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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捡到我的心 page 12 作者:陈毓华

  “一言为定。”

  日光野草园的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她在等候时闻到股烤章鱼丸的香味。

  天香百合向来禁止她吃小摊上的食物,平常她深居简出又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例也不以为意,如今“放牛吃草”就连管她严格的渡边也不在,于是她跨过马路直向着小摊子走。

  本来,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是不会有谁特别去注意谁的,她又一心被章鱼丸所吸引,说什么也不可能去注意那样一个男子,可是她的眼光却不期然地撞上他的——

  初春的天气,他披着一件风衣,狂野的金褐发奔放飞扬,他那么淡然,没有任何张力或特意勾勒的姿态,只是随便地站着,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金发金眸,在黄种人的国度里难免令人多瞧上一眼。

  泷宫恋的眸掠过他服快又被穿梭来去的人潮代替了。

  虽然如此,她却莫名地感觉身后有道犀利的眼光盯上她。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蓦然落在她肩上的大手害她吓了老大一跳。

  她吓白的脸几可和章鱼丸相比较。

  “恋,我吓着你了,对不起,我看不到你一时心急。”渡边圭吾不豫的神色减缓不少。

  “没事。”她急急否认,要是他知道她心中想的是另一回事,搞不好会更不高兴了。

  “我不是要你在野草园门口等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可是想……走一走,对!走一走。”她顿时失去了吃章鱼丸的兴趣。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他天生的命令习惯不自觉地凸显出来。

  “是。”依旧是无法更改的相处模式。

  被一双温暖的铁臂锁住,她被带回旁人认为最适合她又最安全的地方。

  ☆  ☆  ☆

  一本大部头的野生植物品鉴被摊在膝盖上,泷宫恋就着台灯机械地翻动书页。

  她觉得不安,在潜意识里残留了被抛弃的记忆,她害怕孤单一个人,她没有把这份情绪告诉渡边,因为即使有他的陪伴,某些时候,她还是神经质地害怕,害怕一种不明所以的情绪。

  就在她心神恍惚的当儿,阵阵扑鼻的香味飘了过来,她闻得出是烤章鱼丸的香味。

  她恐怕是得病了,三更半夜居然闻到不该有的味道。为什么?她肚子明明不饿……不过她还是循着香味来到窗台边。

  不是错觉,一包印着Q版章鱼的特有包装纸正散发着难以抵抗的香味。

  是谁给她送来的?她不知道谁,可是下意识她明白绝不可能是渡边圭吾。

  次晚,她沐浴后,又在窗台边“捡”到同是纸包装的烤番薯。烤番薯在渡边挑剔的嘴巴里是属于“下贱人”的食物,中午两人共进午餐时,她明明看见卖烤番薯的小贩,渡边却装作没看到,一点也不在乎她希冀的眼光。

  是谁跟着她?又如何知道她心里想的东西?是谁捧着热腾腾的烤番薯来给她?泷宫恋茫然了。

  “我要吃炒蟹脚,而且要放大量的红椒。”第三天,她算是挑衅地对着渡边宣告她要的东西。

  初春,哪来的秋蟹?

  渡边用一束桔梗代表蟹脚,那晚,她又收到一盘香酥还辣得冒火的炒蟹脚。

  第四天,她不曾特意宣告什么,但夜晚的窗台却送来一份浓香的卤凤爪。

  为什么有人知道她爱吃卤味,尤其是凤爪?就连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天香百合都未必知道。

  第五日。

  原来等待是件辛苦的事,尤其又躲在暗夜蚊虫最多的树丛里,泷宫恋歪着身子,因为枯燥的等待渐渐打起瞌睡来。

  凉风习习,她几乎要睡着了。

  那人来得很快,只要她眼皮上的瞌睡虫再加把劲,肯定泷宫恋就错过看见他的机会了。

  她一眼就认出他来。称不上魁梧的身材在暗夜里更显单薄,但是行动力却快得超乎想象。

  “哎唷!”原来她的出场方式该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只可惜不合作的树枝勾住头发扯痛头皮,马脚立刻暴露在来人长长的腿下,成了裤下仰慕者。

  “别动。”他的声音带着磁性,有着蛊魅人心的魔力。

  他灵活的指拯救了她的发。

  泷宫恋笨拙地想恢复优美的站姿,不料发丝却脱离树枝的纠缠而落在那人的指缝间。

  “头发长长了。”他没有预警地说了句话,才让她的头发离开自己的指。

  “我的头发本来就是这种长度。”他那口吻仿佛他们曾经多亲呢,这种陌生的感觉居然令她心口乱跳。

  “你不认得我了,对不对?”他说得淡然,空气中却鼓动着似有还无的悲伤。

  “我见过你,在日光。”金发、金眸却有股浓浓的中国味道,斯文的轮廓,完美的颈项,还有衣服下令人爱不释手的躯体……

  泷宫恋的脸轰地红起来。明明不过第二次见面,严格说起来是第一次,她对他的身体竟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她难道想男人想疯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金光逸去,他的眸变成重重的暗褐。

  “我不认识你,也不准备认识,以后别再送那些东西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用那些食物来取悦我。”到目前为止,他说的话她没一句听懂,这让她不由得胆怯起来。

  “我记得那些都是你爱吃的东西。”

  “不可能!你怎么知道我的喜好?这太疯狂了。”她一直往后退到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他不逼近,站直的身体沉浸在银光下,像要消失了般的不真实。

  “连理技已分,比翼鸟翅断,是我来迟了——”

  他幽微的表情一如被抛弃的小孩,他什么都没说又像道尽了一切,泷宫恋甚至清楚地看见他的生命力正在消失,可那清淡的身影为什么盈满心痛?

  是的,她看进他的内心,不可思议的,他的存在就像……就像一道安定符镇服她潜意识那深怕孤独的伤痕。

  连理枝分,比翼翅断,他的悲伤轻易地影响了她,为——什——么?他的痛楚难道是她造成的?这,怎么,可能?

  ☆  ☆  ☆

  渡边圭吾的办事效率十分惊人,就因为他这种不凡的能耐,使得帝都航运机构的成员每天都处在备战的状态下,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不经心。

  依照每天的惯例,渡边圭吾半天内就处理完所有的档案,一秒钟也不浪费地准备例行的巡视和议会,趁着秘书准备资料的空档,他闭眼养精蓄锐。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渡边在下一分钟张眼,桌前定定站着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怨他艺高人胆大,脸色还是难看得惨白了:“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居然没死。”

  帝都大楼的门禁森严,就算是蚂蚁想进来也必须先装上翅膀,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诗人显然没兴趣满足他的疑问,开口便反客为主:“我要知道你在恋的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你那些生死之交的朋友们不是对外声称找不到你的尸体?我也派人搜过山,明明——”惰敌见面分外眼红。

  “回答我的问题。”

  他坚决的表情使人不敢忽略他身上难得的刚猛骁勇。

  渡边冷冷地吊起白眼:“就算你还魂又怎样?尝到被当成陌生人的心痛滋味了吧?!”

  诗人文风不动,下一秒他已跃过桌面,如电的指掐上渡边的咽喉:“我不喜欢暴力,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你少假惺惺!告诉你又如何,恋她不会是你的了,就算你从棺材里爬回来也一样!”

  “不见得。”一个拐脚,渡边跌了个狗吃屎。

  他脸上一片涨红。从来没人敢侮辱他到这地步,他也学过护身武艺,居然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简直丢尽了一切的颜面。

  “我不会让你轻易走出这扇大门的!”

  “狠话人人会说,就怕你做不到,说!”他见过的阵仗太多,根本没把渡边的话当真。

  “很简单,我不过请医生朋友替她重新制造回忆而已,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现在的恋是重生的,对于你,她完全没有记忆,我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他花了多月的时间一点一滴,巨细无遗地输入他为她设定的人生,然后删除她对楼羿所有的记忆。

  “你居然对她做出这种事来!”罪不可赦!

  “哈哈哈!”渡边一阵狂笑,“你也有弱点吧,你也尝到苦头了吧……我不会一直屈居下风的,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被心爱女人漠视的滋味不好受,就算你活着回来又如何?恋绝不会再认得你……”

  “你错了!”诗人放开一直钳锁住他的指,“就算她的记忆里不再有我,那么我还是可以再重新追求她一次,横竖那么多年都熬过去了,再说谈恋爱的滋味也不坏。”

  “你这种人不知道什么叫失败,什么叫放弃吗?”渡边大吼。

  这人是没神经或粗糙得像水管吗?平常人遇到这种打击不是该知难而退,认命走开?为什么他像打不死的蟑螂?

  “这一生我尝过的挫折超乎你的想象,就算做梦你也难望其项背的。”他的过去没人能明白,那些无尽的失望虽然造就了他非凡的韧性,却也赋予他凉淡的心理,只要无关泷宫恋的一切,他都可有可无。

  “哼!”渡边冷嗤。

  诗人得到他想知道的讯息后,懒得再和话不投机的他周旋,堂皇在渡边的恼笑中走掉。

  他不把渡边放在眼里的举动惹怒了高高在上的渡边圭吾,一阵重物落地的响声骇住总裁室外的高级办事员——

  ☆  ☆  ☆

  白净的阳光均匀地散布在泷宫恋窈窕的身上,她远眺的眼是深思的。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技……”

  她一直不懂这句中国古诗的意思,自她今早从图书馆出来便再明白不过了。

  是怎样深刻的感情可以让人想生生世世在一起,她能遇到这样的感情吗?

  “嗨!”

  “嗨!”她很自然地回应他,“你答应我不会再出现了。”

  她是不是说了违心之论?看到他突然出现,她心中的雀跃的确多过不悦,不是吗?

  “我从来都没答应过你什么,我想来就来。”棉短衫铁绒裤,平底鞋,他无比随性又无比迷人。

  “原来和善亲切是假面具,你们男人一向都那么霸道不讲道理?”

  “看情况,譬如说追女朋友——”

  “我们根本称不上认识。”是啊,可是那温暖又安全……好像……见到亲人的感觉,却真实得叫人离不开他的视线……和人。

  “我已经失去耐性和你从头开始,我以为我可以的,可是只要一天见不到你就教我烦躁不安,我受到教训,因为我的纵容让你我浪费了太多时间,这次我要速战速决!”诗人眼中凝着难得的坚持。

  “你不可以这样。”泷宫恋被他从花园的凉椅中拉起,膝上的书散了一地。

  “别急!我只是带你去一个地方,相信我。”

  她的慌乱仅止于那一刹那:“我可不是随便的女孩。”

  “我知道。”她那么香甜,诗人忍不住咬了她一口。

  “啊!”她惊呼一声。

  “我好想你。”他眼中盛满深情。

  泷宫恋发现自己非但不觉他的话唐突或恶心,反而一道感动的暖流由心田浮升上来,全身都暖烘烘的。

  她居然有想落泪的冲动。

  任着诗人把她带走,他们来到两人曾居住过的樱花小屋。

  “这时节居然还有樱花,噢!”她掩嘴,“水仙、梅花、兰花、熏衣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拈起一瓣飞到她发际的落英,感觉十分真实。

  “我要你看的不是这个。”诗人开了小门,走进庭园的后面,一幢地中海式的温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泷宫恋直愣愣站住,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画面像俄罗斯方块一片片翻出来:“温室的右排种了一排豆蔻,横架上是金盏花、莱姆和葡萄抽,中间排是天竺葵,最左边是空的,因为……来不及种它……可是为什么会来不及移植?”她有些慌乱。

  “你想起来了?”诗人满脸惊喜,他不敢过去碰她,生怕喜悦会平空消失。

  泷宫恋抱住头,一偏身往屋里跑去,她的脑子有更多的东西泉涌出来。

  “它们还在!”浴室里不知多久以前仍保持俩俩相望的缸杯,他们曾经在上面欢爱过的床,所有的过去全回来了。

  泷宫恋投入诗人怀中,她又哭又笑,又笑又哭,却连一句成形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诗人紧紧抱住她,眼眶浮雾——

  重逢激情过去,两人十指交握,双眸凝注。

  “我好怕你记不得我……”在她面前,诗人毫不保留地把心里最脆弱的那环呈现在泷宫恋面前。

  她轻触他清瘦的颊:“如果我再负你,就没有资格接受你的爱。”

  诗人将她的柔荑放至唇畔轻吻:“我爱你,这句誓言永远都不会变,一如我对你的真心。”

  “羿郎!”

  “这次幸好我偷跑得快,来得及唤回你对我的记忆,要不然今生是打光棍到底了。”诗人露出几许侥幸的表情。

  泷宫恋一僵:“你不会又——”

  “放心,我的身体健康得很,抱新娘上教堂绝对没问题。”他展现极少流露的轻松一面。

  “害人家吓一跳!你好坏!”她捶他,松口气的成分大于责怪。

  “是师姑牺牲了多年的道行救了我,我欠她一笔还不清的人情债。”

  “我们一定要去谢她,不如把她供奉起来,每天三炷香。”泷宫恋把官凝燕当菩萨了。

  “师姑要明白你的心意会很感动的,但是她回‘暗香水殿’闭关去了,短时间内恐怕见不到她的人。”

  “不管怎样我都要谢她。”

  “会有机会的。”

  他相信他们会有再碰面的一天,在不久的将来。

  ☆  ☆  ☆

  几日后,诗人带着泷宫恋直飞意大利。

  可以想见她受到多么盛大的欢迎,牧师的父母对这未来的媳妇愈者愈中意,爱不释眼的结果是——两老决定要“不择手段”逼迫自己的亲生儿子早日娶妻。

  “你瞧,羿出门那么久,好歹也捡了个媳妇回来,倒是身为大哥的你却只闻楼梯响,你的空城计到底要搬弄到什么时候?”为娘的人心急如焚,口气怎么也好不了。

  “妈,楼羿跟我是两码子事。”牧师娶老婆成何体统,“再说那家伙总算找到老婆,你该忙的是到女方家去提亲、安排婚礼种种事宜,不是来找我晦气。”当然啦,他“晦气”两字可是嘀咕在喉咙里,哪敢端到台面上嚷嚷,否则不死得更快。

  “羿水到渠成根本不要我操半点心,你老大不小,万一变成老光棍,叫我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她泫然欲泣。

  又来了!牧师头皮发麻,老戏码演来演去就这几套,他都可以如数家珍倒背他娘固定上演的模式……要不是为了楼羿那家伙,他也用不着回来“重温旧梦”,不过看在是双喜临门的分上,就去找副耳塞洗耳恭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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