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却明显感觉到,每当他有意想表明他的爱意时,她就会刻意回避或转移话题,然后将丁璐推到两人中间,这使他不免怀疑,是否她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
事实上,丁瑶也对科雷克有着相当大的好感,以一个男人而言,他的条件实属上上之选,若是没办法跟他长相厮守,能够跟他做一辈子的好友,那也是很值得的事。
但,科雷克毕竟只有一个,她想要,姐姐也想要,为了姐妹间的情感,她选择将这份情深埋心底,她表现得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再加上丁璐的积极主动下,科雷克才将感情移转,渐渐淡忘曾经放在丁瑶身上的爱慕……
“你应该不会忘记,当初你喜欢的人是我,而如今,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忍心带着两个小孩,从此离我远去吗?”丁瑶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在逃避,不敢接受姐姐死后,继续追求她的勇气。
“瑶瑶,你姐姐才刚过世,你不觉得现在谈这种事,很不恰当吗?”
他扬起一道锐利的目光,提醒她不该乱说话。
她走到他面前,两人此时的距离,近到让他想刻意将视线转移的机会都没有。
“我是可以暂时不谈,但是你也不准现在就把孩子们带走,他们已经习惯跟我一起生活了,他们离不开我。”她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带走两个孩子。
“习惯可以慢慢重新适应,再继续打扰你,我怕会打乱你的生活,甚至……你的感情生活。”不知怎的,说这话时,他的舌头像是缠上几百个结似的,老是说不溜。
丁瑶把他的脸转过来,固定在她的视线前面。“不,你根本是怕在同一个屋檐下,会不由自主地爱上我,更怕别人说闲话,认为你用情不专,对不对?”
她话里的每个字都不断地在挑起那股深埋在心底的情愫,自从他将感情转移到丁璐身上后,整整十年,他就专心一意地爱着丁璐,不敢也不能对丁瑶有丝毫逾矩的奢望。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她是丁璐的妹妹,是自己的小姨子,也是小璧和小瓷的阿姨,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不能有过从甚密的关系,幸好几年下来,他和丁璐都在美国,显少有机会跟她碰面,而孩子们也是在她卸下佣兵身份后,才委托她照顾,两人关系始终相敬如宾,一点暖昧的火花也没擦出来。
但,如今丁璐已经不在,要叫他跟孩子们一起与她同住,他害怕,他这一脚万一陷下去,旁人将会是如何看待他。
“瑶瑶,你不能这样做,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在天上的姐姐吗?”
十年下来,他对丁璐的感情假不了,怎能让她在尸骨未寒前,他就与她的妹妹造成瓜田李下之嫌。
“我想,能让姐姐在天之灵得到安慰,就是替她好好地照顾小璧与小瓷,还有……你。”她不认为这会引起别人什么样难听的闲言闲语。
“我们能不能不要谈这个,现在在我心中,只有你姐姐丁璐一个人,我对你的爱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你不要再拿出来相提并论。”他毫不客气地对她大声咆哮,现在他实在没心思谈这样的话题。
“要不是你一直强调要带小璧和小瓷离开,我也不会把此事端到台面上说。”
要不是他一开始就像个缩头乌龟,只会选择逃避,她也毋需把这件事跟他赤裸裸地说开来。
“好,我暂时不把他们带走,但我希望能先找出害死你姐姐的凶手,其他的事慢慢再说,行吗?”他晓得就算把小璧和小瓷带走,事情照样无法获得解决,以那两个孩子的个性,肯定天天吵着要回来找小阿姨。
“这是当然,不过……别忘了在孩子面前,你不能再板着这张脸,你那宝贝儿子可是精得很。”
“我知道,不过……你也别忘了,自己是他们的小阿姨,我是他们的爸爸,有些行为举止……”
“是的,姐夫。”
瞧他那张脸,像是怕被她吞掉似的,她也不过是想替他分担一些烦恼,让他们这一大两小,能在最不受到伤害情况下,慢慢渡过这段低潮期。
她知道她这么做,对天上的姐姐,才是最好的交代。
第三章
整整三天,科雷克将自己关在阴暗房间里的时间,要比到外头活动时还要来得多。
除了例行性的吃饭外,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只是独自在房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荧幕上,与妻子生前所拍摄的DV画面带,那永难追忆的画面,让自己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地睡着,等到睡醒后,又重新陷入回忆的那股哀恸中。
困惑与迷茫越积越多,无论是醒着或是在梦里,丁璐的一颦一笑,仍深刻地印在他脑海中,他更是忘不了她在掉下山谷的那一瞬间,脸上出现的惊惧与绝望。
她说她不想死啊……
要是那时候,他再忍耐一会,多等二十分钟,等直升机一来,一切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孩子们的母亲也不会这样轻易地赔上一条命,那么……
在即将来临的圣诞节,他们一家人,将会在细雪纷飞的冬夜里,渡过一个温暖又充满天伦之乐的圣诞夜。
璐,你也是这么期待着这个圣诞节的,对不对?
朦胧中,他感觉到丁璐正慢慢朝自己走过来,她步履轻盈、气色红润,脸上还带着春天百花盛开般的气息,空气中,更有着新叶绿芽初绽的甜甜香气。
她越走越近,迷蒙的五官也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当他眨动眼皮,确定眼前的人影儿完全清楚呈现时,赫然发现,那人儿并不是丁璐!
“日子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从今天起,你该恢复正常喽!”丁瑶为他拉开窗帘,一道晨光瞬间将室内的幽暗划破为明。
即使是冬天的柔柔暖阳,一样刺得科雷克的眼睛睁不大开来,他不喜欢这样灿烂明亮的感觉,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非常的不喜欢。
“把窗帘给我拉上!”一大早,他的肝火就像骄阳般旺盛。
“窗帘我是不会拉上的,要嘛你就赶紧起床梳洗,然后跟我去打羽毛球,如果你还懒懒地想赖床的话,就是小璧拿牙刷,小瓷拿牙膏,我拿漱口杯,我们三人到床边来服侍你起床。”她两手贴在膝盖,弯腰对着还在床上的科雷克说道,“你自己选一样吧!”
“打羽毛球?你明明知道早上打羽毛球是我和你姐姐一直以来所保持的运动,你……你竟要我跟你去打?”这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洒盐,他很想把这女人的脑袋剖开,看她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你这三天老阴阳怪气的,孩子们已经开始在怀疑了,你知道吗?小璧还不仅一次问我,爸爸是不是和妈妈吵架了?如果你再这样要死不活下去,让他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到时候你就自己去收拾残局吧!”她已经给了他三天调适的时间,哪晓得他不但没有从伤痛的阴影走出,反而还越陷越深。
“孩子是我的,要是真瞒不下去,我自会主动告诉他们。”
他一手将棉被往头上一盖,身子一侧,继续过着他不见天日的生活。
“科雷克,你……”丁瑶气得将棉被用力一扯,并挤出丹田的力气大喊,“你给我起床!”
因丧失爱妻,心情早已陷落谷底,难道他连想要自我逃避,过几天不受人干扰的日子也不行?而眼前这女人不过是他的小姨子,孩子们的阿姨、妻子的妹妹,凭什么对他大呼小叫,她未免是太过膨胀自己,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吧!
“丁瑶,我警告你——”他翻身从床上跳起,直挺挺地站立在她面前,手指着她的鼻子,浓重的鼻启、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斗牛低咆,随时都有可能冲出围栏,疯狂地撞击任何想要阻挡他的事物。
几秒钟过后,科雷克还是瞠着一双虎眼瞪着丁瑶,指着她的手,还在鼻尖处不远颤抖着,他看着那双无畏的眼眸,不明白她为何没有被他的暴怒吓到,仍神清气闲地与他对望。
“已经一分钟了,你到底有什么指教?就快说啊!”她首先开口,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
“你……你别再来烦我,我想要安静安静!”说完,他再度回到床上,这次他连被子也不盖了,他就不信,她有什么力气,可以把他从床上给挖起来。
“好,你想要安静,我偏不让你安静。”她随即走了出去,没多久又走进房,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支萨克斯风。
那是她弟弟丁琥一时兴起,买来准备吹奏给心仪的女孩子听的,但,后来觉得实在太难而作罢,最后只能摆在角落里当装饰,现在可好,又能重新派上用场了。
“好,我就来吹奏一首,让你的耳朵享受享受美妙的音符。”丁瑶天生是个音痴,却又喜欢尝试,所以当丁琥在学时,她也插花地练了一首“小蜜蜂”,只是吹奏得相当糟糕。
当那有如爆掉的喇叭音箱传出第一道声音时,科雷克感觉就像是听到手指甲在刮玻璃的声音,即使用双手将耳朵捂住,那恐怖的声音还是穿掌而人,几乎要将他的耳膜刺破一般。
足以令人崩溃的“小蜜蜂”持续传送着,看他已忍受不住地翻了两次身,她知道那具高大的身躯,已经极为焦躁不安了,只要她再吹个几下,她相信他整个人一定会清醒不已,甚至连脑细胞也全都活络了过来。
“够了,你别再吹了!”他嘶吼出声,“小蜜蜂”也正好吹奏完毕。
“原来你也知道我刚好吹完了!怎么样,现在有精神了吗?”好累,想不到吹这种乐器这么费力,怪不得丁琥会没耐性学了。
“不要逼我,你知道我的个性,是不可能受任何人来指使的。”他严声警告,要让她知道,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他了,现在的科雷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管得着。
“你是太久没有照镜子了,是不是?瞧瞧你,跟住在荒岛上的鲁宾逊有什么两样。”她索性拿出一面镜子对着他,要他看看自己,原本一张俊美干净的脸,现在成了什么鬼样。
霎时,他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凌乱的长发,满脸黑粗粗的胡碴,深陷的无神双眸,还有消瘦的双颊,不管怎么看,都像极了失意落魄的流浪汉,别说是别人,就连自己看了也会受不了。
“要不要我叫小璧和小瓷进来,看看他们的爹地变什么样了?这几天我还好心替你瞒着,说你人不舒服,今天我不想再骗他们了,就让你自己去跟他们说。”她将镜子往桌上一扔,转身就要踏出门时,立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扯了回来,双手朝她纤细的臂上一抓,久久不放。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来面对这样难以抉择的情况时,门外突然出现两道小小的身影——小璧牵着小瓷,看着已经变得蓬头垢面的爹地,两人眼神中所传递出来的,是惊惧与不安,不敢相信,短短三天,他们心爱的爹地怎么全变了样,不修边幅的外貌就像是卡通里的坏蛋,让人怎样都不敢靠近一步。
一对上科雷克的目光,小瓷首先吓得哭了起来,她依偎在哥哥的怀中,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早就没有勇气再多看父亲一眼。
就连小璧,也睁着不解的眼光,看着原本在他心中视为偶像尊敬的父亲。
“这下你满意了吧?非让他们看到你这样,你才高兴。”丁瑶真不想看到这一幕,不好的榜样总是会在孩童幼小的心灵中,烙下不良的后果。
想必,科雷克这副鬼样,铁定会在小璧和小瓷身上,留下难以抹灭的痕迹。
“小瓷乖,到爹地这边,给爹地抱一下。”他蹲下身,张开双臂等着女儿到他怀里。
但,就算他脸上堆满再多和蔼可亲的笑容,那苍白的脸庞与那对熊猫眼,也吸引不了小瓷朝前踏上一步。
“小璧,把妹妹牵过来。怎么了?我是爹地,你们都不认得了吗?”科雷克不相信,不过短短三天,这两个孩子怎么会变得跟他如此陌生。
小璧与小瓷同时摇了摇头,小脚还不停往后退,最后则快步地逃离现场,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这下子你总该满意了吧?这摊子是你自己搞砸的,你自己去收拾,我不管你了。”
非得要搞到这样难看的场面他才高兴,她一直害怕科雷克再如此一蹶不振下去,会影响到孩子们的心灵,好心要替他抚平伤痛,哪知道这男人那么不受教,她也不想管他了。
丁瑶驻足了一会,长叹一口气后,终于下定决心,不理会这个冥顽不灵的人,他执意要毁掉这个家,那所有的责任就该由他自己来承担,她懒得再管他了。
* * *
“别哭别哭,爹地只是忘记洗澡澡,他不是变成大野狼,小阿姨等会就叫爹地去洗澡澡,小瓷不能再哭了喔!”丁瑶将小瓷最爱喝的果汁牛奶端到她面前,再用烤面包机烤了一片有熊猫图案的吐司,配上甜甜的草莓果酱,希望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忘了科雷克那张吓人的脸孔。
“爹地是大野狼……呜呜……他是大野狼……”很快就将蓬头垢面的科雷克的长相和三只小猪里的大野狼联想在一块的小瓷,就是无法停止她的眼泪。
一想到童话故事里的大野狼,想尽办法要吃掉小猪,这更是让她心生极端恐惧,一时半刻,还无法从那一瞬间摄人眼中的景象抽离出来。
“爹地不是大野狼,小瓷也不是小猪,所以爹地不会吃掉小瓷的。”不管丁瑶怎么劝怎么哄,小瓷就是安静不下来。
原以为给他三天时间,就能让他从哀伤的情境中跳脱,谁知道,这男人远不如她想像般坚强,她也知道失去妻子的痛苦,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完全走得出来的,就像她,难过时,也只能静静地躲在房间里想着姐姐,等到一出房门,还是得绽现笑容,要是全家人老是处于这样低迷的气氛中,这个家想要再恢复昔日和乐融融的景象,可说是遥遥无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小璧,你……你怎么早餐都还没动啊?”她本想叫小璧赶紧吃一吃,等会好上学,社区的校车再过三分钟就要开来,动作不快一点,就要来不及了。
“小阿姨,我肚子不饿,我要去上学了。”懒懒地背起书包,那张忧郁的脸,透露出他的心事重重。对于他爹地这几天来的异常表现,聪明早熟的他,多少也看出一些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