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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君 page 8 作者:蔡小雀

  小喜用力摇摇头,‘当然不行,你的手受伤了,何况有什么重要的事交代婢子就行了,婢子用你做。’

  小金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望针线兴叹。

  ‘算了,以后再说吧。’

  想想真是今人沮丧,恐怕她被针扎到流血至死,也还没办法完成一件衣裳的。

  再说,这件‘血衣’要买捧到公子面前,他不是被吓死就是笑死。

  ‘唉。’小金又叹气了。

  无怪乎人家说:钱价好还,人情债最难还,原来要报答别人是这么难啊|

  □——□——□

  等到晚上,千岁兴匆匆地来到画眉小楼,身后跟了长长一排下人,每个人手上均捧着红木盘子。

  小金正用贝齿咬着手上的绢布,试着想把布给解下来。

  千岁吩咐下人们把东西放妥,一转头正好瞧见她的动作,不禁一怔,‘小金,你在做什么?’

  她一惊,连忙把双手往身后藏去。‘呃,啊,公子有事吗?’

  ‘我没事。’他眼尖地瞥见她背后飘出一截绢布,‘倒是你,你怎么了?藏了什么?’

  ‘没什么。’生怕他不信似的,她连忙加了一句:‘真的没什么。’

  ‘给我瞧瞧。’

  ‘不要。’她畏缩地后退一步。

  这种丢脸的事给他瞧见还得了?

  她越不给看他,他越想看,千岁的眼神由好奇到专注到狐疑,‘发生什么事了?’

  ‘呃‥‥’她傻笑,顾左右而言他,‘咦,你背后的那些都是什么啊?’

  他没有中计,依旧紧紧盯着她。

  ‘啊‥‥啊哈哈哈‥‥’她开始干笑。

  ‘给、我、看。’他简短有力地吐出这三个字。

  小金眼看拗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把双手缓缓伸出来。

  她预期会听到狂笑声,可是没想到他的脸色瞬间惨自一片。

  千岁的神情像是快要晕过去了,‘你的手‥‥’

  ‘嘿嘿,嘿嘿,嘿嘿嘿。’她干干地陪着笑。

  他缓缓地、颤抖地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却又生怕碰痛了她,声音里充满了紧绷和自制,‘你的手‥‥断了?’

  她一怔,蓦地捧腹狂笑,‘哈哈哈‥‥’

  ‘你的手不痛吗?’他纳闷地看着她,‘小金?’

  她用包扎得厚实的小手频频捶着花几,看得他冷汗直流,‘你怎么跟‥‥哈哈……小铁问得一样?’

  他的眉头越攒越紧,‘小金?’

  ‘我的手没断啦。’她呵呵笑着,把手递到他面前,‘你看,我没事。’

  他高高地挑起眉,双手都包成这样还叫没事吗?

  ‘你的手‥‥’他犹豫着不知该从何问起。

  ‘没事啦,我只是不小心手指给绣花针戳着了。’她不好意思地说,‘可是小喜太大惊小怪了,帮我包成这样,我正想拆下来呢。’

  他一颗心高高地被吊起,又直咚咚地落回原处,简直不知道该喜该悲、该怒还是该笑。

  最后,他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却没有她意料中的笑出来,反而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的脸庞,温柔却轻颤地握住她的手腕。

  ‘小金,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从来没有这么惊惧心痛,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忐忑难安过。

  小金起先还在笑,可是在接触到他深邃幽远的专注眸光后,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对不起,我不是存心吓你的。’她轻轻地低下头,声音好小好小,却充满了浓浓的愧疚和揪疼。

  他看起来好难受、好心痛,眉宇拢得好紧,而这都是为了她。

  千岁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与她的眸光交接,‘傻瓜,我不要你跟我道歉,我只要你以后别再伤害自己,别再让我为你担驾受怕了。’

  ‘公子,你又何必为我担惊受怕?’她唇瓣颤抖着,眼底不禁漾起了淡淡热雾,‘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

  他炽热地锁紧她的眸光,低哑地道:‘在我心里,你并不是个微不足道的人。’

  打从一开始,她就对他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影响力,他不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千岁的话重重地震动她的心,小金胸口猛地一悸,随即一疼。

  她努力压抑欲流泪的冲动,无法漠视他眼底款款的柔情,却也知道这一切就算是真的,也只是短暂的刹那火光,根本留不了一个永恒。

  她虽然小小的,像一株小草般荏弱,天真得许多世事都不懂,但她也是个女人,具有一定纤细敏感度的女人。

  与他的眼神交会中,她在他深邃的瞳眸里看出了自己深深的痴恋和爱意。

  她和他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怎么可以?又怎么能够?

  她狼狈地收回眸光,低声道:‘我不懂‥‥公子,我累了,如果你没事的话,我可以休息了吗?’

  千岁陡然抓紧她,不让她闪躲,‘小金,我‥‥’

  他必须告诉她,某个心底隐隐暗藏已久的悸动。

  ‘公子,别说。’她蓦地抬头,语气脆弱地恳求,‘不要说那种过后你我都会后悔的话。’

  他一震,随即像触电般松开她的手。

  老天,他竟然忘情了,忘记了最初的承诺和他信守的原则。

  和小金订下约定就是为了要避免陷入复杂的境地里,可是他刚刚做了什么?他差点就因一时心念悸动而把自己推入更复杂棘手的大麻烦里。

  他原就是要藉由小金来逃脱婚姻的羁绊,现在怎么可以因小金而想不开,自动套上姻缘的枷锁?

  千岁打了个寒颤,清醒了过来。

  ‘对不住,我刚刚一时昏了头。’他真诚地致歉,满脸都是愧色。

  小金勉强挤出一朵笑,‘公子,我明白,不会当真的。’

  他眸底掠过一丝奇异的黯淡和痛楚,随即冷静微笑道:‘对了,这些东西都是要送给你的。’

  她望过去,盘子上摆的都是亮晶晶的钗簪珠宝,不然就是绣工细致的布料、昂贵的华裳。

  小金摸摸胸口,却是一点惊喜兴奋的悸动也无。

  纵然给她天下间最好的珠宝、最美的衣裳又怎样?她最想要的是一颗真心,其余的她什么也不要。

  只是真心却是世间最难求的啊。

  ‘我们就快成亲了,虽然只是作戏,但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就当作是聘礼吧。’他解释道。

  ‘公子,你留着送给真正的新娘子吧。’她喉头干涩疼痛,脸上笑意却灿烂得不得了。‘我以后还要跟弟弟行走江湖卖艺,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反而还容易给坏人盯上,你说是不是?’

  千岁怔住了,心底泛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失落,‘小金,话虽如此,但你以后总用得着,还是留着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真的不需要。’小金难得坚持地道:‘公子,我记得你答应过要给我三个愿望,那么这就是我的第一个愿望,请你从今以后都不要送我任何礼物。’

  千岁呆了一呆,他给她的愿望就是要让她得到任何想要的事物,没想到她却拿来拒绝他送给她的一切。

  ‘小金,为什么?’他深深凝视着她。

  她低着头,没有正面回答。‘你给我的愿望不会收回吧?’

  他一时语塞,最后只能惆怅地点点头,‘好吧,不过如果你改变心意了,一定要告诉我。’

  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拍了下手,让下人们把这些礼品都收走。

  千岁临走前深深地凝望她一眼,难掩一丝落寞地离开。

  ‘我不是存心让你失望的。’她的泪水悄悄滑落。‘只是我要不起你给我的任何东西啊。’

  她最想要的他给不起,其余的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小金埋首在裙倨间,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老天爷,求求你让婚礼快快举行,然后让这一切早早落幕吧,我就快管不住我的心了。

  明月静静,苍天无语。

  第六章

  小金没精打彩地望着窗外,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头一瞧膝上缝得歪歪扭扭的绫缎,又叹了一口气。

  小喜随侍在旁,看得又是心急又是纳闷,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香姑娘,你心情不好啊?’

  她抬头看了小喜一眼,再叹了一口气。

  小喜快疯掉了,‘香姑娘,你不要再叹气了,有什么烦心的事尽管告诉我,婢子会帮你,你就不要再难过了。’

  香姑娘叹气叹到屋里乌烟瘴气,害她一颗心也沉到底。

  ‘我没事。’她拿起手里的绫缎,又叹一声。

  ‘啊!’小喜抱着头大叫,吓了小金一大跳。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啊?’她望向小喜关心地问道。

  小喜额头浮现了三条黑线

  ‘香姑娘。’小喜都想叹气了。‘你今天好奇怪,一整天都这么哀声叹气的,外头明明是艳阳天,可咱们屋里都下雨了。’

  ‘下雨?’小金迷惑地抬头,‘咦?没有哇,屋里没有下雨‥‥小喜,这屋子这么坚固是不会下雨的,以前我们住的破草屋才会下雨,只要外头下大雨,里头也会跟着下小雨,有时候睡到一半还得赶紧抱着包袱逃命‥‥’

  小喜听得一愣一愣的,‘为什么?’

  ‘因为雨太大,屋顶就塌下来啦。’说到这里,小金又叹道:‘现在想想真是命大,有一次我们还差点给疯狗浪卷走,更别说是土石流了‥‥’

  ‘嗄?’

  ‘不过,这一切还比不上有一次下大雪,我跟小铁被雪足足埋了两个时辰,也不知怎么地没给冻死,最后还被一条想找骨头的狗给挖了出来。’她摇摇头,‘真是不堪回首啊。’

  小喜听到泪流满面,满心的同情,‘香姑娘,原来你们以前这么可怜啊,你刚刚叹气就是因为想到从前对不对?’

  ‘不是啊。’她茫然了一下。

  小喜小嘴微张,‘啊?不是?’

  ‘嗯,我刚刚是在想别的事,不是在想以前的事。’小金又叹了口气,‘我只是说着说着就顺便回想过去,顺口说了出来。’

  小喜有种被重重摆一道的感觉,不过对于这个少根筋的香姑娘,她还能怎么样呢?

  ‘那你刚刚在难过什么,可以告诉婢子吗?婢子帮你解解忧。’

  ‘谢谢你,可是我自己也想不明白、说不清楚。’小金困扰地低下头,又想叹气了。‘唉。’

  小喜现在已经不想叹气,而是想哀叫了。

  她突然灵光一闪,兴奋道:‘香姑娘,不如我去请公爷来吧,公爷那么聪明,不管你懂不懂,总之告诉了他,他一定懂,而且也一定会帮忙你的。’

  ‘不要!’小金俏脸瞬间娇红了起来,随即又有些发白。‘不要‥‥不要打扰公子,我没事,真的,千万千万不要找他来,我心里想的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她想看到他,可是又怕看到他。

  至少在她将澎湃的情绪压抑下来前,她不能见到他。

  小喜瞅着她异样的神情,一脸的恍然,‘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什么?’

  ‘你跟公爷吵架了。’小喜得意地道,‘我猜对了。’

  小金脸蛋一阵红一阵白,心慌意乱地道:‘不、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香姑娘,你别不好意思,小两口斗斗嘴是很寻常的事,人家不是说打是情骂是爱吗?’小喜笑咪咪的说。

  ‘我们真的没有吵架,我们只是‥‥’小金想解释,却颓然地垮了双肩,‘只是不,不能说,他们的约定是不能给人知道的。

  小喜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暧昧地眨眨眼,‘香姑娘,你就别跟公爷计较了,他一会儿就会后悔跟你吵嘴,马上就会来跟你道歉。’

  小金一怔。

  小喜自顾自地说:‘婢子很有把握,因为婢子在府里这么久了,还未见到公爷带任何姑娘回来过,也没有对任何一个姑娘这么和颜悦色和疼爱在乎过,所以你在他心底一定非常非常的重要。’

  ‘小喜,你不明白。’小金稍嫌艰涩地开口道:‘有很多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公子会待她好,是出自他天性温柔慈悲善良,她心里知道,若不是他需要她充做假新娘,在他的生命里她什么都不是。

  而在演完戏后,她对他来说就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香姑娘‥‥’

  小金站了起来,‘小喜,我想出去走走。’

  ‘婢子陪你。’小喜一愣,急忙道。

  ‘不了,我想一个人想想一些事。’她细嫩可人的脸蛋上一片思索,小碎步的踏出门口。

  和风徐吹,夏日的午后仿佛薰暖了花香和阳光,极目所见尽是碧绿嫣红柳絮飘飞。

  好一番美丽的夏日丽景。

  池塘的荷叶上,一只翠绿的小青蛙酣酣若睡,一只红头蜻蜓轻点了点澄澈如镜的水面,随即又振翅旋然飞开。

  小金来到小山坡上头,在绿荫密布的大树底下,缩着双腿将下巴靠在膝盖上,长长的黑发如瀑般覆盖在背后,有些许还垂落在草地上。

  她乌黑如珠的眸子怔怔地望着美丽的花园一景,看着夏日时光驻留的模样。

  去年的夏天,她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好像是在襄阳城,甭忙农人摘西瓜吧。’她回想着,眼眸因回忆而微微眯起。

  没错,去年的夏天她和弟弟流浪到襄阳城,好心的农家阿牛叔雇用他们摘西瓜送到市集去卖,一季帮忙下来给了他们十五串铜钱。

  还记得在艳阳底下汗流浃背摘采西瓜的时候,嘴里干渴得跟火烧一样,和现在相比,真是天差地别啊。

  ‘帮完公子后,我们的下一站要到哪里呢?’

  她和弟弟没有家,只能处处流浪处处家,虽然很想找一个落脚的归宿之地,可是他们俩什么也不会,只懂得一点杂耍,再不然就是打打零工,几时能攒到钱拥有自己的栖身之所,然后落地生根?

  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是永远永远匹配不上公子的。

  既然如此:

  ‘香小金,你死心吧,不要再痴心妄想,好好地扮演好你的角色,报答公子这些日子来的盛情相待,这就对了。’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唇瓣,郑重严肃地告诫自己。‘你和公子之间就是这样而已,其他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

  警告过自己后,她紊乱失绪的心觉得好过了些,整个人也比较清醒冷静了。

  虽然胸口隐隐约约有说不出来的纠疼难受,但她相信只要离开了公爵府,和小铁回到他们原来的生活,心窝里纠缠的剧痛就会消失的。

  ‘对,就是这样。’她缓缓地、坚定地点头。

  瞧,事情也可以这么简单易懂的,不是吗?

  □——□——□

  皓月当空,温柔朦胧。

  千岁伫立在水榭亭中,英俊的容貌宁静自若,心底却是万马杂沓奔腾难抑,怎么也收束不住。

  婚礼该用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宾客名单也拟出来了,就等他带小金去见皇上,然后等皇上亲口指婚,婚礼就可以举行。

  举行了婚礼,欺骗世人十天半个月后,他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小金姊弟也可以自由离开:

  ‘可恶!’他颓然地一击栏杆。

  为什么一想到这里,他的胸口就剧烈地抽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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