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他就好人做到底,只有这么一回。
赫连泱睇着大大小小的盒子,里头满是绢布、纸笺、帘帐……
这些东西到底是要做什么用的?
以往家里头的事都是姐姐在拿主意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看业他势必得再去见她的臭脸,要她自个儿把东西打点好。
啐,这不是找他麻烦吗?
MAY MAY MAY
“官岁年!”
赫连泱尚为在回廊外,便扯开喉咙大喊;回廊上的每一个曲折处皆悬上了大红灯笼,把昏暗的回廊照得彷若白书一般,甚至是成遍的梅林和竹林也都悬上了彩球,且一棵树上便悬上一盏灯笼。
这些东西不都是方才在市集上采买的吗?如今已悬挂得灯火通明,现下是怎么着?明明是座典雅的院落,她为何偏要把它妆点得这般奢华,用得着把自个儿搞得这般财大气粗吗?
不守就是一对母女所居住的院落,又不招呼客人人内,把里头妆点成这样,到底是要妆点给谁看?
“官岁年?”
赫连泱摇了摇头,不想再管她宅上的杂事,推开她的房门便大刺刺地里头探去;他走进她的香闺,却不见她的身影,突地他听见了一阵水声,他的眉一挑,往屏风内探去。
她是在沐浴吗?
说到沐浴,他便想到她那一回整治他的事……这是老天要给他的机会吗?
他几乎都快要把这件事给忘了,甚至忘了当初答应暂住在她府上所图的到底是什么……他怎么会忘了?八成是因为他全忘了,老天爷才会刻意安排这么完美的机会,让他一泄旧恨,是不?
横竖他今儿个也有一肚子的火,而让他发火的人正是在屏风后头沐浴之人,他要是不掌握这机会的话,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好意?
“官岁年?”赫连泱好整以暇地拉了张椅子,坐在屏风前头轻叹。
他不似她的狠毒,更学兴地她的放浪,即使是要戏弄她,他也会安坐在屏风后头而不越雷池一步。
“赫连泱?”
官岁年蓦然一惊,当她发现烛火将她的身影印在屏风上头时,便赶紧将身子给压至水面下。
“谁准你进来的?出去!”
他怎能这般无耻,居然连唤她一声都没有,便放肆地闯进她房里?
“我有事找你,在外头唤了许多声都没听见你回应,我才推开门人内的,岂知你正好在沐浴……”
听她带着战栗的声音,令他掩着嘴偷笑。
“要不要我替你刷背?”
他可没忘了她当初是怎么整治他的,如今小小戏弄她一次,应该是无伤大雅,是不?
“你既然知道我在沐浴,还不出去?”她蹙紧眉头,蓦然想到…
“我知道了,你现下是蓄意在戏弄我,对不?你这个人怎会如此没度量?我不都已经道歉了吗?你都多大岁数了,怎还会像个娃儿似的戏弄我?一个没度量的男人要如何成就大事?”
奴婢不断地数落着,也连忙拿着手绢将自个儿的肩盖上,又把身子缩了又缩,直到下巴已抵在水面上。
好个下流的男人,居然如法炮制地恶整她!
“你说我像个娃儿?”
砰的一声,屏风应声而倒,官岁年瞪大美眸看着他优雅地起身,举步走到她的面前,直到快要可以将她身子瞧光的距离之前才停下。
“需要我让你知晓我到底是不是娃儿吗?”
这女人开口、闭口都是娃儿,她该不会真把他给当成娃儿看待了吧?
“还说不是娃儿?你自个儿想想,先前在市集时,你那模样到底像不像是个使性子的娃儿?言语尖酸刻薄又字字带刺,处处和崔大哥作对……你和崔大哥不是旧识吗?为何对他说话会那般无礼?”
她不发威,他真以为她是病猫了不成?
先前她不过是累了,因为身体初愈,还没什么气力,遂她也懒得同他计较;可如今泡过澡了,药汁也喝了,她的精神可是好多了,倘若他真要同她吵,她现下可以全力以赴,只是……得等她起身着衣之后才行。
现下他居高临下,张大眼直往她赤裸的身子看来,他自是什么君子?
“我对他无礼,你倒心疼了?”他挑起眉,却无法遏抑自个儿不往那水面下那娇柔的身躯望去。
“我心疼?我心疼什么?”她为什么要心疼崔大哥?
她一点也不觉得崔大哥受到什么委屈,她倒还觉得崔大哥好似一副看戏的神态,他甚至在赫连泱面前对她毛手毛脚……奇怪了,崔大哥以往是不会这样的,经他这么一提,她反倒是觉得崔大哥好似是故意要激怒他的。
“你还敢说不是?”
提起下午发生的事,赫连泱气恼地向前跨了一步。
“崔令和不是说要娶你吗?不是说只要你点头,他便愿意娶你吗?还把我当成外人,一直要把我赶到旁边去,好似我跟在你们身后,是碍了他的眼!”
“你本来就是外人了啊……”
崔大哥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他犯得着这么认真吗?
见他逼近,她身子又往下沉,唇都已经抵在水面上。
没事靠得这般近,难不成他真是要如法炮制地对付她?太下流了!
“我是外人?”
赫连泱的双手突然搭在浴桶的边缘,怒不可遏地瞪视着官岁年。
“我救了你娘的命,甚至在一天之间内也医好你的病,甚至守了你一夜,你竟说我是外人?”
他到底是为谁烦恼为谁愁?想不到他居然落得这种下场……
“你本来就是外人,要不然呢?”他在她的耳边吼什么啊?他以为她真的不会反击吗?
真是无耻这徒!仗着她身无寸缕就这样欺负她……
她就不信他靠得这么近,会什么都没瞧见,他是个男人,就算浑身都被人瞧见了也无妨;但她不同,她可是尚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他这样岂不是存心要毁她清白?
他想要以牙还牙,也毋需到这种地步吧?
倘若真是惹火她,她可真要放声大喊,让下人们都奔进房里,再把他给赶出府外。
“我……”
没错,他本来就是外人,但是……就算他是外人,至少也比崔令和同她之间还来得亲一些吧?
“好歹我也医治了你娘亲和你,至少比崔令和同你之间还要亲,真正的外人是崔令和!”
官岁年一头雾水。“你现下到底是在说什么?”
“我说我……”
他开了口又无奈地合上……他到底是要说什么?他本业就是外人,他还能说什么?
赫连泱无奈地瞅着她,却见她沾染水气的长睫诱人地眨动着,水滴顺着长睫滴落在水面上,他顺势向下望去……
霎时,胸前彷佛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正以骇人的速度在烧烫他的胸口,就连血液也在狂炽燃烧。
“你在瞧什么?”
被瞧得浑身不对劲,她顺着他古怪的目光往下看——
“啊!”
她的手绢怎么会掉了?是什么时候掉的?
她慌张地想要拿起手绢遮住自个儿娇躯,反倒是扬起了阵阵水花。
瞧他是一动也不动,她益发的羞赧、益发的仓皇,倏地——
“你在做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杀千刀的,他该不会真的想;要对她做出什么事来吧?
上回她戏弄他时,是他不着寸缕地抱住她,这一回竟是她全身赤裸的让他拥人怀中……不管啦!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吃亏的人,真可恶!
“你不是蓄意在挑诱我吗?”他在她耳畔粗嗄地道。
可不是吗?她明明可以把身子遮得极好,为何偏偏让他瞧见她足以惑人心魂的身躯?倘若不是她蓄意的话,又怎会如此?
他承认自个儿确实对她极有兴趣,但她说过她并非花娘,遂他便未打过这主意,再加上她的脾气实在教人不敢恭维,因此他自然是总明地退到一边去,安分守已的当个大夫。
但是……他不喜欢她说他是个外人,更不喜欢她在他的面前,和其他男人过分亲密地和在一块儿……
“我不是!我没有!你这个下流的男人,为何满脑子都是这般无耻的念头?我警告你,你最好是马上放开我,要不然可真会赖上人,我会在你在大年初一之前娶我过门,而且还要当正室,还要你奉善我娘,还要……”
她的叫喊声全数被他含人了口中,他甚至还忘情地以舌尖轻轻拂过她的贝齿,吮吸着她粉嫩的丁香……
官岁年傻住了,她浑身僵硬地任他拥在怀里,压根儿不觉得冷,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身子极热,还是她又犯病了?好似有一团火自她体内烧出,将她的肌肤与寒气隔离。
那团火甚至还不断地烧向她的思绪,彷若喝上了一坛子的酒,让她的魂也醉了、魄也散了,也只隐约记得全身热烫,还有肌肤上头不断传来的酥麻感。
彷佛只要她紧抓住他衣衫的手一松,她便会跟着沉沦,会沉到一个她不曾到过的地方,那地方彷若会将她的魂魄都给吞噬了…
“不要……”她在喘息间挣扎、抗拒着。
“我可以娶你为正室,就算要奉养你娘亲亦无妨。”不过是娶妻罢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她才不相信他说的话,她不相信!
而且,她不知这样妥不妥当,她不知能不能将自个儿的下半辈子交给他,说不准他只是在意乱情迷之下随口承诺,说不准事后他会矢口否认,说不准他还会……
“啊——”
一道石破天惊的叫声令官岁年猛然回神,她羞赧地往门口看去,却惊见赫连湾和易至黎竟站在门口……
第九章
“真是对不住,我一定会要舍弟负起责任的,请官夫人莫见怪。”
“姐姐,你根本就毋需这么客气,倘若要我当她的女婿,她可是开心得很,说不准还会差人备马,连夜要我把官岁年给娶入门。”
大厅里,官氏和官岁年坐在堂上,易至黎坐在一旁,一干丫环则排成一列在另一头,活似大人审案一般,他和姐姐倒是成了阶下犯,正等着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还他一个清白;遗憾的是,他这可怜的人犯根本就没机会开口辩白,他的姐姐已经替他俯首认罪了。
“你还敢多嘴!”赫连湾毫不客气地往赫连泱的头上捶下。“我早就警告过你,想不到你居然还敢这般放肆,身为姐姐的我,真是觉得颜面尽失……”
赫连湾说到伤心处,不忘再多扁他几下。
“姐姐……”怎么姐姐都不愿意听他解释呢?“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只是……”
“别再说了!我要你迎娶岁年入门,不管岁年开出任何条件,你都必须答应她!”赫连湾不容置喙地做出决定,再转身睇向官氏。
“不知道我这么处理,官夫人意下如何?”哇,方才打得太大力了,手有点痛哩……不过值得,一切都值得,这么一来就不枉她刻意安排岁年接近他了。
“一切由岁年决定,我没有意见。”官氏淡淡地道。
官氏欢喜在心底,不敢表露在脸上,她侧身睐向官岁年,见她怒着一张脸,不由得微蹙起眉。
“年儿,你觉得如何?”
都闹到这当头了,年儿还能不出嫁吗?总不能说不吧?
“我不要。”官岁年面无表情地道。
笑话!她官岁年要出阁,非得要他不可吗?她就不信若不嫁他,她便出不了阁。
“嗄?”官氏颇为惊诧地睐着她。“年儿,这事兹事体大,事关你的清白,你怎能说不要?我不管,这事由我来作主,不管你到底答不答应。”
这么好的机会,她怎能由她说不?
“我不要,我说不要就不要!:官岁年地怒斥一声:“我官岁年尽管出身低,又身为烟花女子,但我不没有卑微到必须求人来娶我!”
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嫁给他,是他自个儿说的,她可没求他,但为何却感觉是自个儿在求他娶她?亲了她又如何?见过她的胴体又如何?难道她真非他不嫁吗?
她原本还娇羞得不敢见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厅里的一千人,但听到赫连泱的一席话之话,她只觉得肚子里有一团火在翻搅;一样是体内有火,但这感觉和方才却差上十万八千里……
喷,她又胡思些什么!
“年儿?”官氏不敢置信地睐着她。“赫连大夫坏了你的名节,倘若你不嫁给他,你还能嫁谁?”
“哼,这件事只要在这厅上的人不说出,又有谁会知道?”官岁年恼怒地瞪着赫连泱。“就算真有人说出去又如何?坏了我名节又如何?我自个儿就可以养活自个儿,何必要出嫁,让男人来糟蹋我!”
被瞧光身子也罢,被摸遍身子也罢,她都认了,但一切到此为止,往后别再相见不就得了?
“我有糟蹋你吗?”赫连泱不满地蹙紧眉头。“倘若我真的迎娶了你,我只迎娶正室,绝不再纳偏房;而且就算你要带着你娘嫁过来,我也会跟你一道奉养她,还可以照顾她的身子、注意她的身子,如此一来,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你是拿乔不成?”
谁轻蔑她的出身来着?那都是她自个儿想的!
“谁在拿乔?我只是不想嫁给你,难道这也不成吗?”官岁年霍地站起身,纤指指向他。
“你不嫁我,那你想嫁给谁?”她的名节都毁在他手上了,她还想要如何?
“横竖不会是你!”
“你!”他横眉眼地瞪着她,突地冷笑。“哼,该不会是崔令和吧?”
周旋在她身边的人唯有崔令和,而她真要看得上眼的,也只有那个家伙了。
“这关你什么事?”
“你!”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地朝彼此靠近,大眼对小眼地互瞪着,彷佛有一触即发的态势……
砰、砰、砰……
正当众人打算要将两人拉开时,却突地被外头震天价响的爆竹声给震住。
官岁年一听,不由得勾唇笑道:“县衙在呜爆竹了,今年一定有戏班子和杂技团到石板广场上表演,算算时候,只剩五天就要岁末了,爆竹声响即表示县衙前定是有什么好戏要上场!”她笑逐颜开回头便将官氏给搂住。“娘,你的身子骨还好吗?咱们到外头去瞧瞧!”
“这……”官氏面有难色地睐着她。
“喂,咱们的事尚未说完,你想到哪里去?”
赫连泱一个箭步便挡在她面前,不解她为何这么快便忘了方才的不愉快,甚至还笑得这般灿烂……难道她是喜欢爆竹吗?
“咱们不是都说定了?”她板起面孔反问他。
“岁末已近,都快要过年了,我不想和你怒目相向,更不想口出秽语,坏了这年节的祥和。”
她最喜欢的节日是过年,这般喜气洋洋的节日,她多半会先大肆妆点院落,再到石板广场去具戏班子,再到胡同里玩两把赌局,带着娘到处串门子,或者是和娘窝在家里赏雪……什么都好,只要有娘陪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