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有别于一般现代化科技的都市。
它有些老旧,风蚀雨磨的城廓有了斑驳的青苔,用米糠加糯米造的城垛虽然依旧耸立着,如日光四射的日光旗帜也威武的随风飘荡,可怎么看就是格格不入,好像走入颠倒的时空里。
走进城门,仿唐的屋舍纵横如棋摆设在辽阔的土地上,士农工商的楼牌器具一应俱全,仿佛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巷口打铁店的铁器铿锵声,也看见他汗流浃背在火光中铸铁的模样。
往前走是些小摊贩,有卖鱼丸汤的,豆腐西施的豆腐衬着荷花叶叫卖,熙来攘往的人群热闹的穿梭其间……
但是,这些都只是想像,此刻设备完善的城里听不到人群的嘈杂声和鸡鸣狗吠,安静得近乎是座死城。
淙淙的水流蜿蜒爬过葱绿的岸,旁边有两个活泼的小人影,其中一个黏在一片雪白的山壁上,一个在下头使劲的幺喝。
“左边……左边啦,那边的花又大又漂亮。”穿着粉红色小裙的小女生约莫五岁大,留着短短的头发,要不是那件吊带裙,猛一看会让人以为她是个漂亮的小男生。
相对的,像蜥蜴般攀在岩石上的小男生留着一头亮丽的黑发,身着缎面的白色圆领小衬衫、质料极好的宽口及膝裤,上头都沾满了泥巴、杂草。
“你别啰唆啦,要不然自己来摘。”斗大的汗水溢满他白皙的额头,特别的是胳臂上卡的一只麒麟被汗水冲刷过后,闪烁着荧亮的姿态,仿佛一眨眼就要破肤腾空而去。
好一会之后,小男孩胸前鼓鼓的一大坨,再也装不下东西了,他惊险的转过身体,只用一只手扣着山壁上的突出物,大喊——
“昨儿,你抬头看!”
才喊着,他刷地掀开衬衫,一时间,白花花的花朵倾倒而出,满天花雨飘在小女生的头顶、身上各处,蔚为奇观。
小女生快乐的欢呼声小男生一辈子都记得。
第一章
真是造孽唷!
碧澄澄的海波冲刷着津巴兰湾的海岸线,辽阔的天地,华丽的酒店,在这种有钱是天皇老子的地方,可想而知,美丽的黄昏、夜晚的星空也都是要付费才能享用的,这些有钱没地方花用的阔佬,啧啧,奢靡的天堂!
答厘风格的拉那伊式房屋。游泳池、小剧场、酒吧等,全都巧妙的镶嵌在繁密的花叶树林中。
敞开的大厅门泄出一地璀璨流转的灯光,和徐如风的管弦乐曲编织出优雅迷醉的气氛,衣香鬓影的俪人浅酌琥珀汁液,低声交谈,这是一场不正式的拍卖会,拍卖物的身价肯定比她一介老百姓还值钱,这些附庸风雅的玩意她墨夏昨不感兴趣,不过,顺便开开眼界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她等着的那只狐狸还没出现。
勾勒一下太过松垮的肩带,她心里喃喃抱怨,真是,什么酒店、什么人要衣装的臭规矩,这一身黑色的丝质小礼服贵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害她意外开支项目里又要多列出一项,要不是二一除五,扣掉租金、机票,整个Case可以实报实销,还有丰厚的赚头,她才懒得从台湾跑到这随便一动就流一缸子汗的苔厘岛逮人。
拍卖的时间预定是一个钟头,已经近尾声。
她轻松地替自己倒了杯葡萄酒,倚在美人鱼冰雕的旁边,粉色的唇缓缓啜饮着冰冷又带酸甜的酒,深不见底的眼瞳透过杯缘凝睇眼前的情况。
她不知道自己曼妙的身段像朵绽放的花朵,吸引游离的蜜蜂准备过来摘采花蜜了。
“Hi,我叫安德列·昆,有这荣幸能认识美丽的女神吗?”
三件头的手工西装,啵亮到令人想吐他口水的皮鞋,好看是好看,却不是她喜欢的型。
“没有!”墨夏昨柔软的唇轻吐。
“女人最爱说反话了,你的不,就是答应喽?”
这个女子冷若冰霜,一头黑发在水晶吊灯的烘托下氤氲着丝缎般的光泽,细长的凤眼往眉上飞飘,仿佛宇宙间的奥秘全在里头,象牙色的肌肤粉嫩如水,不言不语的冷冽神秘得不可言喻,好一个冰雕的美人儿,他喜欢。
墨夏昨微掀如扇的长睫,沾了唇彩的唇弯成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情的人会被蛊惑吸引,只有她知道这是她穷极无聊猫玩耗子的轻蔑。
自诩绅士的人被拒绝,通常顶多多说两句场面话保住面子就会摸着鼻子撤退,显然。这个全身明牌臭的男人不是很上道。
安德列涎着笑,继续说道:“小姐,你这头乌溜溜的秀发比时尚杂志那些名模还亮眼,许多掌镜的导演都跟我关系匪浅,只要我肯推荐,包你一炮而红……”
“假发。”她惜话如金,眼睛妩媚的瞟向涌向大厅的人潮,拍卖会结束,她要的人出现了。
这东方美人简直大对他胃口,他就是偏爱这种无法言喻的若即若离,他血液翻腾啊。
“呃,那也无妨,你的身材一把罩,拍写真会令全天下的男人喷鼻血。”这年头有哪个女人的行头是货真价实的,短发、长发,一点影响也没有。
“你以为发明魔术胸罩的人是为了赚男人钱吗?”墨夏昨挺起腰杆,准备出击。
“没关系,女人只要有脸蛋就行了。”安德列咬牙,脸色发白。这女人老实得不像话。
“原来先生喜欢整过型的脸。”
“哇拷,你全身上下没一块是真货!”他纵横花丛多年,今天被蛤肉糊到眼睛了。可是,眼前这个美人还是美得叫人流口水,不管啦,就算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猪皮贴的,他也要尝尝。
墨夏昨没空搭理这只色胚,她有正事要办。
“小姐,我可以委曲求全,这间酒店里有我的房间。”色猪扑上来,妄想毛手毛脚。但是,他的指尖还来不及碰触那片冰肌玉肤.一把瑞士刀已经抵在他的胯下。
“先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委曲求全?去!他肯倒贴她还不屑哩。
要不是那把亮晃晃的刀真实存在着,安德列绝对会以为这是性游戏的前戏,跟事实毫不相干。
他暗忖,要是能怂恿她拍A片里的SM女王,肯定比日本的饭岛爱还红。
“你看不见我是个英俊多金的公子吗?”他还是不相信天下有能拒绝他的女人。
墨夏昨冷冷的说:“我要是不小心在你脸上划个圈圈跟又又。不知道你还英俊得起来吗?长头发的娘娘腔!”这重击够让他阳萎。
有些人就是天生贱种,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小姐……可以告诉我你的芳名吗?”虽然她讲话伤人,他不介意,看她美丽的小手将一把瑞士刀耍得虎虎生风,简直是帅呆了。呜……他一见钟情,眼睛冒出粉红色的爱心。
他愿意拜倒在她的小礼服下,做她的爱奴,献上他迷人的屁股供她鞭策驱使……呃……哦,他陷入自己的幻想中。
看他一点也没有迷途知返的表情,墨夏昨毫不怜惜的割破他一件上万元的西装裤。
“别来妨碍老娘办事,下次可就不是一刀这么便宜你!”一个甩手,瑞士刀消失了,她又恢复千娇百媚的可人儿。
一个女郎如此多面目,邪门得紧,可也正点透顶。
“哇塞!”安德列握紧拳头,狂喜的大喊一声。
一件西装裤算什么,如果这个神秘的东方女子愿意,他不介意奉上内衣裤供她割着玩,哦,就算要他的肉!他也愿意,哦,他的女神、他的蜜糖、他的安琪儿,他发誓,一定要把上她!
墨夏昨一抬足就把安德列当作苍蝇抛在脑后,她拦住一个矮胖的男人。
男人的症头似乎都一个样,她凤眼一扬,矮胖男人那色迷迷的表情比前一分钟才解决的痞子还叫人不爽。
可以,意淫非礼,帐目又多一条收入了。
“黄董。”她纯粹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听在有意的人耳中却变成靡靡之音。
自动送上门的女人,不要白不要。
搓着“两只蹄子”,黄建国收了一下怎么也缩不进去的大肚腩。
“美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才说着,他那不规矩的手就要摸上墨夏昨光滑的下巴。
“我劝你别轻举妄动的好,免得等一下后悔来不及。”
她只射来一个眼神,黄建国就呆住了。
可凭他见多识广,嘴巴还是不饶人的想扳回一城。
“只是摸一下,全身安金粉的女人老子不知道碰过多少,你呛,我喜欢,开个价,我没有第二句话。”为了表示他不拖泥带水,是个慷慨的凯子,他炫耀的拿出支票本准备撤钱钓马子。
“黄董,你脸上的眉毛看起来有点碍眼,显然迫切需要我的服务。”那两撇稀疏的三角眉挡住他识人的眼睛,有必要剔除,这一来,他应该能把对方看清楚,不会动不动就拿钱砸人。
世界上有钱人数也数不完,他算哪根葱!
墨夏昨没有给黄建国喊痛的时间,他只觉得眼睛上头一凉,毛屑轻飘飘的掉在他的塌鼻子上。
“谋杀啊……”他想喊救命的声音还在喉咙口转,墨夏昨作势要他闭嘴。
“黄董,你要嚷嚷我是不反对,顶多我牺牲一点,陪你被这么多的名人贵族当稀有动物看,不过别忘了,你少了可以见人的眉毛,咯咯……我可是好心提醒您喔。”
黄建国气得老脸一阵黑、一阵白。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是他大老婆派来抓赃的吧?哼,谅她没那狗胆!
“小女子专程为您送帖子来的,请笑纳。”掏出“武林帖”,墨夏昨放进他肥嘟嘟的手中。
“这是什么玩意?”他龇牙咧嘴,忿忿的想一口吞下墨夏昨。
“内容我家的律师很详细写在上头,你慢慢参详。”
黄建国动手就想撕了那张纸。
“黄董,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的好,闯江湖,就算最末微的事也要考虑清楚,你把这份律师存证信函撕了,后果可是比你能想像的还严重一百倍。”就是有人给脸不要脸。
她不想多费唇舌,工作告一段落,该回她下榻的小饭店洗个澎澎澡,明早搭第一班飞机回台湾。
“是谁派你来的?”色欲薰心是一回事,牵扯到他的身家财产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你干的好事自己应该最清楚啊,举例来说好了,包括侵占子公司的钱、对下游厂商收贿、欠债不还,还有强迫公司女职员给你暖被……啊,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有没有漏说了什么?
“总而言之,帖子里写得明明白白,对牛弹琴有失我的风格,你慢慢参详,不明白的地方一通电话,请打到我的公司来,我备有专门律师讲解,一分钟只酌收五十元。”扳着白皙的指头数落他的罪状,她的态度轻描淡写得叫人咬牙切齿。
她那模样激怒了黄建国,她是来挖底的。
“妈的,我就不相信她能拿我怎样!”看着墨夏昨款款消失的曼妙背影,他皱起眉,眼神转回手中的帖子
哼,他黄建国收到口袋里的钱谁敢要回去?一个小小的讨债公司能拿他怎样?
武林帖被他揉成一团,本来想顺势丢掉,一迟疑,把给巴巴的纸张舒开,折了两折放回西装口袋。
“黄董?您认识刚才那位美女?”无声无息的人影来到黄建国身边,伴随一口流利的国语。高瘦的身躯,单单足下那双羚羊皮的威基伍德鞋就让同是男人的黄建国失色不少,更遑论一身顶级的手工费洛加蒙休闲衫。
他是这场拍卖会的主人,想不到他会主动过来跟自己说话,简直比面见英国女皇还感到荣宠。
“不过是个妓女,已经被我打发了。”黄建国刚才一脸暴戾的凶狠样,在见到来人后马上变成阿谀。
“哦。”不凡男子眼中闪过令人费解的神采,他招来一边的秘书,“记清楚这位台湾黄董的脸,将他列为拒绝往来户。”
“是。”
黄建国脸色败死。
他到底是哪里得罪这个富可敌国的男人?想不出来、想不出来……
※ ※ ※
夏墨昨是那种公事公办,全身浪漫细胞小于小脑的女人,别说没想过乘机犒赏自己,就连来到血拼天堂,大公无私的脑筋仍然少了一轮,一个小牛皮包包就是她出国的全部家当,带着来,一个子儿不多的拎着回去,来到丹巴刹市南边的机场,确定过机位,她就悠闲的拿起下一件Case的资料翻阅。
她的下一站是香港,算算时间,午夜前就能赶回台湾。
她是实事求是的人,要出差,总要把经济效益计算到最合理的地步,苔厘岛到香港只要一个午觉的时间就抵达,省下的出差费落到自己荷包,呵呵,这趟真是来对了。
她胡思乱想着,浑然不觉自己出色的外表已经在机场引起小小风暴,可也因为她冷艳的外表,遏止不少肖想摘花的登徒子行动。
然而,敢对她出手的也不是没有,就在她专心啃资料的同时,身边有人不客气的落坐,夹在来人腋下的公事包忽然精光闪烁,那道光一闪即逝,要不是反映在植物的厚叶片中,神鬼不知的锐器就会插入墨夏昨迷人的蛮腰。
警觉性不低的她万万想不到有人狂妄到想在机场杀她。
不过,她的小命显然有人想留下,一只钢琴家才配拥有的手轻轻松松以食指跟拇指夹住凶器,然后绞落,对方承接不住他的力道,戴着皮手套的手宛如被火烫着的松开手。
杀手眼中盈满错愕,打量着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雪白的路易威登丝质衫包裹着他看起来不是很强壮的身体,下半身是三宅一生的加雷斯王子窄身直筒长裤,凡赛斯的鸵鸟皮凉鞋,十根指形优美的脚指头不安分的蠢动着,这人,全身都是经典的名牌,凯子一个。
“啧啧,这样不好,公然行凶在这里是唯一死罪。”钢琴手的主人一上一下的抛耍着针筒,姿态从容不迫,可看在外人眼中,危险的针筒让人眼花缭乱,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迎面扎上脸。
墨夏昨对身边的骚动本来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可飘进她鼻中那属于大地古龙水的味道太似曾相识,掩盖过她对白纸黑字的兴趣,她不经意的抬起黑瀑发丝下的明眸,用力嗅了嗅。
本来百毒不侵的心立刻漏跳一拍。
查尔斯·卓敦的古龙水!她一千万个确定。
她从来就不是名牌的追逐者,叫她懂得那么多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是臭虫,八百年前就被她丢到北极忘得一干二净,要起死回生也难,否则要是让臭虫占据她的脑子,那她不成了垃圾堆?
墨夏昨以喷射速度将不该出现的人推出脑海。
还有,她干么吓自己?爱喷这牌子古龙水的男人比印度恒河的沙子还多,她大杞人忧天了。
心理建设完毕,她低下头,鸵鸟的想把刚才的文字接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