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他不是兜着圈子嘲笑她。
他又继续冷笑,“要不是我当年可怜你,把一个超重的包子娶回家,只怕那包子冷冻到现在依旧没人可解冻呢!”说着,他又得意地哈哈大笑。
“矮冬瓜,当年我是可怜你,怕你一辈子讨不到老婆,成为独居老人,才委屈自己嫁你的!”
委屈?嫁他叫委屈吗?严浩恭颇不以为然。在国外念书的那段期间,想嫁他的人可以从教室排到校门口外绕一圈还排不完,这女人眼睛是放在口袋里了吗?竟说嫁他是委屈,真令人愤怒。
“只怕你还没委屈到,就先被退货了。”
他冷冷的嘲讽中像有好多针,尖锐地刺在罗若平心上。但在盛怒中的人是不会知道言语是可以如此伤人的。
“退货你不知是谁退谁!”
抬起头,她骄傲的瞪视他,他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比骄傲、比跩,来呀,谁怕谁!
此刻两人肩并肩,比赛着看谁的下巴仰得高,着谁较神气。
严浩恭见她傲慢得没有任何退缩的神色,气愤之余也不禁要为她掬一把同情之泪。“可怜的女人。”
什么?罗若平伸手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
“我说,可怜的女人。”严浩恭没好气的撇撇嘴,露出怜悯的神态。
罗若平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忘记要维持自己骄傲的尊严。“我很好呀!为什么说我可怜?”
觉得自己明显占了上风的严浩恭有一种胜利的畅快,他得意的朝她示威:“没有男人疼的女人最可怜,心态不平衡而愤世嫉俗,只会装出一副傲慢的姿态来自欺欺人,真是可怜!”
说着说着,他觉得自己已经享受到在言语上欺负她的快感,兴奋得意极了。不过,依他和平平多年的认识,他十分确定说完这话后要立刻闪人避难。
于是,严浩恭立即想抽身回自己的地盘上,谁知罗若平的动作更快,用迅雷不及掩耳也不足以形容。
她气极地从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头,迅速的朝他前进的方向掷去。好巧不巧的,那么多颗不长眼睛的石头里竟也有歪打正着的。
抚着被击中的后脑勺,转身想再损她个几句,没想到竟看到一张泪眼婆娑的愁戚面容,手上还不甘心的紧握着一颗石头,
“我……”他还想为自己说些话,不过,她的面容、她的神情却让他心底泛起一股歉疚……
她居然哭了!?
印象中的平平虽然胡里胡涂,做家事一窍不通,却一直都是直率乐天的,而现在她居然流眼泪?
严浩恭顿时陷入无措之中……
瞪了他许久,看他一点道歉的表示都没有,让罗若平一阵气极地化悲愤为力量,举起手将石块狠狠朝他丢掷过去——
“没良心的人!”说完她就不想负任何责任,也不想理会任何后果的转身回家。
留下愣愣的站在那里像铜像般的严浩恭,连额上被石块丢中而流出血也不知道要擦。
他的心,此时此刻被一种无言的惆怅装得满满的……
※※※
严浩恭的额上擦了药也贴上绷带。
斜躺在沙发上,他不断回想刚刚那一幕……
究竞争吵是如何引发出来的?最后竟以丢掷石块做结束。作为一对前夫妻、一对故友,这种相见的收场是不是颇令人难堪?
唉!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打他自国外回来后,已经不晓得经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就属今夜最惆怅。
突然间,向来不抽烟的他竟有了籍抽烟来麻痹自己的冲动。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相逢何必曾相识,是不是?
如果他和平平没有那段失败的婚姻,也许他们今天不会有这么多的歧见存在。很明显的,平平早就把他当成仇人看待了。
看她躲他的样子,还有她的眼泪……他除了叹息仍是叹息。
以前的平平爱笑、爱玩,永远是活泼乐观的;第一次见到她愁苦的面容是在嫁给他之后,第二次见她哭是在刚刚,也是在见到他之后。
他还以为,平平是个天生和泪水绝缘的人呢!
他开始对自己起了怀疑,怀疑自己这样死心眼的回来想和她再续前缘,究竟是智或不智。
他最不愿意做的事便是惹她哭泣、伤心,结果他才见到她就发现自己令她又伤心又哭泣。
原来平平真的恨他!
※※※
电台的音乐温柔地流泻出来,罗若平无力而颓废的倒卧在沙发中。
她将脑袋放空,什么也不去想。实际上是心思太过纷乱,乱到理不出头绪来,所以只好让大小脑放假。
一曲结束,电台换了另一首曲子,罗若平听着听着眼泪便掉下来。
这首曲子……曾经是她和严浩恭最喜欢的曲子,是一位希腊藉的电影导演用在电影中的一段配乐。多年之后,电影、剧情已不复记忆,只有音乐旋律依旧在脑海中。
她立刻找出那张电影原声带,反覆聆听。
不知究竟为何的情绪,让她再见到严浩恭时,她竟深深对这首曲子怀念了起来……
※※※
熟悉的乐声缓缓飘入严浩恭的耳里。
他僵了一下,迅速找出一张CD放入音响中。
呼!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隔壁的平平放的音乐是“佛罗伦斯的回忆”,她一贯大声的放大音乐,他也大声的回应她。
很凑巧的曲名,一种回忆的心情,正好符合他今夜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忆过往时光的情绪,而且还是这首他和平平两个人都喜欢的曲子。
佛罗伦斯的回忆!
他的心情又开始有些雀跃兴奋了。
也许,平平并不是那么讨厌他,他还是有希望的。
然而,这边的罗若平心情指数和隔壁可是正好相反。
严浩恭很出High,她可是骂死了!
“讨厌,”学人家放音乐。“我放什么就学人家放什么。”
罗若平一脸嫌弃且恶心的瞪着隔壁家的灯光。隔着院子正大的看着严浩恭的身影在灯光下移动。
她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把无明火。哼!学人家,讨厌。
她猛地把音响一关,然后生气的上床睡觉!
而严浩恭在听见隔壁家房子突然陷入一片静默与黑暗时就猜到,平平八成又不知在生什么气了!
最有可能是气他回应她的乐声。可是——赞同彼此共同的回忆,他错了吗?
他也不知道!
第七章
办公室的午休时间照例会有八卦聚会出现。
罗若平依然如往常般不当一回事的埋首看报,以免自己不小心被流弹射中,成为全公司八卦新闻的女主角。通常愈沉默、愈置身事外愈安全。
但现在已经讲到没人可讲,连李经理都不甘寂寞的出来参一脚。“你们都不知道,我同学……上次来过,长得很好看,条件很好的那一个……”
说的不就是严浩恭吗?
罗若平的头虽是埋进报纸里,但耳朵正尽责地认真竖着。
说是不想听,不过对象是严浩恭……好吧!勉强听一听好了。
“……我就常劝他,男人要想得开。像他,多有身价的一片韩国草,他以前那个女友不过是路边的圆仔花,根本就……”
圆仔花?他说她是圆仔花?
凭什么她就是鄙俗的圆仔花,而他就是身价不凡的韩国草?
罗若平脸皱得两道横眉连在一起,差点没有把报纸给捏破!
“他说他女朋友是圆仔花?”
突如其来的冷峻声音像职业杀手般,骇得李日新顿时中止精彩八卦,抬头望着她。哇!好一阵铁青的脸色!他突然感到一阵害怕的胡乱点头。
罗若平看了更为光火。
“若平,你认识他以前的女朋友?”否则何必那么生气,气得像要杀人。
她冷冷的瞟了李日新一眼,令他立刻住嘴。
“电话。”她向李日新伸出手。
“谁的电话?”没头没脑的,让他一头雾水,不明白她是要准的电话。
“当然是严浩恭的。”此刻,她的心头有好几把火在烧,烧得让她所向无敌。李日新战战兢兢的说出电话号码,心中不断地为严浩恭祈祷;他不是故意出卖严浩恭,只是慑于她太有魄力的眼神,生怕若不交出电话,第一个倒霉遭殃的会是他自己。
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罗若平一通电话直捣严浩恭的办公室,在众多八卦目光的深切关心下,她忘了此举止正好成为下一个八卦时间的重要话题。
※※※
“没良心的阿恭,你说谁是圆仔花?”
没有报上任何称谓,也没有任何暗示,劈头便是一句好骂,让另一头的严浩恭除了认出声音主人是罗若平外,其余的则是一头雾水。
(圆仔花?你打电话来问圆仔花?)
“对。你说你前任女朋友是圆仔花,而你自己则是韩国草,为什么你就身价不凡,我就那么卑微?”
罗若平蕴含怒气的质问,让严浩恭大约有些明白了。
(我本来就是韩国草,但你怎么知道圆仔花指的就一定是你?)
严浩恭戏谑的反问令罗若平为之语塞。
是啊!人家只说是前任女友,又没指名道姓,她如何能确定就一定是在说她?
只是……她还以为严浩恭从来也没交过其他女朋友,就只有她一个,不是吗?
(喂!不说话啦?若平,这么多年怎么你都没变,依旧这么冲动,做事不经大脑思考。)
“你这话什么意思?”
忘了现在是午休时间,忘了周遭有一海票人中午没事正竖耳热心的关心同事,罗若平的表情逐渐阴霾,声音也大了起来,像炎夏的的台风夜。
(哈哈!)他轻松的笑了开。(我的意思是,圆仔花这种路边小花哪能和你比,你是温室中娇贵的郁金香。)
这句话稍稍平衡罗若平自认青春美丽的淑女心情,不过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马上黑了脸。
(只不过,郁金香偶尔看看就好,我有空还是采采圆仔花来得自在;一次十几朵真令人爽快。)
“你……你真下流!”她恨得差点咬断牙齿。这个下流的家伙,竟然说这种话。“你说,你到底招惹了多少朵圆仔花?”
(嗯……)严浩恭故作思考地在电话那头认真算着,(不多不少,十来个跑不掉吧!)这数字和颜面问题有极大关联,说多了好像自己很滥情,说少了又怕自己丢脸,随口一说唬唬人不为过吧!
“严浩恭,我就知道你是风流成性的浪子。一点儿也没有婚姻道德观念。”
婚姻道德观念?李日新在一旁听得耳朵都直了。这两个人的对话怎会扯上这种话题?莫非……
(婚姻道德?)严浩恭冷冷一笑,突然想起前几天夜里他回应她所放的音乐,她却突然关掉音乐的事,心中一股怒气又涌起。(我们两个之间似乎不太适合谈这个话题吧!〕
她这才僵住,想起两人早就已经离婚了,而“结婚”这事在记忆中更是显得遥远而缥缈。
严浩恭听到她良久不作声,有一种占上风的得意洋溢心头,他故作潇洒的出声:(喂喂喂,你还在吗?)
无人相应,但他知道她在,否则电话早就嘟嘟作响了。(若平,看在我们曾是夫妻一场的份上,你若想成为我的圆仔花之一的话,我可以特别为你拔出时间来。不过请提早半个月预约,这样我才不会对其他已约定的圆仔花失礼,最好是可以事先和我的秘书联络,那就更完美了。)
严浩恭说完说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他认真地仔细聆听那头罗若平的反应。
好半晌,这边才迸出一句平平的话:“你去死!”
随即,电话喀的一声被挂断。
挂下电话后,罗若平沮丧的心情令她眼眶红红的,强忍住的泪水不断的涌上又被强压下。
早知道打这通电话会有这种后果,她才不会没事去自讨没趣,碰得一鼻子灰不说,还让自己情绪低落。
“经理,我身体不舒服,下午要请假。”她低如蚊吟的声音毫无生气,教人难以拒绝。
“你和浩恭……”
李日新不知该怎么问她,方才听到的对话令他有些迷惑。一个是他的好朋友,一个是他的好部属,而这两人又是同学,这……
“没事,以前在学校常吵架,习惯了。”
虽说没事,但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实在很令人担心。
“那你……”
“我下午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
也不理会李日新是否同意,她反正是没心情上班了,便胡乱的收拾东西,像个游魂有气无力、颓废沮丧的飘回家。
留下一室目瞪口呆的眼神。
※※※
罗若平回到家,发觉早上出门前的凌乱依旧存在。看来她的小矮人今天公休还没有帮她整理屋子,因为墙角的牛奶还原封不动的摆着。
突然有一种好寂寞好空虚的心情袭上心头,让她一瞬间心酸满腹。
她看了着刚才在信箱里拿到的信拆开一看——
同学会通知单!
如果她去了,极可能会遇见讨人厌的严浩恭。不过,就算她不去,还是遇得见他,谁教他就住在隔壁,二幢房子隔院相望,一个不小心就遇见了。
去了,势必要面对同学热心的关怀……不去,只怕会引来更多的闲言闲语。
这张同学会的通知此时寄来,分明就是来嘲笑她、找她麻烦的嘛!
她不争气的泪水又开始缓缓流下来。用手背抹去泪水后,她感到一阵委屈的辛酸涌上心头。
“哼,人倒楣的时候,严浩恭欺负我,同学也挑这时候开同学会欺负我,连小矮人都欺负我不帮我打扫。
泪水愈流愈泛滥,眼见就要濒临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罗若平突然用力朝沙发一捶,喊出声。“小矮人,你出来,出来陪我玩,出来陪我打扫,小矮人……”
不能求助于周遭人的时候,她只能求助想像中的小矮人。
这六年来,罗若平的心中其实是单纯而又无依的。她哭倒在沙发中,呜咽的啜泣声始终在这个空间中徘徊流连不已。
※※※
罗若平离开后,李日新独坐在办公室,一手支着下巴愈想愈不对劲。虽然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劲,但真的就是不对劲。
他想着想着,想破了头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最后,总算有了一个较符合情况的结论——
罗若平暗恋严浩恭!
暗恋的意思,当然就是指对方不知啰!
严浩恭一定是压根儿没注意过罗若平,否则看她今天失魂落魄的样子……
可怜哪!谁不知道严浩恭的眼睛一向都放在头顶上,喜欢上这样的人……唉!乱可怜一把的。
李日新愈发替罗若平感到不值。好端端的一个漂亮小姐竟去暗恋一颗天上的星星……唉!
※※※
自从打电话给严浩恭那天之后,罗若平的小矮人便不再天天为她打扫。数日之后,她终于认命了,人是不能永远依赖外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