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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夏天有个约 page 8 作者:陈明娣

  “那我大哥怎么会说……他要追你?”杜玉娴接着问。

  “他大概是想女朋友想疯了,他个性那么古怪。脾气又坏……”汤晨星不停地咋舌,最后提出她的忠告。“杜太太,你最好趁这次他回来,赶快给他找个对象。”

   ※     ※  ※

  杜太太听了汤晨星的建议,火速自台北邀来唐秋意。

  唐秋意出身音乐世家,父亲是知名交响乐团的指挥;母亲则是名作曲家,任教各大学的音乐系;唐秋意的叔叔,曾经教过杜家三个孩子钢琴,后来推荐杜聪文到外国留学。

  唐秋意本身学的是小提琴,小学毕业以后,也到维也纳留学,正好做了杜聪文的学妹。今年八月。她预定在台北举行首次的小提琴独奏会,她特别邀请杜聪文与她合奏。杜聪文看在同门的分上破例答应了。

  唐秋意是杜太太从小看到大的。而杜太太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很好,不仅人长得秀外慧中、温柔婉约,十足的大家闺秀,跟杜聪文从小就认识,而且两个人都是学音乐的,真可说是志趣相投。说到杜家媳妇的人选,唐秋意早就是杜太太属意的;只是,杜聪文不喜欢人插手他的事,杜太太才不敢主动撮合他们。现在受了汤晨星事件的刺激,她不敢再拖延,深怕杜聪文真的娶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孩当杜家的媳妇。

  汤晨星是第一个看到唐秋意到达的人。

  当时。她正自愿帮老张除前院草皮上的杂草——杜太太担心汤晨星跟杜聪文有个万一,于是,特别交代李碌将她跟大少爷隔离开,所以汤晨星就被派到外面来帮园丁老张整理花木。

  老张的家就住在附近,平时就负责看管杜家别墅,年纪已经一大把了,汤晨星不忍看他在烈阳下受煎熬,就自己揽下除草这件苦差事。

  她蹲在烈日下工作了三个多小时,晒得快成了小鱼干。再做下去,她一定会中暑,剩下的等傍晚天气凉快点再做吧!汤晨星头昏目眩地站直身体,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正巧听到车声,她抬头一看——一片眩目的白!唐秋意着一身白洋装,笑容可掬地在阳光中粲然夺目,真有点仙女下凡的味道;汤晨星目送唐秋意进屋,心里不禁赞道:杜太太确实有眼光,到哪里找来这样有气质的女孩,杜聪文运气还真不错,希望这个女孩,不像杜家人一样毫无原则地忍受他的臭脾气。

  屋内,杜聪文正大发雷霆——

  “谁叫她来的?”他无视唐秋意在旁,怨声地责问在场的人。

  杜太太胆怯地开口:“是妈请秋意来的,你不是答应她,在她的独奏会上跟她合奏一曲,我想你们总要练习一下,就请秋意过来住几天,也省得你还要跑到台北去。”

  唐秋意善解人意地说:“杜大哥,如果你不高兴我来,我马上回去。可是,你一定要参加我的独奏会,我在台北等你。”她又对杜太太说:“杜妈妈,谢谢你请我过来,我还是回去好了。”

  “算了!你人都来了,就住下来好了。”杜聪文丢下话,不悦地走开。

   ※     ※  ※

  “哎哟!好痛!”

  闷坐在琴房里的杜聪文,倏地睁眼,他好象听到窗外有人在说话,他侧耳倾听——除了夏虫的唧唧声外,并没有别的声音。

  “哎哟!”忽然又从外面传来一声。肯定是女人的叫声;他的心无来由一阵骚动,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

  汤晨星扑倒在地上,手肘、膝盖都沾上草屑、土尘。她姿态不甚雅观地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尘,随即因无袖上衣摩擦晒伤的颈部、肩部而痛得直喘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只不过晒了三个小时的大阳,谁晓得只要没被衣服遮盖到的部位全晒伤了。变得红肿痛痒,让她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就想到外面来除除草,反正外头月光皎洁,要不然,明天她肯定不能帮老张的忙;没想到。一出来就绊到东西跌一跤。

  汤晨星看看膝盖、手肘上的擦伤,自我戏谑道:“现在真的称得上是体无完肤了,唉!得找个消毒水消毒伤口才行。”她左扭右拐地往回走——

  “三更半夜,你又在外面做什么?”杜聪文像个复仇天使似的,黑黝黝地站在她后面。

  “谁?”汤晨星猛回头。吓了一跳。“哎哟!”又摩擦到她的背,她龇牙咧嘴地说:“原来是你,你也还没睡?”

  “你在外面鬼叫鬼叫的,让人怎么睡?”杜聪文避过不提自己为了她失眠。

  “对不起,吵到你了。我马上回去。”

  他实在不想关心她,可是。看她走路姿势僵硬,和不时发出尖锐的吐气声,又让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你的脚怎么了?”

  “小事,擦擦药就好了。”一扭头,汤晨星的五官,因颈后灼热的痛苦而扭曲。

  “你的脸怎么了?”

  “只要你别再问我问题,它就没事。”这次汤晨星不敢回头,努力保持木乃伊的行进方式,以减少衣服跟背部摩擦的机会。

  她这样一说,杜聪文横下心不理会她——他何必自找没趣管她的闲事,他已经决定把她逐出心外,不再……该死的!她非得发出那种痛苦万分的换气声来折磨他的耳朵吗?

  杜聪文心中的理智,来不及劝服猛然窜起的冲动,他即一个箭步,从后面抄起汤晨星——

  “啊!你做什么?你弄得我好痛——”汤晨星连声哀叫。

  “你闭嘴!你非得吵醒所有的人才甘愿吗?”杜聪文口气凶恶地低吼,他气不过自己就是放不开汤晨星。

  “我的背好痛,你放我下来!快放开我啦!我会被你害死的!”

  汤晨星愈挣扎,杜聪文愈是收紧两人的距离,他怒火冲冲,根本听不清汤晨星说的话。“你别再乱动,我是好意抱你回去,免得你走得那么痛苦。”

  “我真的好痛,拜托你放我下来——”汤晨星不敢再动,伏在他胸前呻吟。

  她的腿一定受伤很严重,要不然,她不会用这种哀求的语气说话,杜聪文改变主意,转过身改抱她回主屋。

  他身体的每个移动,都引起一阵剧烈的刺痛,汤晨星一面咬着牙忍受;一面在心里咒骂杜聪文,他的脑袋硬得像石头。只要他决定做什么,别人一句话也塞不进去,这种人谁遇上了都会倒八辈子楣!

  杜聪文把汤晨星丢在琴房的沙发上,屈膝抬起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忙碌地检查哪里受伤了……奇怪,除了膝盖上轻微的擦伤,别的地方看起来都很好呀?她怎会一直喊痛?他纳闷地抬眼看她——汤晨星痛得无力说话,只能以忿恨不平的眼神表示她心中的不满,只是眼角垂挂着两滴泪珠削弱了她的气势,反而显得格外惹人怜惜。

  杜聪文心不由纠紧,好不容易坚固的意志又沦陷了,他的声音因突然滋生的感情抽紧:“你……你哪里不舒服?”

  “全身都不舒服!”汤晨星吸吸鼻子,没好气地说。

  “我叫医生来!”他倏地站起来,忘了汤晨星的脚还搁在他的大腿上,他这一起身带动了汤晨星的脚,她整个人仰倒在沙发上!

  “哎哟!”又碰到她的肩膀了!她快速地打个滚,让背朝上,头埋在沙发里嚷着:“我真的会被你害死!”

  “你的肩膀怎么这么红?”杜聪文赫然发现,汤晨星露在无袖上衣外的肌肤红通通一片,连手臂上也是红白两截。

  “别碰我!”汤晨星抽气尖叫,杜聪文才发现,他的手正放在她的肩膀上。

  “你晒伤了!”杜聪文恍然大悟。“我马上回来。”他掉头就走。

  汤晨星趴在沙发上,真希望可以永远待在这里!她伸长四肢成大字形,享受干爽的冷气,瞬间觉得背后的灼痛感减轻了一半,真舒服!

  开门、关门,一连串脚步声,杜聪文回来了。他蹲在沙发旁,挤着透明管状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汤晨星的颈后,肌肤上冰凉的感觉,令汤晨星像猫咪被主人抚摸般发出咕噜声,她一动也不动地任他摆布。

  杜聪文抬起它的右手,细心地在手臂上抹药膏,看她手臂灼伤的程度,一定很难受,他心疼地思忖,动作更加轻柔怕弄疼她。抹好药后,杜聪文握着汤晨星的腰部举起她,反转身子让她坐在沙发上——

  汤晨星认命地站起来:“谢谢,你的药很有效。”自动往门口走去,心里自怨自艾,又得回自己闷热的房间了!

  “你去哪里?”杜聪文一把扯回她,按在沙发上。“你的膝盖还没擦药。”

  原来,他不是要赶她回去后屋,想不到他还满有爱心的。汤晨星合作地抬起脚放在杜聪文的大腿上,让他清洗伤口、上碘酒——

  “你怎么晒伤的?”杜聪文低着头问。

  “晒太多大阳。”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

  “很痛吗?”

  “嗯。”白痴也知道一定很痛。

  “身体不舒服还跑出来乱晃。”他疼惜地处理她膝盖上的伤口。

  听他的口气,好象她很喜欢跌伤自己。

  “我也不想出来乱晃呀!可是,屋子里那么热,而且,我的肩膀又痛又痒,根本睡不着。”

  杜聪文放下她的腿,猛抬头,深邃的黑眸阴霾地对着她:“你要是听我的安排就不会有这种事。”

  汤晨星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她一双黑亮的眼眸,坦然地正视他,考虑一下说:“也许!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客房住着唐小姐。”她抬起手肘让杜聪文看那儿的擦伤,顺理成章地说:“这里还有。”

  杜聪文咕哝一声。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边摇头边上药:“你非得这样弄得全身是伤吗?”

  汤晨星聪明地保持沉默任他数落,很久没听到这样充满关心的责骂了。只有在小学的时候,跟育幼院外面的同学打架受了伤。修女在帮她擦药时曾这样骂过她,唉!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好了。”杜聪文有点尴尬地放开她的手,两人之间气氛变得有点怪异,他仓卒地直起身。“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汤晨星看着他匆忙离开,心里不自主地想着,想不到他暴躁的脾气下,也有颗同情的心,被人服侍惯的他,也会这样温柔地照顾人,真是令人想象不到。

  汤晨星第一次对杜聪文产生格外的兴趣。以前,她总是认为他是个被宠坏的富家子弟,目中无人、傲慢到极点的音乐家;而她就是受不了他的霸气,忍不住诱惑想挫挫他的锐气——

  “你站起来一下。”杜聪文抱了一堆东西回来。

  “做什么?”汤晨星愣了下,照他的话做。

  杜聪文将丝质的床单铺在沙发上;在沙发的一侧放下枕头,用手顺平床单说:“你今晚就睡在这儿。”

  “啊?”

  他不顾汤晨星疑问的眼神,自顾自地说:“这张沙发你睡应该够大,我铺上了床单。睡起来应该会舒服点。而且,这里有空调,对你也比较好。”

  “可是——”

  “不要跟我争辩,这么晚,我很累了!这被子给你。”杜聪文把丝被塞给汤晨星,不给她反对的机会,倏地旋身出去。

   ※     ※  ※

  杜聪文小心地推开琴房的门,看到被单下微微地拢起,及露在被外的黑色短发,才松口气——还好这次她接受了他的安排。

  昨夜,他一夜无眠。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担心汤晨星会拒绝他的好意而跑回后屋去;还迟疑着要不要起来到琴房看个究竟。又不愿自己表现得太在意她,心情就这样反反复覆地直到天明。

  他无声地走近沙发,皱着眉,端详她沉静的睡容,心里十分明了——尽管她总是反抗他的命令。不在乎他的自尊,当面取笑他的追求;其实,他心中还是在意她!

  为什么会喜欢像晨星这样的女孩呢?杜聪文问过自己好几次。是因为她的真实不做作,还是因为她的个性?或许是佩服她,为了朋友奋不顾身的精神?也许没有任何原因,他就是注定栽在她的手里?杜聪文自嘲一笑。

  汤晨星翻了个身,面向沙发里端,又唾了。他贴近她的背后,细看晒伤红肿的部位是否好转,顺手取过药膏,轻轻地抹上——

  “谢谢你。”

  汤晨星沙哑的嗓音,夹着浓浓的睡意,她爱困地开着眼。他的手一碰到她,她就醒了。说也奇怪,她一点也不觉得他这样随意地碰她有什么不妥,好象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等他温暖的手离开了以后,汤晨星从沙发上起来,把被单和床单折好。“这些东西从哪里拿来的?”

  “放这儿就行了,今晚你还要用。”

  “我可以再睡在这里?”汤晨星讶异地问。

  “叩叩!”有人敲门。

  “杜大哥,我可以进去吗?”

  “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过夜。”杜聪文快速地撇下话,过去开门——

  “杜大哥,早。”唐秋意微笑地跟他打招呼。“我听他们说,你已经起来了,就过来看看——你是?”她看到屋里还有一个人。

  “唐小姐。早。我是汤晨星,在这里的佣人。”

  “早,我昨天没看到你,你的名字真好听。”

  由于唐秋意平易近人的态度,汤晨星对她颇有好感,她以玩笑的口吻说:“我是在下大雨的夜里被丢在育幼院门口的,早起的修女听到我的哭泣声,打开门一看,地上有个一娃娃全身湿透。远远的天边挂着一颗星,于是,就叫我汤晨星。”

  唐秋意听了不知该说什么,眼眶倏地湿润;杜聪文白着脸凝视她,为她觉得心戚戚。

  “你们怎么了?”汤晨星不解看看两人。“我不打扰你们,我得去做事了。”

  杜聪文难捺关切地交代:“待在屋里,别到处乱跑;湿热的天气会让晒伤的皮肤发炎。”

  第六章

  “这里的节奏需要再加强点,还有这里,你得拉长抖音,否则,会被钢琴的声音盖过,我们再练习一次。”杜聪文站在唐秋意旁边指点她。“就从第三小节开始好了!”他走回钢琴,不经意瞥了眼窗外——“该死的,她又在做什么?”

  他像一阵风冲了出去。

  唐秋意愕然地望着敞开的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工夫,杜聪文不顾汤晨星的挣扎拖着她进来,他绷着脸命令道:“你给我待在这里!”

  “为什么?我正在浇花。”她手里还拿着水杓。

  杜聪文伸手取走她手中的水杓,打开窗户往外一丢。“现在你不必浇花了。”

  “你这个人真是神经病!”

  “我告诉过你别到外面去的,你是嫌肩膀的晒伤不够严重,还是故意要跟我作对,特别跑到大太阳底下去浇花?”

  “请你看清楚外面,那叫夕阳。我又不是白痴,故意跟自己过不去。”

  他强辩夺理地吼:“我不管那叫什么阳!反正你给我待在这里,免得我分心不能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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