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双不理会他,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怦然狂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 ☆ ☆
云双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复杂的心情回到家,甫一打开门,屋里足以令人窒息的冷清就向她袭来。
怎么会……这么安静?
云桑睡了吗?
她脱掉鞋子,赤足走在冰凉的磨石子地板上,“云桑?”
屋内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云桑?桑桑?你在哪里?”她心脏一紧,有种迫人的窒息感塞住了胸腔,“柔柔?你不要吓姐姐啊,你在哪里?”云双飞快地冲进云桑的卧房,却看到云桑纤小瘦削的身子蜷缩成一团,雪白的小脸毫无生气,双眼紧闭。
“桑桑!”她的心又惊慌又害怕,急急地扶起了妹妹,“桑桑,你醒醒,你怎么了?”
云双心神欲裂地看着散了一地的小红药丸。那是……那是桑桑的心脏药!
“不!”她魂飞魄散地大喊。
救护车……打电话给医院……救护车……
云双拖着冰冷的四肢,连跌带爬地冲向电话,颤抖得手几乎按不准电话键,“喂?喂?救救我妹妹,求求你们快点派救护车来……我妹妹……我妹妹……”
不!等救护车来已经来不及了!云双猛地丢下话筒,疯狂地抱起妹妹,脚步踉跄地冲下楼。
怀中的云桑好冷、好轻……仿佛快消失了……
她哭着、叫着,边跑边紧紧地抱住妹妹,手臂被压麻了也不在意,赤稞着小脚来到大马路上,她发疯般地要找计程车,却没有半辆计程车敢停下来。
“云桑,云桑……救命啊……求求你们谁来救我妹妹……”她眼前一黑,脚步一个绊倒——
倏然间怀里一轻,不知哪儿出现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已经抱过云桑,还飞快地用宽大的肩膀撑住她软瘫的身子。
云双倚着坚硬温热的身躯,神智渐渐地苏醒,她抬头一看——
“樱井先生?!”她震惊地喊道。他怎么会正好在她们家附近?
樱井鹰英俊的脸庞一片忧心,低沉急促地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本来是想亲自过来约她一道用晚餐的,没想到一下车就撞见这一幕。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脸色又是一白,急急地抓住他的手臂,“我妹妹,求求你救我妹妹……送她到医院……”
“快上车!”樱井鹰脸色一紧,急促地叫道。
司机则是匆匆地打开后座的车门,然后帮忙着将云桑挪进柔软的长皮椅上。
待放妥了云桑,樱井鹰揽住云双清瘦的肩头,“你……”
“我要陪她!”云双挣脱开他的掌握,脸色苍白地钻进后座。
他也坐入,飞快地问道:“哪家医院?”
“台北医院。”云双紧紧地抱着气息虚弱、昏迷不醒的云桑,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求求你们,开快一点!”
“开车!”樱井鹰让云双的身子靠在胸膛前,坚定地支撑着她。
劳斯莱斯迅然地驶出马路,闪电般地奔驰向台北医院。
第四章
云桑被紧急地送入急诊室,云双则哭喊着要追随进去,却被医师和护士挡在门外。
“请放心,我们会救她。”
急诊室的门就这么毫不留情地在她眼前合上。
云双捂住了脸,痛哭失声,“桑桑,桑桑……”
樱井鹰沉默地看着她,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云双依靠在他坚硬暖和的胸膛前,哭得像个泪人儿。
“是我害她的,我害死她了……”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为什么不能够陪在她的身边?
她算什么狗屁姐姐?
连保护妹妹都做不到,她还有什么面目去见爸妈?
“她不会有事的,医师会救她的。”樱井鹰紧抱着她,心疼地低语,“相信我,你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
“是我害她的,是我无能,是我……”她所有的心痛、恐惧和压力统统溃堤了,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哭得浑身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能力给她更好、更安全的生活呢?为什么?”老天爷……你待桑桑实在太不公平了……她还这么小,你就让她承受这么多的残缺和打击,现在又要给她这么大的苦难,你太不公平了!
樱井鹰将她抱得更紧,心痛极了,“云双,你为什么要责怪自己?这是意外,谁也想不到的意外,根本和你无关。”虽然他并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但是他怎舍得见她痛责自己?而且她的痛苦是如此深重,他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己的罪判得这么重?
“爸妈把云桑嘱托给我,我却没有尽到做姐姐的责任,我没有保护好她,我死了也没有脸见爸妈了。”云双哀痛凄绝地道。
樱井鹰脸色微变,“别说傻话,你不会死,你妹妹也不会死;我绝对、绝对不允许你们遭受任何伤害。”
云双吸着鼻子,泪水纵横,“嗯?你说什么?”
他凝视着怀中哭得惨兮兮的小脸蛋,心儿柔软得几乎淌出水来,“我说……”
“白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缘中穿着一身白袍,抱着一叠病历表走了过来,看见云双时呆了一呆。
“李医师……”她看见他,又气又恨又难过。
缘中瞥见她的神情,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般,一个箭步冲向前,“莫、莫非是……”
樱井鹰手臂一紧,揽着云双闪避了一瞬,戒慎地瞪着他,“你想做什么?”
“你中午带她出去对不对?”云双狠狠地盯着缘中,模样活像要扑过去咬住他,“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说!”
缘中的脸色惨白若死,“告诉我,她怎么了?她在哪里?”
“她晕倒了,药丸撒了一地……”她眼睛充血,“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晕倒了?”缘中惨然一退。
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樱井鹰没来由地松了口气,立刻就和云双站在同一阵线,沉声道:“云双的妹妹现在正在急诊室里,昏迷不醒,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缘中痛楚自责地道:“我今天中午没有去找她……我失约了……该死!如果我去了,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樱井鹰听得一头雾水。
云双则是急促气苦地道:“你真的没有去找她?那她为什么会晕倒?她的病情本来已经控制住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作了,为什么你偏偏要招惹她?”
“我不知道。”缘中痛苦地握紧拳头,好似恨不得狠狠地捶自己几拳,“该死!如果我今天中午去了……”
她急怒攻心地道:“不管怎么样,从今以后你给我离云桑远远的……不要再来打搅她……如果她这次还醒得过来的话……李缘中,你该死!”
“我是该死。”缘中失魂落魄地倚在墙壁上,死命地盯着急诊室的门,好似想冲进去。
云桑、云桑……
等等!他是云桑的主治医师,她的病情和病历他比谁都要清楚……缘中恍然一醒,身形一动就要冲进急诊室。
“你不要再进去伤害她了,从现在开始,你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也不是她的主治医师了。”云双的声音阴恻恻地传来,毫无商量余地。
缘中惊痛地抬头,“伤害她?我保护她都来不及了,怎么会伤害她?”
“总之,”她咬牙切齿,“我不准你再见她、再碰她一根寒毛……”
樱井鹰冷静地观察这一切,他吁了口气,轻轻地道:“云双,你冷静一点,再这样下去于事无补,你的身体也会支撑不住的。”
云双回头,满眼痛楚地道:“樱井先生,你不明白。”
他温和地抚慰道:“我明白的,我明白你迫切要保护妹妹,但是你现在怎么生气、自责、痛骂也没有用,只会伤害你自己……听我说,一切等到医师出来再说吧,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保持体力,等会儿妹妹还需要你的照拂呢!”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服了云双,她吞下所有的怒气,神情悲哀地道:“你说得没错,云桑等一下会需要我的。”
樱井鹰锐利的眸光瞥向一脸消沉伤心的缘中,他沉着地道:“你也是,不管怎么样,你现在的身份是医师,保持冷静和镇定是你的责任,等到病人情况稳定之后再说吧!”
“你是谁?”缘中自满心痛楚的迷雾中惊醒,愣愣地问道。
“我是……”他低头看了泪痕斑斑的云双,轻柔地道:“我是她的守护者。”
云双迎视着樱井鹰的眼光,心底酸楚、甜蜜又复杂。今天如果不是他,她可能至令还抱着云桑站在街头茫然失措。
“谢谢你。”她低低地道。
樱井鹰轻轻地拂开她额前紊乱的一绺发丝,“不客气。”
医院走廊的灯火晕黄明亮,柔柔地映照着云双乌黑的发,白皙清减的脸庞泪痕犹湿,凄楚美丽的眼睛依旧闪着隐隐泪光。
“先坐一会儿吧!”樱井鹰揽着她来到一旁的沙发长椅上坐下,对始终守候在一旁的司机道:“麻烦你帮我们两个……不,三个买杯热咖啡来。”
“是,樱井先生。”
缘中抱着病历表,颓然地倚在墙角,整个人像是死了一大半。
广播声陡然响起,“李缘中医师,李缘中医师,请尽速回会议室。”
缘中震动了一下。
樱井鹰抬眼道:“你先去忙吧,守在这里也于事无补,接下来还有需要你的地方,又何需急在这一刻?”
缘中脸色苍白,点了点头,沙哑地道:“请你……”
“我会照顾她们的。”樱井鹰也点点头。
缘中这才稍稍放心,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经历过这一切,云双已经筋疲力竭了,她现在再也无力支撑住什么,只能够放任自己偎在他的胸膛前稍稍歇息。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思考那么多了……
以后的担忧以后再说吧,此刻她只想蜷缩在这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汲取寸寸暖意和力量。
“累吗?要不要先闭目养神一会儿?”樱井鹰抱着她,大手紧紧地包覆住她的小手,“你的手好冰……等等……”
“不要离开我……”云双被微微地放开,乍离温暖的她不禁轻声抗议。
他将外套褪了下来,密密实实地包住她,复将她搅进怀里,“我不会离开你的,现在暖和点了吗?”
她无言地点点头,浑身都被他独特的古龙水香气和温热包围住了,外头的寒冷已经伤害不了她了。
司机买来了热咖啡,再将咖啡端给樱井应与云双。
云双小手捧着咖啡杯,让滚烫的温度熨贴着手掌心。
突然间,急诊室亮着的红灯熄灭了,医师推门而出。
云双惊觉地站了起来,猛地扑向躺在活动病床上的妹妹。
樱井鹰则紧紧地跟随在她身边。
“云桑?”云双的脸色比静静地躺在活动病床上头的云桑还要苍白,“医师,她怎么样了?她没事了吗?”
“幸亏送来得早,她现在已经没事了,只要好好休养一阵子。”医师摘下口罩,看着他们俩,“你们是病人的……”
“我是她的姐姐。”她急急地道。
“她的心脏是不是有先天性的毛病?”
云双噙泪点头。
“她在我们医院里有病历,我会与她的主治医师共同商量……主治医师曾经跟你提过开刀换心的可能性吗?”
她再点头,“是,李医师有提过,可是……要找到适合的心脏不容易,再说……庞大的医疗费用对我而言……不过不要紧了,只要能够彻底地治好她,我会凑得齐钱的。”
“没错,除了开刀费用外,健康的心脏来源的确是一个问题,目前只能等待器官捐赠者的遗爱,还要看看是否适合令妹……”医师安慰道:“幸好她并不是迫切需要换心手术,只要好好地静养,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应当还是不妨事的。”
“谢谢你,医师。”她绝对要将云桑的病历整个转诊到这个医师手中……李缘中休想再碰云桑一根手指头!
“现在我们要将她送进病房,需要你办一些入院手续……”
“医师,方便给她一间独立清幽的病房吗?”樱井鹰开口。
医师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有独立的头等病房,但是这要私人给付,并不包含在健保给付范围内……”
“没有问题。”樱井鹰微笑,握住云双的肩头,“我们先去办手续,让护士推她进病房吧!”
云双含泪依依不舍地握着云桑的手,好半天才勉强放开。
樱井鹰静静地凝视着她,一颗心被她们俩浓厚的姐妹之情深深地撼动了。云双为了体弱多病的妹妹不知背负了多么沉重的担子?
想着、想着,他不禁动容了。
☆ ☆ ☆
苍白瘦小的手臂打着点滴,云桑粉嫩的脸蛋已经有了一抹淡淡红润,不若早先的惨白。
夜晚一点一滴地流逝,她却依旧未醒。
云双的脸色也好憔悴,她紧握住妹妹的手,紧盯着她的脸庞,好像害怕一眨眼,妹妹就会消失。
这间头等病房非常静谧,鹅黄色系的房间里有舒适的病床、小冰箱和电视机,还有一个大大的窗台,和几张圆形沙发椅和茶几。
樱井鹰高大的身影伫立守候在云双的背后,静静地、怜惜地看着她。
而在另外一头,俊秀儒雅的缘中默默地倚在房门边,渴望着踏进病房握起云桑的手。
他多想进去看看云桑啊,可是他不能……
白云双已经够恨他了,而且此刻的云桑需要的是安静和休息,他又怎能引起风波呢?
何况他的自责已经深深地啃噬着心脏,痛得他无力,也不敢走向前去面对云桑。
都是他的错!
中午他该打一通电话告诉云桑他有事不能过去的,这样至少还听得到云桑的声音,确定她没事。
都是他该死!
病房内静悄悄,没有人有心思说话,也没有人愿意打搅这片宁静。
云桑长而翘的眼睫毛陡然动弹了一下。
云双见状睁大眼睛,屏息了一瞬。
云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美丽的眼儿迷迷蒙蒙,她低低地轻吟了一声,“嗯……”
樱井鹰眼儿倏亮。
呆站在门口的缘中身形动了动,渴求地凝眸眺望。
云双惊喜地扑向云桑,“桑桑?你醒了?”
“姐姐?”云桑困惑地看着满面泪痕的云双,“姐姐,你为什么哭?”
云双又哭又笑,黑眸亮晶晶,“你终于醒了,老天!吓死我了。”
缘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疾速奔了进来,“云桑!”
云桑震动地望着他,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痴痴地道:“李医师……你也在这儿?”
“是。”他顾不得云双狠狠的警告眼光,半跪在床榻握住她的手,痛怜地道:“我在这儿,可怜的云桑,都是我害你的。”
“你中午不是说要来带我出去的吗?”云柔纯真黑亮的大眼睛荡漾着浅浅的哀怨,看在云双眼底益发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