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好歹您出个声吧!娘又在丢人现眼了。」
佟磊哭笑不得,瞪了佟聘一眼。「没大没小,小心胡言乱语的,待会儿又吃不了兜着走!」
果不其然,原本还在和香禔拔河比赛的苏大姑娘,刷地冲到桌前,乱没风度一把的冲着小小的佟聘开口威胁:「你这落井下石的小人,背着我打小报告,你活得不耐烦了?」
小佟聘可笃定得很,给了众人一个抱歉至极的微笑才轻松启齿:「娘,幸亏卫叔叔和绛雪阿姨不是外人,妳贻笑大方的行径不致于传得太远,不过也该收敛一下不是吗?」
苏映心干笑数声,牙根咬得猛紧,她这儿子根本是生来克她的,前辈子她到底造了什么孽,生出个专门造反的家伙来?
小佟聘一番义正辞严,脸不红气不喘地当它是家常便饭,望着完全看呆和听呆的大人们,复又宣布:「我饿了!」
不幸的是他的耀武扬威持续不到一句话便结束,正襟危坐的衣领被屈居下风的苏映心揪了起来。
「你这忘恩负义、公报私仇的家伙……」
眼看再不遏止,这对母子就要演出干戈相向的局面,佟磊用力咳了咳,掩藏住眼底的笑意,双手轻轻一撂,分开了斗鸡似的两个人。
「心儿,妳忘了咱们是客人,演全本铁公鸡会让卫寇见笑的。」
「都是你不好,你宠得那小家伙目中无人,和我公然作起对来了。」
作贼喊抓贼,天理何在?
佟磊抛给佟聘示意的一瞥,继续哄他的娇妻。「咱们先吃饭,才有时间慢慢商量明天游玩的路程。」
「明天你要陪我玩耍去?」她的注意力一晃眼就被佟磊勾引走了。由此可知儿子在她心目中地位之低落了--
「在妳吃完晚膳的前提下!」佟磊也不是省油的灯,就地讨价也不忘还价。
「一言为定?」
喂饱肚子明天才有力气霸住佟磊--嗯!就这么决定!
佟磊把娇妻安置在他身边的位置说:「君子一诺。」
卫寇一看这场家庭风波落幕,不疾不徐地掏出一把银针,在每道菜里沾了沾,确定毫无异状后,淡淡地开口:「请用吧!尝尝北方的山珍野味。」
苏映心不由得嘀咕:「吃你一顿洗尘宴还真不简单,难不成你每顿饭前都这样慎重其事?」
卫寇不答,抛给她一个「妳以为?」的眼神,继而率先挟起一块山雉鸡,剔净皮和骨头后放进司徒香禔的碗中。
「嗯!」香禔英雌所见略同地赞同苏映心所言。「我也说过他啊,但他还是我行我素。」
佟磊瞄了眼依旧面带微笑,看似漫不经心帮香禔舀面疙瘩的卫寇,心中有了计较。
「你来了。」
「嗯。」
「进来吧!」
「不惊讶?」
「做了十几年的兄弟,为弟的我哪会看不出你脑袋里转的是什么?」卫寇倒了杯浓冽的酥油茶,一副愿闻其详,打算彻夜长谈的模样。
「你的适应力倒强,连云南白族人的习性都沾上了。」
「入境随俗嘛!」
「好个入境随俗,有落地生根的打算?」
「是。」
「为了绛雪姑娘?」
他还真直言不讳!
「泰半是。」他从来就不是个有事业雄心的人,半生漂泊,又没有家族的事业压力加身,散发弄扁舟的日子在他以为就是此生的写照了。不料,半途枷锁披身,为了司徒香禔,为了司徒长和偌大丐帮浩帮众,这担子大概是卸不掉了。
「你--还有事瞒着我?」佟磊道明来意。
卫寇不知该如何地低叹。「你真是天生的劳碌命,一刻也闲不下来,心儿夫人还不够你忙吗?」
侈磊的眼神霎时变得锐利如鹰。
「这是两回事,你若有事,就算赴汤蹈火我也不会说个『不』字。」
「你不用急,时间一到我不会忘记你一份的。」卫寇笃定得很。
「听你的口气,有十分的把握了?」
他一脸的不关痛痒。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已撒下渔网,当下只等瓮中捉鳌,引蛇入洞了。」
「详细说。」佟磊瞥见卫寇那蕴藏无穷尽智慧的双眸,天生侠义心肠的爱打抱不平被激发了。
眼看三言雨语是打发不了佟磊的好奇心,不如合盘托出前因后果--
「司徒长--我父亲并非死于急躁症……」
佟磊打定主意不插嘴,洗耳恭听到底。
「曲七最严重的错误在于没有认清我是谁……」
司徒长死时全身肌肤皱缩泛黄,没有急躁症特有的眼珠凸出和四肢成爪的征状,凭卫寇对药学医理涉猎之深,这种雕虫小计的下毒法,根本瞒不过他的双眼。但,既然能下毒于无形取他父亲的性命,他便不得不防敌人重施故技。
他不以为意的表现是故意给曲七错觉,一个一无可取的阿斗帮主与傀儡何异,杀了他虽可一步登天高居帮主之位,却不免失去帮众民心,两相权衡,倒不如留下文治武功皆一窍不通的他一命,见机行事。
这也是为什么原来信誓旦旦非取他性命不可的曲七忽然消声匿迹长达数月的理由之一。
「你不怕他来个临死大反扑?」佟磊指出他计划中一个大破绽。
「我现在便是在等他的反噬行动。据张长老送回来的口信,曲七已和安硕亲王搭上了线。」
「戈什哈尔?」佟磊微微一笑。
「嗯,福临这赵北方之行戈什哈尔也随行,依我揣测,曲七是将丐帮当成了饵,才能引起戈什哈尔的兴趣。」
一个恬不知耻又利欲熏心的人!
「他想毁了丐帮?」佟磊的心一路往下滑。
「不!在我想来,那不是他的本意。丐帮历史悠远,祖师爷的功勋可直溯到宋末蒙古兵犯华之时,与鞑子那一役虽然功败垂成,丐帮在江湖上的地位却超过了八大门派,代代相传而下,明末清初东胡女真直破山海关而来,丐帮的势力虽不若宋朝时蓬勃风发,但绊手绊脚的游击战打下来,却也是女真人的眼中钉。」
「昔年,我曾耳闻鳖拜提过招降丐帮的计划,可惜时局不宁,计划便被多尔衮搁置下来了。」遥想当年,当年已远。
「根据种种迹象看来,曲七最终的目的在于拿丐帮当垫脚石,想予惠朝廷,以求一官半职。」他不着痕迹地卸去张童的长老之职,就是另外委以重任,暗中调查曲七对外来往的情况。
这着暗桩果真逐渐发挥了效用,而且,效用惊人。
「那么,你打算如何对付安硕亲王?」
「安硕亲王是你堂兄的另一支系主脑人物,他贵为亲王,侍卫随从必不可少,我不会硬碰硬去动他的。」卫寇成竹在胸地说道。
「你这家伙,非吊人胃口不可吗?去你的老毛病,一口气说清楚啦!」还是那种死性不改的笑容,教人恨得肚肠打结。
「机密大事怎可轻易外泄?我一说出来,不就分文不值了吗?」卫寇继续不知死活地捻虎须,而且还玩得津津有味。
「卫--寇?」佟磊用寒彻的眼神瞪他。
「唉!」卫寇仍嘻皮笑脸。「你半点也没学到心儿夫人的幽默感。」一点长进都没,动不动就用吓得人吐胆汁的眼光瞪人--这些话当然是暗自腹诽,真要吐实,不晓得又要身受佟磊多少杀人眼光。
「你少拿心儿来当挡箭牌。」提到自己的爱妻,他凶狠的眼神立刻凋谢,眼底浮现珍爱的温柔。
他就知道,就算天大的事只要抬出苏映心三个大字,比天降甘霖还有效。
「你呀,娶心儿还真是娶对了,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只差没说出「克星」二字。
佟磊似笑非笑地斜睨这不怕死的好友一眼。「你以为你的逍遥日子还有多久可以过?」
换言之,一旦他和司徒香禔成了亲,他敢保证卫寇不会再有那么多闲得发慌的时间来调侃人。
他是过来人,深谙个中滋味。
卫寇微微一惊。「你不会告诉我你打算赖到我成亲后才离开吧!」
恶梦,铁定是!
佟磊点头,一改常态的笑容灿烂得叫人心里发毛。
「千里路迢迢,既然都已经来了,讨杯喜酒暍再自然不过,更何况,我记得某年以前也有个人无所不用其极地来闹我的洞房,如今,碰上这一生一回的机会,我自当泉涌以报,才不负你的『用心良苦』啊!」他可乐坏了!总也让他盼到这好日子,不报当年之仇怎么叫佟磊!
卫寇开始呻吟,几乎可以预见将来凄惨的下场,他--悔--不--当--初--啊--
「你要忏悔,还有的是时间,这会儿言归正传!」佟磊可不受惑于卫寇那张天塌下来的绿脸,眉毛一皱,将偏轨的题目导回正途。
「反正你没得到答案今晚是不打算放过我了。」卫寇可怜兮兮地喊。
佟磊不为所动。「三更天之前我得回碧微园去,要不然心儿半夜起来会找不到我。」他放话出来。「随便你怎么扯,没得商量的是你得在更夫敲三更之前把事情交代清楚。」
佟磊的专制霸道依旧不改,如今理由更是充分了。
卫寇差点放声大笑。「我投降,心儿夫人我惹不起,我服了你。」
「废话少说!」他不在乎别人批评他疼爱妻子的态度不合潮流。去他的潮流!
「我不会给他们有碰头的机会。在戈什哈尔来之前,曲七就会因为叛帮罪证确凿而俯首认罪,至于--下慢性蚀骨散谋害前任帮主的大罪,我相信全数丐帮弟子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再看见另一天日出的。」
「你那赛诸葛的头脑真可怕,得罪你的人不长命啊!」
「彼此彼此!」
佟磊、陆皓和他,是黄金般的阵容组合,三人连手,谁与争锋?
曲七不懂卫寇的厉害之处,惹到不该惹的人,只能说他倒了八辈子的楣,这就是「诸恶莫作」的铁证啊!
第八章
惜泰山的再次造访,在丐帮掀起了偌大涟漪。
「我不答应。」一阵错愕惊诧后卫寇给了惜泰山斩钉截铁的答案。
惜泰山立即脸色大变,原本笑容可掬的方脸拉了下去。「卫帮主是瞧不起俺惜某人?」
「惜总镖头稍安勿躁,切勿动怒,我还有下文。」
「说!」他冷哼出口。
「承总镖头抬爱,不过,卫寇已经有一房妻子了。」
「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搬出了教条。
「我不要三妻四妾,卫寇这一生只打算娶一个妻子,然后执手共偕白首。」他语气剀切,丝毫不像推托之词。
「莫非你是嫌弃俺那女儿娇生任性,难当丐帮夫人的宝位?」他不敢相信他几乎双手捧着送上自己的爱女和卫寇攀亲,遑论给了丐帮天大的面子,卫寇竟然推三阻四地拒绝,这教他的面子往哪儿搁?再说这消息一传出去,秋华岂不沦为他人笑柄?不成,既然他惜泰山亲自出马就非得谈成这门亲事不可!
有了这层认知,惜泰山再接再厉。「但不知尊夫人是哪一户书香世家的闺阁淑媛?或是官宦名门的千金小姐?」这么挖人隐私的问话虽然有失身分,但事情攸关他女儿的幸福,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绛雪是先父的义女。」
他没见过司徒香禔的面,理所当然的将之归类在不男不女的江湖女子之列。「舞刀弄剑的姑娘家太过粗糙,不适合你,事关你终身幸福和丐帮体面,必须慎重其事。」
卫寇哑然失笑。「惜总镖头所言极是。」他把高帽往惜泰山头上一拙。「可惜我有妻室是不争的事实,何况这桩婚事乃受先人所托,绝无反悔的道理,先人遗命不敢不从。」
他移花接木地将杭哲抬了出来,死者为大,谁敢和死人争气,更甚者,任谁也争不赢死人!
看他说得坚定如铁,万无更改的可能,惜泰山口气不由一软。「实不相瞒,俺也不愿强人所难,所谓良缘天送,总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俺厚着脸皮来提亲,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咱家那脾气别扭的娃儿,自从她回家后,少饮少食,整天病恹恹的,俺旁推侧敲那娃儿大概是情有所钟,心有所属,俺请了大夫来瞧,他只丢下一句啥的『心病无方』便走人了,俺想破了头,这才明白俺那娃儿……唉……」他将『相思成疾』四字硬生生地吞回肚子,实在是难以启齿的尴尬。
原来如此!难怪骄傲如惜泰山者肯放下身段,亲自上门求亲,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卫寇默然,心绪正处在起承转合处,耳畔却传来偏厅珠帘的微飒撞击声,他斜觑,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一闪即逝。
呵呵,珠帘无风自动,不过,真正激动的是方才躲在帘幕内之人的心。
「惜总镖头,你大可放心,『良药』上路了,而且,保证药到病除。」人谓良药苦口,这帖药可是『良药饴人』,至于药到后能激进出什么火花来,他可鞭长莫及,顶多只能做壁上观了。
「俺不懂!」
卫寇神秘兮兮地一笑。「心病自有心药医,惜总镖头毋需太过担忧,卫某保证你回去后一定能见到美貌更胜往昔,活蹦乱跳的惜姑娘!」
惜泰山半信半疑。「俺不信你的天花乱坠,眼见为凭,俺现在就回去看看。」
卫寇示意他稍安勿躁。「药效循经过脉总要花点时间,惜姑娘这一时半刻恐怕还好不了--我听说惜总镖头棋艺高超,难得浮生半日闲,还想请你指教一、二。」放他回去岂不打草惊蛇,那还有什么戏好唱的?
说到下棋,惜泰山环眼为之晶亮,棋奕之道要他说上三天三夜他也不厌倦。这下,他可把女儿的大事抛诸脑后,浑然不觉中了卫寇一手编导的调虎离山计,已经兴致勃勃地准备大吹法螺了呢!
至于卫寇--
他是没有任何棋品可言的人,也就是说他根本是个棋盲;但谁在乎,只要绊得住惜泰山一时半刻,哪怕要他使出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他也不在乎,谁教曲无界是他的朋友,朋友有「难」,他理该相助,况且--(他很坏心地想)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惜泰山这看女婿愈看愈没趣的丈人,总有弃甲投降的一天。
就算有些不够光明磊落,哎呀,管他呢!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曲无界和惜秋华这对「相见眼红」的欢喜?家后续情况怎样,就看曲无界的「功力」如何啰,呵呵呵……
要是真有人认为「大家闺秀」就等于温良、谦恭、俭让诸类美德,他不是得了老花眼便是跌破了眼镜。
因为,天下镖局里正如火如茶地上演一出「大家闺秀」发飙记,而「她」是个百分之百的「另类」大家闺秀。
说时迟,那时快--
「哇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