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了他十年的时间还没能把红绫搞定,他也无能为力了。
传真纸霎时被左匡捏皱了些,可是他很快松手。
火靖担忧地唤了声,“匡?”
“我会遵照您的意思去办。”
他不是笨蛋,十年过去,纵使红绫什么都不说,也变得成熟,但他知道十年前的那场恶梦还是在她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有多少年他总是听见她惊恐的梦呓,火觞从此失去消息更让她难过不已。
只是,她从来不说,以为别人也不知道。
“要让红绫知道三少爷还平安在人间吗?”
“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火靖心里有谱。
唉,老爷还是改不了当家的习惯,不是当事人不会了解被玩弄的愤怒,难道这几年他仍旧没有反省事情会弄拧到这个程度,他也该负责任?左匡私心希望火靖的美人计失败……
☆ ☆ ☆
这天,红绫散心回来已经是华灯初上,树梢的月娘已揭开夜色序幕。
“好香。”随意脱去鞋子,她也不知道该把鞋子放好,许多年来她的某些习性还跟小孩子一样。
“匡,是咕铑肉对不对?”她直奔厨房,把一束摘来的花送给他,然后背着双手在他身边徘徊。
跟左匡在一起,她几乎是幸福的,他的手艺非常棒,除了流离颠沛的那几日,他始终没让她饿过肚子。
这些年他也达成想当厨师的目标,虽然不是名声响叮当的大厨,却是红绫心目中一级棒的高手。
“回来了?我以为某人被山上的野狗叼走了呢。”他握锅的手不忘表演一番,惹来红绫的惊呼。
要逗她开心实在太简单了,她跟孩子一样容易为简单的把戏欢呼。
纵使如此,他却无法抵达她的内心。
“我跟它们商量过了,谁敢动我一根寒毛,冬天就会被某个暴力分子抓去炖香肉。”偷了一块咕铑肉吃,她被烫得哇哇叫。
“烫呀,小心些。”左匡已经来不及阻止。
她吐吐舌,“我肚子饿了嘛。”
他放下锅子里的菜,掀开桌上网罩,“早就先为你准备好了。”
桌上是他体贴先炒好的小菜。
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强壮,容易饿,也饱得快,为了她的健康,左匡总是会先把红绫的份做好放凉,她想吃就有得吃。
“那我吃喽。”拿起筷子,她快乐极了。
因为一顿饭能开心得跟中奖一样,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看她满足得像个孩子,左匡实在很想告诉她火觞还活着的事,可话到喉咙又吞回去。
说他是自私也好,就让他多拥有她一些时间……
“匡,菜焦了。”红绫虽顾着狼吞虎咽,鼻子却灵敏得很。
“糟!”他立刻进行紧急抢救。
“为什么炒那么多菜,有客人?”
“二爷跟四爷要来。”
“说人人到!”两个英俊体面的男人挤在厨房口,争着要进来。
“雪城、觞!”红绫绕过桌子,给两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大大的拥抱。
火觞是火家老二,目前是日光城的城主。
至于火雪城,则假借增广见闻的名义周游列国,把日光城所有的政务一古脑扔给歹命的火觞,自由自在的过着颓废糜烂的生活。
这次要不是被火靖的十二道金牌调回来,他恐怕还沉醉在与众不同的生活里,不知今夕是何夕。
“亲爱的姨婆,你愈来愈美丽了。”火雪城从不吝啬美好的词句,语言是神仙教母的仙女棒,能化腐朽为神奇。
相对于火雪城的热络,火觞的表现就冷淡得多,他不是人来疯的男人,稳重如磐石。
“我刚散步回来呀。”那是让她神清气爽的秘诀。
“姨婆,你应该找个好男人宠你,不必整天为那家不赚钱的茶坊拼命,浪费青春不值得。”
“我太老,没人要。”嘴巴是这么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些日子总觉得疲倦,这会是人们嘴上常讲的职业倦怠吗?也许是吧,她足足工作了十年不曾休假过,也许她以后散步的时间应该延长。
“老?姨婆,你讲笑话的段数变高喽。”火雪城一边闲聊,一边把左匡炒好的菜端上桌。
火觞眼红绫打过招呼后,径自到外头看股票分析去,从头到尾没出过声。
“火觞的面具还不能拿下来吗?”应该不是不能见人的面孔一直被面具覆盖,太奇怪了。
“那是他的宿命,等他碰到‘真命天女’就会摘下来,你不用替他担心。”对于日光城遗留下来的古老规矩,他嗤之以鼻,火觞却甘之如饴,怪胎!
红绫还是没能搞懂这对兄弟的出身。听起来很复杂,从以前就听不懂,现在也没多明白些,也许现在外面的坏人太多,戴着面具可以武装自己不受伤害吧。
红绫压根没把火家兄弟跟火觞联想在一起,也不曾去追究。
在她以为,每个人都有秘密,也有不想说的话,别人说了,她就听,不明白的就放在一旁也无所谓,因为那不是她的人生,了解了又如何,即使不清楚,世界还是一样的运转啊。
对她来说,很多事情就这么存在着,没有理由。
饭后,话题不知怎么转地兜到茶坊补货的琐事上面。
“老四,明天刚好是周日,你就陪红绫下山把该补的货给补齐。”火靖咳了咳,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替死鬼到齐了,打铁趁热是他做事的一贯原则。
火觞不赞成的挑眉。
“我没派你工作,别给老子砸场。”火靖压低声音威胁道。
这还有天理吗?火觞干脆置身事外,他对这场戏本来就没兴趣。
反之,喜欢生活多彩多姿的火雪城明知道自己是跑龙套的角色却兴致高昂,人生嘛,就算是摇旗呐喊的临时演员也要表演得精采,这样才对得起自己,所以他不介意自己被利用。
“我想不需要,店里的货还很齐,可以用到下个月。”怎么大家对她的茶店生出莫大的关心来?平常他们总是叫她干脆把店关掉算了。
“散心嘛,你很久没休息了。”鼓吹的人极尽煽动能事。
“你最近精神不是很好,下山逛逛吧。”左匡受到火靖的白眼,勉强说了一句话。
“也好。”在众人企盼的眼光下,红绫只好答应。
☆ ☆ ☆
隔天,她就在火雪城九三年的雪铁龙上面了。
“他们一直把我当小孩,对不起,还要麻烦你。”算起来她年纪比他还大,却总是受照顾。
她不会开车,也没有人觉得她应该去学开车。
“我很乐意当美人的司机,姨婆!”面对美女,就算出公差,火雪城的心情也好得很。
“其实有很多事我可以自己来的。”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物,她若有所思。
干妈、干爸,还有火家兄弟们总是紧张地把她保护在羽翼下,生怕她受风吹雨打,他们根本没想过她已经成年很久,都是二十八岁的女人了。
通常二十八岁的女人都在做什么她不清楚,但是,绝对不像她这样备受呵护,不知人间疾苦。
“我们家一票牛郎,我妈早就看不顺眼,要不是她年纪大身子又不好,她会再接再厉的生,直到蹦出一个没小鸡鸡的女生,幸好遇见你,你是我们家兄弟的救星,火家的一枝花,不宠你要宠谁?”一群臭男生,看久了不生厌才怪。“我很幸运。”
“你是逢凶化吉的幸运儿。”火雪城不经意地接话。
逢凶化吉。这句话勾起她遥远的记忆。
“逢凶化吉跟扫把星……”她喃喃低语。
“你说什么?”火雪城从照后镜瞧见红绫突然低迷的情绪,感到不解。
因为纯真,所以她不懂掩藏。要不是她早有命定的人,火雪城相信自己会喜欢她的。
为了大局……唉,非分之想还是想想就作罢比较好。
第六章
火觞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人知道他置身何处,就连他最亲近的幕僚精英也一无所知。
点三八的手枪毫无防备地扔在床头,它的主人放心的倒头大睡,没有开灯的房间就像他安眠后黑色的梦境。
他是睡下了没错,但全身的毛细孔却无比清醒,冷气机的运转,空气中微粒子的改变,他清楚得很。
呼吸中,有某些不属于这房间里的气氛改变了。有人握着门把试图进来。
他的手摸上那把手枪。
火觞一跃而起,光裸着上身的他只穿一件宝蓝呢的紧身裤,晶亮的皮带在黑暗中闪过光芒。
他贴在墙壁上,枪已上膛,脸上没有丝毫睡意,比完全清醒的人还有精神。
门被打开,那人先是探出他人见人爱的头颅,又骚包的把大腿伸进门,简直把火觞当嫖客对待。
一发子弹击中墙面,四溅出来的水泥屑差点打在他细皮嫩内的脸上。
他神色不变,眼皮撩也没撩一下。
“我没有叫鸡。”火觞把枪顶在他脑门上。
他眨着比女人还俏丽的睫毛,根本不懂什么叫恐惧,也仿佛没听懂火觞语意中的嘲讽,居然用手指拨开若不小心走火就会要人命的枪管。
爱穿白衣白裤的他,虽然年纪轻,玉树临风的气质宛如优雅的贵族。
他瞄来瞄去,拣了块自认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
“你……到底是谁?”那纯净如婴儿的脸好像在哪见过。
他无意表明身份,要火觞猜。
“安琪?”火觞的脸上逐渐爬满惊讶。
火家的么儿火安琪,从小因为受到不明的刺激,丧失七情六欲,有时候连话也说不全。
“你是怎么找来的?”
火觞离家多年,早把弟兄的脸孔忘得差不多,一见到么弟,却是很快就认了出来。
血缘实在是妙不可言的东西。
火安琪双眼迷蒙地瞧着火觞,“生日快乐。”
“生日?”他早就遗忘的日子居然让么弟来提醒。“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这件事?”
“礼物来了。”他看着房门,神情有些诡异。
话一说完,门又再一次被打开。
火觞根本忘记要举枪防卫这回事。
他看见独立在门外的她。
被当成精美“礼物”送来的红绫怯怯地站在门口,眼光直往房间里探索。
接着,她看见了火觞。
目光交接,时空倏然交错,欢喜盈满她的胸口,有多久,她不曾感受胸中跃动的情绪?
谁都没有迟疑,奔向对方的脚步说明了彼此间最深沉的渴望和想念。火觞把枪一抛,紧紧抱住红绫曼妙的身体。
门外,完成任务的火雪城朝弟弟招手。
火安琪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顺手牵羊摸走了火觞的随身手枪。
一个负责监督,一个充当车夫,最后任务成功!
当然,能将这两人送作堆他们乐见其成,若此次不成,硬拗的办法他们可有一箩筐,一计不成还又一计,就算三十六计使遍,也要他们生米……嘿嘿,煮成香喷喷的熟饭!
☆ ☆ ☆
火觞抱着红绫的娇躯不能自己,他以为早已枯萎的心整个苏醒,就像长久压抑在寒冬冰雪下的植物突然感受到阳光还有露水的滋润,这就是活过来的感觉吗?显然答案是千真万确的。
“觞……”他好热情,紧勒住她腰肢的胳臂像铁条似的,让她有点喘不过气,而且悬在半空中也很不舒服,于是她悄声提醒,“我想你是不是该放我下来了,我撑不住。”
火觞恍然想起,确定她的脚稳稳落地后,他仍然舍不得松手,改扶红绫的手臂。
“别把我当慈禧太后,你不会也改姓李吧,我不习惯。”她噗哧一声,巧笑倩兮。
“我会让你慢慢习惯我的。”她的头发比以前短了些,全身流转着成熟女性的自信魅力,不变的是她的身高还有一如孩子般纯真的笑靥。
“又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变高了,我都必须仰着头跟你说话呢。”她仿佛回到十八岁,爱娇的用手比来比去。测量过彼此的差距以后,她不得不望着火觞这根“竹竿”兴叹。
她大概十八岁过后就再也没增加过一公分的身高了,上天真是不公平。
火觞把她放在椅子上,跟她面对面瞧着,“以后你想跟我说话,就爬到高的地方来,我随传随到。”
“瞧你胡说,你不会要我随身带一把板凳吧?”多年不见,原以为他们的过去只是一段可笑又模糊的回忆,其实它保存在记忆的匣子里,极为珍贵且清晰。
火觞的心许久不曾被触动,脸上漾满笑,又重新把红绫搂进怀抱里。
“你是我这辈子收到最珍贵的礼物了。”
礼物?“原来我被人家卖了。”她还傻傻的帮雪城数钱,真是笨得可以。
咦,慢着!
“你跟雪城很熟?”那个家伙原本就打算直接把她送进虎口,说要陪她补货,完全是骗人的。
“他是老四,我两个弟弟中颓废糜烂的那一个。”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觞、雪城、安琪……”
“我们家还有一个失踪的大哥。”看来她对他一无所知啊,她需要再教育,当然,他会是个好老师的。
“也就是说,凤意干妈跟干爸是你的……”这群有事没事就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压根是一家子,她真是太讶异了。
“他们跟你住一起吗?”就欺瞒他一个?火觞心中冒出了怒火。
“多亏干爸、干妈还有匡,不然,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在哪里。”也许尸骨无存,也许流落到更可怕的地方,过生不如死的生活。
红绫坐下,仔细地将她跟火靖还有火家人相遇的往事说了一遍。
“幸好,你没吃苦。”他吁了口气。
因为这这个缘故,他会对火家人手下留情些。
“你从来没把我跟他们联想在一起?”她还是那个大处精明小处迷糊的红绫啊。
她吐吐舌头,缩着脖子的模样十分俏皮。
“倒是你一直跟雪城有联系?”真是奇怪的兄弟,也罢,她干爸、干妈那样的绝配,生出来的小孩跟“正常”绝对扯不上关系,以平常心看待他们就好。
“我常常和他‘暗中联络’,他知道我的。”身为三哥的人三不五时用炸弹、刺杀向他问候一下,再白痴的人也会着手调查自己到底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
火雪城错在他是火靖的儿子,如此而已。
红绫咀嚼他似有所指的话,怀疑道:“觞,你不会真的投身黑社会吧?”
她想起火觞以前伟大的志愿,背脊发凉。
“别紧张,没有谁敢动你的。”
她担心的才不是这个。
“你在组织里的地位很高吗?”希望不是才好,但是依照火觞拼命三郎的蛮干个性,不会甘心只当一名喽罗。
“别提这个。我一天没吃东西了,陪我,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他不想一下就吓跑她。
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他只增加一件短背心,一副墨镜。
红绫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他怕热的习惯仍不变,一件背心就是一切,不像她,寒流一来衣服就必须一件一件的加,直到变成一个肉粽。
☆ ☆ ☆
他们去的不是路边摊,也不是五星级饭店,是火觞位在天母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