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是谁把她弃置到荒郊野外的?
有人要她的命?!
「你也这么说,可恶!」床上没有她可抓的东西了,她只有坐着喘息。
「人要面对现实。」
「除了跟你见面我才能感觉呼吸的快乐,你让我多幻想一下都不肯。」丢了一粒枕头已经让她疲累,他还说话来激人,好可恶啊!
「调整气息。」他命令。他可不想再看她昏倒。
「你……去死啦。」步弭愁从小到大没有这么暴力过。「不不不,我不是真的要你死……」
「你的诅咒太迟了,这话很多年以前就有人说过,而且实现了。」
话出口,别说步弭愁惊讶,乱惊虹也感到诧异。
一个环又一个环紧紧死锁的心事,他居然毫无防备的对着她说出来。
那黑暗的心事。
是她眼花?步弭愁从乱惊虹平如镜的眼里看见一丝痛苦。
「我们赶路吧,你那个侍女要是又发现你不见,不知道会怎么骂我。」他必须尽快将她送回步府,他……在那里的工作尚未结束。
「对了,」他灵光一现,抱起步弭愁的同时开口,「告诉我,我知道你没有姊妹,那远亲呢?有跟你容貌相似的姑娘吗?」
「自从我爹休了我娘后,就断绝外婆家的亲戚,就算有,我也不清楚。」她被他用风衣密密包里起来,被呵护的感觉叫人好窝心,方才的气愤别说逗留,压根已经不见影子了。
问不出所以然,乱惊虹不灰心,他会有办法查到他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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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隐居的草居山下来,一路经过好几个城镇。
乱惊虹不忘按时押着步弭愁吃药。
要一口气赶回长安城对他来说不成问题,可是她不行。
停停歇歇,他随身携带的草药剩下最后一包。
步弭愁一口口喝着药,纵使里头放了甘草,还是苦到肠子打结。
「为什么你不肯带药丸子,那好吃多了,也用不着这么喝药。」她对于吃药是很认命的,但是,遇上乱惊虹以后却知道撒娇抱怨。
「良药苦口,草药的疗效是其他药丸比不上的。」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步弭愁喝药,她唱的药加了龙蛇胆、应付子跟麻雀胆,这几味菜都是取其根部,药性特强但也特苦,苦到没人性,就算大男人也要加上大量甜糖才肯服用,虽然听她一直抱怨,却也把大半碗的药都喝进肚子。
「吃药的人不是你,你自然说风凉话喽。」
「是吗?天不亮就起来熬草药的人是谁?」
「所以我很乖的喝啊。」步弭愁吐着丁香小舌朝乱惊虹嫣然一笑,然后继续进攻她的药。
天晴,太阳高挂,亮晃晃的照得人暖洋洋。
两人就坐在人家的屋檐下,你一言、我一语,谈得好不畅快。
「咳……小伙子,小俩口很恩爱喔。」咳个不停的是个全身褴褛的老乞丐。
「老爷爷,你脸泛黄,口有白沫,生病了喔。」步弭愁也不计较老乞丐有多脏,身上的跳蚤可以排队排到长安城,赶忙扶着他坐下。
「老毛病,死不了,人穷有钱吃饭没钱看病。」他乐天知命。
「老爷爷,有钱就该先看病,有健康的身体吃饭才会香。」
「哈哈,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是乞丐,别人要看我又老又病才给饭、给碎银子呐。」说完他又是一阵似要咳出心肝肺的咳嗽。
步弭愁脸色沉重,跟乱惊虹交换了不安的神色。
这老爷爷病得不轻。
「不过,」老乞丐看了看一旁冒烟的药罐,有些为难的启齿,「要是可以,能不能分老乞丐一碗菜汁?」
他问药而来。
知道这样的要求不合情理,他慢慢解释着,「我还有个老乞婆,就在不远的土地庙里,她病得重,请大爷跟姑娘施舍我一碗药。」
他说完便要磕头。
乱惊虹一手握住不让他下跪。
「老爷爷,药不能乱吃,一个不好会闹人命的!」
「我也知道,可是我身无分文,我那婆子再没药救恐怕……」老乞丐颤巍巍的,满是眼屎的眼虽然混浊却透着夫妻患难的真情。
「老爷爷,这是五两银子,你赶紧请个大夫给夫人看病吧。」乱惊虹快刀斩乱麻。
「没有用的,我连医馆的大门都近不了,他们嫌我脏。」
「老爷爷,你别哭,我陪你回去。」步弭愁本来就心软,哪禁得起老乞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求。
「你……」老乞丐疑惑不已。
「他会看病,而且医术很好喔。」指着乱惊虹,步弭愁将他一军。
她要是说出自己有帮人治病的能力,恐怕路边的小狗也不会相信,她手里还端着药碗呢。
乱惊虹不以为然的掀眉。
「您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大爷,求您!」
步弭愁俏皮的朝乱惊虹福了福,万般恳求尽在不言中。
唉,自从遇见她以后他是越来越没原则了。
赶鸭子上架,乱惊虹只好随着老乞丐回到破旧的土地庙。
发霉的草席上静静躺着已经没了气息的老乞婆。
她全身生满斤、疮,干瘪的身躯显示生前被病魔折磨的痛楚,乱惊虹把了下脉,对着一脸渴望的老乞丐摇头。
老乞丐没哭,只是跌坐一旁,一瞬间显得更加苍老。
土地庙里不只有老乞丐夫妻,还有一堆行乞之人,老的老,小的小,糟老头跟老婆子占多数,污浊的空气,肮脏的环境,每个人不是病就是脏。
步弭愁无法漠视伤心的老乞丐,她蹲下,握住老人家的手,什么都不说,只见老乞丐本来无神的眼睛慢慢泛起惊讶,充满生气的光彩。
「老爷爷,对不住,弭愁能力不够,没能把老奶奶救回来,只能送你一点小礼物聊表心意,真的对不起……」
她以自身的灵力治愈老乞丐的病。
「生死有命,是我那老婆子没福气,没有早些遇到姑娘你这贵人。」
步弭愁摇头,握紧老乞丐的手。
其他的乞丐看她亲切可入,统统围拢过来。
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毫不排斥他们这些行乞之人。
面对这么多好奇的眼光,步弭愁心慌极了,扯着身上的衫子,一着急,脸上又出现不正常的红晕。
步家规矩严苛,一般的仆人是不许随便跟主子有所接触的,尤其她一身病痛,更是要避免被感染,仆人也怕担责任,就算远远看到她也保持着距离。
而即使出了门,她也只跟乱惊虹走得近,一下面对这么多人,她不禁手足无措。
乱惊虹立刻走了过来,他率先拿出三十两纹银给老乞婆办丧事,大家也纷纷出仅有的一些碎银表示心意。
老乞丐虽然一直推辞,但缺钱是事实,最后千恩万谢的收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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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可以在天黑前回到长安城的路程,因为帮忙老乞丐办丧事延误了时间,乱惊虹跟步弭愁只好寻了一间清幽的客栈往下。
是夜。
断断续续的嘈杂呻吟声不断传来,干扰着步弭愁迷迷糊糊的脑子。
「怎么了?」她就着蒙陇的烛光起身。
「你睡,我出去看看。」乱惊虹制止了她。
他并不是为了省钱才两人合住一间房,追根究底是帮老乞丐治病后,不胜负荷的步弭愁又吃不下、睡不好了,不忍苛责她的乱惊虹只好选择紧迫盯人,盯着她好好的休息,他才能心安,要不然心里惦着她,他也甭想入睡了。
看着步弭愁把睡暖的床被掀起,他忙不迭塞回去,这一醒,她又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沉睡。
「你还没睡?」
他不想解释是因为看着她甜睡的睑看到失神。
「别起来。」
把烛光戳弱了些,乱惊虹打开门出去了。
他颁长的身形叫步弭愁疑惑的偏了头。是她闪眼吧,怎么地面上不见他的影子?
肯定是,她睡糊涂了。
她理不清对他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每回见他,都在性命交关的当头。
而每回,他都义无反顾的伸出援手。
像这样无言的守候,无语的看护,他什么都不曾诉诸言语,骨子里头却是何其温柔。
不容她细想,外头的声音更清楚的传了进来。
忍不住起身穿了绣鞋,她偷偷把门打开探头出去看,屋子外烛火晃动得厉害,人影穿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睡虫跑掉了,乱惊虹又还不回来。
原本她只打算瞧一眼,可一个忍不住就探出半个身子,接着,走了出去。
空气里飘着浓浓的血腥味,担架上的老妪,不断的呕出腥臭的血,面皮又青又白,显然陷入昏迷多时。
「求求您掌柜的,我马上请大夫来救我娘,您别赶我们走,这大半夜的,我娘禁不起夜凉,我小顺子给您磕头了。」叫小顺子的汉子穿着补丁的粗布衣服,说磕头马上咚咚咚的敲出一头瘀青来。
「客倌,我也只是个开店做生意的人,你来住店我当然欢迎,但是……带个快死的人,晦气啊。」
小顺子欲哭无泪又不肯死心。
「掌柜的,求您,就这一宿,只要我娘病情一有起色我马上搬。」
众人围着苦苦哀求的小顺子看热闹,有的人窃窃私语,「这店家也真没良心,说穿了还不是怕小顺子交不出住宿金。」
「这小顺子也真可怜,带着他娘从东北来这依亲,没想到亲戚没着落,他娘却染了风寒,如今病情加重,怕是把手头上的银两都花光啦。」
步弭愁一靠近人群就被乱惊虹发现。
他脱下身上的披风裹住她。
「她……那样,很痛的。」步弭愁楚楚的眼瞅着陷入昏迷的老妪。
痛的感觉她再明白不过。
「你这性子,一天到晚只想救人,你也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如何?」
「就算不自量力,我还是要救她。」
「我就是没法说赢你。」
她以为乱惊虹默许,一朵灿烂如茉莉花的笑容在她唇畔绽放。
乱惊虹嘴巴蠕了蠕,有了辛苦的觉悟。
护着步弭愁穿越闹烘烘的人群,他们来到陷入昏迷的老妪面前。
她轻握老妪骨瘦如柴的手。
须臾,白洁的额头冒出点点细汗,越来越多。
因为专心,一旁的嘈杂缓缓从步弭愁的知觉里沉淀消失,终至不见。
有些心细的人发现老妪奇特的变化。
人群慢慢围靠过来。
「你不要碰我娘!」小顺子发出尖叫,爬过去想拉开步弭愁。
「要你娘好就别碰她!」乱惊虹的态度不强硬、不霸道,也非尊贵逼人,可是他说出来的话份量一定,冥冥中,有股你非要信他不可的力量。
小顺子又惊又愕,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围观的人均发出不可置信的赞叹——
老妪疲惫的眼睛打开了。
「小……顺……子。」尽管还是气若游丝,但已够小顺子欣喜若狂了。
「谢谢姑娘的大恩大德。」纵使不知道步弭愁是怎么治好他娘的严重风寒,小顺子仍跪倒在地不断磕头。
「别磕了……头会疼呢。」步弭愁软了身子,跌进乱惊虹早已经伸出来的双臂中。
「姑娘是观世音菩萨,我小顺子愿意为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惠!」
步弭愁连连挥手,连说话的气力也没了。
第五章
乱惊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脸很臭。
原本,她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也不干他的事,但是,他就是看不过,等回过神,已经把责任揽在胸口。
早知道她爱逞强就该离她远远地,唉,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失去意识的步弭愁无法盘坐,乱惊虹只好用双腿夹住她的臀,以嗳昧又坚定的姿态将她收进自己的羽翼。
她本来就穿着单薄的中衣,冷汗湿了她的衣裳,优美的身形若隐若现,一眼就叫人看透她里头桃红色的胸衣。
乱惊虹避开她撩人心智的胴体,视线无法避免的碰上她盘坐的长腿。她有双修长美丽的腿。
他的理智正在崩解……
他从不把自己当圣人,可是,长年以来对女人的没反应让他一亘以为自己比阿僧还清心寡欲,可是如今,却对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步弭愁生出很不同的感觉。
她沉沉的呓语使得他连忙收神敛智,救人是当务之急。
他灼热的掌心熨贴着她瘦不见肉的背。
不可遐想,他闭上眼,忽略她桃红色胸衣下若隐若现的债起,专心把自己的内力输送到她的脉络里。
她周身的代谢不好,血脉微弱,要打通任督二脉不容易,以真气在她的身子巡过一周,步弭愁的眼依旧紧闭。
乱惊虹眉头深锁,一掌将她倒转,两人面对面,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头颅,他倾身吻住她微凉的唇。
要撬开她的牙不容易,她的牙关紧闭,费了好一番工夫他才把自身的真气渡给她。
时间过去,步弭愁小巧的鼻先是动了动,长长的睫毛褊了褊,接着轻轻地睁开迷蒙的眼瞳。
由于全身无力,等她发现自己的嘴巴正被乱惊虹含着,不知所措还有千百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轰然跟着快速窜动的血液爬上脑袋。
她没有挣扎或是尖叫,只是下意识的咬了下去。
这一咬,咬得不轻。
乱惊虹闷哼一声。
她伤了他的舌。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她感觉到自己的嘴里有腥涩的血味,一张小脸打了结。
「不碍事,别说话。」
她茫茫然的摸着红肿的樱唇,直接忽略他的叮咛。
「我知道你救了我,可是,我又没有溺水,为什么你要和我嘴对嘴?」
就算爹不曾教过她什么男女之防,可凭着天生的敏感度也知道嘴是不能随便和人家的碰在一起。
除了夫妻……
「救人,身体的碰触是权宜之计。」
「想不到咬嘴也可以救人。」步弭愁的声音包含着她也想不透的失望。
「你知道已好,安心养病。」
「是我……拖累……你。」
「你跟我谈不上拖累。叫你不要说话,安静。」透支了力气,她眼下好不容易消失的黑眼圈又浮起淡淡的一圈,叫人想为她抚去。
「但是……」
「没有但是!」
「砰!」门外不知道谁重心不稳,一堆人背开本来就没有上锁的门,一古脑滚了进来。
乱惊虹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以流星般的速度脱下自己的上衣被住步弭愁形同半裸的身体,高大精瘦的身体横挡,尽可能的阻去众人的视线。
一顿互相埋怨免不了,不过他们推托责任的伎俩哪里瞒得过乱惊虹,看他脸色越来越阴沉,掌柜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送死」。
「嗯,这扇门果然被蛀虫蛀松了,不太牢固呢,我看应该派人请隔壁木器店老板过来换一扇新的。」
「哎呀,果然很严重呢。」店小二唱作俱佳的将木门摇来摇去,吱吱呀呀的恨不得好好的门可以在一瞬间垮掉。
乱惊虹掀眉,毫无预警的把门关上,连逐客令都省了。
事实证明木门状况良好,寿命期限还十分长。
除此以外,守着的蓝影会处理那些不该出现的人。
「你怎么把门关上了?他们什么都没说。」步弭愁呐呐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