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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男子 page 7 作者:蔡小雀

  她教,她教,可是……可是她从头至尾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啊,又该从何教起?

  看出她著急又不解的表情,朱老爹总算稍稍控制了鼻涕和眼泪,哽咽地道:「你知道咱们春满城有三大豪门世家吧?」

  她一怔,急急点头。

  甄家、卑家和艾家,钱多得拿来堆城垛都可以堆个十座、八座的,她从几年前落脚在这儿就听闻过他们赫赫的名声了。

  他又哀声叹气起来,「这甄、卑、艾三家的少爷想续弦,所以现在闹得是满城风雨,偏生就有像刘老头这种无耻之徒,为了丰厚的聘金和将来的好处,就将孙女儿往死里送……他难道不知道甄家少爷简直是头发了疯的熊?把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打死了,现在想续弦,只是再找一个出气包、受气袋,由著他打著好玩的,偏偏就有这样的外公……竟然自动上门去求了这门亲!」

  玉洁想著那一天几个船娘的闲话,不禁呆了呆。

  就是那个传说中很可怕的甄家少爷……朱老爹的孙女儿要嫁给他了?

  想起那个泼辣的姑娘,她突然有点想拍拍朱老爹的肩头,告诉他以他孙女儿的凶蛮不讲理,嫁进甄家倒楣的恐怕会是甄少爷。

  不过,看老爹一脸难受烦恼的模样,她要真这么讲,老爹可能会误以为她在幸灾乐祸,所以她只好吞下几乎冲口而出的话。

  「不能……商量吗?」她指的是刘员外的决定。

  朱老爹又气又恼又烦心地道:「哪有办法啊?那个刘老头死要钱又死要面子的,既贪了这门亲,又哪有把金银财宝往门外推的道理?我看这次我那可怜的孙女儿肯定会给刘老头坑死了。」

  玉洁轻轻地拍拍他的手,眼神好温柔,「我想……总……会有……办法……的,别……担心。」

  他沮丧地摇摇头,「还会有什么办法?红屏方才哭著走了,说她宁死也不嫁,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那个刘老头又……唉,我只是个卖馒头的穷酸老人,有什么能耐阻止这件事?可是我不甘心啊!」

  「孙……小姐……回去了?」她一呆。

  「是啊,是给刘老头家里的仆人给架走的,说这桩亲事无论她死活都得嫁,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呜呜,我一想到刚刚红屏被捉走的模样,我的心都碎了。」

  玉洁这才注意到朱老爹满身的灰尘和汗水,还有扯裂了的衣襟,不禁大惊,「他们……打你……」

  他垂头丧气地道:「要真当场打死我也还罢了,我就是拚著这条命也要护得我的孙女儿平安,可是他们偏不打死我,让我在这儿心头绞疼白受活罪哟!我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

  「可否……劝甄家……退婚?」她极力思索著解决的方法。

  朱老爹一呆,「劝甄家退婚?」

  她热切地点头,「他们……应该不……不是不讲理……的人吧?」

  强摘的果子不甜,强求的姻缘不圆,这个道理是很浅显易懂的,甄家贵为大户人家,不至於没有品格到这样的地步。

  朱老爹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无奈地摇头,「他们怎么可能退婚?好不容易有人答应嫁给甄家少爷,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再笨再傻也不会拒绝这送上门的婚事,何况我的孙女儿长得娇滴滴得像朵花儿似的,我就不信他们不心动。」

  玉洁心头有好大的疑惑——为什么大家一听见要嫁进甄家,就像要被押去砍头一样的害怕恐惧?甄家的少爷真有那么可怕、那么坏吗?如果真的这么残忍,为什么官府始终没有动静呢?

  据她所知,如今朝廷吏治严谨公正,怎么可能眼睁睁看著有人如此鱼肉乡民呢?再说,甄家平素风评也不错,为什么一牵扯到娶亲的事就成了这样?

  看著玉洁陷入深思的模样,朱老爹还以为她在发呆,以为自己也为难住了她,急忙擦擦眼泪、鼻涕道:「洁儿丫头,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也不过是心头难受,寻个人倒倒苦楚。唉……我情知这事已经难有转圜的余地了,只是可怜了我那孙女儿啊,可怜她今年才十八……」

  玉洁看著朱老爹悲伤的神情,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全垮了下来,更见苍老了,心头不禁一阵揪痛难忍。

  她也不知该从何安慰起老爹才好,她知道晚年没有子孙承欢膝下的悲哀和渴望,好不容易他的孙女儿上门来向爷爷求救诉苦,他却无能为力的沮丧和痛苦。

  玉洁很想帮他,却不知该如何帮起。

  朱老爹心情沉痛地扶著墙爬起身,脚步如负了千斤重担般沉重地走回自个家门。

  她望著朱老爹像是苍老了十年的背影,深深的不忍涌上胸臆间。

  ******

  「外公,求求你,我真的不要嫁甄家那个臭莽夫,丑八怪,再世鲁智深……」红屏急红了一张脸,平素的娇蛮气都不知到哪儿去了。

  这次外公是非常认真的,根本就不像以往可以让她撒泼撒赖就混过去,这回他像是吃了秤坨铁了心,她该如何是好?

  而她还以为回爷爷那个老家伙那儿哭诉,多多少少可以阻止这桩亲事,可没想到她爷爷也是个窝囊废,嘴皮子上讲得多好听,却半点也济不了事。

  害她还回去充作乖孙女儿哭了几个时辰,啐,真是白白浪费眼泪了。

  刘员外不为所动地瞪著外孙女儿,「昨儿个我已经找甄老爷提这桩亲事了,甄老爷很是高兴,只是还要问问他儿子的意见……你在这里闹什么?如果消息闹开来了,搞砸了这件亲事,看我不剥了你一层皮试试。」

  红屏没想到外公突然变得这般暴戾,尤其对她凶狠得丝毫不像从前的荣宠,可是她哪里知道刘员外现在是内忧外患,被债主和亏空的银子逼得都快疯了,现在甄家那头又还要考虑考虑……他简直都快跳楼去了。

  「我……」红屏发抖,死命地咬著唇瓣,满眼都是怨恙却不敢再闹了,免得他真的恼火剥了她一层皮。

  她拚命对畏畏缩缩在一旁,恨不能假装自己是隐形人的爹娘使眼色,要他们跳出来为她说句话。

  可是刘氏和刘朱弓一向就被刘员外的威权压得死死,又不是不要命了才敢再火上浇油。

  他们现在可还都是全靠爹爹这座金山吃饭哪!

  刘员外冷睨了这三个不成材的晚辈一眼,心里更是气得牙痒痒的。枉费他白疼白养了他们这些年,老的是烂泥糊不上墙,小的又是骄纵泼辣、不知天高地厚,别说帮他出力或是帮手了,连刘家快败了都不知道,实在是气死人。

  「滚滚滚!你们都滚出去,别让我看了心烦。」他烦躁地吼著,挥著手道。

  幸亏身子平时调养得还不错,要不早被他们气到倒地不起一命呜呼了。

  「外公……」

  「滚!」刘员外大叫。

  父女三人只好抱头鼠窜,还满心惶惑、莫名其妙,怎么老爷子最近脾气变得恁般的大?

  红屏被轰出厅外後,不耐烦听爹娘在那儿婆婆妈妈地劝说,各自赏了他们一记白眼後就往大门方向奔。

  哼,就算要她去找一个、骗一个,或是抢一个假新娘来代她上花轿,她也在所不惜……咦?

  红屏急急煞住脚步,击掌道:「对呀!我可以找一个倒楣鬼代嫁,就算进了甄家的门,无论是被打死、被克死、被虐待死的都是她,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好法子呢?」

  只是她要去哪里找那么笨,愿意乖乖代嫁的人?

  「我看就从身边的丫鬟找起好了,只要长得身段略跟我相像的,或是长得略微工整点的,就可以代我嫁进甄家。」她兴匆匆的说,可是一想到那些丫头个个胆小怕事,而且万一风声走漏,外公严加防备,那她就算想要找机会偷天换日也没法子了。

  一定要找外头的,外公不认识,也素来与他们没有共同生活圈子的人,可是那该找谁呢……

  红屏的脑中蓦地浮现住在爷爷老屋偏院里,那个身段小巧的哑巴。

  爷爷有稍微提过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平时渡船为生,是个卑贱平凡的船娘。

  就是她!

  像她这种软趴趴的受气包,又穷又丑又苦,如果能够嫁进富甲天下的甄家,简直就是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香饽饽,作梦也没想到过的好运气,她一定二话不说就会求著自己施舍这个机会给她的。

  嫁过去可是做少奶奶啊,红屏相信她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瞧!我真是个大善人,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那个小蹄子。」红屏自吹自擂,得意洋洋地道:「她真该为此跪下来给我磕上十个八个头哩!」

  红屏浑然不觉她的刁蛮自大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带著兴奋的心情匆匆出府,赶往朱老爹住的醉云巷而去。

  ******

  来到与馒头铺紧邻的老旧大门前,红屏突然多了个心眼,她特意先绕进朱老爹的馒头铺,先背转身子努力挤出两滴眼泪,然後哭泣地走进去。

  朱老爹正使劲揉著雪白的面团,满布皱纹的脸上汗水滑落,双手还是不断地用力揉打著面团。

  红屏嫌恶地看著他这副穷酸样,啧啧,汗都掉进面团里去了,脏不脏啊?

  「爷爷。」她刻意离面台远一点,免得新裁的衣裳给弄脏了。

  朱老爹猛地抬起头,一脸惊喜,「红屏?乖孙女儿,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你外公还逼著你非得成亲不可吗?婚事谈得怎么样了?」

  红屏眼圈一红,「爷爷,你一定要帮我。」

  朱老爹心疼得要命,再也顾不得亲家之间的和气了,气咻咻地抡起手臂道:「好,我这就去跟刘老头理论……」

  「不不,爷爷,你这样是没用的,我外公已经铁了心要我嫁进甄家,就算是天王老子来劝也劝不动的。」红屏偷偷觑了一眼隔窗那一头,突然转移话题问:「爷爷……你那个房客在吗?」

  「你说洁儿丫头?她一早就撑船上工去了。」一提到玉洁,朱老爹忍不住怜惜地摇摇头道:「她真是个好孩子,既勤劳又吃得苦,只可怜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娃,命运待她未免太苛也太坏了。」

  「爷爷……」红屏吞吞吐吐地说著,「我瞧那位梅姑娘真的很可怜,她这样一天撑船下来能赚几文钱?而且年纪轻轻的,就要这样撑船撑一辈子吗?」

  朱老爹感叹一声,「爷爷也很想帮她的忙,可是她很有骨气,任凭我说破了嘴也不肯接受帮助,还直说我替她做的已经太多了,真是个可人意的丫头啊。」

  红屏见他对玉洁百般称赞怜惜,忍不住醋意翻腾,她冷冷地道:「爷爷,你是不是只拿她当孙女儿看待,却不要我这个亲生孙女了?」

  朱老爹吓了一跳,急忙道:「怎么会呢?你千万别多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两个都疼啊。」

  「可我是你的嫡亲孙女儿,你应该多疼我一些才是吧?」红屏控制不住狭窄的器量,小气巴拉地计较道:「爷爷,你是不是搞错啦?」

  朱老爹搓著手,慌张地道:「是啊、是啊,爷爷当然是最疼你了,红屏,你千万别多心。」

  「那好。」红屏打蛇随棍上,「爷爷,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一来可以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二来可以帮助那位梅姑娘脱离这种贫困的生活,你肯不肯帮我呢?」

  朱老爹一怔,讷讷地道:「两全其美的法子……你是说……」

  她满眼发亮,热切地倾身向前,也顾不得身上的衣裳沾著了面粉。「你可否请梅姑娘代我嫁到甄家?这样一来,她得了荣华富贵,我也得了自由。你说,这是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朱老爹愣住了,「可是……可是要她代嫁……对方是甄家啊,那个性格火爆、打死前妻的甄少爷,我怎么可以让洁儿……」

  「那你就舍得让我去给甄少爷打死吗?」红屏哭了起来,拚命在他身上扭著、闹著。「爷爷,我不管,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可是你的嫡嫡亲孙女儿,万一我给人打死了,咱们朱家可就断後了……」

  朱老爹被她哭得肝肠寸断,一颗心都快碎了,老泪涟涟地道:「我的好孙女儿,我的好红屏……你这样说是要碎了爷爷的心吗?你明知道爷爷舍不得我的宝贝孙女受委屈、受伤害,可是……可是要洁儿代嫁,这……」

  红屏见老人心念已有几分松动,她换了个语气和说法继续说服,「爷爷,这你就不用太操心了,甄家少爷或许会看在人言可畏上,不敢再这么大胆揪打妻子至死,再说他们甄家还有老爷子在,总不可能太离谱吧?而且我瞧梅姑娘是大富大贵相,我相信她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这次就是她翻身的好机会呢。」

  朱老爹被她的如簧之舌鼓动得有些动摇了,「你说得也有道理,那这样也不算是害她吧?」

  无论如何,血浓於水,朱老爹在最後关头还是选择了站在亲生孙女这边。

  只不过他依旧忍不住欺瞒自己的良心,说服自己这么做并不算自私,他也是为了洁儿好啊。

  红屏眼看朱老爹已经完全被她说服了,欢喜得心花朵朵开。「是啊,这怎么是害她呢?这可是帮她啊,让她有机会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别再吃苦受罪了。」

  「只是……怕她不愿意。」朱老爹迟疑地道。

  毕竟甄家少爷的「威名远播」,简直到了人听人惊的地步,洁儿虽然是哑子,但可不是聋子啊。

  「怎么会不愿意呢?爷爷,你待她这么好,就跟她说这是她报恩的机会,我相信以梅姑娘的深明大义,她一定能够体会爷爷的一片苦心。」红屏自欺欺人地劝说著。

  朱老爹至此已经再无迟疑,他看著孙女儿破涕为笑,灿烂兴奋的表情,爱孙心切的他早就被浓浓的舐犊之情给淹没了,再也顾不得其他。

  「好,爷爷今晚就替你说去。」他疼爱地抚摸著红屏的头。

  红屏大喜若狂,也无暇去嫌弃他沾满面粉的双手了。

  「爷爷,我想这件事要瞒著我外公才是,否则他绝对不会愿意的。」她突然想到这一点,紧张地叮咛。

  「可是这样洁儿怎么有法子代替你嫁……」

  她飞快地转著念头,兴匆匆地道:「嗯,打从我家到甄府的路上,中途会经过月老祠,你带著梅姑娘在里头等我,我让花轿在那儿停一下,假意要休息,然後我会遣走媒婆和喜娘们,梅姑娘可以趁这个机会跟我换过衣裳,然後代我坐上花轿嫁进甄府,这样就大功告戍了。」

  朱老爹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可是回门怎么办呢?还有,你应该会有陪嫁的丫头吧,那些丫头肯替你遮掩吗?再说你又要躲到哪里去?难不成就要这样隐瞒你外公和爹娘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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