠韦忙拿起报纸扇淡气味。
“这是养生药膳,你怎么可能懂这些?”她冷哼一声,替自个儿舀了一碗人参鸡汤。“你只会搞生物科技,说产品里有什么萃取物,但谁知道那些养生食品的效果如何?对了,我今天不叫外卖、不想见到其他人,你若是饿了,就带着外头那群人到外面去吃,要不然就吃你那些养生食品好了。”
“你说得没错,我正有这种打算。”他马上从公事包里取出一准瓶瓶罐罐。“像这种含有胶原蛋白,可以帮你解决眼角的细纹;至于这一种,里头有深海鱼萃取物,含有高铁高钙,应该可以让你的脾气稍微缓和一点;至于这一种,是里头含有五种益生菌的乳酸菌胶囊,可以帮你解决宿便的问题、改善你的体质,更可以养颜美容,又可以让你有点圆出来的小腹慢慢地消失。”
时可薇睇着他挑衅又笑得可恶的脸。“哼,我要是天天吃那些玩意儿,岂不是要饿死?人活着就是为了要尝尽美食,要我吃那种东西,干脆饿死我算了。不对!与其饿死,我宁可吃我的养生药膳,不但可以养颜美容,又可以从根本改善体质,吃到美食,又可以吃到健康。而且光是看见那堆瓶瓶罐罐里的胶囊药锭,我就觉得倒胃口。”他竟推销到她身上来了?
说她眼角有细纹、说她的脾气不好、说她有宿便的问题……混账家伙,他不出现在她的地盘里,她会发生这些情况吗?
“哼,那种东西能称为美食?”臭到他头都发晕了,还能算是美食?“反正人要健康便得摄取足够的营养,直接吃下这些营养,身体健康了,人体不容易老化,脸也显得年轻红润,这样不就够了?”
时可薇轻啜了一口汤,当着他的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知道你这种人无趣得过头,实际得教人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地球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哪里说错了吗?
“人活着又不是光只是为了摄取那些营养,活着,就是要用双眼去瞧美丽的事物、用双耳听美妙的声音、用鼻子嗅闻气味、用嘴巴尝尽天下美食,要是照你的说法,那我干脆别活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不解风情又无趣的笨蛋,把所有的人事物都套上公式,以为人所需要的就是那些东西,就像是娶了她之后,他以为就可以不用再理她了……想养株兰花,也得注意一下温度和湿度,搞清楚什么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该施肥吧?
要是他什么都不做,花枯萎了,他能怪谁?怪花吗?谁教他连最基本的阳光、空气、水都不给她?她当初怎么会接受他的求婚?
第七章
“离我远一点,跟我保持三公尺的距离!”
“美人馆”的大厅里传来时可薇微恼的怒吼声,让美人馆里的员工好奇地探出头来,瞧瞧这向来笑脸迎人的公关经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已经离你五公尺了,你可以闭上你的嘴了。”宗冠韦没好气地制止她。
她非得用这种方式大声嚷嚷不可吗?她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不放?
“不想跟在我身后丢脸,你可以滚。”时可薇加快脚步,却没有往自个儿的办公室去,反倒是走进了活体健身部门,对着有点傻眼的卯巧书道:“巧书,我要进健身房。”
“你?”卯巧书皱紧了眉。
太阳还在吗?还是外头在下雪?
活体健身部门的健身房自创设以来,时可薇只踏进过一次,而且是为了装潢问题来的,而这一次……
“我也顺便。”跟在她身后的宗冠韦说。
“嗄?”卯巧书更是傻眼了。
这到底是什么阵仗?两人相邀一起上健身房,联络感情吗?
可薇一连请了几天假,把所有的事都丢给她们处理,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她,却是和宗冠韦一起出现,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微妙的情愫存在。
“你不能。”时可薇想也没想地回答。
“为什么不能?”他挑眉睐着她,偷偷地把距离缩短到三公尺以内。”听说活体健身部门正在招收男客人不是吗?”
“没有!”她斩钉截铁地否认。
“可是大厅的布告栏上头不是有公告这项消息吗?”她根本就是摆明了不让他踏进健身房。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
“那是一年前的消息。”她干脆说谎到底。
美人馆里头,除了活体健身部门的健身房之外,其余的部分全都是采开放式的,她除了这里,还能逃到哪里去?
“那身为公开经理的你,怎么会到了一年后的今天都还没撤掉那张已经过期的公告?”他和她杠上了。
“你!”时可薇瞪大眼,紧咬着下唇。
混账东西,虽说活体健身部门是美人馆最冷门的部门,虽说这时候里头健身的人不多,但没有客人不代表没有韵律老师、健身教练在场,他现在拿她的话砸她,不是摆明了要让她难堪?
他是不是用错方法了,还是他根本不在乎解约不解约,只是以整她为乐?
他凭什么这么做?当初对不起她的人是他,她只是略施小计,稍稍地报复他一下。上法院按铃申告、诉请离婚,也是他逼她的耶。
“不是吗?”
两人怒目相向,互瞪好半晌,感觉有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弥漫。
见状,卯巧书忙充当和事佬,挡在两人中间。
“一大早健身是一件很好的事,你们干嘛要把气氛搞得这么奇怪?”卯巧书干笑着。“大家一起健身不就得了,干嘛大眼瞪小眼,一大早便忙着做眼球运动呢?如果心情不佳的话,里头还有拳击室,有沙包可供发泄,千万别客气,清尽量使用,但是记得姿势要正确,不然伤到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一大早火药味就这么重,这样她很难做人耶!只是这一对早已经离异的夫妻今天一起到美人馆……几天前一起消失,现在又一起出现,但两人又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好像一对闹别扭的夫妻一样。
对了,待会儿找其他人来下注,猜猜看这两个人有没有可能复合,看能不能替自个儿赚些外快。
※ ※ ※
“要不要休息一下?”占地近百坪、采光良好、器材齐全的健身房里一片空荡荡,透过玻璃门,隐约可以瞧见两个人在最里头的拳击室里。
宗冠韦再三地询问着时可薇相同的问题,但和方才一般,无声无息、没有下文,仿佛他是在和空气对话。
他眯起幽黑的眸直睇着她利落地捶打、踢踹着大沙包,汗水淌湿了她的韵律服,教他情难自禁,难以将双眼自她依旧曼妙诱人的身子移开。
她还是老样子,不想和他说话时,绝对不会跟他客气,完全把他当成空气、把他当成透明人,当他不存在。
已经练了一个多钟头了,她怎么还不累?
他光是用看的便已经觉得累了,怎么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特立独行的女人?明明心情不佳,却窝在健身房里猛踹沙包,她该不会是把沙包当成他吧?
几个家族里,女性呈现偏少的状态,但当初相亲时,他也并不是别无选择,或者因为父命才勉强自己娶她,而是当时的她确实是教他心动,何况他和她已经相识多年,对于彼此的家族都相当熟悉,所以他会娶她,除了因为与她的熟悉,更是因为她确实令他心动。
但现在的她,只教他心痛。
他搞不懂她为何老是不相信他说的话,为何老是疑神疑鬼却又装得毫不在意?结婚前他倒还比较了解她,但是结婚后,自从蜜月旅行她莫名其妙的回来之后,一切都不对劲了。
至于她对他的误会,经过他的解释,她既然还是不信的话,他也懒得再辩解,反正一切随缘。
只不过,现在再相遇,瞧见她面临危险却如此自若,不知道是没有危机意识还是根本不把他人的恐吓当一回事,反正看见她这样,他只能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而他是自找罪受。说白一点就是犯贱。
她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他何苦硬要跟在她身边,担心她的安危?
反正他也不曾猜想她见到他时,会有什么反应,但多年后再见面时,她居然会赏他一巴掌。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她这个女人敢给他一巴掌,也大概只有对她,他才会再三的容忍吧……
“可薇,是不是该休息一下了?”他再开口,等了一会儿,依旧只有捶打沙包的响声,她依旧当他不存在。
搞不懂他怎能放下一大堆还没完成的事,耗在这里看她打沙包?他更搞不懂自己为何坚持不解约,耗在这里有什么意义?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在她的视若无睹下怡然自得。
从法国回台湾,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尽管他真的对她念念不忘,尽管他真的有点想要跟她复合,但她肯吗?时间不对了、空间也改变了,很多人事物的感觉都不同了……
宗冠韦身上的手机突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忖。他急忙拿起身上的手机,没发觉沙包的踢踹声停了下来,时可薇正眨也不眨眼地盯着他宽厚的背。
他并没有改变太多,就跟九年前差不多……不过,说起法文流利多了,遣词用字也比以前好多了,看来在法国磨了这么久,对他确实有相当大的帮助。
“可薇,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
宗冠韦蓦地转身,她忙转开视线,假装正在检查沙包,当作没听到他说的话,想彻底漠视他的存在。
“我会要几个人留在这边,你不用担心,等我把事情忙完之后就回你那里去了。”他愈来愈佩服自己了,居然能够对着空气自顾自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