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崇尧跟袁效舜是大传系有名的“哼哈二将”。他们两人同是大传系四年级学生,由于身材的极端悬殊──常崇尧高瘦有如长竹竿,袁效舜矮胖有如圆桶──再加上名字的对比巧合,让人一看到两人同时出现,就不由发自内心一笑。
略过两人滑稽的外表不提,他们可是相当有商业头脑的;自大一开始就成立了“传播媒体研究社”。表面上打着堂皇的名号招募社员,私底下却是想藉此贩卖知名影视名人的海报相片,为自己环游世界的梦想攒钱。后来他们发现对本校学生,尤其是占多数的女同学来说,自家校园的四大王子魅力远比那些屏幕上冰冷的偶像来得吸引人;从此两人将镜头瞄准四大王子,结果业绩节节上升、供不应求。为了满足广大消费者要求,他们干脆每周发行一份以四大王子为主角的周刊,除了四大王子一周的活动写真,还添加些校园八卦花絮,当然绝大多数还是关于四大王子的。
这期周刊上的头条标题是──“医学王子”朱毅的新女友出线了!
自从吕芳华为情自杀的消息传遍校园,大家就忍不住议论纷纷,猜想到底是谁击败国贸系才女吕芳华,占据朱毅身旁的宝座?
下课钟声再次响起,常崇尧、袁效舜的摊位即被下课经过的学生包围得水泄下通,正巧与同学路过的钱晓竺看到的就是这一副生意兴隆的画面。
“‘传媒社’这期的周刊出炉了!”吴意芬眼尖地注意到鹤立鸡群的常崇尧,兴奋大叫。
“那种没水准的刊物,有什么值得看的?”钱晓竺嗤鼻一哼。
“钱小猪,你等等我,我过去买一本。”
吴意芬听而不闻地拋下钱晓竺,奋勇杀进拥挤的人群,独留下气闷的钱晓竺,走也不是、留也下是。
不一会儿工夫,吴意芬得意洋洋地回来。“你看,我买到了。”
“无聊。”钱晓竺兴致缺缺。
“哇!这期揭露朱毅的新女友了!”吴意芬不受影响,仍保持兴高采烈的情绪,迫不及特地扯开封住的塑料膜,边走边看了起来。“天!抢走朱毅的竟然是尤素棱!”
“尤素棱?她不也是国贸四的学姊吗?”钱哓竺吃惊地停了下来。
“对呀,你学姊真可怜,竟然被同班的好同学抢走自己的男朋友,真是人间第一惨事。小猪,你说你学姊会不会受不了打击再自杀一次?”
“你别胡说,芳华学姊才不会那么傻!”钱晓竺急急地否定吴意芬的猜测。“那个朱毅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根本配不上我学姊,学姊只是一时不察才会被骗,等她看清他的真面目后,一定会为自己能跟那个低级的朱毅分手额手称庆!”
“小猪,小声一点。”吴意芬发觉钱哓竺激昂愤慨的谈话引来不少视线。“被朱毅甩掉的又不是你,你干嘛这么激动?你不会想跟全校女生为敌吧?你可别小看了四大王子的魅力,当心──”
“哼!四大王子有什么了不起,他们就像是四只臭袜子,远远摆着还勉强能让人忍受,靠近些就会被他们的冲天臭气给熏走,你完全不了解他们有多没品,才会替他们说话!”钱晓竺一想起她跟范亦萩听到四大王子的那段谈话,心里的怒气就渐渐发酵。
“不会吧?我们系上的学长张汉霖人就很好,非常照顾我们这些学弟妹。”
这点钱晓竺无法否认。“汉霖学长例外,其它那三个都不是好东西。”
“小猪,你真的有问题哟,你是不是打工打太多了,神经失常?”吴意芬将脸凑到钱晓竺面前,仔细研究她。
“你有毛病呀?”钱晓竺给她看得毛毛的,伸手推开彼此的距离。
“有毛病的是你,不是我。”
钱晓竺赏了吴意芬一个大白眼,吴意芬仍是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正确的说,是你的眼光有问题,竟然说四大王子是臭袜子,真不知道你的眼睛长在哪里。”
“是你们的眼睛有问题,竟然会为他们如此疯狂,还每个礼拜花冤枉钱买王子周刊,真搞不懂他们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担心看多了会作恶梦。”
吴意芬不服气地翻开杂志。将跨页的近照递到钱晓竺眼前说:“我真怀疑你的品味在哪里,你睁大眼瞧瞧,谁敢说他们不帅?尤其是江柏恩,你看他的笑容多么迷人。”
杂志上,江柏恩开怀地笑着,英挺剑眉下一双灼灼黑眸似乎正盯着她看。钱晓竺内心有种怪异的感觉,她防卫地说:“他哪里吸引人,我一看到他就觉得恶心。”
“小猪!”吴意芬忽然一声大叫,再次凑到钱晓竺眼底。非常认真地问:“你是不是暗恋江柏恩,却自知没机会,故意说反话贬低他?”
钱晓竺两道细眉纠得紧紧的。深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眼睛又没脱窗,怎么可能暗恋江柏恩!”
“嗯,愈是激烈地否认,准确性愈高。”吴意芬自言自话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泄漏出去的;不过暗恋江柏恩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全校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女生暗恋他。”
“吴意芬,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跟你绝交!”钱晓竺气急败坏地跳脚。
“小猪,你干嘛这么激动?小心被江柏恩看到你这副泼妇模样。一切就毁了喔。”吴意芬将钱晓竺激烈的反应一概归因于恼羞成怒。
“我怕他看呀?他要是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一拳揍扁他!”钱晓竺比划着拳头。彷佛江柏恩就在眼前,吴意芬还想开口说些什么,钱晓竺一个眼神斜睨过去。威胁道:“你要是再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我就把你的借款利率调高三成。”
钱晓竺之所以被称为钱小猪,就是因为她是班上的金主。一般大学生为了吃喝玩乐的基金来源,都会兼个小差、打打工;钱晓竺是个异类,她不仅“打”遍天下下无敌手──绝下放过任何可以打工赚钱的机会,而且从不参加系上的联谊、同乐活动,所有赚来的钱都存进银行户头里。想让她拿钱出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跟她借钱,当然得加上合理的利息。
非常不幸,吴意芬就是她的借款人之一。
“钱小猪,你这是抢钱嘛!”吴意芬大声哀号。
“不高兴,你立刻把钱还来,哼!”钱晓竺高姿态地一扬头,甩下她自顾自地走了。
“钱小猪,我们有事好商量嘛。等我一下啦。”
“哈!哈!哈!”
她们走远后,豪迈的朗笑声接续响起,正是不巧路过,听到钱晓竺激昂演说的话题人物──江柏恩等四人。
“我真想看看她一拳揍扁你的样子,不过你放心,我很讲义气的,保证提供最佳的医疗服务。”
朱毅促狭地拍着江柏恩的肩膀,江柏恩不领情地甩开他。
“不知道你被揍扁后,是不是仍然能风靡全校女生?”何秉碁摩擦自己的下巴,装模作样地研究江柏恩不悦的脸庞。
张汉霖一如住常发挥协调的功能:“别闹他了,小心他恼羞成怒。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在江伯父的要求下,他的空手道、跆拳道都上段。”接着,他对江柏恩说:“你别介意那两个学妹说的话──”
“我为什么要介意?被称为臭袜子的又不止我一个。”江柏恩嗤鼻一哼。
“对呀,难道我们之间有人得罪过她?”何秉碁有意无意地瞟向朱毅。
直性子的朱毅嚷嚷着:“你看我干嘛?我对那种青涩的酸梅子可没兴趣。一定是柏恩,要不人家不会气得想揍扁他那张俊脸。”
话题又兜回江柏恩身上,他终于忍不住气说:“我连看都没看过那个……那只小猪。她真是莫名其妙。”
“想不想给她个教训呀?”朱毅脸上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容。
江柏恩不置可否地等待他进一步说明。
“你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快说。”反倒是何秉碁沉不住气,出声催促。
“她……呃,那只小猪竟然看扁了我们四个,我们就让她自食其言。先追上她,再把她甩了。”
“这样好吗?”何秉碁一愣。
“有什么不好的?你想想看。我们不是常换女朋友?她们也早就习惯了。没听过‘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说不定她还会感谢我们呢。”
“朱毅,你学的教训还不够呀?已经有三个女生为你自杀了,还不收敛一点?”张汉霖试着劝告他。
“唉,那是我运气不好,所以我只好忍痛让贤,把这次的机会让给柏恩。”朱毅夸张地一摆手挥向江柏恩,有如马戏团的魔术师。
“别听他起哄。柏恩。这样玩弄人家的感情是不道德的,”张汉霖抢着阻止。
朱毅连忙强调道:“只要不做得太明显,她不会知道我们故意玩弄她的,谁叫她无的放矢,乱批评我们一番,此仇不报非君子。”又转向张汉森说:“汉霖,你太没原则了吧?只因为人家说‘汉霖学长例外,其它三个都不是好东西’,随便灌你一下迷汤就倒向人家那边,讨厌。”朱毅装出小女孩的嗲状。
张澡霖直喷气,拿朱毅没办法。
何秉碁想想,只是个小游戏,无伤大雅,他询问考虑中的江柏恩:“怎么样?被她批评得最厉害的是你,难道你真的无所谓?”
“既然柏恩不愿意就算了,你们别再怂恿他了。”张汉霖误以为江柏恩迟迟不语,是因为他也觉得这样的游戏不应该。
江柏恩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傲然的笑容。“追那只小猪,我牺牲未免太大了。”
“不会不会。”朱毅是恨不得天下大乱的人,他一听江柏恩的意思是八成肯了,立刻加筹码、提出诱惑:“只要你成功地追上她,我就把我刚买的那套雷射音响送给你。”
何秉碁揶揄道:“你还真凯。”
“你准备把那套音响装箱送到我家来吧。”江柏恩帅气地一昂头,豪气干云地说,早把钱晓竺当成囊中之物了。
“放心,我不会赖皮的。”
“你们别做得太离谱呀。”张汉霖眼看大势已去,直叹气。
“看在她是你系上学妹的分上,我会手下留情的。”江柏恩拍拍他的肩膀。
第三章
江柏恩猛烈追求没没无闻的国贸三钱晓竺的消息,如野火燎原般窜过校园,引起一阵大骚动。
他先是多次在钱晓竺出现的场合伫立旁观。那一副欣赏的目光立即引起大家的议论;然后开始有人送花到钱晓竺的班上来给钱晓竺。花束上的心卡片虽然只写着“知名不具”四个字,但白痴也猜得出花是谁送的。
可怜的钱晓竺饱受困扰,却因为他始终没有直接表态,让她无法当面拒绝。其它的同学都把这当成灰姑娘式的童话看待,羡慕她的运气,这让她更是气闷。
“那个该死的江柏恩!”钱晓竺气愤地啐道,连走过校园都得忍受无止境的注视、指指点点,令她气得好想K人。
“咬牙切齿是没有用的。”钱晓竺的“益友”范亦萩冷静地说。“他这样做一定有原因的。”
“我实在想不出来到底为什么他要这样整我?”钱晓竺有自知之明,她绝对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吸引得了“四大花花公子”的女孩子。
“别理他,让他自讨没趣,很快就会放弃的。”
“希望这件事快点过去,我快疯了。”
“如果你疯了,我会到疗养院去探望你的。”
“亦萩,你这个人最无情了。”
“无情比无钱好吧?”范亦萩挖苦说。
“对。”说到钱,钱晓竺的精神就来了。“今天晚上领薪水,又有两万块进帐了,YA!”
“我就知道你这人见钱眼开。”范亦萩无奈地摇头。
“没办法,我姓钱嘛。”
“我先回宿舍了,记得帮我带消夜回来。”
“没问题,只有对你才不收服务费的喔。”钱晓竺不忘提醒。
范亦萩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谢了。”
※ ※ ※
钱晓竺上完家教课后,马上赶到咖啡店来。
每个礼拜二、四、六、日,她都在这家小咖啡店打工。
四十出头的店主,白天是个平庸的上班族,开了这家咖啡店是为了早日赚足老本,游山玩水去;因此是以低价位、薄利多销为经营政策,顺利招揽了附近的学生群客源。
今天由于是周末,店里的客人特别多,钱晓竺不断来回穿梭收拾桌面、泡送咖啡简餐,稍微空闲下来,就被老板叫进厨房清洗杯盘。
“晓竺,麻烦你过来一下。”店里另一个读五专的工读生米米唤她。
“什么事?”钱晓竺随便擦干手,跑出去瞧瞧。
“那边那位客人找你。”米米小圆脸上写满了困惑。“而且还是个大帅哥。”
钱晓竺踮起脚瞄了一眼米米指的方向,一看是江柏恩,她眉头一皱。“你跟他说我不在。”说着就钻回厨房。
米米随后说:“你确定?那个人真的长得很帅喔。”
钱晓竺装出怪笑声:“嘿嘿,你那么喜欢他,还客气什么?快下手呀。”
“你真的不去?我──”
“你们两个怎么都躲在这里,生意还要不要做?”老板不高兴地掀开隔间的布帘。“米米,前面还有客人没点餐,动作快点。”
“我问过他了,他指定要找晓竺。”米米委屈地嘟嘴。
老板一听,转向钱晓竺警告说:“是你的朋友?他这样占一个桌位可不行,我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让你们谈情说爱的场所。我去打发他走。”
“老板真是市侩,我去看看。”米米抱怨一声就迫不及待地出去看戏。
钱晓竺内心窃喜江柏恩将被赶出店外,开心地打开水龙头,边哼着歌边冲洗杯盘。
不一会儿工夫,又听到有人掀开布帘,她以为是米米进来长舌的,头也不回地问:“怎么样?老板是不是把他──老板……有事吗?”
进来的人竟是咖啡店老板。他呵呵她笑说:“老板也是过来人,晓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待会儿你忙完了这里的事,就快点出去,别让男朋友一个人坐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钱晓竺正色否认:“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原来是你们小俩口在闹别扭,呵呵,没关系,我了解。”
他跟老板说了什么?钱晓竺目送老板讪笑离去,心里非常不悦;她把气全出在碗盘上,弄得僻哩啪啦嘎响,彷佛这样就能让江柏恩消失。
为了证明她跟他确实没有关系。当晚剩下的时间,钱晓竺硬是赖在厨房里,把接待客人的工作都推给米米,直到咖啡店打烊。
“我走了。”
做完店里的打扫工作后,钱晓竺拿起背包,情绪不佳地走了出去。
她穿过街,朝自己停放脚踏车的地方走去,蓦然发现江柏恩悠闲地站在前面等她;她气恼地瞪他一眼,高高地仰起下巴,自他身旁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