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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劫 page 7 作者:丹菁

  是女人,就得相夫教子,是千古不变的规则;要怨谁呢?怨自己为何是女儿身吧!

  「那么玉公子还有什么问题?」

  「听说,秦老爷生前似乎有极重的病……」玉环彬躲避着秦氏顾盼的风情,将脸侧向春雷。

  一听玉环彬之问题,秦氏脸色一沉,不复方才的婉转倩兮。「玉公子是听谁说的呢?」

  「我是前日同陔王爷一同至殓尸房时,仵作所说的。」啧,瞧她翻脸比翻书快,莫非秦老爷的死和旧疾有关。

  「是仵作说的呀。」秦氏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青瓷杯。「老爷生前确实是哮喘缠身,痛不欲生。但这又和此案有何关联?」她已不似方才想勾引玉环彬时的妖媚,小眼睛中的邪气乍现。

  秦氏原以为这玉环彬不为名妓艳燕所惑,可以利用,想不到他竟是同那陔王爷一个鼻孔出气,同是一丘之貉。这样的人,她倒也是不用给他太多好脸色看!

  「秦夫人,在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多包涵。」像是读出她的心意一般,玉环彬勉强自己绽出最温煦的笑容,以博得她的好感。举起手中的杯子,对着秦氏道:「在下以茶代酒,向你赔罪。」一仰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当年,为了生存下去,她可以浓妆艳抹扮艳姬;而今,为了多待一会儿,好让她找出更多的蛛丝马迹,要她如何都无妨。

  正当秦氏心情好转,同玉环彬言欢闲聊时,一旁的春雷猛地身子一晃,随即又站稳身子。

  虽然他站得直挺挺的,但他脸上稍微泛白的神色,在在显示他极为不舒服。

  「春雷,你是怎着?」玉环彬转过身,看着他。

  「春雷没事。」春雷以内力运劲,将一股奇异的痛楚驱于体外,让不适完全烟消云散。

  其实一进入秦府内时,他便觉得有股异味,让他身轻体飘;然而,等进到厅内时,阵阵焚香袭来,更是让他觉得神志有点涣散。

  玉环彬眼尖,已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却默然不语;春雷已无法适应这种痛楚,也该是她打道回府的时候。

  玉环彬假装身有不适,屏住呼吸,好让脸色骤然刷白。

  不一会儿,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却仍是彬彬有礼地道:「秦夫人,在下身有不适,遂必须先行离去,请秦夫人别见怪!」

  玉环彬站起身,让自己偎在春雷高出她约一个头的身躯,假装病痛难忍地走出迂回的内庭,到了一丛花海中,摘下一朵白色的筒状花,而后悠闲地离去。

  「小姐,是否比较好一点?」春雷心疼地道。

  「春雷,你瞧这是什么?」玉环彬完全不理睬春雷语中的关切,径自地把玩着刚自秦府内庭拔走的花。

  春雷错愕地看着她。「这是……」他一凑近那朵花,那花所传出的甜味,和方才所闻的如出一辙。

  「这是曼陀罗花。」玉环彬见春雷难受得紧,便将他移往门边的墙上,好让他不再为这花味作呕。

  「曼陀罗花?」这花名他曾经听过,可他却记不得是听谁说的。

  「这倒可以算是一种物证吧,如果我的推测没有出错的话。」玉环彬依旧笑咪咪。

  「物证?」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小姐现下所说的话,总是让他一知半解,搞得他晕头转向。不过,他总算明白小姐方才是假装不适了。

  「方才里头的气味浓郁,若是我没有猜错,那该是罂粟花粉的味道。你会觉得不舒服,那是因为你不曾闻过。」言下之意是指她早巳千锤百炼,练就一身防毒功夫。

  「那是小姐同三小姐常常研究的东西?」春雷恍然大悟。

  「若是你同我一般,长期吸食这些毒物,再加以服用三妹特制的药引子,从此就可百毒不侵。」

  她将把玩的白色曼陀罗花献于他的面前。「这和罂粟花是属于同一种的毒物,但在使用上有点不同。」

  当年三妹的顾虑,现下总算全数都应用到了。

  玉环彬把了把春雷的脉,随即道:「我瞧你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咱们到街上绕一绕吧。」

  不等春雷应允,玉环彬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她知道,春雷不管受了多大的伤,他总是会跟在她的身后,守护她、保护她。

  是不是爱她,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重要。就像他一般吧,只要能瞧见他好好的,她再怎么苦也甘之如饴。

  ※※※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玉环彬边走马看花,边思索着这件案子的破绽,却始终找不出关键的东西。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她该如何破解此案?

  看着天色渐渐昏黄,她才发觉一日尚未进食,肚子饥饿得有点发晕,而眼睛所及之地,皆是小贩……摆的摊位,各式糕点、小吃、饼类,惹得她口水快要流了一地,遂站在原地轻唤着春雷。

  春雷闻声,立即奔至她的身旁。「小姐,有何吩咐?」

  「我饿了。」唉,她一日未食,累着春雷也跟她一日未食,她真算不上是个好主人。

  「小姐想吃些什么呢?」春雷眼观四方,说道:「芙蓉糕,好吗?」

  这可是小姐在玉色楼里最爱的糕点。他或许无法保护她,但若要呵护她……他还可以做到。

  「好。」玉环彬轻声应着,感动于春雷知道她的喜好。

  趁着春雷买糕点时,玉环彬自动地走向他奔去的方向,看着他为了她奔波,享受着被他呵护的愉快。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自人群中窜出,拿着两个芙蓉糕,来到她的面前。她喜形于色地将其中一个糕点递给春雷,不等他反应,便自顾自吃了起来。

  她小口一咬,遂发现里头的馅,似乎和她往常所吃的芙蓉糕有点不同。轻拨开一看,里头包的是她最不喜欢的杏仁。

  她再看看春雷手中的馅,是她最爱的核果味。

  难道现下的南京城流行这样多口味的芙蓉糕吗?玉环彬再瞧春雷手中的糕点一眼,遂无奈地继续吃那杏仁味的芙蓉糕。

  突然,春雷将他手中包核果的糕点递于她面前。「小姐若是不嫌弃,这一份让给小姐吧。」

  但是玉环彬非但没有将他手中的糕点拿去,反倒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瞅着他,让他误以为……

  「小姐,春雷并没有以口就食,所以小姐不用担心……」他当她是嫌弃他吃过。

  「不,我很开心。」他的心中还是有点介意她的吧,她知道。

  玉环彬感动万分地接过他手中的糕点,正欲大快朵颐时,忽地,那个卖糕点的小贩,扯起嗓子喊道:「糕儿多馅,个个不同,若不拆解,怎知馅底?」

  只是一句很平凡的叫卖声,却引起玉环彬一阵注意,好似找到什么线索般的思考着。

  约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玉环彬囫囵吞下剩余的糕点,拉着春雷往殓尸房的方向奔去。

  春雷虽一头雾水,仍跟着她走。

  来到殓尸房外,先找到上回带路的仵作,玉环彬和春雷一同再进到尸臭熏天的殓尸房。

  来到了秦虎的尸体前,玉环彬故伎重施,拿起银针往他身上扎下,可这一次扎下的地方却不是喉头,是腹内。

  拔起七寸长的银针,果然如玉环彬猜想,银针银光凛冽,并无半点毒素。

  她满意地再走至秦虎其他小妾的身边,扎下七寸的银针,再拔起。不管试了几次,试了几个人,结果都是一样的。

  整根银针上全显黑色,果真是死于砒霜!

  玉环彬像是满足于自己的假设获得更进一步的证实,在步出殓尸房时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小姐的意思是?」春雷从头到尾,一直搞不懂她急如星火的举动是为何。

  「春雷,你可知秦虎生前遭哮喘缠身?」走在前头的玉环彬,突地旋过身子,以一双含笑的眼瞳望着春雷。

  春雷点头以示明白,但微蹙的眉头,却代表他并不太懂这件事和案情有何关联。

  「你知道我手中的曼陀罗花有何功用?」玉环彬掏出怀里的花。

  春雷摇了摇头,不解地望着她。「曼陀罗不是一种毒物?」

  「曼陀罗可以算是一种极毒的毒物,但也可以算是一种药物,若可以妥善使用的话,可以医治哮喘。」玉环彬可是稳操胜券。

  春雷依旧不懂,不过,看着她恢复许久不见的自信和傲然,他也跟着露出一抹笑。

  「咱们今晚夜探秦府,便知所有症结所在。」玉环彬信心满满地道,嚣狂傲肆的气焰乍现。

  ※※※

  通宵达旦,整座碧月楼灯火辉煌,老鸨儿和青妓来回走着,点缀得碧月楼熠熠生辉。

  然而,碧月楼这会儿楼上楼下乱成一团,最大的主因是──陔王爷驾到!

  二楼迎风面的厢房里,趁着月色,透着清风,朱熹宣好不得意地搂着碧月楼新花魁艳茗。

  「王爷,今晚好雅兴,怎会找上艳茗这儿?」新花魁艳茗偎在陔王爷的怀里,无限柔情蜜意地道。

  「本王今晚想找你好好叙叙旧。」朱熹宣喝了一口酒,轻啮着艳茗的小耳垂。

  「王爷是想要多知道艳燕的事吧。」艳茗小巧的双手溜进他结实的胸膛,轻抚着他的每一寸肌理。

  原碧月楼的花魁艳燕自从被秦虎买下纳为妾后,花魁之名自然地落入第二艳妓艳茗的头上。

  艳燕和艳茗情同姐妹,对于彼此总是相扶相助,若说要探知一些艳燕的事情,找上艳茗,定是没错。

  「本王爱极了你的聪颖慧敏。」他轻啄她粉脸一口。

  「王爷想要知道什么?」艳茗坐起身,轻抚着凳上的琴,随意地挑着琴弦。

  「本王想要知道……艳燕的真实身份,还有她尚未入碧月楼前的事。」

  「若是王爷能还艳燕一个清白,艳茗必当尽力服侍王爷。」艳茗旋过身面向着朱熹宣。

  「你这么笃定她是清白的?」朱熹宣笑了笑,一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另一手探进她微开的衣襟里。

  「怜华当然是清白的!」

  艳茗义正辞严地道,而朱熹宣放肆的双手戛然停止,一双鹰隼般的眼直盯着她,

  「你说谁是怜华?」

  「艳燕啊!艳燕原籍江苏,本名怜华,她是为了那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为了让他赴京赶考,才将自个儿卖进碧月楼;而今,放榜之日已过,她却等不到那负心人回来。」艳茗益发气呼呼地抱怨。

  「她是个如此痴心的女子!」原来如此,难怪那日公堂上,她的眼里一片哀戚,像是早已死过千万次。

  事情似乎是出乎他意料的有趣!

  朱熹宣搂着艳茗的细腰,将她压向一旁的床榻。「本王今夜要好好地宠幸你,美人儿。」

  「王爷……」还来不及问出她的疑问,她的问题便一并地含人他的口中……

  第七章

  夜凉如水,夜色如墨,玉环彬独坐窗棂边,透过眼前的凉亭,看着泉水肆无忌惮地清盈畅流,在她的心里头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闭上眼,五年前的事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她忘不了爹亲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笑颜。

  爹总是说:「少年天子之童昏,中年天子之横昏,盛年天子之暴昏,老年天子之胡昏。切记,若是心念俱正,心无杂念,舍去贪嗔痴,必能无罣碍。」

  她懂,真的懂!却没有把握自己真的可以把持住。

  她已经找出一些足以呈堂的证物,可她却矛盾不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做;她能够注意到的小细节,想必朱熹宣也能找得一二。

  她若是帮了艳燕,她势必认输,认了输,她势必任王爷差遣;而陔王爷生性风流,也许是男女不忌,那她这下子可玩出问题来。

  当初何必没事找事做,搞得现在火势燎原,想灭火,倒也无从灭起!

  唉,到底该如何是好?

  玉环彬离开窗边,举步至床榻边,心头纷乱不已。

  她低头看着床上的锦织被上绣着一双双的鸳鸯,心头更是有说不出的闷。明日定是见真章之日,她何以依旧犹豫不决!

  「春雷!」

  玉环彬一声低唤,门外守夜的春雷立即奔进室内。

  「小姐。」

  玉环彬抬头望了他一眼,心里不禁又犯嘀咕:难道他就不能跨越主仆的那条鸿沟,来到她的身旁吗?

  她无奈地一叹,「春雷,你过来。」

  春雷依言,走至离她约五步远的地方,这是他和她独处时的基本距离。

  「春雷,我想念咱们杭州的芙蓉糕。」

  「待小姐将艳燕姑娘的案子解决,小姐就可以回杭州。」一听,春雷心里头有着复杂的情绪。

  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小姐再回玉色楼接客?这三年来在外云游,他早已习惯和小姐如此的相处模式:没有玉色楼,没有烦人的王公贵族,没有花天酒地的纨褲子弟……只有他和她……

  日出而走,日落而息,两人相依,情凝夜昼;这段神仙眷侣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吗?不舍啊……

  他无法再看着小姐和人同枕眠,无法忍受有人轻触着小姐细致滑腻的雪肤,更无法想象有人和小姐共赴云雨……

  他的手臂强而有力,却无法学以致用地保护她……

  她的发丝、她的巧笑、她的销魂呻吟……一蹙眉、一抿嘴,都能牵动他的心魂,他不能忍受再有他人拥着她!

  或许,他应该将她绑离这个喧嚣的尘世,找到一地一屋,盼能与她共处红尘外的隐者生活,可……她肯吗?

  「春雷,抱我。」没有一丝小儿女忸怩的姿态,更没有云英来嫁的少女气息。

  「小姐……」他想把他的心里话告诉她,她会愿意吗?

  他紧握着靠在身侧的双拳,拳上青筋浮现。

  玉环彬当着他的面轻解罗裳,慢慢地褪下身上的长袍,露出寸寸雪脂凝肤,诱得春雷血脉贲张。

  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像世间男子一般,只是想怜惜自个儿珍爱的女人,可身上的悬殊,总让他自惭形秽。

  也因为他的懦弱,逼得小姐不得不落入烟花之地,他的罪孽深重,让他痛苦得几欲无法呼吸。

  玉环彬褪尽身上衣物,一身赤裸雪白的肌肤落在他的眼里,他拼命想抗拒,却无法转移视线。

  她宛如一朵妖艳的毒花,正散发诱人的气息和芳香,教人无法不被她所吸引;春雷伸出手,柔情地将她环入怀里。

  没有甜言蜜语的蛊惑,没有生死相守的盟誓,他只是紧紧地将她环住,以他仅有的能耐,将她牢牢地圈在自己温暖的怀里。

  玉环彬伸出小手,轻抚着他背上肌理分明的线条,香吻一个一个地落在他的颈边、下巴,宛如荒淫的荡妇。

  到了明日,或许她再也无法同他一起,现下,她只想同他一起,管他明日江山变色,管他明日冤情得雪,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想爱、想被爱的平凡女子,再多么艰辛的明日,都与她无关。

  春雷全身一僵,猛地打横将她抱起,轻柔地平放在床榻上。

  若是小姐替那陔王爷还了怜华姑娘的清白,实属件好事,可……小姐可能得应了陔王爷的赌约,可能得顺他的意与朱熹宣……这意味着……他不能再和小姐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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