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钵兰 page 12 作者:陈毓华

  「姑娘小心,摸黑起来可别拐伤了脚。」透着干净笑意的声音使得钵兰霍然张大眼睛。

  四方的桌上,燃起烛光,烛光下,一个陌生又觉面熟的男子,看着算是友善的眼光瞧着她。

  「别怕,我只是来瞧你。」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他先开了口。

  「你是……」大哥明明派人在她的房门外守着不是?这人是怎么避过看门人进来的?

  「我行二,老五把我从关外调回来,我总要看看他的理由。」披风下隐约可见他身穿软甲,看似一名武将。

  「五爷吗?」她急急的问。

  他微笑,「是,他很好,要我转告姑娘不用担心。」

  「宅子里面有很多人照顾他,我很放心。」

  「我倒是不以为然呢。」他咕哝。就他回来几日的观察,那个家伙的脾气只有一日坏过一日。为了免除其他兄弟姊妹们继续受荼毒,大家只有同心合力把能治他的丹药找回来。

  「二爷说什么?」她没听清楚。好不容易有个了解五爷现况的人出现,她什么都想问,想问他睡觉可安稳?心情可好?三餐可有正常……

  「没什么,大雪的天气无聊得紧,出来溜溜。」

  溜到她的家里来?

  「我的时间到了,要换手了。」窗外剥啄的声音响起,一声急过一声,像是提醒他不可继续逗留。

  「二爷?」

  「以后有得是见面机会。」他站起来,身高几乎要顶到屋梁。

  她什么都还不清楚呢,怎么要走了?

  门咿呀打开,换另外一个人进来。仍是陌生的一张脸。

  钵兰糊涂了。

  一个又一个,有时候是一双,足足换了五、六次之多。

  最后进来的人叫钵兰红了眼眶。

  没有预警的,她眼泛着热,不明的水珠滚滚落下。「五……爷。」

  滕不妄将她抱入怀里。

  他一头一脸的霜雪,显然在屋外候了很久。

  那些人故意整他,让他等了又等,他会永远记得这回事的。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把她抱得太紧,胸口开始发疼。

  「感谢这场大雪,你府中巡逻的家丁都偷懒去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唉。

  「五爷……你可以放开我了。」

  「不喜欢我抱你?」她又瘦了。

  「你抱得我没法吸气。」

  滕不妄轻哼,把手劲放轻了些,但是并不打算放开双手。

  「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她瞪他。「就这样?同刚刚你那些兄弟姊妹们一样?」

  「嗯。」

  「你不准备带我走?」她有些恼,他花心思让那么多人来「参观」她,却没有意思带她回滕宅?

  「别恼,时间还不够成熟,过几日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啊,滕宅对她来说比现在这个家还有家的感觉。她在无形中也把五爷当自家人了吗?

  「别胡思乱想,我一定来接你!」他尽量克制想立刻把她带回家的冲动。该死的,为什么他要听外边那些人的话,他们一个个不都看到她被折腾得不成人形了吗?

  「不用勉强,你肯来看我,我已经满足了,」他肯为了她到这种乡下地方来,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滕不妄豁然站起来。「不要说了,我今天非要把你带走,现在都说出这样的浑话了,继续住下去,迟早……」会不要我!

  他深切的担起心来。

  椅子一产生摩擦地板的声音,外面的人就冲进来好几个。

  「我就说别让他来。」抱怨跟着人一同出琨。

  「敲昏他直接带回去!」

  显然他们早就计划好怎么将滕不妄带回去。

  「你会死得很难看!」等他醒过来。

  「是我们一大群人,又不是我出的主意……」

  他们越说滕不妄的脸色越见难看。他们居然一点让他们温存的时间也不给,一定是故意的!

  第十章

  滕不妄所谓的几日,竟然是两个月后。

  钵兰不懂为什么这次交易要她在场,场所还是她不喜欢的酒楼中。

  歌女唱着靡靡之音,座上客叫好的声浪淹过歌女努力制造的情境,可令她不舒服的是一双眄着她的眼睛。

  他是好看的,修长的身高,斯文可喜,可是,那眼珠就像豺狼虎视耽耽的看着她,白牙森然。她不是食物,不喜欢人家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她不喜欢,耳大、耳二却在交易告一段落说出十分不得体的话。

  「峻爷,你对舍妹相当中意啊?」就差没流口水了。

  「她相貌平平,身材平平,你说我对她哪一点有兴趣?」人如虎豹,言行也是毒辣。

  「峻爷,我这妹妹虽然年纪大些,可有一好手艺,您跟我兄弟俩亲热,我不妨透露给您,我妹子除了有双巧手,能将破烂变黄金,还有双慧眼,对古玩玉器懂得比我俩还多,不怕您见笑,您手上这几幅画都是她的杰作呢。」为了要把钵兰推销出去,居然连自己干的无耻事情也一古脑抖出来,可见耳二没脑的程度。

  耳大一听,大饼脸差点变色,他狠狠踩了耳二一脚,「你胡说什么!」

  耳二搔头,「不这样说谁会要她,都一把年纪了。」

  钵兰又羞又气,他们是手足,怎么不曾为她留过一点颜面?

  被称为峻爷的男子像是对钵兰毫无兴趣,不着痕迹的绕着仿品问题说:「既然是宝贝,你两兄弟不把她带在身边,想把她嫁人?」

  「她啊,太难驯,啊……我的意思是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就算她有好手艺,我身为长兄,总是要为她的幸福着想嘛。」耳大绞尽脑汁想把话圆回来。

  「那,」峻爷拍了下椅子扶手,「你总不可能白白一个闺女送我,要多少聘金呢?」他快人快语。

  钵兰越听越不对,心头逐渐冷凉,在耳大跟耳二贪婪的面孔上,她再也找不到所谓的亲情温暖。人心为什么如此不同?没有血缘关系的梅妈待她亲如子女,翠娘待她如姊妹,五爷呢,对她有情又有义,可是她的亲哥哥们……

  「一百两黄金。」耳大狮子大开口。

  「可。不过……」峻爷忽而诡异的一笑。「我要你俩立下字据,说从今而后跟她再无关系,一刀两断,就算在路上见着,也要当成不认识,如何?」

  耳大迟疑不到一刻,「写就写!」反正他们也急着要摆脱她。

  钵兰的耳朵嗡嗡作响、眼中蒙上阴翳,只能像木头人般愣着……她是他们的亲妹妹呢,出自同一个血缘,他们怎能如此?!

  身体内的血液渐渐失去温度,只见耳大、耳二甚至连眼睛都不敢跟钵兰对上一眼。

  画了押,笔墨淋漓,一切已成定局。

  峻爷把契约吹干,折成四折放进刺云绣鸟的长袖,嘴边诡异的笑容越发明显。

  「这是一百两黄金,长安源城银楼的票。」

  耳大欢天喜地的收下。这下发啦!

  「你们大家都是人证,都看见了喔。」峻爷转向某处,扇了扇手中的折扇,一派潇洒自然。

  布帘子掀开,好几个神情各异的男人鱼贯走了出来。

  「杜大人,这里所有的对话您都亲耳听见,不用爵爷我重述一遍了。」峻爷随意的抱了拳,对眼前皇帝钦点的新科状元点了点头,退至一边。

  「有劳滕大人。」原来今年刚出炉的状元公不是旁人,是刚刚走马上任的杜牧之。

  他推辞了朝廷大老想将他揽入内阁的好意,一心要回乡为民服务,能亲民、爱民,就算官位小如父母官,一样能做事。

  他回乡的第一站,就是到滕府拜访于他有知遇恩惠的钵兰,这才知道她被亲哥哥掳回家中,于公于私,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滕不妄多日的布线因为他的出现圆满解决。

  而不思悔悟的耳大还想把钵兰拉下水。「要判我们有罪?所有的字画货品都是出自她的手笔,要关我,她又怎么能脱去连带关系?」

  钵兰从见到滕不妄的迷思中醒来,乍然听到耳大恩断义绝的言词,面如死灰,要不是滕不妄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能瘫倒在地了。

  耳二强作挣扎的点头。

  钵兰难过的把头埋进滕不妄的胸口,希望不闻、不看,什么都不知道。

  「这本官自有定夺,不过,这是什么呢?」杜牧之接过峻爷滕峻递过来的契约,缓慢晃了晃。

  耳大后知后觉的瞧见那张按了他指印的纸张,狂吼一声,欺身过来妄想用抢的。

  他马上就被杜牧之身边的衙差抓住,安了强盗罪,两罪并发,移送衙门。

  「我也有罪。」耳边听着两位兄长哀嚎不甘的叫声,钵兰离开滕不妄的怀抱,双手缓缓垂下,向前领罚。

  杜牧之为难了。

  并非他有意袒护,实在是本来就存心偏袒,即便滕不妄他们没有想出这瓮中捉鳖的法子,让他知道她有身陷囹圄的困境,他拚了官帽不要,也要保她。

  「我倒有个法子……」滕峻适时的开口。

  「说。」滕不妄的注意力转回来了。

  「啧,你求人的态度真差!」

  「你说是不说?」他想拿杯子砸人了。

  「我要说的是……耳姑娘既然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好手艺,朝廷的官艺窑正缺这样的人手,不如定六个月为期,以授艺代替拘役,如何?」两全其美了吧,呵呵,他是天才。

  「六个月!」滕不妄怎么觉得他这个弟弟是存心不良,故意要拆开他和钵兰。

  滕峻掏着被吼痛的耳朵。「不然,五哥可有更好,不会损及耳姑娘闺誉的法子?」

  这可是一箭双雕呢。他就不信他这五哥会眼睁睁让心爱的姑娘单身到官艺窑授艺,既然他人也去了,又岂不顺手施展一下艺能,这法子,左算右算横算躺着算都……划算呐!

  「我还没找你晦气呢,你刚才居然敢批评她容貌平平、身材平平,就算是事实也不需要你来多嘴!」滕不妄把方才滕峻说的话抛到他脸上,亲兄弟看起来就要明算帐了。

  钦,「哪有人说翻脸就翻脸,我是迫于情势……」滕峻赶紧往后退,小命要紧。

  *  *  *

  大雪初融,虽然仍有零星的雪白,却不冻人。

  天鸟过一早过府来,四处寻不到人,火气腾腾。「怎么着,年都过了,这滕府的仆人还在放年假啊?我都进到内院了,一个人影也没有。」

  穿过已成冰湖的假山顽石,他继续的自言自语,「钦,有人吗?我要把家搬空了喔,别怪我没事先知会。」

  端着菜汁的滕不妄从他身边穿过,视而不见。

  咦,「膝兄!」他迈开步子追上。

  「是你。」他的眼睛还在那碗绿色的药汁上,一只手护着,生怕雪片掉入碗中,坏了药效。

  「我说滕兄,这天大地大的事,你居然连朋友我也没有通知一声,太不够义气了嘛,我还是从别人嘴巴听见,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的兄弟?」

  「我滕府的家务事用不着你插手。」他长那样的脸,一出门就坏事。

  「我就知道滕兄你看我不顺眼,压根以为女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难成大事对不对?」天鸟过仍然以女人自居,毫无身为男子的自觉。

  「你冒着刚停的大雪就是为了来说这些?」来到藏珍坞门口,滕不妄停住脚,似在倾听屋子里面的声音。

  「当然不是,我是说你想拿钵兰姑娘怎么办?」

  「你自己问她去,不如……」他推门,自行进去。

  珍藏坞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理得十分干净,工作台上只见几样物品修补到一半,初凝的彩笔两三描,可见主人不是很有心工作。

  屏风里,钵兰佣懒的休憩着,滕不妄把药放在小几上,转身退出。「她这两天才把官艺窑的货送出去,又要授课,别吵,让她睡。」

  经过一番折冲,膝峻动用了他的关系,以钵兰身体不堪长途跋涉的理由,将「惩罚」接回家,当然,她也把本事倾囊传授给艺官,至于能学到多少就看个人的天分。

  滕不妄坐下来,拾起颜料未干的笔,为官窑瓶添上玫瑰紫。

  天鸟过见他呵护钵兰的模样,还为她提笔,这些都是他以前绝不轻易做的事,刚见爱情真的会改变人。

  卧在软榻上的钵兰微微露出朦胧的笑,不知是作了美梦,还是因为幸福而微笑。

  尾声

  传说,唐代文学家杜牧之自书钵兰阕,行书字如核桃大,此卷无名款,收录在《宣和书谱》中,而这自书是为他年少时中意的一名少女写的求偶书,少女虽不得,书卷却留了下来。

  北宋徽宗为之题签证明是杜牧之所书,是以虽无名款,后人也确认无误乃杜氏手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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