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安置好,她随即又跑回房间拖出被子。“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屈就一下,这样我也好就近照顾你。”
她坐在他的身旁,瞅着他依旧苍白却又狂傲不驯的模样,也只能苦笑在心底。
唉,这下子真是麻烦了。
以为让他吃下药之后,他很快就会复元了,哪知这一具鲜少让病毒找上门的健壮身躯却是如此耐不住病毒的侵袭,非但没有好转,看起来反而更糟。
“我能说不吗?”勾起戏谑的笑,尽管体力不支,魅眸依旧不减其妖惑。
他连要移动自己都倍感痛苦了,不待在这儿还能去哪里?只是他没想到她居然没把软垫给丢了,看来她对他的恨还不是那么深嘛!都已经五年了,再深的恨也差不多要停止了,她也该再自动回到他身边了吧。
“弟弟乖,乖乖在这边看我画画,如果不舒服的话,再叫我一声吧。”她难得温柔地抚上他的额,却微蹙起眉头。“喂,你真的发高烧了,依我看还是到医院去比较好。”
“不用了,我只是小感冒而已,还没到要送急诊的地步,我只要睡一会儿就好了。”他啐了她一口,不禁又道:“还有,我不是小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再叫我小弟弟,听起来还真是刺耳。”
啐,她以为他还是十年前和她初相遇的小男孩吗?不过,不知为何,当她以如此轻松的语气待他,竟让他感到些许窝心。他有自虐倾向吗?不过是场小感冒罢了,他的脑筋竟也如此不对劲了。
“你年纪比我小是事实。”他以为她改变得了吗?
倘若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能再年轻一点。
“用不着这么强调。”他冷哼了一声,勾着勉强的笑。“如果不是因为我身体不舒服,我会让你知道你眼中的小弟弟也是个男人,就像我们五年前那样……”
她一愣,随即回到画布前。“那都过去了,你快点睡吧。”
“喂,都已经三点了,你不睡吗?”他抬眼睇着她的背影。
什么叫都过去了?在他还没有宣布游戏结束之前,没有所谓的过去。
“我只有一条被子。”她背对着他,脑袋里不再是奔放的色彩,反倒是他苍白却又不失霸气的俊脸,和尽管身体不适却依旧不减他与生俱来的威严。
唉,不是每一个弟弟都跟他一样的。
“我以前买的呢?”啐,这是什么回答,他们又不是头一次一起睡。
“丢了。”她不太好意思说是之前生气泄恨时撕烂了。
沉吟了会儿,头痛得让他懒得再琢磨这句话的意思,“过来,我好冷。”他像个不可一世的王者下达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还不累。”她的画兴正浓哩。
“过来,这条被子一点都不暖,也难怪我的病一直都好不了。”他不耐地伸出手,等着她自动走过来。
“喂,你的病一直不好跟被子没关系,八成是因为你经年累月的疲劳在这当头一次迸发,再加上你没在保养自己的身体,所以这一次的感冒才会让你这么难受……”她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双腿却已经走向他,甚至倒进他高温的怀抱里。
她只是不希望他的病情再恶化而已。基本上,他是学长的弟弟,总不能要她见死不救吧?送佛当然要送上西天,否则她之前所做的不都白费了?
“该死,想不到你的身体居然这么冷,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吗?”触及她冷得教他直打颤的身体,他非但没推开她,反倒是用双手有力地将她圈进怀里。
“不用抱那么紧。”她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干嘛?报复她之前对他所做的事吗?
但是这种姿势还真是舒服,她几乎快要忘了用体温温暖彼此是这般舒服的事情。
不对,是因为这个房间太冷了,所以她只好委屈自己成为他的暖炉,虽说她不是性能极好的暖炉。
反正,她本来就不是当暖炉的命。
“体温是最棒的保暖物,只要我再抱着你一会儿,相信你待会儿就会热起来的。”他低哑轻喃着。
果然温暖了一点,虽说冷意依旧,但是身边多了一个可以拥抱的东西,感觉上果然是踏实多了。
哼,他作梦也没想到自己感冒的时候竟然会如此脆弱,居然在等待她的拥抱。
唉,生病果然可以磨掉一个人的意志力,甚至是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他现在是由衷地相信。
“可是如果你抱着我的话,到时候不就把感冒传染给我了吗?”想用仅剩的理智与之抗衡,可惜成效不彰,她逃不出他宛若铜墙铁壁般的双臂。
哎呀呀,她可不想一个不小心又栽了进去,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挣脱的。
“我就是要把感冒再传回给你,既然我享受完了,当然也要分你一份,你知道我一向很慷慨的、行善不落人后……”他甚至开始胡言乱语了。
啊,暖暖的感觉,烘得他昏昏欲睡。
感觉上,好像比较舒服了一点,仿佛连头痛也好了似的,唯一可惜的是,他依旧全身无力。
“喂,我有画展要开办了,我……”这是一个相当蹩脚的藉口,为的只是想要逃离他。她的意志力薄弱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倘若现在不走,她好怕历史再次重演。
“不要乱动!”他用着低嗄魅人的嗓音低暍着。“我的身体已经够热了,不要让我失控!”
实际上,他没有失控的本钱和体力。
该死,这攸关他男性的尊严,然而他却无力维护……他讨厌生病!
初梓璃闻言,全身随即僵硬得不敢再轻举妄动,连呼吸仿佛都在刹那间停止。
感觉到她诡异举止的钟离禁不禁放声大笑。
“你犯不着这么紧张吧,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了……咳咳……我的喉咙……”
“谁要你笑的?”她的话听来有点恼,还有一点欲盖弥彰的娇羞。
可恶的死小孩!居然用这种方法戏弄她。
“因为……”他发现她不是真的那么无动于衷。
她抬眼睐着他的笑脸,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或许她不懂他的世界,他也不懂她的梦想,但是,他的喜怒却可以牵动她的哀乐;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这五年来,她以为自己改变了许多,然而从某种层面看来,她还是原来的自己……
第六章
“天啊,这是我吗?”
时间是大年初三晚上十点,在郊区的某栋大楼、某层公寓的浴室里,传来仿若凶杀案现场的惨叫声,其凄厉令闻者惊惶……
“又怎么了?”初梓璃快步定进浴室,瞧他仍完好无缺地站在镜子前,不禁又低叹了一声。
她开始怀疑他是故意的,从吃晚餐到吃药这一段时间,她总觉得他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惹她发火。
但是?他有必要这么做吗?
想报复她前些日子的恶作剧也不会用这种烂方法吧……她想不通。
“你怎么没有帮我打理?”钟离禁火大地吼着,魅眸喷出慑人火焰。“你怎么能够忍受我这副德行?”
不过是短短两天罢了,他居然变成这副德行……
下巴长满初生的胡髭,微长的发丝散乱如鸟巢,一双勾人的魅眸上竟还生满了眼屎,他还要不要见人啊?
而她居然狠心地放着他如此狼狈?古有云:因病憔悴犹可怜,因病邋遢不可活!
还好,见到他这副德行的人只有她,要不然他真的不要活了。
“那是因为你生病了啊!”哪一个生病的人不是这副德行的?他根本是在鸡蛋里挑骨头,蓄意考验她的耐性。
“我告诉你,就算我快要死了,你也要帮我把脸洗干净,帮我刮掉这些碍眼的胡髭,顺便帮我把头发梳好,然后再帮我擦净身体!”他没好气地吼着,难以相信她竟能忍受此时的他。
“总不能要我顶着一身汗臭、一脸穷酸到阎王面前报到吧?”
她能忍受,他可不一定可以忍受!
“我……”要她说什么才好?
他现在八成是把她当成他的私人女佣了,是不?
“算了,你过来帮我整理。”叹了一口气,毫不在意地在她的眼前褪去一身破记录连穿了四天的衣服,然后赤裸裸、大刺剌地站立在她眼前,仿若是完美无缺憾的雕像。
“嗄?”俏颜乍然染霞,灿亮的水眸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然而他却是像是个发光体,让人很难逃得开他天生的存在感。
喂,玩得有点过火了吧,这是犯规的。
浴缸里,却在此时想起她的反应可能是因为……
“我们两个袒裎相见的次数不下百次,你现在才害羞,会不会太迟了一点?”
哈,她总算还是有某些地方挺像女人的,是不?
“我才不是害羞,只是我的碗还没洗,我要先去洗碗。”她微恼地斥道。
太烂了吧,用这种方法……真是教她唾弃。
“碗放着不会有人偷洗,你要烦恼那些东西,倒不如分点心神在我身上,先帮我打理好,其他的我就不会管你了。”他以慵懒的语调说得理所当然,话语中充斥着不容反抗的命令。“你动作再不快一点,我要是因此而二次感冒的话,那可有你受的了。”
他突地站起身,坐在浴缸边缘上。
倒也不是蓄意造成这种局面的,真的是凑巧,凑巧让他见到她难得的羞涩,凑巧让他心生此计。
“你——”她又气又恼地走到他的身旁,拿起以前收在架子上头,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泡沫刮胡水,顺手再抄起放在另一旁的架子上,不知道有没有生锈的刮胡刀。
“如果你再不改改你的大少爷脾气,总有一天你会吃亏的。”
他总是用这种姿态说出不容置喙的命令,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矮了他很大一截,她永远都无法和他站在对等的地位上似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了这种年纪比她小、又很孩子气的男人!
两天前明明还病得那么重的,他为什么不干脆病死算了?
“我知道我已经损失很多了。”他寓意深远地道,抬起俊颜等待着她为他涂上泡沫,魅眸直视着她不解的脸,而后挑起放荡又极为勾魂的笑。
他决定了!他不只要她的身体,只要是属于她的一切,他都要得到手……
他已经厌倦那种纯粹只是交易的关系,他再也不能满足于那种银货两讫的主雇关系,他想要打破这种僵局,他想要掌握她的一切。
既然她执意不走进他的怀抱里,那么就让他宽大为怀地向前一步,亲自把她迎回身边,这样总行了吧?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会反省吗?
不,那不像是他的作风。
闭上眼享受她轻柔的指尖在他脸上游移,过了半晌,他才又没头没脑地道:“很抱歉昨天初二没带你回娘家。”
他说得煞有其事,却把初梓璃吓得差点让手中的刮胡刀划上他的颈子。
“你在干嘛?”他霎时吓出一身冷汗,不禁往上瞟向她。
“我才想问你在说什么哩?”他们不是这种关系吧?“你该不会是因为生病,而把脑子给烧坏了吧?”
真是太可怕了,她从来不知道感冒是这么可怕的疾病。
“对了,今天是大年初三,也是西洋情人节,你是不是该送我巧克力?”不睬她的反应,他依旧说得怡然自得,仿佛两人的关系真的很像那么一回事。
“嗄?”巧……巧克力?“你不是讨厌甜食?”
他大概真的把脑子烧坏了,否则怎么一清醒过来之后所说的话都是如此无厘头,压根儿不照牌理出牌,反教她无所适从。
“不过是应景,就跟端午节要吃粽子,中秋节要吃月饼,过年就一定要发红包是一样的道理。”他享受着她用毛巾轻抚去他残存在脸上的泡沫,随即站起身在头发抹上洗发精随即又坐下。“帮我洗头,动作快一点,我觉得有点冷了。”
“哦。”
她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从头到尾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完全无法理解他说这些话到底是为什么。
是在戏弄她吗?但他不至于做这种无聊的事,然而除了戏弄,她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在报复她吗?可乘机把她吓得心脏麻痹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很舒服……”钟离禁发出乐章般的呢喃,仿佛真是极享受她轻柔指尖深入他的发际摩挲。
“是吗?”她敛眼瞅他,却瞧不见他的表情。
她是真的摸不着他的思绪,就如当年,她也摸不着……
她以为他老黏着她,是因为他对她已经不再抱持着主人与宠物的关系,想不到一切只是她过度膨胀的自作多情罢了。
唉,怎么又想到这上头了?
不过是短短不到三天的相处,她好不容易巩固好的心房怎么好像有点崩溃了咧?
***
“明天想要到哪里走走吗?”钟离禁又语出惊人。
“你的状况还不是顶好吧?”天啊,或许她该到外头看看是不是在下雪了,否则他怎么会说出这么诡异的话?
“没问题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至少他可以站得很稳,这就表示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原本就打算利用这段假期出国玩的,只是遇上了一些插曲……不过现在没问题了,随便挑个地方散散心也好。”
既然出不了国,那么留在这里有她作伴也是一样,至少现在的他面对她时已经不再一样了。
“你一直是个受不了无聊的人。”她冷笑着。
哼,这让她想起当年偎在他身旁的那一大群女人,真是令人可恨的回忆。
“很高兴你还是很了解我。”他轻笑着,把沐浴精抹匀在身上。“好了,帮我刷背,待会儿帮我把贴身衣物拿过来。”
初梓璃先是愣了一秒,再冷眼睐了他半晌,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异状:快速地帮他刷完背之后,她随即跑回房内,帮他拿了贴身衣物进来,却见他已冲完水,正拿着她的牙刷。
“你要刷牙吗?我去帮你拿新的牙刷。”
见她打算往卧室跑,他随即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用你的就可以了,放心,我每年都有做爱滋病筛检,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一些怪病传染给你,当然我相信你也不会传些怪病给我。”
“嗄?”
太怪了,真的是太怪了!
他有很严重的洁癖,所以绝对不可能和别人共用这么亲密的东西;然而,只见他沾了牙膏之后,便很随性地刷起牙来。
还有,他说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在暗喻着什么似的……
是她想太多了,还是真有什么阴谋在偷偷进行着?
静静地在一旁等待着他刷完牙,她斜睨着他一派优闲地把自己整理成仿若不可一世的帝王。
“你要用浴室吗?”自镜子中瞥见她的身影,他不禁回头笑睐着她。
“不……”她只是不懂他葫芦里到底是在卖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