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似乎谈什么都不对,他跪到她面前轻啄她的额一下,悄悄带上房门离开。
等到把手一紧一放的声音由空气中散去,夏小圭苍白的眼眸才蓦然睁开,她涣散的思想到此刻才能集中,凝视着粉白的墙壁,许久许久,一颗晶莹的珠泪才婉蜒滑下脸颊——
她的清醒和意识是逐渐的,推开一直当成防御的棉被,赤裸裸地走到衣柜挑出一件她最爱的衣物,然后笔直走到落地窗。
窗子一开,风吹得她的衣袂飘飘。她毫不犹豫地踮脚爬上阳台,身子一倾,重心急速流失,纤细娇弱的身子便如断线纸鸢坠落……
* * *
“不!”欧阳越裂心撕肺、肝肠欲断地朝天狂吼。
夏小圭奄奄一息的惨状如狂风骤雨打得他摇摇欲坠,而他啸天的怒吼吼出了一屋子的人,所有人全被这突发状况震骇得愣住了。
汩汩的鲜血从她刘海的前额开闸似奔流,欧阳越将她死命搂在胸前,脸色枯槁得像灰铁。
她用死来惩罚他的罪,她怎么能啊……
他把头抵住她的,喃喃低语。“我爱你,只是爱你,你怎么舍得我,我那么那么爱你!”
他悲哀,无法压抑的低喃,仿佛这样,夏小圭就会幡然醒转似的。
安东尼满跟凝重地瞪着遭受打击的欧阳越断下决策。“欧阳,没有用的,快把她送医才是。”
欧阳越惊讶地抬起头,怔怔回瞪安东尼。
雷神也发觉他不对劲,猛地握起拳头。“欧阳,对不起。”凶厉的直拳便朝他挥了过去。
他的拳力道之大,不仅打偏欧阳越的头,也打裂他的嘴,但总算打醒了他。
欧阳越瞪大失神的眼珠子,这才发了疯似地跳起来,以不要命的速度驾车绝尘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地上一滩干凝的血怵目惊心地唏嘘曾有的绝裂。
安东尼牛头不对马嘴的呢喃。“我没见过这样的欧阳——”
“他不会做了对不起那小妞的事吧?”死谏。太壮烈了。
“他受的打击太大了。”安东尼仍自言自语。
“你想,小妞还有救吗?”头上那么大个包,不脑震荡也变白痴了。
“这回的仗可难打了。”
“那小妞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宰了欧阳不可。”雷神猜想夏小圭很久了,他一直想将她网罗而收为已用,要她为他的店铺效力,也因此,他才无怨无悔地耗在这里为奴为婢。
从一开始便各说各话的安东尼陷入了空前的思索。“谈恋爱太辛苦了,我决不要重蹈uncle覆辙。”
围绕一旁的牧工、厨于、司机七嘴八舌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挂心地分头工作去。
“我们需要跟去护航吗?”兄弟义气毕竟是有的,雷神其实是挺担心夏小圭的。“要是有个万一—”
“闭上你的乌鸦嘴——如果你不想被欧阳大卸八块。”
“你以为我会蠢得在欧阳面前自寻死路?”那妞儿是他的心肝,别说毁谤了,即便他向老天爷借胆也不敢说她一个字儿不对。
“原来你还不笨。”
“你还没回答……”
“不去。”
“为什么?”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正事要做。”安东尼不常表诸于外的绝伦领袖威严适时彰显出来了。
“有事可傲了?”雷神还真是标准的劳碌命,一刻也闲不下来。
“国师传来最新消息,对方已经按捺不住,有所行动了。”安东尼沉稳淬炼如发光的金玉。“你放在海关的线人可有消息?”
“就算那个叛徒借了狗胆混进来,我也有办法收拾他,我很久没打靶,手都开始痒了。”雷神曾获世界射击协会的轻、重制式自动步枪的世界冠军,闲杂人等想逃过他的枪口,比登天还难。
“他们化整为零,我们要加倍提防小心。”
“帅啊!”雷神又开始自说白话,他已经沉溺在松弛筋骨的畅快感中,完全无视于安东尼的警告。“目前那群问题儿童大闹机场引得各国领袖、特警及国际反恐怖组织坐立不安,现在该我大显身手,再掀风云了。”
“不可以。”安东尼兜头浇了他一盆冷水。
雷神铜铃眼外凸,蛮横地问:“给我理由。”
安东尼平静如死海。“我们不能曝光。”
“我不管,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没道理。”他横眉竖眼耍懒。
“谁说世上的事全有道理的。”他懒得再和雷神胡搅蛮缠。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痛宰那小于了?”和罗塞叶塔一决雌雄是他的希望。
“我没说。”
“那群古巴黑手党左派份子被拦阻在机场,难保他不在其中。”
“名单里没有他。”罗塞叶塔极有可能已经改名换姓,换成另外一种身份潜进台湾了。
“那国师那群家伙呢?”整天斗在一起时嫌烦,才离开一个月他居然乱没骨气一把地怀念起那群蝗虫来,奇哉怪哉。
“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们,他们自然各有各的去路。”
赤色响尾蛇组织的成员各拥有一片天,任务结束他们自然回归自己的岗位。
“去他的罗塞叶塔,畏头畏尾的,还不快快出来受死。”他烦躁地踢着石头出气。
“假若我猜得不错,这几天他的狐狸尾巴就该露出来了。”
“我擦枪去。”霄神已经迫不及待了。
“猴急!”
* * *
碎星流云使黯淡的弦月更添沧桑,凄迷的穹苍风云将起。
月光牧场的大宅邸一入夜便一片宁和静谧,只剩走道微灯飘曳。
是风吧,伶俐地掠过睡眠中的万物攀上高墙,继而闪进一扇黑宙里。
罗塞叶塔全身凄厉的冥黑,没错,他是来索命的使者。
他在这山区已躲藏了好些日子,这些时间够他取得有关月光牧场的位置及配置田,甚至他已摸熟了所有人的房间位置。
他能分毫不差地摸进这间房,靠的全是那份资料。
之前,他请的小地痞差点坏了大计,虽然蛇已惊,但他不在乎。他要的,就是让他们日日生活在胆战心惊的日子里,这比一刀毁了欧阳越及赤色响尾蛇组织的人让他更形痛快淋漓。
他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将老鼠凌迟至死是他至高的快乐啊!
掏出装了灭音器的白朗宁枪,他瞄准床上的人。
“嘱哈哈,欧阳越,我要你尝尝失去最爱的人的滋味。”他狞笑未休,开始扣扳机。
霎时疾光电闪,一床棉被腾空飞起覆住得意忘形的罗塞叶塔。
但他不愧是一流杀手,超人一等的反应,快闪后,被子落了空,急速落地。
一柄黑黝的手枪抵住他的鼻眼。
冷汗立时沿着脊柱潸然滑落。“雷……神。
傲然挺立的正是潇洒不羁的雷神。
“叛徒,你来迟了。”
“怎么是你?”他明明调查得一清二楚。
“令你大失所望了,欧阳不在这里。”
罗塞叶塔阴沉地拉下脸。“你以为三言两语就想打发我?”
雷神很不以为然地摇头,以悲天悯人的口吻训斥他。“你脑筋退化了喔,罗塞,我的爱枪已经磨光擦亮,你以为不见血它肯罢休吗?”
罗塞叶塔悚然吃惊,嘴上却仍不肯投降。“你以为赢得了我的快枪?”
雷神忽地扬起迷人的笑魇,他侃侃而语。“玉石俱焚是个烂法子,为你这种背叛师门又屠杀组织成员的人豁出命更不值得。”
罗塞叶塔一时搞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噤口不语之余,却奸险地暗扣扳机。
“咱们谈个交易如何?”雷神倒甩一个枪花,将枪收回。
罗塞叶塔惊惧不已,以他对雷神的认识,他的主意之多直赛有诸葛之称的国师,他阵前弃戈必有狡计。
“不愿意?”雷神索性一屁股坐下。“那就一拍两散,当我啥屁都没放。”
他深思了一下,晃了晃枪。“说来听听。”
“很简单,今夜,你没来过牧场,而我也没见过你。如何?公平吧。”
“我不相信你。”
“我知道你一定不信。不过,有些事是需要赌一把的,运气是人不可或缺的东西,不是吗?”
“就这么简单?”
“你的目标是欧阳,与我何干?他已经不是组织里的人,我又何必为他卖命呢。
“雷神,你唬弄不了我的,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罗塞叶塔一声怪笑,宛若夜枭。
“说你笨还嫌我侮辱你。”雷神给他一记“孺子不可教也”的不屑眼光。“你抬头看看四周。”
“摄影机?”他大怒。
“别冲动,射坏它只会引来大批的保全人员,台湾目前扫黑可扫得认真,你不想到苦窖里吃没钱饭吧?”
“原来你们早就有准备了。”他颀长的瘦脸因怨恨更显阴森难测。
“别这么说,大家互相漏气求进步,我们可也吃过你的亏,预防万一绝对没错的。”
“如果我坚持不答应呢?”
“很简单,”雷神两手一摊。“我只好浪费一点体力和精神把带子稍稍剪辑,免费送给警察大人观赏了。”
罗塞叶塔冷哼。“你未免太天真,我只要一枪毙了你,你能奈我何。”一直指向雷神的枪已上膛。
“杀了我事小,不过,罗塞,你找来的靠山已倒,除非你做好完善的心理准备,让组织全面通缉你,有种,你就开枪。”一旦他敢动上一动,赤色响尾蛇组织将会上穷碧落下黄泉,天涯诲角以歼灭他为目标。
罗塞叶塔的眼放出万丈怨毒的目光,恨不得将雷神碎尸万段。“算你有种,不过,我不会放过欧阳越的。”
他双腿轻轻摆动,身躯一弯一纵已从窗口钻身而出,逸入黑暗之中。
蓦然灯光大放,一室通明。
只零点一秒,雷神的瞳孔便适应了光明。
“干吗!要进来也不通知一声,吓人哪!”他没好气瞪着流露笑容的安东尼,刚见面就一顿排头襄炸。
安东尼不以为意。 “大功告成了。”倚着门框,他年轻的眸闪烁着无限智慧。
“我不懂你为何临时改变,不照原先的计划进行?”
“解铃还需系铃人。”他高深莫测地低语。
雷神可是一横一竖都非得弄个水落石出的人,他受不了这等暖昧。“别在那里咬文嚼字了,你答应事后把计划告诉我的。”要不然要他扮黑脸做墙头草,剁了他都不干。
“我已经说了,解铃还需系铃人。”
罗塞叶塔的出现势必能改善欧阳越和夏小圭水火不容的关系,至于欧阳能不能应付得了罗塞叶塔——
男人在他挚爱的女人面前永远是最强的,再说,他们未了的恩怨该自己解决,他只是配角,串场可以,可不想抢了主角的风头。
“我又被骗了。”雷神狠抓头发,跺脚。
“谁骗你,我已经把事实全盘告诉你了不是?”他没听懂吗?
“我被骗了!”只一下下,只见满地落发……和雷神的自怨自艾……
第八章
“是严重的脑瘀血,在头盖骨最顶层……所幸没伤到视网神经及三交叉神经,所以不致对视丘和颜面产生副作用……”
夏小圭被推进了白色的病房,安详的脸恍若沉睡的天使。
欧阳越不知道医生和护士什么时候高去的,枯坐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
每多看她一跟,便是伤痛,他情何以堪?
他是爱她的,压根儿没想过却伤她至此,欧阳越痛心疾首,开始憎恨起自己。
“你醒来吧,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经过一天一夜的煎熬和等待,疲惫渐渐爬上他红肿憔悴的眼,握住夏小圭依[日冰凉的手,他趴在床沿上静静睡着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去,剥啄的敲门声没有惊动这对鸳鸯,走道的灯光反射出来人白衣白裙下有双过于粗壮的大腿。
护士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嘴角噙着笑,径自由托盘中拿出针筒和药物。
“乖乖,只要忍耐一下,就解脱了……嘿……嘿。”他悄然低语,语调却低耸得令人毛骨悚然。
眼看注射筒已直向高挂的点滴瓶口。“锵!”他握在手中的针筒却遭受外力冲击而碎成一块。
“该死的你——”他霍然转身,假发下是张凶暴残辗的面孔。
“又见面了,罗塞。”欧阳越手指中仍残留着一颗药丸。
“我明明在你喝的开水中下了药,你怎么——”他买通医院的工友,眼看大计将成,欧阳越却精神抖擞地伫立在他面前,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该秋后算帐的时候了。”欧阳越凝语。
罗塞叶塔一把揪掉头上的假发,又拉开不舒服的护士装,露出一身灰。“我早做了万全准备,这一次我一定要扳倒你。”
“我不想杀人。”欧阳越的黑跟闪过一丝飘忽,身形微微地晃了一下。
罗塞叶塔何其狡狯,只一瞥便注意到欧阳越极不寻常的行为,眼珠一转,胜券在握的笑立刻浮上他狭小的三角眼。“哈哈哈!高明,欧阳,我还差点被你骗去,原来你还是着了我的道儿。”
脑袋的晕眩感愈来愈沉重,就连眼皮也不听使唤,欧阳越晃动的次数更加频繁了。
罗塞叶塔放声大笑。“你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对手,我本来不想毁了你。”
他卷起衣袖,一片狰狞的伤疤怵目惊心。“但你不只伤了我的身体,还断了我的后路,此仇不共戴天,梁子结定了。别怪我,欧阳,解决了你我会把你的心上人一井送下地狱跟你作伴,你不会寂寞的。”他阴恻恻的声音像雨夜呼啸过破屋的鬼哭神嚎。
次次铩羽令他恼火。
“你……休想动她一根寒毛。”欧阳越勉力晃掉眼前更加艨胧的迷翳。
“我就要动她。”他恶作剧地一笑,天地唯我独尊似地。
他不能倒下!也绝不准任何人动她一根寒毛,她是他的,保护夏小圭是他的责任——狂略一声,欧阳越猝然拾起桌几上的水果刀往自己的大腿便插——
鲜血顿时如喷泉,剧痛逼走了弥漫的黑雾,还他清明。
罗塞叶塔难以置信地凝视他疯狂的举动,继而干笑。“你有种。”
正因为如此,欧阳越更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他太卓越、太不凡,杀手界只要有他在,罗塞叶塔就永远只能做个二流角色,他决不允许这种错置的情况继续下去。
他要扭转乾坤,改变事实!
他掏出枪,银光闪烁地对准欧阳越的心脏。“我本来不想用这种愚蠢的方式结束你的性命,不过,你太厉害了;你逼得我不得不承认……”他一个劲地播头,可惜万分一般。
欧阳越的跟已恢复鹰隼般犀利炯然,气势磅礴地瞅着罗塞叶塔猖狂的行径。
他备战的模样更惹恼了罗塞叶塔。
大凡胸怀坦荡的人,行为光彩自非等闲,他在欧阳越临危不乱的态度中看见了。
欧阳越听见子弹高速通过枪管的细微声。
“不——”
一直被人忽略,视为昏迷不醒的夏小圭异军突起,她整个人扑向以为大局笃定的罗塞叶塔,他猝不及防,弹距整个偏离,射中天花板,而他也被夏小圭强大的力气扑倒在地。等他一巴掌挥开纠缠,脑门已被重物狠狠一击,顿时眼冒金星,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