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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大作风 page 11 作者:陈明娣

  “我也没忘记你呀。”钱晓竺赶紧说。

  “你敢忘记我试试看。”范亦萩嫣红的双腮微鼓,眼神埋怨地瞋视她。

  钱晓竺愣愣地注视范亦萩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

  “你真的变了,看起来成熟动人,真是漂亮。”

  “是穿着的关系。”范亦萩难得腼腆,转移话题说:“你绝对猜不到,我开了一家服饰精品店。”

  “真──的?”钱晓竺讶异地张大口。“以前别人要是买一件衣服超过五百块,你就笑人家是冤大头,现在竟然开精品店!?”

  “还不都是你,一天到晚在我耳边洗脑,说什么要赚钱,就得开餐厅跟服饰店。”

  钱晓竺抗议道:“你记错了,我是说开餐厅跟服饰店准不会亏本的,可没保证你绝对会赚钱喔。”

  “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的。我那家店有个超级大客户,不会赔钱的。”

  “就算你要我负责,我也没钱赔你。”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平时傻呼呼的,提到钱就变得精明。”

  “不。”钱晓竺含笑摇晃脑袋说:“现在我随时都保持聪明绝顶的状态,我的小朋友都叫我天才老师。”

  “谁都知道小孩子最容易受诱惑的。”

  “啊,你这是诽谤,小心我告你。”

  看钱晓竺一脸认真逗趣的表情,范亦萩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你自己就像个大小孩,竟然教起小小孩来了。唉,真是难以相信。”

  “你真的很──看不起我耶。”

  钱晓竺努力地想板起脸,可是装了半天还是失败,范亦萩见了她的糗样,更是笑得乐不可支。

   ※   ※   ※

  深夜时刻,白日的喧哗早已沉淀,万籁中只剩隐约虫鸣──

  江柏恩正专注于手中进行的建筑设计图稿,突然,他好象听见了什么,侧过头倾听;他眼神一凝,离开座椅,无声地穿过书房,握住门把,迅速地拉开门──对上钱晓竺惊吓大睁的瞳孔,她抚着胸前,惊魂未定。

  “你怎么在这儿!?”

  钱晓竺轻拍喘急的胸压惊,深呼吸道:“你吓死人了。”

  “你怎么下楼的!?”他猝然想起,视线落至她里着石膏的腿。

  “就这样,跳跳……就下来了。”

  她曲起受伤的右脚,作势要跳,他紧张地制住她说:“你这样太危险了,需要什么可以打电话下来──”

  “我告诉过你,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她打岔说。

  江柏恩眉头纠结,知道自己是逃避不了了。他弯下身不顾她的反抗将她抱起,边往楼上她的房间走,边解释自己的行为:“我不想你再弄伤脚。”

  钱晓竺僵硬地靠在他结实的胸前,直到他把她安置在床上,才敢放松呼吸。拘束地将棉被拉到胸前,她支吾开口:

  “我想先谢谢你,今天让我跟亦萩见了面。还有,请你把巧月交给你保管的东西还给我。”

  “不客气,不行。”他简单地说。

  “为什么?”

  “安排你们见面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亦萩的事。”钱晓竺气恼地嘟嚷。

  他背过身,沉默半晌,忽又突兀地说:“我对你有责任。”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眼神一转。“如果是因为巧月拜托你收留我,现在我替她收回,我自己可以为自己负责,不再是你的责任。”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你不懂吗?”他烦躁地回头,手指刷过浓密的黑发,不知该怎么解释。在心中环绕不休的自我谴责,迫使他急促地说:“其实,你不必牺牲学业、不必远离同学好友、不必自己面对车祸的意外、亲人的死别与生活的重担,你的人生应该充满希望,有着无数迫不及待要去实践的理想。如果你没遇见过我,所有一切都会不同。”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可能是那个意思。钱晓竺困惑地眨眨眼,吶吶地说:“你是说……所有的事都是你造成的?”

  “是的。”他肯定地点头,一针见血地说:“如果不是我,在车祸发生的时候,你会寻求范亦萩的协助,你会有来自班级、学校多方面资源的协助。”

  “但是意外车祸并不是你造成的呀,你不可能是那个逃逸的肇事者。”她脱口说出心中荒诞的想法,发觉自己的思考逻辑被他搅乱了。

  江柏恩瞥她一眼,彷佛责怪她不合作的态度。“我是认真地想改正一切。”

  “你如何改正已经发生的事?更何况那根本不关你的事。”

  “不,我会把你失去的还给你。”坚定的语调带着对自己的信心。

  她真的不了解,他是从哪儿冒出这种怪诞想法的?

  钱晓竺试着用别的方式说服:“对于我所经历过的,我并不觉得是损失,我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们应该展望未来。”

  但这对江柏恩不起作用。“我考虑过,你应该先回学校完成最后一年的学业。”

  “我已经离开学校五年,当时也没办休学手续──”钱晓竺急急否决。

  “秉碁会有办法的。”

  她差点儿忘了,中大是何家创办的。

  “我已经太老了,我不想再回学校,我有我的生活要过。”

  “我会负责你的生活。”他停顿一下,了一句:“二十六岁并不老。”

  挫败感令她气血沸腾,没注意他的后续之辞,失控地提高音量说:“我能自食其力,不需要人供养!”

  “就当这是我对你的补偿。”

  “我不需要任何补偿,尤其是来自于你的!”

  “但是我坚持。”

  两人的视线对峙,毛躁不安的钱晓竺不敌他坚如钢铁的炙焰眼神,终是败下阵来。

  至此,钱晓竺终于无奈接受命运。

  她平静的短暂生活已经被迫结束,为何她的人生需要由旁人来主宰呢?她不平且反复地自问。

  第八章

  钱晓竺好奇地挑出价码牌,每看一次就咋舌一次。她把手上的衣服挂回架上,钻进结帐柜台后的小储藏室,对忙着点货的范亦萩说:

  “这些衣服标价那么高,真卖得出去吗?”

  范亦萩咬着笔笑望她说:“要是卖不出去,我怎么请得起你?”

  “我感谢你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跟你要工钱。”钱晓竺认真地解释。“我在屋里关了一星期,快闷死了,还好有你救我,让我到这儿呼吸自由空气。”

  “我答应他会看着你的”范亦萩泼冷水说。

  钱晓竺一听,嘟哝说:“你们什么时候变成盟友了?”

  “你已经站太久了,到前面去坐下。”

  钱晓竺原本打算来个严重抗议,正巧听到开门的铃铛声,她立刻说:“有客人来了,我去。”

  甫到柜台,她朝气十足地喊着:

  “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一位身材窈窕、穿着时髦贵气,与钱晓竺年龄相若的女子。她摘下墨镜,朝钱晓竺瞄了一眼,不甚客气地说:

  “你是新来的?你老板不在吗?”

  “她正在忙,有什么事我可以服务的?”怎么觉得她有些面熟?钱晓竺纳闷地瞧着。

  “我是这儿的熟客,我自己来就行了。”她径自翻找衣服。

  钱晓竺愈看它的动作愈觉得眼熟,啊!“你是汪宜凌!”

  汪宜凌听到店员直呼自己的名字,马上沉下脸。“你这个店员真是不懂礼貌,我会叫老板好好教教你。”

  钱晓竺被她严厉的态度吓了一跳,这时范亦萩听到她们的对话,自后面出来,平平淡淡地说:

  “她不是我的员工,你真想不起来她是谁?”

  汪宜凌仔细盯着钱晓竺瞧。“我好象看过你──”

  钱晓竺露齿一笑。“我是跟你同学三年的钱晓竺。”

  “原来是你,这么多年不见,你看起来还是像个学生。”

  听她说话的口气,钱晓竺再怎么迟钝也不会误以为她是赞美自己驻颜有术。她才真是没变呢,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喜欢夹怆带棒。钱晓竺咋咋舌,明智地闭上嘴。

  忆起她跟范亦萩曾是死党,汪宜凌勉强跟她多聊几句。问起钱晓竺的近况,一听她只是个幼儿园老师,立即失去兴致,没再多理睬她,转而对范亦萩热络地说:

  “我今天来是要买一件上衣,搭配我上回真的那件软绸长裤。最近有两埸慈善募款餐会,我们何氏集团也有个周年酒会,你应该听大哥提起吧?”

  范亦萩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改变话题说:“昨天刚进了一批新货,里头有几衬衫不错,我拿给你看看……”

  最后,汪宜凌买了三件槻衫、一件无袖露花的薄纱洋装。

  “一共是六万五千块钱。”范亦萩将衣服装进提袋。

  钱晓竺一听这数字,惊讶地吐舌,却发现汪宜凌面不改色,连讲价都不讲,掏信用卡付帐。

  “我先走了。”汪宜凌拿过东西,笑着向范亦萩挥手,早遗忘了钱晓竺的存在。

  “哇!”半晌之后,钱晓竺才发出声。“她真是阔气,肯定嫁了个有钱的老公。”

  “还真给你蒙对了。”范亦萩收拾刚才取出的货。“她嫁给了何氏集团的二少爷何钦贤。”

  “何钦贤!?他不就是跟我们同届,何秉碁的弟弟?”

  “嗯。”范亦萩似乎没什么兴趣说下去。

  钱晓竺自言自语:“事情有点奇怪。在学校的时候,汪宜凌老是看你不顺眼,把你当作竞争的对手,照理说现在她应该自觉高人一等,来这里示威;可是看她刚才的态度反而像在──”她寻找适当的形容词。“有了,她好象在讨好、巴结你。”

  “你观察得还真仔细。”范亦萩打哈哈地说。

  “快说,这是怎么回事?”钱晓竺眼一瞇,凑到她跟前。

  范亦萩迫不得已,勉强道:“这都是因为何秉碁。”

  钱晓竺等着她进一步说明,范亦萩只好接下去说:

  “汪宜凌的老公何钦贤虽是何家的二世子,但只在集团里的一家子公司担任总经理,整个集团的关系事业体都由何秉碁掌控。换句话说,何秉碁主宰了汪宜凌拥有的一切。”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还是没弄懂。

  没看过这样耿直的人,非得说到底才听得懂。范亦萩没好气地瞟了眼钱晓竺:

  “她以为我是何秉碁的女友。”

  钱哓竺瞪眼大叫:“你是吗?”

  “当然不是。”

  “嘻,你是不是故意放迷雾、以假乱真,好借机赚她的钱?”钱晓竺这个标准的小人心态。

  “这种主意,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不然,她怎么可能呆得自己送上门来当你的冤大头。”钱晓竺突然想到:“啊──原来那天你说的基本客户就是汪宜凌。”

  “不是。”范亦萩一不小心说溜嘴,心虚地避过身。

  “那个基本客户是谁?”钱晓竺好奇不已,偏偏范亦萩紧闭着嘴,就是不说。她无计可施,瞎闹道:“该不会是何秉碁吧?”

  想不到,范亦萩表情一愣──

  “真给我猜对了!”

  钱晓竺拍掌为自己喝采,没注意到范亦萩的脸色怪异地红了些。

  随后一想,钱晓竺又说:“他一个大男人到女装店来买衣服?”

  “他常带秘书来买衣服。”范亦萩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她隐约嗅到一丝丝的酸味?这时凑巧有客人进来,钱晓竺也没机会追问下去,两人就忙着招呼客人。

   ※   ※   ※

  下午,范亦萩赶在三点半前到银行去了一趟,把前一日营业所得存入帐户。一回店里,就看钱晓竺一人坐在柜台,沾沾自喜地数着钞票。

  “你再怎么数那也是我的钱。”范亦萩调侃道。

  钱晓竺不受影响仍开心地笑着:“刚才来了两位客人,不但爽快地买了衣服,还夸我服务热诚。我觉得我非常适合从事服务业,我一定会努力成为超级店员的。”

  “你可别忘了,九月就得回学校重拾学生身分了。”

  “你怎么也知道江柏恩的计画?”钱晓竺傻了眼。

  “当然是听他说的。”范亦萩赏她个白痴的眼色。

  钱晓竺没搞清状况,自以为找到了同盟,说:

  “你不觉得他很霸道吗?哪有人强迫人家回学校的?说是要补偿我,不知他打哪儿来的想法?不过他有他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我偷偷告诉你,九月一到,不管他是不是满意了他所谓的补偿,我都要回嘉义去。”

  范亦萩深思地说:“你当真不在意他曾经欺骗过你的感情?”

  “怎么说呢?第一次是我自己傻,第二次还是我自己傻,怪他不如怪我自己。当然开始的时候还是气难消,他怎么可以冷酷地玩弄别人的真心?但是反过来一想,如果我是他,拥有各方优势,又正当恣意轻狂的少年时,也许我也会任性地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来。”钱晓竺洋溢热诚地说:“生命中除了爱情,还有更多宝贵的东西,值得我们去珍惜拥有。逝者已矣,我只想好好展望未来。”

  范亦萩细细地品味她的话,然后说:“为什么不考虑留在台北?”

  “也许是怕麻烦。比方工作吧,我很喜欢当一位幼教老师,但是缺乏正式的资格,在台北是不可能找到一样的工作的,更别说搬家之类的繁琐事了。”

  “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铃当!铃当!又有客人进来,打断她们的谈话。钱晓竺欢迎这适时的打扰,跳起身迎向前去。

  今天生意也未免好得太不象话了,范亦萩心里嘀咕着,但生意还是得做,她认命地扯出笑容。

  何秉碁是标准的衣架子,高大瘦削的身材即使做标准的生意人打扮,仍显出卓尔不群、与众不同的气质。

  “我听柏恩说你在这儿,顺道过来看一下。”他和煦地对钱晓竺微笑。

  钱晓竺先前已经在江柏恩家跟他见过面了,所以不生分地跟他开着小玩笑:

  “这么说,今天你是不打算捧我的场,买件衣服喽?”

  “那当然是要的。”他说,视线却飘向范亦萩站立的方向,对她颔首招呼。

  范亦萩陉微且快速地点头。“你们慢慢聊。”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低头整理刚带去银行的资料。

  “柏恩要我转告你,他七点过来接你。”何秉碁嘴里对钱晓竺说着,眼神却随范亦萩转了个半圈。

  “我知道了。”钱晓竺有趣她笑了。她光明正大地观察何秉碁心不在焉的举动,试探地说:“你不是要买衣服吗?听说你是我们的大主顾,应该由老板亲自招待你才──”

  不等地把话说完,范亦萩骤然放下手中的东西说:“我忘了,仓库要退的货还没装箱,晓竺,这里麻烦你了。”她匆忙经过钱晓竺,闪进储藏室去了。

  居于中间的钱晓竺看看里头、看看外头,心想这情形太有趣了。她把注意力放在何秉碁身上。

  “你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

  “随便你挑,我相信你的眼光。”何秉碁态度从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有人这样买衣服的吗?“什么尺寸?”

  何秉碁不迟疑地说:“八号。”

  钱晓竺提醒自己,侍会儿记得问问亦萩穿几号的衣服。随手挑了两件店里标价最高的礼服,让他付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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