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瞧他慎重地点了点头,她也毫不犹豫,“你!”她想也没想地回答。
“我?”
“问题自然是出在你身上,要不然会是在二少爷身上吗?”她冷哼着,愈说愈起劲。“如果你不希望太多城内的千金小姐招惹你的话,你打一开始就不该招那些千金小姐为奴替自己惹麻烦,不是吗?更可恶的是,你怎么可以玷污了人家的千金?”
这是她最不能忍受,一直很想讲却又不敢讲的事,奴婢是管不着主子的,饶是主子犯下了滔天大罪,也不干她这奴婢的事,可有些事她就是忍受不住,尽管不说,也不代表她不在意,只敢放在心里恨恨地骂他几回。
如今有此良机……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要我把她们全部都迎回府当妾?”那些贪婪又愚蠢的女人?他办不到。
尉迟方勍微皱起眉头。
“那当然不是。”天啊!难道他想要设三十六宫、七十二院不成?
之前她没看过的那些不算,光是她知道的,就不下十人了,若是再把以往的全部都加起来的话……难不成他是想要像皇上一样?
“如果你不是这意思的话,说那话又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待她太好了,太过纵容她了,要不然怎会让她连这种事也说出口!没有一个下人可以用这种口吻、这种语调同主子说话的。
是谁教她这般以下犯上来着?
“纯粹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不该这般糟蹋那些千金小姐。”先不管那些千金大小姐们到底是怎样的心思,他都不该这么做。
“那我把她们全部纳为妾不就得了?”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果真要纳为妾的话,那岂不是有数十个妾?”他是真的打算要和皇上比吗?还是尉迟府的富可敌国让他以为他成了皇帝?
“那又如何?大户人家里头有数十个妾也没什么,不是吗?”像他至今尚未迎妻纳妾的才奇怪,也莫怪那些人老是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没什么?”她瞪大眼。
真的是没什么吗?难道男人迎娶数十个妾是理所当然的?难道她以为男人只该对一个女人好是错的?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多女人共用一个夫君?
倘若是她的话,她只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夫君,她绝对不与人共事一夫,说什么烈女传、七出之条,在她眼中看来,不过是压榨女人的邪魔歪道!她就不信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与人共侍夫君,饶是爱贵妃那般洒脱之人,也会在独守空闺之下而暗自落泪的。
倘若懂了情字便是注定要落泪而悲惨地过上一辈子,她宁可永远都不要懂。
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这有什么不对?三妻四妾谓为大丈夫,这是老祖宗留下的箴言,有哪里错了?”他没有动怒,只是声音微微低沉了些。“多纳些妻妾,是为了多留子嗣,我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他真是搞不懂这丫头脑袋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连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也能拿来同他告状……难道要他不纳妻妾而让尉迟氏的香火断在他的手中?
再勖的身子虚弱,压根儿不能迎妻,倘若他不多纳些妻妾,要如何传续香火?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女人不过是用来传宗接代的罢了?”这道理……似乎不管走到哪都一样。
皇室为了要多留龙种,强盛国运,遂辟了后宫、纳进秀女,那些嫔妃只为了等待皇上的宠幸,女人仿佛不是人,仿佛只是一种工具,或者该说是某种生孩子的工具?
而身为女人的自己,也只是为了生育才出生在这世上的吗?
“要不呢?”他冷哼了一声,仿佛他的想法再自然不过。“难道你会不知道七出之中便有一条罪是无子,若是生下出娃儿的妻子,是可以休掉的。”
“那么女人不就同鸡、同猪一般了吗?”她生气了。
她是人耶,为什么要说得好像女人同猪、鸡一般?
“你在说什么?”
怎么把她的虚伪面具撕掉之后,她反倒是变了个人?说起话来莫名其妙的,论调更是教人无法理解……难道宫廷内便是这般教导宫女的吗?
“我说女人就同猪鸡一般,若是生不出猪小子、生不出蛋的话,只会变成一盘盘的佳肴!”她火大极了,她才不认为自个儿只有这种存在价值罢了。“倘若是一个男人身上出了问题而生不出孩子,试问,妻子可以休夫吗?”
真是太不公平了,男人可以因为女子无子而休妻,然而女子却不能因为男人无子而休夫……天下的规矩是谁定的?
以往她以为只有在宫中才有这事儿,想不到市井之间亦是一样的想法!
“你在胡说什么?天底下岂有女人能休夫的?”他寒起声调,眯起黑眸重新打量她。
她的言词太过惊世骇俗,倘若真要把她留在府中,不见得会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他是打算要把她放在再勖的身边,希望她的护主之心可以让再勖免受无耻下人的欺负,希望她的真诚之心可以让他免于担忧再勖会让她欺了……现下他可得要重新估算了。
“是啊!从没听过女子休夫的,但是男子休妻之事却时有所闻。”见他发怒,她也不怕了。她生气了、火大了,天底下就她最大,谁也别想阻止她发泄一肚子的怒气。
可恶!如果女子注定要让人欺负的话,那她下辈子一定要当男人,如果能够让他当女人的话就更棒了,到时候她就让他尝尝何谓被欺的滋味,让他知道当女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又如何?男子休妻是天经地义,只要妻子犯了七出之中的一条罪,男子都可以休妻。”他微微地坐直了身子,眯紧的黑眸直睇着她因发怒而泛红的粉颊。“女子多为贪婪,可以为了荣华富贵而不顾一切,就像那些潜进府里的大户千金一般,压根儿不懂得女子的矜持,在你未到府之前,要在我的炕床上发现赤裸不着一缕的胴体,是夜夜可见!那般的女子,我何须怜她?”
“那是……”她也觉得那些千金小姐的举止确实是荒唐了些,但是……
“既是她愿意献上身子的,我又何必赶她走?而那一种毫无羞耻之心的女人,你以为她们会多贤淑?”她根本不懂得尉迟府的富裕到底是到怎样的地步,更不知道一旦树大招风,城内的女子莫不以尉迟府为目标,然而抱着此等心思的女子,又怎么教人怜惜得了?
“你说的没错,但是……”她不禁语塞。
他说的没错,她想的也没错,但是……连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刹那间一肚子的怒气化为郁闷的死水,深深地嵌在她的心底。
“况且多数女子亦对再勖有意,明知道他体虚,压根儿不能行房,却硬是往西风苑去挑诱他,那种毫无妇德可言的女子,我不过是赶出府罢了,算是已经十分宽待了。”倘若他想做的话,绝对不只如此,他还可以更绝,还可以更狠。
“不对,就算她们真有错,你也不能这么对待她们!”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被他洗脑了一样?
“她们也不该这么待我吧?”他哂笑道。
“这……”
“大少爷,用膳了。”
蔺纚衣正想要再给予反击,却听见管事的声音,一回头便瞧见管事差丫环送上晚膳,闻及那香味,险些勾诱出她的口水。
天啊!旋炙猪皮肉、煎茄子、滴酥水晶绘……大热天里,他大少爷吃起烧烤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她光是闻这味道都觉得她快晕了……唉!不对,她方才是说到哪里去了?怎么让人打断了就想不起来?
“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伺候大少爷用膳?”管事吼着,怒目瞪视着蔺纚衣。
她傻楞地睐着他,突然觉得她还真不是普通的卑微。
她吃的是杂粮,他吃的是美味佳肴,而且还要丫环伺候他用膳!
“你们下去吧!让她伺候便成了。”尉迟方勍瞅了她一眼,随即挥手让一干人等退下,又对着她道:“你饿了吧?要不要一道用膳?”
蔺尔衣挑眉睐着他,暗暗地吸回快要泛滥成灾的口水,义无反顾地摇头。
不,是饿了……她好饿、好饿,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怎么可能不饿?只不过她方才同他争吵过,现下若是要同他一道用膳,岂不是丢了自个儿的脸?但是……好香,真的好香哦!
“这猪皮肉香得很,嫩得入口即化,你要不要尝一口试试?”他夹起一块猪皮肉在她面前轻晃着。
她是挺好的,不过就是想法怪了些,如果可以让她抛去那些古怪想法,要安排她在再勖身旁伺候着就不成问题了。是了,是为了再勖,他才刻意先安排她为他的贴身丫环,可不知怎么地……总觉得这样逗着她,似乎挺好玩的。
蔺纚衣很用力、很用力地再咽下一口口水,她努力地勾笑,再残忍地把眼睛挪到角落里,硬是不看那一块好像很嫩、很软、很好吃的猪皮肉,她绝对不向恶势力低头,更不向猪皮肉投降,绝不!
反正她已经饿了两顿了,再多饿一顿也无妨,她也不是头一天饿肚子,记得那时候甫入宫时,她也是被人整得挺惨的,也曾经两天两夜没用餐,现下不过是一天罢了,她还顶得住。
不要看就好了,但是有香气……难道要她别呼吸? 要她怎么忍受这天大的折磨?
“真的不吃?”他甚至用手扇着香气。
蔺纚衣抿紧了唇,她勾笑睐着他道:“恕奴婢先告退。”话落,也不管她主子到底是不是点头答允了,她拔腿便跑,仿似把这飘满烧烤香味的大厅当成地狱般地急欲逃离。
不成!她再不走,她待会儿肯定会跪倒在他脚边,求他给她一顿温饱。
呜……她宁可饿死也不做这种事情,而为免自个儿干下这丢脸事,遂她是非跑不可。她宁可被赶出府,宁可在街头流浪,也绝对不向他低头。
绝不!
第七章
有没有搞错啊?
蔺纚衣敛眼睇着空无一物的膳房大桌,一双柳眉不悦地打结。
现下是怎么着,主子玩她便罢,就连奴婢们也要整?
可恶,她昨儿个整整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耶,现下又不帮她留一点东西的话,要她今天怎么过活?虽说伙食不是挺好,但在非常时期时,有总比没有好,反正不过是要填饱肚子罢了,只要一咬牙一样可以吞下。
然而现下却连半点可以让她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没有,难不成要她回去喝水?可是喝水只会更饿…… 不过,她们整治她的方式也未免太过小家子气了吧!也只有这些千金大小姐们才想得出此等幼稚的举动,如果是在宫中的话,绝对不可能只有让她饿肚子而已,再狠一点的话,她八成连明天的太阳都瞧不到了。
唉!难道是她又太过锋芒毕露了?
她不觉得,她觉得自己倒是挺安分守己的,她不认为她有哪里做得太过分因而惹人侧目。
“唷!有人没东西吃呢。”
她背后传来讪笑声,蔺纚衣连回身都嫌懒,敛下水眸瞅着自己扁平的小腹,觉得饿得发慌。若是以往在家乡时,有一顿没一顿倒是挺平常的,但自从她在宫里让人养刁了嘴之后,再也捱不起饿了。
唉!一干养在深闺刁蛮任性又愚不可及的千金们,她可没闲情理会她们。
“谁要她起得这么晚呢?晚起的鸟儿是没虫吃的。”
讪笑声再起,她连话都懒得回了,觉得若是再饿下去的话,她真的很怕她会去捞人工湖泊里的鱼,烧烤伺候自己的五脏庙。
她真的好饿!
“不打紧,她有大少爷可以依靠,可以到大少爷的院落用早膳,犯不着歹命地同咱们窝在这又小、又臭的膳房里,吃着教人作呕的粗食。”
这么说,她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忍不住要赞美大少爷那没人性的家伙看人倒是挺准的,打这干千金入府时,便把她们瞧得一清二楚,也难怪他要使尽烂招数驱她们出府……不对,她怎么可以听信他的话?
尽管这些不解世事、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蠢千金们是那么地骄傲无理,他也不能……
“真不知道大少爷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一身穷酸味,髻不缀穗,颊不沾脂,活像个下人似的,可就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她伺候人的功夫好,才会让大少爷夜夜宠幸她?”
他糟蹋得好! 蔺纚衣在心里默许他的确是糟蹋得好,像她们这么口无遮拦却又不甘愿的无耻千金,他确实是……呜!她实在是不太想要同意他的话,可现下她突地发现,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无误。
她们把门面修整得倒是挺人模人样的,然却是坏到了骨子里,倘若是让这些人成了当家主母的话,尉迟府大概也要开始衰败了。
他的考量甚是有理。
可她这个人……倒也不是可以饿着让人欺负来着。只见她勾起唇角,笑得颠倒众生。“不是奴婢伺候人的功夫好,而是因为奴婢的嘴甜卑微,因为奴婢的才貌出众,才让大少爷硬是招进了东水楼,奴婢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可也拗不过大少爷,只好依他……”
见她们脸色乍白,她在心里大笑三声,生气吗?一定很气吧!她那么说不为别的,就只想气气她们,算是报了一点小小的仇。
“肯定是你这个贱婢挑逗大少爷,大少爷才会……”
“不,大少爷是说,这一次入府的丫环们都丑得教他不愿再看第二眼,遂只好拣了我这个不算顶美但倒还算顺眼的奴婢。”气到快吐血了吗?记得自个儿闪到膳房后头的沟渠里吐,别弄脏了这里,她还得清理。
对于这种人,她何须客气?小眼睛、小鼻子的,然而眼光倒是放得挺远的……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了,别以为她会一直忍气吞声,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要不是少了被子便是少了衣衫,这种小把戏还入不了她的眼,她不过是懒得理罢了,别把她当病猫!
“你──”
“别挡着,我要到大少爷房里伺候着呢。”她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墙。
其中一位咽不下这口气的丫环,扬起巴掌眼看着便要落下── 蔺纚衣眼明手快地抓下她的手,怒眸微眯地睐着她狰狞的嘴脸,故意地道:“大少爷一睁眼若是没瞧见我,是会生气的,倘若耽搁了我的时间,让大少爷动怒了,这罪名你担当的起吗?”
她是挺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一想起打人的话,她的手也会痛,她便不想动手,况且她好饿……能够一把抓住她的手,她都忍不住想要赞美自个儿的反应快。
甩开她,蔺纚衣视若无睹地从一干丫环面前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