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识得她?”赫连泱为之一愣。
“是啊,而且你姐姐还很疼她呢。”易至黎没好气地道:“你姐姐能疼人心坎的人,你能说她差吗?就好比你姐姐中意我,你能说我差吗?”
“姐姐该不会是……”他恍然大悟,却又欲言又止地打住。
怪不得姐姐老是捎信要他上扬州一阵子,最好是能待在扬州直到过完年再走,原来问题就是出在这儿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甭用那种目光瞪我。”
“哼!”
赫连泱正想拂袖而去,却见官岁年比他早先一步离席,她微微地欠身后便打算要离开这雅房,不由得教他瞪大了眼。
“岁年,你这是怎么着?”
易至黎好不容易抓住了赫连泱,却见她要往外走,连打声招呼都不肯,他不由得有点气急败坏。
“外头有什么事非得要你去忙的吗?”
“易大哥,外头钱老爷子正等着我呢,见我一面的两百两银子,易大哥不想要,岁年可想要得很,还请易大哥见谅。”罩上面纱,官岁年皮笑肉不笑地回头睐着易至黎,眼中彷若没有赫连泱的存在。
要不然待在这儿,就在银两可赚吗?这男人是易大嫂的胞弟,是易大哥的舅子,远来是客,易大哥肯定是免费招呼他,她待在这儿再奉承、再撒娇,也攒不了半两银子,她又何苦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可是忙得很,弹上一首曲子,已算是给足易大嫂面子了,易大哥若再挡她的财路,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我的好岁年,钱老爷子行放在一边,有事我负责。”这真是件苦差事啊!现下他都快把自个儿搞得里外不是人了。“这位是湾儿的胞弟,湾儿待你这般好,你不同他打声招呼吗?”
官岁年轻抬起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岁年见过赫连公子,恕岁年无分身之术招呼赫连公子,还请见谅。”
是易大嫂的胞弟又如何?他又不给银两,她何苦招呼他?更何况,她还得要找时间物色一些男人,物色一些能让她托付下半辈子的男人,好让她可以冲喜化煞,但在这种地方要怎么找个男人?
算了!先瞧瞧再说,往后的事往后再盘算,横竖距离大年初一还有个把月,她还可以慢慢物色,眼前……赚钱最重要。
“你……”
易至黎眼睁睁地看着官岁年轻移莲步,翩然离开雅房。
哎呀,真是失策了,早知道今个儿岁年心情不佳,他就该要事先同她说好这件事,才不会因此而砸了自个儿的脚……
原本是希翼她利用美貌让小舅子稍稍对姑娘家有点意思的,孰知居然变成这般收场;早知如此,他就应该要从长计议,而不是把自个儿搞到如此难堪的地步。
“舅子,岁年她是个性情中人,遂……”嘿嘿干笑两声,易至黎全然不知该如何解释眼前的窘状。
“无妨,这倒是有趣了。”赫连泱不怒反笑。
好个性情中人,他倒要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如何让姐姐将她给疼人心坎的。
MAY MAY MAY
富贵厅里挤满了人,每个客倌皆华服锦衣,来头不小,他们不只是来观看富贵厅里除旧布新的新摆设,更是为了纱帘后头的美丽佳人。
官岁年挑高眉头,隔着纱帘一一睇着外头的人。
钱老爷子年事已高,当然不在她的考虑之中,崔大少正值中年,可妻妾成群,她自然不愿,而其他的少爷们,大多已经纳了正室……糟糕,这下子要如何是好?她若是要出阁,对必定得要达官显贵,要不然也定要富裕人家才成,而且还要尚未迎娶正室。
然,若真是要在逍遥宫里物色此等人物,怕是她这辈子都不用:出阁了。
她的出身不高,想当显贵人家的正室,是比登天还艰难,但若是不当正室,她怕有一天会落得和娘一般的下场,而且若无法当正室的话,她就不能带着娘一并嫁进府。不管出阁不出阁,她一切皆知以娘为最先考量,谁都无法动摇她这个想法,但若是不改变这想法,她又该要如何在大年初一之前把自个儿嫁出阁?这下子,可真是头疼了!
官岁年的纤指不自觉地轻抚在琴弦上,有一下无一下地拨弄着,想到焦急处时琴高瞻远瞩陡然拔高,彷若滂沱大雨落在琉璃屋瓦上头,听似杂乱却又可自乐音中探知她的不知所措与慌乱仓皇。
富贵厅里的人们,听琴音陡升,个个肃静了下来,也各自挑了个好位子听妙音、观美人。
而甫踏进富贵厅里的赫连泱与易至黎也在旁边挑了个好位子落座。
听及琴音,赫连泱颇有兴致地听取她琴音中所蕴涵的情绪,一窥她的内心世界。
“你是怎么着?我要你同她独处你不肯,贪偏是到这儿来凑热闹,而且还白白花上两百两银子,还不准我不收?若是让你姐姐知晓这件事,我可是会被她……”话未完,他便见到赫连泱抬手示意他住口。
易至黎挑了下眉。
唷,现下是怎么着?难不成成真的对岁年有意思了?
他不是轻蔑得很,怎么如今却又见他好似对岁年有那么一点点暧昧?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所谓食色性也,他之所以甚少念,一方面是因为他鲜少踏进这等烟花之地,另一方面更是因为他为人谨慎沉着,要求女子的条件又太过苛刻,遂能令他动念的女子自然不多。
如今,岁年能让他出现此等举动,已属不易,但能惹得他动念,亦是在他的计算之中,因岁年亦不是一般女子,要不然湾儿又怎会千交代万交代,只准让岁年接近他,而不得让其他女子靠他太近。
湾儿是不是打算要把他们两上凑成一对,他是不知晓,但是他知道岁年到少可以让小舅子对女子刮目相看,就如当年他对湾儿刮目相看一般。
“她近来有碰上什么事吗?”赫连泱低声问着。
“嗄?”易至黎不解地睇向他。
“你不知道?”微蹙起眉,赫连泱看似有些不悦。
“我怎会知晓?”易至黎没好气地回答:“岁年这丫头,向来不把心事告知他人,当年到逍遥宫,是她自愿踏入的,然而这五年来,却不见她在逍遥宫里与任何人熟稔,若是有事,她不说,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自愿入这一行?”赫连泱把眉头拢得更紧了。
“还不都是为了她娘亲。”呷了口茶,易至黎又继续道:“当年,岁年她娘也是逍遥宫里纯粹卖艺的艺妓,一两年后岁年及笄了,她便告诉嬷嬷,说她要同她娘一般当艺妓,纯粹卖艺不卖身。”
“哼!想不到竟有这般恬不知耻的女子,居然是自愿入行?而且赚人银两的手段倒还挺阴险的,只不过是隔帘听乐音也要两百两,若是见上她一面呢?”赫连泱泠讥,原来她方才急急忙忙地离席,就是为了要攒这一笔银两。
“你这等说法,就有点欠思量了,岁年可不是你所想的那一种人。”易至黎连忙解释:“她可是为了她卧病在床的娘亲,要不然她老早就可以离开逍遥宫了;她自小便没有爹在旁照料,孤女寡母相依为命,穷日子过得怕极了,自然会想要替她自个儿多攒点银两,好放在身上安心,至少她是靠卖艺攒钱,从未奢想要当富贵人家的小妾,这一点已相当难能可贵。”
“是她瞧不上眼吧?”他笑得极为阴冷。“老的老、幼的幼,依她的年岁,该是及笄已久,倘若要出阁,怕是有点难了;她若还要找个,既称头又年少的,那她这一辈子是甭想出阁了,就一辈子老死在逍遥宫里吧。”
奉养她的娘亲?烟花女子的话能听吗?谁不知道烟花女子十句话中有九句是假的,真的相信有人是傻子。
“哎呀,你怎么说这种话?”
这事儿真是有点蹊跷,向来视烟花女子为无物的小舅子竟会要求到富贵厅听乐音,他已感到相当诡异,如今又说出这等话,声音又渐渐放大……感觉上,他好像是来闹场的。
“可不是吗?”赫连泱把声音再放大一点,压根儿不在乎众人把目光都放在他身上。“听听,这是什么琴音?零零落落、松松散散的,不成曲也不成调,要人付两百两银子听此等乐音,岂不是摆明了要坑人?”
琴音陡然停止,却仍听得见琴弦微微战栗的细微声响。
纱帘后头的官岁年恼红了水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外头的赫连泱。
方才蓄意不搭理他,他倒是先惹她了?
怎么,这男人的度量这么小?她方才的不留情面,真让他恼羞成怒到此闹场了不成?他若真是易大嫂的胞弟,性子怎会差这么多?易大嫂性子温婉又善解人意,行事落落大方,待人彬彬有礼,她怎会有如此小鼻子、小眼睛的胞弟?而易大哥又是怎么着,居不管管他的嘴?
“我说错了吗?难不成大伙儿都是聋的,听不出她根本不懂得弹琴吗?”他要说的岂只是这样?他绝对要她更难堪。
“空有一张脸又如何?赛西施、胜昭君又如何?她总有色衰的一日吧,依我看她的年岁也不小了,五年前便来到逍遥宫,五年后的今日,也不知道她是贵庚,而她的容颜又是如何?又无人见过,有谁知道她到底有多美,又是如何让人心旌摇荡?”
赫连泱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得开心极了,还不禁仰天大笑,可他的话却让身旁的易至黎张大了嘴,让刚含在口中的茶一点一滴地滑落嘴边,他压根儿不知该如何处理。
大厅上鸦雀无声,只剩赫连泱蓄意挑衅的笑声,而坐在纱帘的官岁年岂能受得了这一口气?只见她琴一翻、纱帘一推,砰的一声中乍现了一张绝世美颜,澄澈的水眸正泛着足以勾魂的绝艳风采,现场随即响起一阵抽气声……
MAY MAY MAY
“岁年,你甭气了、甭气了……”易至黎温言安抚。
逍遥宫里,官岁年的雅房里一片凌乱,古董字画皆被扫落一旁,稀奇古玩也被摔落一地,就连架在床边的纱幔也无一幸免,全教她撕得破碎。
“我能不气吗?”官岁年怒瞪着易至黎。“易大哥,你说我不该气吗?若是易大嫂来,我相信她一定会秉公处理,绝不让我受半点委屈,而你呢?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阻止他,害得我因气不过而在众人面前露出脸来,你可知道我因此损失了多少银两?”
“嗄?”易至黎愣在原地。
这是哪门子的论调?她到底是在气什么?他好似搞错了……
“可不是吗?”官岁年眼波流转,媚眸勾魂。“你想想,光是帘听乐,或者是隔帘同我饮酒闲聊,使得要花上两百两银子,若是露出了脸,那我岂不是可以追加到五面两?你可知道如今他这般捉弄,间接害我损失了多少,而且还打坏了我在逍遥宫里的规矩,就算是易大嫂的胞弟,我也不能原谅。”
挡她财路者——死!更可恨的是,他挡的不只是财路,而且还是一大片有财库,教她怎能不心疼?她的心都快要碎了。
“岁年,不过是那么一丁点的小事,你犯得着放在心上吗?”易至黎简直快晕了。他未免也太背了,既要听令于太座,又要陷小舅子于不义,接着又要安抚逍遥宫的第一花魁,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一丁点小事?”她瞪大的眼像是在喷火一般。“你可知道我亏损失了多少银两,就连你也损失了不少,你不心疼,我可是心疼到心都快要碎了。”
易大哥自然是不把那么一丁点的银两放在眼里,但是她就是会忍不住把那些银两放在心底,而且疼得她连消夜也咽不下。
“我赔你不就得了?”
易至黎说得太快,想收回已来不及。
“哦,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我可是没有逼你。”她原本仿若要喷火的怒颜像是掺了蜜一般,笑得十分柔媚,纤指连忙拨着算盘。
“我得要先想想方才到底有多少客倌,要是漏算了一位,我就亏大了。”
方才是没有瞧得太洋细,不过随便算算,至少也有二十个人,一上人追加两百两银子,这样子加加减减……
“岁年……”别闹了……“你同你易大嫂的交情也不差,如今她胞弟惹得你大动肝火,你也不能把这笔帐给算在我身上,是不?你有怨气便尽管发泄在他身上嘛,此乃冤有头债有主,总不能拿我开刀嘛……”
官岁年微挑柳眉,算盘未拨好,毛笔往桌边一丢,“你意思是说,我应该去找那个坏我好事的赫连泱?”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她倒是很想找他理论,只不过是碍于他的身分,她才把这一股怨气吞了又吞,吞到快要吐了。
“当然可以。”
要他白白赔上几千两,他怎么肯?他底下所养的人可是好几百个耶……唉,他是无意点起两人的战火,但说真的,小舅子这会儿也太狠了,居然让逍遥宫第一花魁那从未在众人面前曝光的脸给揭露了。
这可以算是新仇,若是说到旧恨,那就得要追溯到当初他和湾儿的婚事,光是要他这小舅子点头,他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工夫,倘若现下把新仇旧恨一并算,应该是不会太过分;况且,若说要小小报复一下,也不是他动的手,湾儿应该不会气他才是……
唉,说真格的,湾儿对小舅子那般好,有时候连他都会有点不是滋味哩。
“易大哥,冲着你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若是易大嫂怪罪下来,我会跟易大嫂说,那是你答应我去做的。”官岁年笑得十分娇媚,却仍不掩眼中的怒焰。
有一堆烦事塞在她脑袋里头,积聚成一股彷佛风暴般的怒火,一直无法可解好今好不容易有法子得已解脱,以为她会客气吗?
“岁年,你不是认真的吧?”她若真是这么跟湾儿说的话,他岂不是……
“易大哥,难道你不知道我向来都是认真的吗?”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连日来的担忧,再加上今儿个的烦躁一并算在赫连泱头上。
易至黎盯着她雀跃离开的身影,背脊不禁泛上阵阵寒意。
该死!事到如今,他到底该不该去阻止她?但他才答应她可以报复,如今又告诫她不可,那身为大掌柜的他,这颜面要摆到何处?
但菲是不阻止的话,湾儿那头又该要如何解释?
他真是不该把话给说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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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一号房,是不?
官岁年直盯着房门外所贴上的牌子,随即她轻轻推开纸门,大刺刺地踏进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