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他的意思,她早就长大成人了,他为什么老把她看成是小孩?
他盯住她迷惑不解的大眼。“今天晚上,我会向你证明。”
晚上?她忽然脸红了。“证明什么?”
“哇吓!”一声尖叫从后面传过来,打断两人的对话。
转头一看,原来是莫追魂捉了一条小蛇,正在吓唬扮作书僮的喜鹊。
“死人脸!臭阿追!小姐,救命啊!”喜鹊吓出眼泪,连声骂着,扯了马缰就往前跑。
莫追魂丢了小蛇,也向前追去,两个人一下子就冲过王爷和王妃,跑到前头去了。
婵媛看到这一幕,心里羡慕他们两人的坦率真情,喜怒笑闹,表露无遗。哪像她和他,始终隔了一层纱,她永远也摸不透他。
她以前也是很直率的,只是愈来愈在意他之后,心情随他而转……
“吓!”喜鹊又惊叫一声,随着这声叫喊,她的马匹立起前脚,乱跳狂嘶。
他们清楚地看见,一只飞箭射中马肚,马匹不堪疼痛,就要把喜鹊摔下去。
莫追魂长手一揽,立即把掉下马背的喜鹊抓起,一双精目警戒四望。
又有十数支飞箭射出,莫追魂立即往回奔驰,大叫道:“王爷当心!”
约莫二十来个蒙面人从路边草丛、地穴跳出,个个手拿刀剑,面露凶光,其中一人大喊:“留下买路钱!”
朱翊铮冷眸一凝,没有说话。
“呵!这位大爷,看你衣着光鲜,想必银子也不少吧,留一些给咱们兄弟使用吧!”那人将目光放到后面的俊俏少年。“嘿嘿!这个俊哥儿也不错。”
贼人又跟着起哄:“好俊!连窑子里的娘儿们也没这么好看。”
“他们不留钱,就留人好了。”
贼人你一言,我一语,拿着刀剑指来指去,把气氛炒得沸沸扬扬。
朱翊铮心中雪亮,此地虽为城郊,但仍属京畿重地,小盗尚且不敢明目张胆劫财,何来这一大群土匪呢?他心知有异,冷笑一声,蓦地伸手往婵媛的马匹一拍,喝道:“快跑!不要回头。”
“不!王爷!”婵媛勒紧马缰,不愿弃他而走。
三、五个蒙面人分批包抄,绕过拼命阻挡的莫追魂,向婵媛跑来。
“王爷,你也走!”莫追魂抱着喜鹊,难以施展身手,遂将她抛给婵媛。他双手一空,立即拔出长剑,挥剑砍中跑在最前头的贼人。
“我帮追魂,你快走,回王府讨救兵,”朱翊铮又急道。
“王爷!”怀中多了一个喜鹊,婵媛无法帮忙打贼人,心知惟有尽速离开这里,她们才不会变成朱翊铮和莫追魂的牵累。
婵媛咬紧牙,往京城的方向急驰而去,谁知跑出百余步,马匹突然被绊倒,狠狠地打个滚儿,扬起一地的尘泥,她和喜鹊也被摔到地上。
又有十来个蒙面人冒出来,拿了长剑指向婵媛。“别动!”
“你们做什么?”婵媛忍着身上的疼痛,护住喜鹊,毫不畏惧地大声喊着。
“做什么?”蒙面人嘿嘿笑着。“这么俊俏的小哥儿,说起话来也很好听,兄弟们,不如带他回去,养来玩玩吧!”
“哈哈,”蒙面人大笑,就要上前拉婵媛。
“哎呀!”有人惨叫一声。“他……他有剑!”
“你们目无王法,都该死!”婵媛亮出出门必备的匕首,上头已染有血迹。“谁敢过来,我就要谁好看!”
“小哥儿是在开玩笑吧!”蒙面人又欺身上前。
婵媛放下吓得全身虚软的喜鹊,低声道:“你护住自己。”随即站起身,准备迎敌。
那些蒙面人不管喜鹊,就是把目标放在婵媛身上,他们并不动手,像是在等待什么似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又开始回头威胁。
“如果小哥不听话,咱们就饿他三天三夜,火烤水浸,要叫他伏伏贴贴的。”
“小哥睡过男人,再跟咱哥儿们睡,应该是驾轻就熟了。”
婵媛无法再听他们的秽言秽语,怒气陡生,挥了匕首就刺。
众人纷纷闪躲,低声埋怨着:“哎!怎么还不来……”
那边朱翊铮转头见到婵媛身陷重围,立刻策马狂奔,踢倒两个贼人,谁知贼人仗着人多势众,硬是拉住缰绳,不让他前往。
他心急如焚,索性跳下马匹,夺过一把长剑,劈向迎面而来的贼人。
“别来呀!”婵媛卖力格斗,呼唤朱翊铮离开。
“小心!”朱翊铮冲进重围,高大的身躯挡住婵媛,一手将她护在身后。“你快走。”
“我不走!我和王爷同生共死!”婵媛急了,她不要他涉险,既是夫妻,大难来头岂有分离之理?
同生共死?朱翊铮眼眸闪过一丝温柔,顿生神力,一剑砍死一个贼人。
“来真的?”蒙面人惊异不已,当初不是这样安排的啊!
他们虽是拿了人家钱财,但性命也要顾啊!为了保住性命,蒙面人发狠了,招招凌厉凶猛,非致人于死地不可。
莫追魂赶了过来,但更多的贼人困住他,他根本无法援救王爷。
朱翊铮一心护住婵媛,一再地为她抵挡攻势,就在他攻向一个偷袭婵媛的贼人时,肩背蓦然一阵剧痛,手臂也被刺出一个窟窿。
“王爷!”婵媛大喊一声,匕首射出,直捅砍伤王爷的逆贼,可是……朱翊铮却站不稳了。
“不能砍五王爷啊!”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声。
又听得众多马蹄声过来,有人大声喊道:“哪里来的土匪?竟敢在天子脚下造反?来人呀!快给我抓了。”
不是这样安排的啊!几十来个蒙面人拼命抵抗,想要喊冤,但在他们说出任何话之前,已被武功更高强、人数更众多的军士杀死了。
婵媛全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心慌意乱,泪下如雨,只能吃力地顶住朱翊铮的身子,伸手按住他的肩头,却不能阻挡那喷泉般的鲜血。
“王爷,王爷!你忍耐些。”他是为她而受伤,她的心都被拧痛了。
“别哭啦!”那一剑砍得很深,恐怕肩骨都断了吧,朱翊铮痛得意识模糊,只觉得灵魂就要出窍了,唉!他怎舍得离开她呵!
伸手拉住她柔软无骨的手掌,轻轻按捏,语气仍像昨夜那般温柔。“娶了你,是我……的福气……”
“王爷呀!”婵媛大骇,抱住了颓然倒下的他,她不要他说话,她只要他平安无事!只要他平安无事!
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滴滴滚落,她颤抖着扶他坐下,让他卧在她的怀里,解下腰带,双手抖得无法自主,但她一定要为他裹伤止血。
血流如注,一下子染红了腰带,她的眼泪交织着他的鲜血,糊成一片血泪。
“王爷,你不能死啊!”她声声哀切,已然唤不醒昏死的他。
“是谁死了?”郑国泰带着大批人马赶至,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是五王爷?”
怎么会这样?他只不过来迟一下下,为何就风云变色了?明明叫那些人拖住王爷和侍卫,再叫另一批人去调戏俊俏小哥,然后他“正巧”路过,救了五三爷的最爱,从此让五王爷感激涕零,心向郑家……但他没有要杀死五王爷啊!
他也慌了,一时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莫追魂踉跄赶至,身上挂彩无数,手指还在滴血,他一跤跪倒,伸指疾点,护住朱翊铮的周身大穴,再哽咽拜道:“请王爷王妃恕罪,属下护主不力……”
“追魂,你尽力了。”婵媛咽下泪水,握着朱翊铮冰凉的大掌。“你帮我扶王爷上马,我们快回去,还有喜鹊,你去看她。”
王妃?这个俊俏小哥是王妃?郑国泰睁大眼,难以置信。
莫追魂扶起不省人事的朱翊铮,又道:“王妃,郑国舅在这边……”
婵媛抹了泪,这时才汪意到身边有人,她看了一眼郑国泰的人马和车队,朝他点了点头。“郑国舅,我们要借你的车子一用,送五王爷回府。还有请你派出快马,去请最好的太医来府治伤。至于那些贼人土匪,你去找京城指挥使处置。然后再请你将五王爷受伤的消息告知皇上,请皇上发旨加派卫兵,保护王府的安全。”
“呃……是!王妃。”一连串的指令下来,郑国泰头晕脑胀,完全忘了是面对一个俊俏的少年书生。
搞砸了!完全搞砸了,郑贵妃早就该在五王妃身上下功夫,何必叫他来扮演这段英雄救美呢?如果弄死五王爷,皇帝姐夫追查下来,那就没完没了了。
第七章
她总是要被迫长大。
她有如惊弓之鸟,尽管惊魂未定,但她一定要冷静。
那天送朱翊铮回府之后,婵媛立刻换回女装,以王妃的姿态指挥王府诸事。
她嘱咐莫追魂安心养伤,再叫他手下的六名侍卫选派可信的亲兵,日夜守护王爷居住的院子。她也全权交代老周,由他应付所有登门探病的文武百官和宫廷使者,除了允许皇帝派来的太监探视之外,不得让任何人打扰王爷养伤。她并且要老周小心门户,遣走王府里不相关的杂人。
她更从将军府请赵婶带来两个老家人,专为朱翊铮熬药、准备膳食。
而皇帝得知五王爷受伤之后,十分震怒,除了下旨严办盗匪之外,并调派京营大军,团团护住王府,不叫自己的亲弟再有任何闪失。
应该……都安全无虞了吧!除了他的伤势……
已经过了三日夜,朱翊铮时睡时醒,但是血流过多,虚弱无力,醒来的时候,他总是微微睁眼,看着床前的婵媛,说不上一句话。
而这时,她会握住他的手,哄他喝下药汤,然后,他又沉沉睡了。
沉睡的他,脸上的神情温柔而详和,这才是他真正无伪的面目吧!
她怯怯地、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成亲两年余,她从来没有摸过他,此时轻触,感觉十分奇异。
“婵……”他呻吟着,仿佛喊着她的名字。
初听他出声,婵媛慌忙收手,随之惊喜地道:“王爷,我在这边。”
朱翊铮睁开眼睛,目光有些涣散,手指微动,好像在寻索什么。
她握住他的手,眼里盈满了喜悦的泪水。
“王妃……我的王妃……”他也握住她的手掌,轻轻一捏。
她感受到他的力气,泪水不争气地掉下来。“王爷醒来了,王爷没事了。”
“别哭呵!再哭下去,你的大眼睛就变成小眼睛了。”
他竟然一回气讲这么多话,婵媛更是泪不可遏,边哭边笑道:“王爷!只要王爷没事,我瞎了眼也没关系。”
“胡说什么?”他笑了。“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喜欢看你的眼睛。”
一醒来就调戏她?婵媛啼笑皆非,疲倦苍白的脸蛋有了红霞。“王爷,您现在身体感觉怎样?会不会痛?”
“没有感觉。”他忘记自己伤在何处,又问道:“追魂呢?”
“几十个人围攻他,他受伤不轻,不过他早就醒了,喜鹊在照顾他。”
朱翊铮松了一口气,抬眼四顾。“我在房里?躺多久了?”
“王爷睡三天了。”
朱翊铮望着帐顶,百感交集,这里本来就是他的睡房,但自从大婚后,他就让给她睡,此时受伤了,他又躺回自己的床上……或是说……他与她的睡床?
再凝目望她,她强睁大眼,仍是带着笑意望他,那泪水洗过的眼眸格外清亮,可是眼皮浮肿,眼圈晕黑,脸色更差,他蓦然心疼了。
“你多久没睡了?”
婵媛早就忘记睡觉一事,这时候才记得,赵婶和老周似乎好几次催她休息,但她还是执意坐在床边照顾他。
“上次睡觉……好像是遇到土匪的前一晚……”
“我睡得昏天暗地,你没地方睡,就不睡了?”
“我……臣妾忘了睡……”
“本王命你去睡觉。”
“不要!”什么嘛!躺在床上还摆王爷架子!
“稚气。”看她噘起的小嘴,他突然想伸手去摸,不料手一抬,牵动肩膊的伤处,不觉哼了一声。
“王爷不要乱动啊!”她赶忙按住他。“太医说,幸好王爷的肩膀厚,没有伤到骨头经络,但最好还是躺着休息,另外左手臂这里也有一个伤口。”
“是哪一个太医看的?”他老实地躺好,不敢再乱动。
“有好几个太医,皇上下旨要他们轮流在王府等候,以防王爷病情有变化。”
“叫他们回去吧!”
“不行,王爷还没有痊愈,太医一定要留在这里。”
“王府是本王做主?还是你做主?”
“王爷病了,就由王妃做主。”婵媛讲得理直气壮,气势逼人。
“好吧,!我也爬不起来,就让你做主吧!”朱翊铮无奈一笑,有生以来,竟让一个小姑娘给摆布了。“你说说这几天有什么事。”
婵媛仔细将一切的安排说了,朱翊铮握住她的手,专心听着,点头嘉许道:“做得很好,你很聪明懂事。”
“这是臣妾分内的事。”婵媛头一低,目光与他交错。
仍是英气勃发的剑眉星目,也是俊逸无比的深刻面容,他本该是个挺拔威武的五王爷,可此刻的他,却是披散着发,虚弱地躺在床上,他会受伤,全是因为她啊!
“我夸奖你,你哭什么?”
“王爷……您是千金之躯,何必护着臣妾?”心酸的泪水又掉了下来。
“我只是千金之躯,你一条命又何止千金?”
“臣妾死了没关系,王爷还可以再娶妃,可王爷只有一个啊!”
“新婚那天,我就跟你说过,我只有一个王妃。”他不断地揉捏她的掌心,声音不晓得是虚弱还是温柔,低沉得令人心醉。“而且你是我的妻子,也是我惟一可信赖的亲人。”
“王爷也是我的亲人啊!”她哭得更伤心了。她的父亲兄姐都不在身边,她只有他可以依靠,她绝对不能失去他呵!
“唉!哭哭啼啼的,像个小娃娃一般。”
“我不哭了。”婵媛以袖子抹去眼泪,她不愿他烦心,望见外头的黄昏天色,又笑道:“王爷醒了,我可得去通知老周。”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嗯,我会请老周派人到宫里报讯,说是王爷已无大碍,向皇上、太后、还有各宫后妃谢恩,另外也该函谢来府探访的朝臣。”
“你想得这么周到!”
“最重要的是,要赶快让王爷吃上一顿饭。”
“聪明!”他十分满意她的处理。
他真正明白,她的妻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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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王府兵丁来回巡逻,戒备严密。亭台楼阁间,黑影幢幢,气氛肃杀。
朱翊铮吃过晚饭,恢复精神力气,本想去探视莫追魂,还是让婵媛给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