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他误会她的意思。
丁绯示意要他安静。“我不可能嫁给你,做一个不明不白的黑市夫人的。”
“是因为——沈野?”他颤声问,眼底的快乐一扫而光了。
要是在今天之前,丁绯恐怕还没有个确切的答案,可是自那一吻后,她笃定无误地说出了令韩追扼腕的答案。
“你能想像自己和一个对你了若指掌,看过你包尿片,知道你一切秘密的男人谈恋爱吗?”他试图说服丁绯。
“为什么不?”丁绯露出来到这里唯一的笑容。“很公平,我也了解他所有的坏事和秘密,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确定他要你?”韩追仅有的耐性消失了,他口不择言:“你长得美若天仙,妖娆艳丽,生来就是要给人当情妇的,我和你才是天作之合,黑道大哥的情妇,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的了。”
丁绯直言不讳地承认喜欢沈野令他人冒三丈。
“韩追!”丁绯翻脸了。
又一个把她贬到地狱去的人。
韩追一见她那赫然变为雪白的俏脸,恨不得摔自己两记耳光。“吃快打破碗”,好好的一桩美事被自己的心浮气躁给搞砸了。
“我生来就这张脸不是我的错,错的是你们这种以貌取人的龌龊思想!”
原来韩追也和其他觊觎她的男人没两样,总是将她当成人尽可夫的风尘女郎,到底上天给了她一张怎样的脸呐!?
“你说我思想龌龊!?”他横行琉球,女人见到他无不馅媚巴结,曲意承欢,而这唯一触动他心弦,他一心想将她收纳的女人却连理也不理他。
现在她发怒的样子像头美丽的野兽,艳色中焕发着爆发的野性,更令人心旌神荡,无法自持。
不!这么漂亮的猎物,他怎能放手!?他愈来愈喜欢她了,哈哈哈!
韩追脸上邪邪的笑容,令丁绯心生忐忑。
“来人哪!”
随着韩追一声吆喝,原来全部不见的佣人们又鱼贯涌出。
“丁小姐以后就是这屋子的女主人,她要长期在这里住下来,你们要好生伺候她,知道吗?”
所有佣人全都唯唯诺诺地点头。
韩追轻手一挥,又悉数退下。
“韩追,你疯了!”她猛然从错愕中清醒,不禁娇呼一声。
“这是必要手段!”他只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他不能再放她飞走,金丝雀关在鸟笼里才会唱出悦耳的歌曲,虽然这么做难免她要恨他,可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大不了以后多让着她点,如此一来,他不相信有什么摆不平的事!
“你以为我会像一般软弱的女孩子束手无策地留在这里?”事情为何变到这等无法收拾的地步,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韩追掸了掸他已经干净得不带一丝灰尘的灯芯绒打褶裤,削瘦的脸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
“小绯,你刚才一定没看清楚,我新雇的那些佣人可是个个身魁体健,全是我精心挑选出来伺候你的哦!如果,这样还不够的话,我可以考虑将小伍留下来供你使唤,如何?”
“韩追,你这个小人!”她气得整个身子微微发抖。
“另外,”他继续说道:“这幢房子靠海,远离市区,你要真逃走了,可没有交通工具送你回去,万一半路迷途或出了意外,可是没人救得了你,你一定要想清楚,别轻举妄动才好。”
真是一语成谶,才想看他这幢房屋是拿来金屋藏娇的,下一分钟被关在金屋里的居然是她自己,实在是荒唐透顶。
丁绯双眸中燃烧着被欺骗的狂焰,狂怒中抓起桌上的名贵瓷器,想也不想地丢在韩追脚前。“滚,我不要再见到你!”
韩追脸色不变,甚是欣赏她的泼辣。“这不太可能喔,你要有心理准备,我随时会来的。”
“你去死吧!”她气坏了。
“是、是、是!”他嬉皮笑脸的,对自己安排的一切满意极了。
良久。
丁绯根本不在乎韩追究竟是何时走掉的,她只觉脑袋乱糟糟、胸口热烘烘、手脚不住地发寒,四肢百骸全像有把铁槌正猛力敲击似的,不觉膝盖一软,“噗”的一声,整个人就跌坐在地板上。
她反手捂住自己的半张脸。
见鬼的!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阿……野……”
一颗晶莹的泪珠悄悄地滑下她如玉的面颊——
“大哥,你在吗?”沈拾叶轻轻敲着沈野的房门。
“进来吧!”
沈拾叶打开了房门,一身西装笔挺,看来干净利落的沈野正对着镜子打领带。
沈拾叶实在不敢相信昨夜还醉得一塌糊涂的大哥,在十二小时内又是一副神清气爽的俊俏模样——除了眼眶下掩饰不住的黑圈。
“大哥,你还好吧?”
“很好。”他头也不回的。
“你真的……要去吃这顿相亲饭?”坚持了十几年的执着一朝自行打破,一家子的人还真是不太敢相信。
“为什么不,我人都回来了。况且老二不是去接钟伯父他们了吗?”虽如是说,沈野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兴奋或高兴。
“大哥,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老妈对这件事可是完全投入,很认真的咧!”
全家人都看得出来沈野反常的行为,只有沈母在担心过后,居然不改其热中更加想撮合钟、沈两家的亲事,一见沈野答应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请钟家父女来吃饭,美其名是“联络感情”,实际上却是不折不扣的“鸿门宴”。
“阿潜说得对,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又是长子,本来就有应尽的义务和责任,我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他的声音又轻又慢,像有千斤重担似。
“我讨厌做事虎头蛇尾的人!”
沈野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拾叶,没办法,谁叫你大哥的魅力不够,追不上小绯,她常笑我是笨乌龟,没错,乌龟的步子又慢又拙,一辈子也追不上她!”
沈拾叶不忍心看见盈满在沈野眼中的痛苦,把头轻轻撇开。
“明知爱已不可为,不可为而为之,太傻了!”他的悲哀在眼底徘徊,深怕一不小心便要泛滥。
“大哥,鸟龟并不是都慢吞吞的,像忍者龟就不是。”她根本不会安慰人,竟把忍者龟也拿来充数了。
“小傻瓜!”沈野听见他小妹这般孩子气的比喻,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回房换衣服去,等一下客人就来了!”
“我又不是男主角,干吗要我‘下海’?”她嘟起嘴抱怨。
“对了!”他看见沈拾叶移动的脚,又问:“你的脚痊愈了吗?”
“早就好了。”一提到脚她的好心情,“嗖”地便掉落谷底。
“还恨龙骧吗?”
“龙骧”两字像根针,刺得沈拾叶脸色大变。她用着冷静得过火的声调说:“他是谁?我早已经忘记了他。”
即使沈野心情再差,他幺妹那不自然的表情和咬牙切齿的声音,他也能感觉得出来。她和龙骧之间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沈拾叶虽然是沈家最受宠的老幺,也是家里唯一的一朵花。但她可没有一般老么的骄纵脾气和蛮横不讲理,她向来温柔可人。
沈野从来没见过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这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他害你受了那么多苦,难怪你讨厌他。”
“大哥,我不想再谈有关他的事不要说了好吗?”
谁错谁对,谁是谁非,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那场车祸硬要把所有的责任归咎给龙骧是不对的,若要认真追究起责任,错的人该是她,是她不该让王羽把车开得飞快。
王羽,一想到他,她的心又难免一阵酸痛。
沈野怎么不晓得自己小妹的心事,少女情怀总是诗,难堪的初恋破灭,任谁总要神伤好一阵子的。就像他一样——一想到这里,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忘记的丁绯又浮上心间。
天哪!又要走火入魔了!
“拾叶,那个男人不值得的,他不是你命定的白马王子,他放弃你那可是他的损失喔!”
“大哥!”不说还好,一点破,沈拾叶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好了,不哭不哭,哭花了脸,伤了身体,划不来的!”
她是真心爱过他的,就因为如此,她才无法真正放开心胸去原谅龙骧。
揩净了眼泪,沈拾叶有些羞赧,匆匆地丢下话:“我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她后脚跨出门槛,沈野才松了口气,这次,换成沈父进来了。
“爸!”
沈父约莫六十开外,因为保养得当,头发大半还是光亮的黑,脸上也因为少风少雨的吹袭,让人看不太出来岁月的烙痕,中庸的身材,高级质料的衣服,衬托出一个企业家的最佳形象。
“我是上来告诉你,你钟伯父和囝囝他们来了。”
“你怎么不让江嫂来知会我一声就好了,还自己走一趟?”
“嗯,”他清了清喉咙。“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谈谈?这似乎不是什么好时机。
“老实说我对这门亲事不赞成也不反对,再怎么说娶老婆的人是你,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真要娶个相看两相厌又相敬如‘兵’的老婆,那样的人生会很无趣的。”
“爸——”
当初急呼呼要他回来执掌家业的人,此刻又不知心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沈野迷惑了。
“你还记得你三十岁时我曾告诉你的话?”这次来考他的超强记忆了。
“爸,你不要兜圈子,拐弯抹角的;有什么话你就开门见山地说,好不好?”
“是你要我说的!?”由此可知不会是什么好话。
“是。”除了“是”他还能说什么?
“你会放弃阿绯那孩子,我很惊讶。”
“爸!”果不出其所以然。沈野烦躁地直想抓头皮。
“是你要我直言不讳的!”
显然沈父是打太极拳的高手,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她不爱我!”他嘶喊。
“谁说的?那孩子从小眼底便只有你,这点我们可看得很清楚。”沈父理直气壮。“你的眼中也只有她一个人不是吗?”
“不要说了,爸!”现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话!
“你母亲可是打定主意要你娶钟家的囝囝,你心底最好有个数,要不要,要拿定主意,免得到时后悔莫及。”
先是沈拾叶,然后是沈父,难不成全是来抽沈母马后腿的,由此可知,丁绯的人缘可不是普通的好!
“爸!客人来了,咱们下去吧!”沈野不想再继续这段只会扰乱他心情的对话,匆匆走出房门,头也不回地奔下楼。
第八章
凭良心说,钟紫妍的美貌已属人间少见,清灵的眉目,鼻是鼻,唇是唇,秀外慧中的气质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是出自良好家庭的大家闺秀,秀丽端庄,完美无缺。
这样的女孩几乎是所有男性娶妻的标准。
一顿饭的接触下来,沈野感觉得到钟紫妍对他的好感,撇开利益输送的联姻关系不说,他对她也有相当的好感,但也仅止于好感,和有没有爱意谈不上边。
可是这就已经足够,他不要爱她,不想再给任何一个女人伤害他的利器。
冗长的聚会下来,他刻意隐藏心底的厌倦和不耐烦,把应酬的笑容挂在唇边,对于老一辈愈来愈热络的气氛,根本无动于衷。
他的心收不回来,仿佛他一踏上台北的家门一颗心就遗落在另一个时空。
如今坐在水晶吊灯下,看着衣香鬓影丽人的人不过是个没有心的傀儡。
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的结果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吗?他的心为何是空的?
“阿野……阿野!”
“呃,是。”
这样的反应是失礼的,他迅速武装起自己的面容。
沈父眼光古怪地扫巡过他,没有苛责他的心不在焉,只轻描淡写地带过:“阿野,我正和你钟伯父商量请他们在台湾多逗留些日子,好让你和紫妍多些相处的机会,你看如何?”
“当然好,欢迎欢迎!”
“还有,我看紫妍也一个人坐了大半天,你是不是该过去陪陪她,尽一下主人的本分?”
“是的,爸爸。”
他的悉听尊便没有博得沈父的赞赏,反倒令他蹙起老眉来。
沈野打起精神,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钟紫妍面前,他文质彬彬,礼貌周到,谈话诙谐,几乎是个完美情人的化身。
“大哥!”原本“下海”来当配角的沈拾叶,顾不得黑色小礼服的绊手绊脚,从客厅的一隅飞奔而来,小小的脸庞尽是一片惊惶。
“有事?”沈野含笑地问。
沈拾叶微吁过一口气,不着痕迹地道了歉后将沈野拉到一旁。
“怎么回事,小妹,你的脸色这么差!?”
“大哥!”因为紧张的缘故,她的声音哽在喉咙,越是着急,越是结巴得厉害:“丁奶奶……打电话……来说……说丁……绯……”
“小绯?她怎么了?”
想不到沈拾叶的一句话便轻易撩拨起沈野隐藏了大半夜的真性情,防盾盔甲尽卸。
“失踪了……”她终于挤出最后想传达的讯息。
“失踪了?”沈野大吼,声音铿锵得震慑全场。他一把攫住她。“你听错了还是语误?”
“大哥,”她拚命吸气,沈野的力气大得几乎将她的肩胛骨捏碎。“丁奶奶说丁绯已经失去联络一天一夜了,她很担心……”
一天一夜?沈野的心痛得几乎要爆裂开来,那个没心机的小笨蛋又替自己招来了什么麻烦?难道她一生一世都不肯放过他是吗?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用力推开拾叶后,倏地往外跑。他的心完全被恐惧和晕眩盈满,听不见沈父在后头大喊他的名字,看不见家里的人在他身后乱成一团,他的整个意识里只有丁绯。
“你有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一团乱里沈潜悄悄移到小妹身边,若有所指地说。
“二哥,幸灾乐祸是最缺德的行为,小心报应不爽喔!”她语中的忧心如焚多过松口气,她没有沈家老二的乐观。
“哎呀,我们劳师动众地陪大哥演这出‘失恋记’已经够仁至义尽、两肋插刀的了。追女朋友要靠自己的本事才精彩,剧情峰回路转、紧张刺激才有看头啊!”他拐拐沈拾叶的手肘。
“要是让大哥知道你那么没同情心,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恋爱还真是痛苦,又冷又热的,一不小心就不成人样,我看我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对他小妹的威胁,沈潜是有听没有到,自顾自地大放厥词。
“你想得美,搞不好下一个一头栽进去的人就是你!”通常喜欢幸灾乐祸的人最容易中奖。
“乌鸦嘴!”他拍了一下她的头。
“搞不好拖你下水的那个人就是‘乌鸦嘴’的灰姑娘!”敢说她是乌鸦嘴?亲爱的上帝啊,为了帮小女子出口恶气,你就派只乌鸦小姐惩罚他的口不择言吧!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