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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回春 page 2 作者:段小楼

  “你别心急,改明儿你找他来,我来跟他好好说说,你们爷儿俩一碰了面,说不到三句话便吵了起来,这怎么谈事情啊!”她回头将药方子递到丫环面前。“待会把柴胡、黄苓和半夏多上两钱,大黄及桂枝少许即可。”

  “知道了,小姐。”丫环领了命,便带着顾老伯往里头抓药去。

  接着下来的是位面黄肌坏、四肢冰冷的中年妇女,她一坐在探兰面前,不用把脉光看面容,便能判出何种症状。

  “江大婶,你贫血得很严重.你晓得吗?”

  江大婶像是碰到活神仙,眼光瞬而一亮,不可思议问道: “兰……兰姑娘,你真是说的切中要领,我……我成天头晕眼花、心悸又失眠,我家那口子快被我吓死了,这三天两头没事就晃在路边,好几回被马车撞到,差点送了命。”

  探兰深知这是女子最感头痛的妇女病,她轻轻抓起江大婶的手对她说道:“你瞧,你连指甲部分的苍白点都那么明显,眼中结膜黏稠,再不好好补补身子,你会越来越虚弱的。”

  “家里三个小孩嗷嗽待哺,我要不到市集里摆个小摊做点生意,日子要怎么活下去啊!”想到还有三个小孩子要拉拔,江大婶哪有心情顾全身子。

  探兰静默了会,当下立即作出个决定。“你丈夫不是一直找不到工作吗?我看就这样吧,同德堂最近缺了些杂役,你明儿就叫他过来干活,供应三餐,月俸十两,这该能分担你的家计了吧!”

  江大婶一听,比天上掉了银子还让她开心。“大家都说兰姑娘长得好,心肠又好,这话真是没错,咱们苏州城有你这位活菩萨,真是我们老百姓的福气啊!”

  “平常大伙也很照顾同德堂,我回馈这么一点,不足挂齿。”她又开了张药方,拿给另一位丫环。“记得用当季的黄耆、当归、白芍和大熟地,其他像粉草、夜神和旱莲草斟酌下量,如果她吃了三天还没太大改变,再为她加些女贞子和白术,明白吗?”

  丫环领了命,便带着江大婶离去,接着下来的本是一位母亲带着小娃儿来看病,岂料一名扁头脸圆,肚大腿短男子,手拿一把和身材比例不合的大折扇,就这样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两名獐头鼠目、贼头贼脑的小喽罗还为他将人群驱隔开,行径之嚣张,似乎不把同德堂放在眼里。

  “走开走开,我家少爷要先看病,你们全都给我闪一边去!”开路狗仗着主人权势作威作福,差点将手抱孩童的妇女推倒。 

  这号人物,探兰倒是没什么印象,一旁的百姓有些嘀嘀咕咕,都在打探这家伙的来历,几个常在太湖一带厮混的小乞儿,眼尖的马上就认了出来,原采是无锡城内,开设钱庄,专做高利贷买卖秦员外的儿子,秦不王是也。

  只见这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家伙,大摇大摆便往探兰面前一坐,将整个板凳坐得椅脚嘎嘎作响。

  “敢问……眼前这位俏姑娘,可是苏州城内鼎鼎有名的陆探兰,兰姑娘?”秦不王看得是眼斜嘴歪,圆圆的狮头鼻还泛着油油的亮光。

  “你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我家小姐没那时间陪你在这边穷搅和,没瞧见后头一大堆人等着排队看病吗?少在那边占着茅坑不拉屎!”丫环竹波是出了名的辣丁子,锐利的眼神压根不将眼前这头猪放在眼底。

  “瞧你个牙尖嘴利的,本大爷我是听说此地有人在行医救人,怎么,你们是这样对待病人的?”秦不王恼羞成怒,伪善的嘴脸立刻横起眉、竖起眼来。

  “你要看病可以,那就请你跟所有人一样,照着先来后到,从最后一个排起。”另一位丫环叶影,指着长长的一条人龙说道。

  秦不王往后一瞧,这长长如辫的一条队伍,几乎快要看不到尽头,要他堂堂一个富家子跟着寻常百姓一同排队,这简直就是笑话嘛!

  “排队?”秦不王与他两名手下相视一眼后,立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们听听,这臭丫头竟然敢叫我秦不王捧队,我可是无锡一带最有钱的富豪子弟。行,要我排队也可以,那你就来陪老子我排,要怎么捧,我就陪你慢慢地排。”

  一只咸猪手眼看就要伸到叶影面前,突然间,一阵麻痛袭上心头,像是数十只蜜蜂一起叮在他白胖的手背上,待他定睛一看,这可不得了,几十根细针满他的手背外缘,将他手上的几十个穴位,针得密密麻麻无一幸免。

  而十根针的另一端,则系着十条红色丝线,线头统筹收在探兰的玉手上头,只见她轻轻一扯,就痛得秦不王鸡猫于鬼叫,几个穴位一同发出如电极般的麻痛,一时之间,整个同德堂宛如变成一间杀猪的屠宰场。

  “可恶,你竟敢……”小喽罗见到主子有难,本想上前阻止,哪晓得探兰的另一只手上,也正有数十根针,正虎视眈眈对着他们。“我……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秦不王,我看你是没什么大毛病,惟一的毛病叫做:为富不仁,只要回去多点施、行些善,我看你的病就能不药而愈,听懂了吗?”灵巧的手指操着捻线,每轻轻一拉扯,就痛得秦不王两眼翻白,生不如死。

  “我……我知道了,我说兰姑娘……”

  “叫兰姐姐!”

  “是……是,兰姐姐我下次不敢了,你……你就饶了我吧!”秦不王双膝跪地,手臂上被针扎之处,全都红肿泛紫。

  “下次再敢乱插队,我就废了你这只手!”皓腕一扯,十根红线随即抽回,秦不王像被打转的陀螺,转了好几十圈才踉跄地跌在一旁。

  秦不王吃了一地的泥灰,他狼狈不堪地爬起,什么狠话都不敢多说,便夹着尾巴逃窜而去。

  所有人看到探兰手脚这般利落,全都看傻了眼,待定了定神后,这才全体鼓掌叫好,对她的英勇机灵佩服得五体投地。

  “虚惊一场,大伙别放在心上,下一位是……”

  突然间,一阵急沙狂风扬起,急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进了同德堂,漫天四起的尘沙将同德堂的招牌盖得灰蒙蒙一片,就连准备看病的患者,也同样感受到飞抄走石的那种窒息感。

  “外头是谁来了?”探兰冷声的问。真是邪门,躲了雷公又遇霹雳。

  所有人待尘埃逐渐落定后,才从黄黄滚滚的尘网中,看到依稀可见的一个轮廓。

  一个穿着蓝衫,头束峭头,身背一把钱金丝弓,骑着伟岸骏马的男子,正停在同德堂的幡于前,身后还有一乘大红轿,旁边更有四名骑在骏马上的彪形大汉,整个阵仗看来,颇大有来头一般。

  为首男子利落地下了马,步伐沉稳,徐徐朝向探兰的方向而来……

  第二章

  夏侯虎一走进同德堂,那股凛冽威严的气势,如同一只扬着双翼的雄鹰。

  竹波、叶影惟恐又有另一无聊男子前来闹事,主动上前一步,分侍左右,护卫探兰的安危。

  “在下夏侯虎,为朝廷指派在皖南太平城的领远将军,请问姑娘是否为苏州第一名医陆探兰,陆姑娘?”夏侯虎态度谦和,让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减缓不少。

  听到夏侯虎三宇,又有不少人交头接耳,有些在外地经商的旅人,对于夏侯虎这响当当的三个大字,多少也略有耳闻,就算未亲眼见过本人,光是听他打退马贼的英勇事迹,就足以如雷贯耳。

  “对啦对啦,她就是鼎鼎有名的江南第一女神医,陆探兰姑娘。”一位经常往来云贵一带的商人,自告奋勇为夏侯虎介绍。

  “蒋老五,你没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想要我家小姐治好你屁股上那块臭疮,你最好少开你那张嘴。”竹波劈头便是一阵臭骂,谁要他这黄板牙多事嚼舌。

  顿时扬起一阵哄堂大笑,蒋老五缩着脖子走进人群,不敢再随意开口。

  “在下便是陆探兰,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一对精明干练的美目射来,当场与夏侯虎四眸相接。

  “治病。”他说得再仔细些。“我母亲的病。”

  “令堂得的是什么病?你有带她来吗?”见他相貌堂堂,探兰才稍稍卸了心防,多问了两句。

  “怪病,病情严重,不便远行。”

  “远行?”探兰粉颈一伸,见外头有轿有随侍,而且从这些人的穿着打扮看采,不似本地人。“你们是从皖南的……”

  “黄山。”他当下接了探兰的话。

  一说起黄山,那可是好几百里的一段路程,她看了看绵延好几十尺长的队伍,几许无奈说道:“那就很抱歉了,这三天乃同德堂义诊时期,我不可能为了令堂的病,而放下苏州城百姓的健康于不顾。

  “事分轻重缓急,希望您以家母病重为考量,暂缓三日的义诊。”即使是在替自己的母亲争取机会,夏侯虎的脸上仍保持一贯的平静与沉稳。

  暂缓三日义诊? 这六个字清清朗朗,让苏州城的百姓们个个瞠目结舌,这同德堂外头少说也还有一两百人等着看诊,而这个霸气的男人,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要他们的活菩萨暂缓三日义诊?

  这未免也太不近情理了吧!

  “夏侯将军的母亲是人,苏州城的百姓也是人,既然是人,就无贵贱之分,理应遵守先来后到之则,不知夏侯将军以为如何?”探兰心思缜密,总会把个“理”字说得四平八稳,有轨可循。

  夏侯虎脸色一沉,牙床也因彼此间的摩擦而咯咯作响,他向来不爱女人顶嘴,可是眼前这女人不但顶嘴,还在众人面前上他一课,这令他浓眉深锁,满眼阴骛不悦。

  “不过家母病情危急,而这些百姓顶多受些风寒,要不便是一些陈年病疾,待陆姑娘自黄山归来,要夏侯虎如何帮忙,全凭你一句话!”为了母亲,他愿意委身屈就,在所不辞。

  探兰瞧他一本正经的,自然不会将他的话当做玩笑话,一个大男人会对母亲这般恪尽孝道,自然也就不会恶劣到何种程度,只是现下这个状况,就算对方再怎么好说歹说,若她就这样跟他一走了之,她又如何跟苏州的百姓交代呢?

  “这样吧,不如您先回黄山,待三日义诊结束,我自当亲自前往。”说完,她便走回自己的位子,继续未完的看诊工作。

  只是这样的答案并未让夏侯虎满意,他从容地走回骏马边,从鞍边解下两只蓝布包里的大包袱,两大包鼓鼓胀胀的东西,看来颇具分量,沉甸甸的外观让人不禁想一探究竟,里头到底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砰的一声,整个又重又大的包袱就这样放在探兰把脉的桌上,他不由分说先行将布包拆开,里头一些银子、金子、元宝和各式各样的玉器、珍宝,就这样琳琅满目全都铺散在桌面上。

  “就这样了!”他冷冷地说,像是放下什么重担,整个人轻松不少。

  “我这是义诊,并不收费的,所以你……”

  “不是给你的,若是你能医治好我母亲,会有你应得的酬劳。”

  探兰不明就理,这些金银珠宝这样公开地亮在大众面前,不是给她,难不成是……“莫非,你想拿银子给这些乡亲父老,让他们到别处去看病?”

  “正有此意。”夏侯虎坦荡磊落,说一不二。“几年下来因铲除马贼有功,所以朝廷硬是送了些礼,这些东西我本不看在眼里,多年下来全都囤放在木箱中,但一想到到此地来,有些事情还是得靠这些东西,肯定能好办许多。”

  言下之意,他是准备用银子来打发这些病患。

  探兰此刻不径发现,这夏侯虎这趟前来,还是有备而来的。

  “你以为我们苏州城的百姓都是见钱眼开吗?”探兰嘴里说着,心里却一点也不踏实,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乃千古名言,只怕他这话一说出去,要钱不要命的可大有人在。

  只见夏侯虎咧起嘴角,带着洞悉人性的笑,说道:“试试看便知道。”

  只见他抱起两大布袋,来到同德堂的大门额匾下方,他将两大布袋一字排开,所有的金饰银两、稀珍古宝,全都亮在众人面前,就连排在后头的,也全都蜂拥而上,将整个同德堂的大门挤得是水泄不通。

  “各位乡亲,在下夏侯虎,今有一事相求,因家母身染重病,需陆姑娘前往黄山亲临诊断,但不巧碰上同德堂义诊期间,为了不想影响到众乡亲的病情,在下希望各位能否到别的铺子请大夫看病就诊,所有的费用我夏侯虎一人负责,若有意愿者,请通通走到同德堂左边的这头石狮子前头,若仍旧需要陆姑娘看诊者,就到右边的石狮子前,不过,这布包里的银两,可就没你的分了。”宏亮的声音咬字清晰,挺健的身躯往同德堂门口一站,宛如一尊门神,令人对他是肃然起敬。

  顿时下头的民众全都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探兰这时也走出来一看,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兴致匆匆地往左边的石狮于靠去,一谈起金银珠宝,大伙什么毛病也都变成没病,而且还眉飞色舞地笑着,等着发一笔意外之财。

  一刻钟后,优劣立现。左边的石狮子前大排长龙,右边的石狮子门可罗雀,一个人影也没。世上钱财来物,那可是长贫久富家的道理!能有横财发发,哪有人会不爱,即使病重,钱眼开此一法则,古今皆通。

  “好,一人拿一锭银于,没拿银子的拿些小金饰,人人有份,拿完了就赶紧去找大夫看病去。”夏侯虎叫来其他四名随侍,让看诊民众依序领银两,不到一柱香时间,这银两空空,人也空空。

  整个同德堂外头,除了来迎接探兰前去的人马和大红轿外,再也没有其他不相干的人。

  这钱财虽是身外之物,但还是人见人爱,夏侯虎掌握了人类贪爱钱财的习性,让他不用多废唇舌便能将这件棘手的事瞬间处理掉,还真是充分利用人性弱点,这点倒让探兰对他不免刮目相看。

  “现在问题全解决了,陆姑娘请上轿吧!”

  一旁的竹波、叶影马上凑到探兰跟前,两人当然是忧心忡忡,紧张得不得了。

  “小姐,你千万不能答应他,老爷对你这种义诊的行为已经很不谅解了,你千万别再出远门,黄山之路迢迢艰辛,你没那必要去受这颠簸之苦。”叶影心疼主子,莫不说破了嘴,就是想挽回探兰的心。

  “是啊,老爷和其他三位小姐作起生意是秤斤论两,像你这样热心过了头,肯定又要被老爷好生念上一顿。”竹波更是反对,不希望她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醉翁之意不在酒,会开办义诊不过是想放点小饵,壮大自个儿家中的名声,将来在买卖药材上头,也好能图个杀价空间,陆家作生意当然不拣蚀本的做,只不过丫环们经验尚浅,再说,这种事根本就毋需替她们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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