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典礼时,牧师会问一对新人:「当她有任何疾病或痛苦时,你愿意照顾她、爱她,不会妀变心意吗?」(记不住了,大概是这个意思啦。)
答案当然是千篇一律的「我愿意」。
年轻时的默雨看到这一幕,总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在上帝面前立下誓盟,这是多么神圣而坚定的许诺啊。不过,讲「我愿意」很简单,做的到吗?
当年默雨妈妈生下我家小妹后,生了一场大病,好几个月躺在床上爬不起来。我还记得,我爸爸跃在床边帮妈妈洗头的画面,无声,却像一股暖流,在脑海里萦绕不去。
我总认为,爱情的甜蜜是暂时的,生活才是悴炼。我的悴炼不是误会,不是分离,而是男女双方共同面对困境,学习体贴对方心情,进而互信互谅、互相扶持,这才是真正天长地久的爱情,也是男主角叶海旭一直在学习的功课。
故事提到女人的切身问题:经痛。我很久以前就想写这样的故事了,希望姊姊妹妹们能爱惜身体,平时多注意保养,做个疼爱自己的女人,有问题一定要看医生,年轻女孩可以找妈妈陪伴,不要让经痛变成一月一次的梦魇,这才能提升生活品质,做个快快乐乐、自由自在的女人喔。
大家会念台语吗?「薏仁」两个字怎么险?对了,就是女主角的名字:忆铃。请大家放轻松,一起进入她的感情世界喽!
第一章
「死猪头!臭鸡蛋!你出去就不要再回来!」
伍忆铃丢出一只大头凯蒂猫,准确地砸中正在穿衬衫的男人。
他回头看她一眼,继续穿起长裤。微小而刺耳的拉炼声音像一把锯子,狠狠地锯裂她的心肠。
「施彦文,你就这样走了?」她的声音有些无力,不知道想挽回什么东西。
「不然妳还要怎样?」他仍是背对她,语调平板。
那冷淡的声音激起伍忆铃的斗志,她抓过床边的家居服,迅速套上,再一跃而起,从柜子里找出一个特大号的垃圾袋,将沾过他气味的枕头、被单,甚至拖鞋,全部一古脑儿塞进垃圾袋里。
「喂!我们好聚好散,不要那么粗鲁,好吗?」施彦文已经穿好皮鞋,皱着眉头看她的举动。
「谁好聚好散了?是谁先变心的?」伍忆铃红着眼眶大吼。
「妳这个样子,每个男人都会变心的。」
「我怎样了?你说呀?」
「就是这样子啊!」他逃开她的目光,转开门锁准备离去。「我劝妳去找医生,治治妳的性冷感吧。」
伍忆铃气得全身发抖,恨不得上前踹开这个没心肝的臭男人!
他们交往一年,在他的热烈追求下,她对他投下感情,终于让他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没想到也攻破了他们单薄的爱情堡垒。
再怎么文质彬彬的青年才俊,一上了床,就变成需索无度的饿狼。起初,他还会顾及她的生涩和痛楚,渐渐地,温柔体贴走了样,眼里浮现的是不满,身体语言则诉说着他的不耐烦。
「施彦文,你听着了。」她握紧拳头,几乎是嘶吼地喊道﹕「我不是性冷感,我只是不舒服而已。」
「妳性机能有问题,又不懂得满足男人的需求,谁敢跟妳结婚呀?」
「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这么色!」
「大家各取所需,既然我们不合,早点分开比较好。」施彦文打开门。
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伍忆铃有一种大江东去的苍凉感。她早该知道,身为基金操盘人的他,看上的股票一定加码买进,然而一旦发现公司体质不好,不能满足他的获利目标时,他更会狠心杀出,绝不留下一点情分。
一个星期前,她亲眼目睹他挽着一个美女过街,那美女的身材前凸后翘,又一副小鸟依人的柔顺样,正是他所欣赏的典型。看他们说说笑笑的模样,她立刻明白,她和施彦文玩完了。
玩完就玩完,会变心的人一定会变心,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何必单恋一枝草?哼,他敢甩掉她﹖﹗
「把你的垃圾带出去!」
伍忆铃扔出巨大的「垃圾袋」,命中他引以为傲的紧实屁股。
「恰北北﹗」施彦文咕哝一声,不再回头。
「你大猪哥!」
「碰!」施彦文用力甩上大门,也震落了墙壁上剥落的油漆,支离破碎。
伍忆铃忍住眼泪,一眼看到地板上的特大号凯蒂猫;当初他送她这只庞然大物时,还情意绵绵地告诉她,想我就抱抱它喔。
「去你的Kitty猫!」
没头没脑地扔出大头猫,伍忆铃再度关上大门。回身望见凌乱的房间,她忽然失去力气,颓然坐倒在门边。
毕竟他们曾经相爱过,走到这般不欢而散的地步,着实令她难受啊。
楞楞地流下眼泪,心头慢慢绞痛起来,她扪心自问,他们相爱吗?
若他爱她,就应该会包容她的缺点,而不会说她粗枝大叶,也不会批评她的言行举止,更不会嫌弃她的床上功夫……
呜,她真的那么不值得爱吗?
正在胡思乱想,门钤响起。她慌忙爬了起来,抹掉眼泪,怀着惊喜的心情打开大门。
「伍小姐,妳好。」原来是房东太太。
「喔,又要缴房租了?」伍忆铃的心情直落谷底,他是不会回来了。
「这个娃娃不是妳的吗?怎么丢在外面?」房东太太拎起了凯蒂猫。
「妳要就给妳了。」伍忆铃吸吸鼻子,翻开皮包拿出钞票。
「嘻,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给我孙女当生日礼物喽。」
吝啬老婆婆!伍忆铃暗骂一声。这老太婆专门A房客的家具和日用品,碰上了电灯不亮、马桶不通的大事时,却只会装聋作哑。
「伍小姐,还有一件事,妳的租约再两个月就到期了。」
「知道了,拜托妳不要再涨房租,现在不景气,公司两年没调薪了。」
「我不涨房租啦。」
「真的?房东太太妳人还不错啦……」
「这栋房子很旧了,等大家全部搬出去,就要拆掉盖大楼。」
「妳要我搬走﹖﹗」伍忆铃瞪大眼,老太婆竟然要她无家可归!
「租约到了呀。」房东太太的神情十分无辜。
伍忆铃心不甘、情不愿地递出钞票。望着老太婆喜孜孜的笑脸,她好象看到一个邪恶巫婆,正在念咒施法一一将她的男朋友、房子变不见。
没了,什么都没了!是海阔天空也好,是空虚失意也好,她用力关上门板-终于狠狠地放声大哭。
伍忆铃没有时间悲伤了,为了赶编半年度报表,她忙得团团转。才喝下一口冷水,顿觉小腹有些不适,她瞧了记事本的日期,果然生理期即将来到。
她翻开包包。糟,止痛药全吃完了,待会儿得溜出去补货才行。
跟主管打过招呼,摸起一块卫生棉,来到洗手间做好防护措施,再转进会议室,准备参加员工福利委员会议,总经理的秘书在走廊喊她。
「忆铃,老总找妳,妳要保重喔。」秘书神色关切。
「有什么大条事情吗?」伍忆铃抚了抚头发,整整衣裳。「他对我增加旅游补助的提案有意见吗?也好,我顺便跟他说明一下。」
走进宽敞明亮的总经理大办公室,伍忆铃顿觉气氛不对,除了端坐在桌前的总经理之外,门口还站着一位壮硕的保全先生,沙发上也坐着一个西装革履、低头看文件的陌生人。
「伍小姐,请坐。」总经理精明干练,不浪费时间嘘寒问暖,开门见山地说:「妳来公司四年了,公司很感谢妳这四年来对财务处的贡献,可是……」
「你要裁我?」伍忆铃心头吹过一阵冷风。
「唉!伍小姐妳也知道的,这年头景气差,公司经营十分艰难……」
「为什么是我?」
「公司撙节人事费用,不得不忍痛牺牲优秀员工……」
「我这么优秀,一个人抵三个人用,你也裁得下去?」她的声音变得激昂。「我大学毕业就来这里,为公司卖命了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是不是榨干我的利用价值了,所以一脚把我踢开?」
总经理早知道伍忆铃的脾性,这女孩子的确很优秀,但她的缺点就是太优秀了。不管在公事或员工福利上,她向来据理力争,得理不饶人,就算得罪长官也不在乎,再让她待下去,公司的主管们迟早会被她气到中风。
「伍小姐,我请钱律师跟妳说明。」总经理丢出烫手山芋。
钱律师摊开一张文件,不冷不热地说:「这是伍小姐当初进公司签下的合约,其中有一项『甲方得因特殊情况,随时资遗乙方,乙方不得有异议。』这甲方就是公司,乙方是伍小姐……」
「这是不平等条约嘛!」伍忆铃盯住自己的亲笔签名,不禁辩道:「我那时刚毕业,怎么知道这合约书在写什么东西?而且什么叫特殊情况?不景气也是特殊情况吗?那都是你们的说词﹖公司随便裁我,我要去市政府劳工局申诉!」
钱律师还是一副冷面孔,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继续说:「伍小姐妳也留存一份正本,请回去再仔细阅读里头的条款。这里要提醒伍小姐其中一条,离职三年内,不得泄漏公司机密,否则……」
「否则你们就要告我,是吗?」她瞪住了钱律师,也顺便剩总经理一眼。
总经理被她瞪得发毛,忙稳住阵势。「伍小姐,妳在公司服务四年,照劳基法规定的资遣费是四个月,请钱律师把支票给妳,做个见证。」
伍忆铃望着钱律师递过来的支票,全身一点一点地发寒。她明白,当初来到这家外商公司,白纸黑字,签名立据,她就要有随时走路的心理准备。
但公司这么仓卒地炒人鱿鱼,教她尊严往哪儿摆呀?
她又有什么尊严了?她尽力想做个好情人,前几天才被施彦文拋弃;想在工作上努力表现,现在却让公司辞退。她再怎么有自信,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一无是处了。
「请伍小姐签收支票,还有缴回妳的员工识别卡。」总经理发号施令。
「我要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她有点气馁。
「伍小姐不能回去了,从现在开始,妳不再是本公司的员工,妳的东西会请同事代为收拾。」总经理绽开笑脸,像是和客人话家常。
「我的包包有证件和钥匙……」
总经理站起身送客。「保全公司的先生会送妳出去,请妳过半个钟头打电话给
王秘书,她会讲快递将妳的私人事物送到指定地点。」
「你们好狠,叫我流落街头吗?」伍忆铃气得抓狂。
「这里是两千块车马费,造成不便,请妳见谅。」钱律师递出一个信封。
好了,她被扫地出门了,既然赶人赶得如此干净俐落,她还能挽回什么?又能争得什么道理?
她抢过信封,快速地签收支票,再拿下挂在脖子上的员工IC识别卡,丢到总经理的大办公桌上。「啪」的一声,象征她和公司四年情谊的决裂。
「我走了!」
伍忆铃谁也不看,抬头挺胸拉开总经理室的木板门,保全先生立刻赶上。
「伍小姐,请走这边。」他指的是楼梯间。
她竟然不能光明正大离开公司﹖﹗还让身旁这个胖保全「押解」下楼,活像是个见不得人的罪犯。她招谁惹谁了?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啊!!
楼梯间灯光幽暗,隐隐吹着一股阴风,令人心情堕入冰点。伍忆铃模着冰凉的铁栏杆,寒意立刻渗入骨髓,小腹蓦然一痛,令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生理痛发作了,她今年铁定犯太岁,为何所有的倒霉事全部挤到一块儿?
「小姐,妳还好吗?」胖保全好心问候。
「不用你管。」她用力按住小腹,试图平息那一波波统动的痛楚。
「妳不要难过啦,我送妳出去就下班了,我请小姐喝杯咖啡……」
「不要!」
伍忆铃推开胖保全,蹬蹬跑下楼梯。胖保全身上的烟味令她作呕,楼梯间的湿霉味更刺激着她小腹的不适,她只想远远地逃开这个空间。
好想吃上一片止痛药,再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呵。偏偏她的包包还被扣在公司里,没了钥匙,她又怎能回去?
伍忆铃愈想愈气,捏着支票和钞票,走一步,痛一步,一路痛到西药房,也哭花她的一张脸了。
夏日午后,天空总是要痛哭一场,下起惊天动地的雷阵雨。
伍忆铃站在骑楼,望着街头慌慌张张穿起雨衣的机车骑士,想到了自己。
她从小生活平顺,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大学毕业后独自留在台北,努力工作,努力谈恋爱,原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谁知道一个多月前,风云变色,一场又一场无预告的雷阵雨接连而来,打得她狼狈不已,
情场职场两失意,她不是铁打的女金刚,她需要时间来「止痛疗伤」。
捱过有生以来最痛的生理期,她决定重新振作,打算先找一份轻松的短期工作,既可打发时间赚点小钱,又能好好休养身心。
她挑中几个征求工读生的分类广告,随便在履历表填上高职毕业,前天才寄出,今天就接到这家公司的面谈通知。
她看了表,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三分钟,可是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一个男人从便利商店出来,手上持着公文包和晚报,咚地弹开一把五百万巨伞,迈步走入大雨之中。
「先生!」伍忆铃又喊了一声。「喂,拿雨伞的先生!」
叶海旭停下脚步,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你要进巷子吗?能不能顺便送我一段?」伍忆铃跳入了雨伞下。
叶海旭捏紧伞柄,直视这位不速之容,眼里闪过一抹不快。
「妳都自动跑进来了,我还能不答应吗?」他声音冰冷。
「谢谢啦。」伍忆铃皮皮地抬头一笑。
天!这男人好高呵,她已经很高了,他还高出她半个头。再偷偷打量他。他穿衬衫打领带,看起来成熟老练;长相还不错,像是英俊而冷漠的石膏模型;头发微有卷曲波浪,让他的脸型更具性格魅力……嗯,比该死的施彦文还好看。
「去哪里?」他将伞略微一偏,遮掩住她身边的大雨。
「一百五十巷二十号,旭强贸易有限公司。」她赶忙收回视线。
「走吧。」
雷雨轰然,大伞下是一个小世界,伍忆铃为了避免尴尬,忙着找话题,打发这短短的一段路。
「这雨真大呵?」
「嗯。」
「奇怪,公司怎么开往住宅区的巷子里?」
「嗯。」
「先生,你的伞歪了,你淋到雨了。」
「嗯。」」把大伞仍歪在她那一边。
「不好意思,我到了。」总算不必再山口讨没趣。
伍忆铃瞧了门牌号码,果然是位在公寓一楼的小贸易公司,此时院子大门洞开,还有一只小巧的吉娃娃在欢迎她呢!
「汪汪!」小小的吉娃娃叫声高亢,勇猛地向伍忆铃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