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藏鳞静静听著,这是第一次陈颖说自己的事给他听。
「我很怕它不见,我今天真是吓坏了。」她望住他。「你出现以後,我很开心又好担心,怕哪天你会离开我,我知道你可能是为了砚台才对我好……」她泪眼迷蒙。「知道以後我问过妈,她说那是祖母买的便宜货,根本是假的。我知道以後很怕……怕你发现它是假的……」她声音破碎。「我……」她揪起眉头,那模样让他揪起心房。她望著他。「我怕你、怕你离开我……结果它是真的,我竟然打坏了,我真蠢……」
他恍然大悟,陈颖佯装什麽都不知道,不是为著要试探他,而是怕他离开?慕藏鳞抱住她,抚摸著她的头发。「不!」他好内疚,原来她一直这样不安地和他交往,他给她的竟是这样不堪的感受。
「别这样说,不用道歉……」他心疼道。「东西是你的,你要打碎都行,不用跟我道歉,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让你害怕;对不起,害你这样伤心……我……」他紧紧搂著她。「我实在不知道该怎麽说了……忘了砚台的事,只要记得我是真的爱你,好吗?」
陈颖闭上眼睛,回抱住他,枕在他肩膀上。她说:「我也是。」
「也是什麽?」他问。故意的,他想听她说。
她脸红,对住他耳朵呵气。「爱你。」
他微笑,胸腔满溢幸福。
晨雾湿濡窗玻璃,街景朦胧,车旁,路灯固执地晕黄著。
小小车里,抱拥著一对爱侣,很旖旎、很温暖。
※ ※ ※
清早机场,人稀少,感觉特冷。
关念慈拢紧外套,仰望眼前的男人,男人帮她拎著行李。
「我走了,你会记得我吗?」她微笑。
慕藏鳞眼色温暖。「当然。」永远记得这个陪他度过年少岁月的女人。
她目光闪动。「当初……我们为什麽会分手?」她感慨。
他微笑,他还记得。「别忘了,那时你兴致勃勃要跟学姊到伦敦发展,而我只想留在台湾。小慈……你如愿成为名设计师,这是你当初的梦想啊。」
「是,你也成为出色的古董商……」但是属於他们的爱情不复返。
是她的选择,她能怨谁?某些东西放手了就永不回来。要是早知道,她不会舍得放开这男人。
她温柔微笑,眼睛闪烁泪光。「我祝福你,和你一起的时光是我最好的回忆。」可惜她领悟得太晚。
「谢谢。」他说,把行李交给她,她接过来感觉好沈、好重。
播音催促旅人登机,她深注他一眼。
「我祝福你们。」关念慈望向远处等待慕藏鳞的陈颖。他也回头,看陈颖低头翻阅书报摊上的报纸,她故意不过来打扰他们道别。
关念慈注意到慕藏鳞望著陈颖的眼色特别温柔,她苦笑,拍拍他肩膀。
「我走了。」转身离开,这次离开的脚步特沈重。她知道属於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她知道他们已经走上不同道路,再不会有交集。他已经找到他想厮守的女子,她只能说再见。
慕藏鳞目送初恋的女友离开,对她的关爱将永远藏在心深处。
她走後,他转身,踱往路前的陈颖。
感觉到他走近,陈颖抬头望住他。
他很自然地揽住她臂膀。「我们走。」
陈颖偎著他身子,他有力的臂膀坚定地托住她的腰,让她行走得安稳。
「我抱你吧?」他担心她腿上的伤。
「不要。」那麽多人看著ㄟ。
「那我背你吧?」
「不要。」她瞪他。「不痛啦!」
他笑望她。「你怕羞啊?」
她瞠他一眼,笑了。
尾声
秋天过去,入冬後,院里种的小梅花枝梢绽放,迎风摇曳。
客厅空荡荡,透窗的风,将花瓣吹进大厅。古董椅子静躺,老桌子沈睡。
卧房有灯,传来喁喁细语。纤瘦的那人坐著,另一人趴卧床上。
女人问他。「你听见没啊?」
「你不要动!」男人嗓音低哑。「我听听……」他凑上耳朵。
女人急问:「听见没?听见没?」口气很紧张。
男人抱怨起来。「别动啊,别急……嗯……没声音……我摸摸看,里边是不是有小家伙在动……」他兴奋地伸出「魔掌」。
她凶他。「轻点啊……小心点……」又兴奋问:「怎样?怎麽样?」
「ㄟ!」男人乐了。「真有感觉,在里边动ㄟ……」
「什麽?真的?」女人抢著要摸。「我也摸看看!」她伸出手,可她低著头看著,不知从何下手,犹豫著,怕怕的。
「别怕!」男人抓住她手腕,将她的手覆上去。
很暖……陈颖紧张得心跳怦怦,慕藏鳞覆著她手背,而她的掌心底下,那是热热的、圆滚滚的肚子,毛茸茸的……等等,毛茸茸?
是的,是毛茸茸圆滚滚的肚子。
来自一只肥胖的猫咪。
它状甚无聊地敞著肚子躺在陈颖怀间,它打了个呵欠,由著陈颖轻轻覆著它隆起的肚子,任他们研究它的肚子。
呃……自那电闪雷劈暴雨的一夜,它神秘失踪,那时它跑到一辆汽车下躲雨。然後,在那车底,偶遇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黑猫,大黑猫琥珀色的眼瞳立即令亲爱的坠入爱河,亲爱的很温驯地在那汽车底下,在世界满是骤雨的那一晚,它渴望的春天来了,它立刻把握机会一夜浪漫,很不幸……咳咳……很幸运地中奖。
当当!於是乎东窗事发,日益隆起的肚子,终於让主子发现它的奸情。
对亲爱的来说,风流的代价是很甜美的。它发现,它的主子比以前更宠它,还有那个慕先生,也争著疼爱它。
他们都为它疯狂,天天伺候它,餐餐山珍海味。
它乐地瘫在他们的床铺上,享受两个人类对它的宠爱。
慕藏鳞问陈颖。「感觉到没?」她好像模很久了,她的表情很凝重。
陈颖屏气凝神,手掌覆在它肚子上,这里边真的有小生命存在?
慕藏鳞斜卧床上,望著陈颖。
她缄默,垂眸,目光闪动。
「什麽感觉?」他问。「怎?没感觉吗?」见她竟脸色惨白、紧蹙著居,他困惑了。「摸不到?刚刚明明动了啊?」
她抽气蓦地抬头,捂住嘴,脸色很差。
「嗄?」慕藏鳞诧异。「生气了?你再摸久点啊!」
她听了猝然起身,跳下床直奔去厕所,甩上门。
慕藏鳞感到莫名其妙,他下床去敲门。
「喂,没事吧?」里边传来呕吐声,慕藏鳞脸上出现黑线条。「感觉……很恶心吗?」
她用激烈的呕吐声代替回答,他回头望向还躺在床上的猫咪,它侧头过来懒懒地望住他,一副不关它事的模样。
「颖?」慕藏鳞对住门嚷。「你没事吧?只是小猫咪而已,又不是异形……」有必要反应这麽激烈吗?「ㄟ?开门,不然我要进去了?」他担心地问。
门开了,陈颖瞪住他,眼色锐利,表情凶狠。「都是你!」她挥著手哇哇叫地一路嚷回床上,沮丧地趴倒床上。「完了……完了……我完了……」她呻吟起来,他听得一头雾水。
他过去覆上她身子,圈住她。「ㄟ,怎啦?」
陈颖脸埋在床里。「……」话语模糊。
「什麽?」听不清楚。
「……」又含糊一句。
「唉,你说清楚啊,没事吧?」
她抬起脸瞪住他。「我好像有啦!」先是月事迟了,现在又恶心想吐。惨了……她可能怀孕了。天啊~~她要当妈妈了?天啊、天啊!她惊恐,她不知所措。
慕藏鳞怔住,身子挪後好看清她,她表情惶恐,可是,他蓦地咧嘴狂喜地将她揽入怀中。他可乐了!
「那好,太好了,好极了……好得不得了!」他乐惨了,激动地直问:「真的?真的吗?是不是?」瞪住她傻呼呼地。「你月事迟了吗?那是真的吧?真的?肯定是真的,是真的喽!?」
哇~~奇迹!第一次看慕藏鳞这麽智障,真了大半天,那呆样害得陈颖掩住嘴笑起来。
她笑他。「你冷静点。」
「太棒了!」抓住她的臂膀,他亲她额头又亲她脸颊又亲她鼻子,亲得她喘不过气,她把他推开。
「好了、好了,别亲了,」陈颖埋怨他。「真有,那我可惨了。」
「胡说什麽!」他瞪她。「天大的好事。」
「喂,怀孕很辛苦,我还要工作。」
他把她搂得紧紧地。「神经,甭工作。快嫁我,我包吃包住包你游山玩水还包你挥霍,食衣住行我统统包了。」
陈颖皱了鼻子,噘起嘴斜脸打量他。「哇~~这麽享受啊?」
「是。」他咬她鼻子一口。「这是你命中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错过了你会遭天谴。」
「哈哈哈!」她听了笑惨,那灿烂的笑颜令他忍不住捧住她的脸亲了又亲。
「我立刻就安排,什麽婚礼啊、什麽喜帖啊、什麽酒席啊~~」
「唉唉唉!」陈颖听了头大。「那麽麻烦,我听了就头昏。」
「不麻烦、不麻烦,我统统一手包办,你乖乖纳凉,什麽都不用理。」
「真的?」陈颖圈住他脖子,睁大眼笑望他。「什麽都不用理?」
「是是是。」巴望她快嫁,他用力保证。「你天天给我待家里,看电视吃零食,吃饱睡睡饱吃,时候到了我领著你上车,穿得漂漂亮亮……」
「然後呢?」
「然後汽车载你去一座大教堂。」
「然後?」
「很简单的,会有一堆人,不过你甭搭理没关系,事实上你最好闲嘴,你一说话就冷场,你只要乖乖走完一条红毯。」
「哦……」她笑眯眼睛。「然後呢?」
「很容易啊,你会看见一个感觉很威严的老人,他会问你一些很俗气的问题,譬如陈小姐你愿不愿意怎怎怎,那样那样,如何如何,巴拉巴拉的,这不重要,他罗唆完你只要说一句--我愿意。跟著,我们交换一些东西,就、这、麽、容、易!」
「嗯,听起来是很、容、易。」
「是。」
她挑眉,明知故问。「你在跟我求婚吗?」她歪著脸故意闹他。「ㄟ,慕先生,你有没有罗曼蒂克一点的说法?」
他敛容。「想听罗曼蒂克的?」
「是。」她笑嘻嘻。
他摸住她还平坦的小腹,很严肃地瞪住她,还故作凶狠,口气很严厉。「陈小姐,自你搬来我楼上以後,就经年累月地荼毒我的好眠。陈小姐,你的猫连我的鱼都不放过,很造孽地咬死了一条。陈小姐,你记得吗?那八只昂贵的瓷器!」
「喔~~」她佯装害怕。「是啊!」是摔坏过他不少东西。
「咳咳!」他提醒她。「别忘了那个砚台,那是重罪。」
「哈哈哈,是啊是啊!大人,我认罪。」她举双手投降。
他嗯了一声。「所以你得卖身,还要帮我生个小娃娃。」
「你够了喔~~」她笑倒他怀中,槌了一下他的胸膛。
他们两个乐地笑了,恩爱甜蜜地望住彼此眼睛,说著那些没营养的情话,肉麻当有趣。
旁边大了肚子的猫咪,感觉他们很白痴。它抓抓耳朵又打了个大呵欠,它想睡了,眼皮渐渐沈重,蒙胧中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覆到它主子身上去。
喔~~总算轮到它主子发情了。
过一会儿它睡著了,睡梦中果真听见主子发情的呻吟声。
喔~~嘻嘻嘻……一切尽在不言中是吧!?
猫睡了。床在摇晃,他们在缠绵。
这孽缘,喔不,这一段良缘,从几时开始的?
那时候慕藏鳞对住对讲机咆哮。
那时候温霞飞和蔚茵茵架著陈颖,逼她一起去青玉宝阁挑礼物。
那时候那个陌生人一靠近,那时那一只蜘蛛,那时陈颖下意识闪身--
顷刻间八只瓷瓶支离破碎!
一刹那,也不知怎的,擦枪走火似的,骂著怨著恼著,就爱上了。
抱著慕藏鳞宽阔的肩膀,激情麻痹了陈颖身体。她恍惚地想--终究不能安於只有猫咪陪伴的日子,这男人挖掘出她所有热情,她是多麽爱他。
埋进陈颖潮湿的身体里,慕藏鳞满足地叹息。意识模糊之际,他不禁想--
他是为著那梦寐以求的砚台才认识她,或者,最近他开始以为,冥冥中爱恋著那只砚台,兜兜转,忙一场,至最後,原来是为著要来认识她这个命定的女人。
猫咪自作主张奋勇地跃下楼,帮陈颖觅得爱人。
镶尘砚诱来慕藏鳞好识得她。
一开始他们不是要那样的,可是最终都获得想要的。
充满意外的人生,喜出望外的收获。
就在他们缠绵的时候,窗外池塘鱼儿优游,天上暗云浮动,地上霓虹闪烁。
行人匆匆,红男绿女,谁和谁又擦身而过?
谁,和谁?又开始了爱的迷惑?
都盼望不要只是路过,都期待不要错过。
假使可以,不怕爱错,只怕什麽都没发生过……
--全书完
闲扯 单飞雪
这一年真不好挨,下大雨就闹水灾,大太阳就闹旱灾,既不闹旱也不下暴雨的时候,就没来由的震一震,飞机要失事,哭的人肝肠才断,喝水也会中毒,搞得人心惶惶。
你们都好吗?都无恙吗?
我很好,你们呢?
半年过去,写了三个女子的故事,也不知怎的,字越写越多,可我的人却越来越话少。
很多朋友没联络,电话终於也很少响了。兴许是故事底的人风波多,我的生活就尽可能地简化,假使手中故事爱恨情仇,真实生活也狠狠风花雪月,我想我会吃不消吧。
这时候天亮了,已经是早晨六点,打昨日清早醒至今,未曾合眼。我每日都在电脑前边游,爱上看寰宇搜奇,一则一则地看下去。有时灵感枯竭,闷的让人想尖叫,更惨是换了新电脑,它不爱我,常跟我闹脾气。不开心时它会说--
这个程式即将关闭,请洽询你的程式设计师。
我不知道啥叫程式设计师,我只知道这一行字代表著它不爽、它要罢工!
有时打一天稿子,它肯定累了,连续当给我看。
不动,它就是不动。它死当,气得我想摔它,看尽它脸色,可天天还是要见它。
假使听见不爱听的话,假使能,我也想学它自动当机。
想学电脑来这一句:「哔哔,这个程式即将关闭,请洽询你的程式设计师……」
呵~~说笑话。
要是遇上不顺心的事,我倒想有电脑好本事,来个当死不当命,管天大的事,管谁叫嚣咆哮,我当了,就这样我当了,啥都不负责装死去。
躺在地上耍赖,闭上眼睛装睡,耳朵关上扮聋,最好长眠只作白日梦。
我想去巴黎旅行,就梦到巴黎去。
我想跟自己私奔,梦中环游世界。
我想天下无敌,梦中我咻咻咻地披荆斩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