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陷入寂静中。骆昔浪站回窗边,上官蔻心坐在椅子上,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方才的种种,他转身,她抬起头,一瞬间,两人的视线相接,随即又慌忙移开。
怎么了?在那之后两个人都怪怪的。上官蔻心这么想,忍不住又偷偷瞄了骆昔浪一眼,而很巧,骆昔浪也在这时候转过身,而且还几个大步朝她走来。
“蔻心!”
“什——什么事?”上官蔻心被他吓了一跳。
“关于刚才我对你做的——”
“啊?”
“你——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上官蔻心眨眨眼睛,有点茫然。
“你讨厌吗?讨厌我那么对你?”
上官蔻心闻言,摇头。
“不,没有这回事,我喜欢公子抱着我,也喜欢——”她羞怯地低下头,低声道:“我全部都喜欢,一点也不讨厌。”
“真的?”这回答在骆昔浪的预期之外,他讶异地盯她。“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
骆昔浪松了口气,很想再一次将她紧紧拥住,又怕唐突了她,所以他什么也没做,只以沙哑的声音问:
“那么——以后还可以再做吗?”
“嗯。”上官蔻心允诺,但又有点忧心。“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好?为什么公好象很不开心?”
“我并不是不开心,只是我的感觉很难对你解释。”骆昔浪这么说,突然间有个念头袭上心头。
他不该做这种要求,骆昔浪想。她什么都不懂,对男女之间的了解比他更为缺乏,他这样就像在欺负她,像在抹黑一张白纸。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虽然他一直被视为恶魔,但此刻却是他最瞧不起自己的时候。她自小来到冰雪原就不曾离开过,除非大娘曾经跟她谈过,否则她是绝对不可能了解他的感情,更别提是爱了。
他爱她吗?接着骆昔浪在心里问自己。但是他对感情的事所如也非常有限,虽然有和她在一超的欲望,时时刻刻都搜寻着她的身影,一有机会就希望能接近她,也很在乎她的喜怒哀乐。但这就是爱吗?不曾爱过的他也无法确定啊!
见骆昔浪沉默不语,上官蔻心闷闷地叹气。
“你在想什么吗?还是又不开心了?”她问。
骆昔浪将注意力拉回来,看着她说:
“我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
“我在想我们最好谈一谈。”
“谈一谈?”上官蔻心点点头。“好啊!公子想和我谈什么?”
“谈——”骆昔浪才说了一个字,就听见有人碰碰敲着房门,店小二明显颤抖的声音随即跟着响起:“对不起!大爷,宋捕头来了,说有急事要找您啊!”
“或许他是觉得脖子上的头太重了,想还给我。”骆昔浪咬牙道,但仍转身朝外头走去。
“我也一块儿去,说不定宋捕头已经找到大娘的儿子了!”上官蔻心兴奋地站起来,却接收到骆昔浪不悦的一瞥。
“姓宋的一出现你就特别高兴。”
“他找到大娘的儿子我才会高兴。”上官蔻心告诉他。
这时候店小二又开始敲门。
“您听见了没有?大爷,宋捕头等着您哪!”一边是捕头,一边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得罪哪边都麻烦,真是叫他为难啊!
“叫那家伙在楼下等着!”骆昔浪朝着门外怒声喊,按着就听见店小二连滚带爬下楼的声音。
他举步要出房门,忽然又转过身子,看着跟在身后的上官蔻心问:
“你——如果那姓宋的碰你呢?”
“碰我?”上官蔻心皱眉低喊。“这是什么意思?”
“像我刚才对你做的。”
“那怎么行!”她瞪大双眼喊。“我和宋捕头才认识啊!而且他还伤了我的脸。”
骆昔浪一听脸一沉。
“如果你们认识很久了呢?你就会让他碰你?”他寒声问。
上官蔻心瑟缩了一下。
“你为什么忽然生气了呢?我并不想让宋捕头碰我啊!真的,我一点也不想。”
骆昔浪的脸色好看些了,但仍称不上心情好。他仍盯着她看,然后说了句:
“除了我,则让任何人碰你,听见了没有?”
“女的也不行吗?”上官蔻心问。
“最好不要。”骆昔退这么回答,并未察觉自己话里头占有味道有多浓。
之后骆昔浪就走出房间下楼,上官蔻心则跟在后头。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宋青天一见他们下楼立刻站起来,一脸戒慎恐惧地看着骆昔浪。
“你要我找的人已经有消息了。”他说。
上官蔻心在后头发出一声欢呼,惹来骆昔浪一个白眼。
“人呢?”骆昔浪问。
“因为尚不能肯定,我来向你做最后的确认。”宋青天继续往下说:“这对兄弟姓王,叫王大善、王二善,一直住在青梅镇,以耕田维生,我调查过,他们的父亲早逝。妹妹几年前嫁到邻镇,把母亲也一道接走了。”
“这对兄弟平日待人如何?”
“也没什么特别,真要说起来大概就是刻薄小气,怕老婆吧!”
“错不了,一定错不了!”上官蔻心兴奋地喊。“他们一定就是大娘那双不孝儿子!”
宋青天将目光移向上官蔻心,注意到她脸上敷着药布。
“对不起,这位小哥,你脸上的伤应无大碍吧?”
“我说过了,好不了就要你的人头来抵。”骆昔浪冷冷道,把宋青天吓得面无血色。
上官蔻心没有费力去解释自己的性别问题,反正她这身穿着打扮看起来就像个小男孩嘛!
“既然差不多可以确定了,请你带我们去见他们两人好吗?”她说。
“这——”宋青天看向骆昔浪。“我当然可以带你们去找王姓兄弟,只是如果他们真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希望骆公子能答应我一件事。”
骆公子?进了青梅镇以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公子耶!上官蔻心很兴奋,频频朝宋青天点头。“有什么事宋捕头尽管说,我家公子一定——”她的话只说到这儿,因为骆昔浪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吗?”骆昔浪看着宋青天,把他看得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没跪下来。
“不,骆公子,我不是跟你谈条件,这只是——只是一个请求!”
“请求?”骆昔浪扯高嘴角。“说来听听。”
“我想——我想请骆公子收我为徒。”
骆昔浪闻言一愣,但随即恢复了原有的嘲讽表情。
“收你为徒?宋捕头想要我教你什么?”
“当然是武功,小弟希望有幸能学骆公子的绝世武学。”
“原来是想要我教你武功。”骆昔浪盯着宋青天,嘴角上扬,眼里却毫无笑意。“你可知我的武功师出何门何派?”
宋青天摇头。
“小弟看不出来。”对方只上前一步就锁住了他的喉,能看出什么?
“既然看不出来,又为何想学?”
“不论公子师出哪门哪派,终究是个世外高人。小弟对武学可说是喜爱至极,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称得上是高手,直到见了公子才明白还差得远了,真是惭愧,请求公子答应收我为徒,成全我——”
“等等,”骆昔浪举起手打断他。“我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会的也不是什么绝世武功,不过是些妖邪之术,你们这种寻常人是学不得的。”
“可是——”
“不必再多说了,带我们去找那对王姓兄弟吧!你不该忘了,宋捕头,我留下你的人头就是要你办这件事,你——怎么敢再拿它来跟我谈条件?”
第六章
在宋青天的指引下,骆昔浪和上官蔻心如愿找到了王姓兄弟,经过种种的询问及确认,已经可以认定这两兄弟就是大娘的儿子。
这两兄弟还真是像大娘所说的不孝至极;知道母亲过世了不仅没有掉半滴眼泪,还直说牌位搁在妹妹那儿也就够了,何必送回来?尤其是他们的妻子,一脸轻蔑厌恶的表情,还不时暗示丈夫绝不能留下婆婆的牌位。
上官蔻心非常生气!像大娘这么慈爱的母亲,这两对夫妻却一点地不知道珍惜,想起大娘过世前仍对两个儿子念念不忘,她就替大娘叫屈,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但是她忍下怒气尝试说服这两对夫妻,她明白若不能让他们诚心留下大娘的牌位,又如何能指望他们每天给大娘上香?说不定她和公子前脚一离开,他们后脚就立刻把牌位给扔出去了。唉!百善孝为先,他们空有大善、二善的名字,却完全不懂孝道;像她,虽然只认得自己的名字,但也知道凡是人都应该孝顺父母,连这点都做不到真是枉为人。
然而尽管她努力了,但一个人又怎么说得过四个人?偏偏她家公子就好象突然成了哑巴似的,杵在一旁只是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上官蔻心白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对两对夫妻说:
“大娘已经过世了,她生前你们没有善尽为人子女的义务,难道在她死后,只是每天早上给她上个香,同她问个好,你们都做不到吗?”
“我们为什么得这么做?”大媳妇臭着脸问。
“就是啊!她明明已经到小姑那儿去了,现在送个牌位回来做什么?”二媳妇这么说。两个儿子更可恶,居然在旁边点头附和。
“她?她可是你们的婆婆啊!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大娘的女儿女婿早已经过世,除了你们,大娘已经没有其它亲人了!”上官蔻心咬牙道。
“那就让她的牌位跟着你们啊!”大儿子说。
“你们以为我不想吗?”上官蔻心朝他们喊。“若不是大娘念念不忘你们这两个禽兽不如的儿子,我才不会费尽心思送大娘回来!”
“禽兽不如?”二儿子眯起眼睛看她。“喂!这位小哥,念在你们是宋捕头带来的,我们一直对你客客气气的,你怎么话越说越难听了?你们要搞清楚——”
“你们才要搞清楚,什么大善二善,如果世上有十大恶人,你们肯定是排名第一第二!”上官蔻心豁出去了,跟这种人说话要不气死都难。
“你别胡乱说话!小兄弟,什么恶人?我们可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你们这么对待自己的母亲,说你们是“恶人”还算客气了,刚刚我说得没错,你们根本是禽兽不如,听见了没有禽、兽、不、如!”被说成如此不堪,两兄弟恼羞成怒,顾不得宋捕头在场,咒骂两声就要上前对蔻心动手。
宋青天见状正欲出言制止,却见骆昔浪右手一扬,两兄倒地,便发出惨叫,双双捂着脸,痛苦地翻过来滚过去。两人的妻子则是惊惶失措,既不敢过去牵扶自己的丈夫,也不敢离开大厅,最后则是靠在一块哭了起来。
“很痛吧?”这是骆昔浪来到王宅后第一次开口,声音似平静,实则暗藏波涛。
“你——你对我们做了什么?”王大善挣扎着站起来,呻吟边以痛楚的声音问。
“没什么,一点妖术而已。”骆昔浪淡然道。
“妖——妖术?”王二善跪坐在地上,因为大过惊愕而暂时忘了疼痛。
“两位——不认识我吗?”
“你很出名吗?我们为什么要认识你这老头子?”王大善咆哮着,一张脸因痛楚而扭曲。
骆昔浪哈哈大笑。
“你说对了,我是个老头子,很老很老,约莫有几百岁了吧!”
王大善嗤之以鼻。
“谁能活几百年都不死?你以为自己是白魔骆昔浪吗?”
“啊!原来你认识我,这样就好办了。”骆昔浪脸上的笑容敛去,眼神也变得无比凌厉。
上官蔻心看不出哪里好办了。两位夫人听了他的话,很有默契地低呼一声,然后就翻翻白眼相继倒地,两个“善人”刚刚才站好的,这会儿碰的一声又跌回地上了。
把这些人全吓倒了,事情还有得谈吗?上官蔻心不由瞪了骆昔浪一眼。
“你——你真是白魔骆昔浪?”王大善鼓起很大的勇气问,浑身上下抖个不停。
“你说呢?”骆昔浪冷冷地盯着王姓兄弟。“记得我使在你们脸上的妖术吗?”他问。
精神有点恍惚的王姓兄弟茫然地点点头。
“想不想听听它的可怕名称?”
两兄弟拼命摇头。
“哦?那么你们想知道的是如何去除它了?”
他们又开始点头。
骆昔浪扯高嘴角。
“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这妖术一经施放就无法去除了,唉!唉!唉!先别急着哭,还不到回天乏术的地步嘛!只要你们俩携同夫人,每天晨昏诚心给大娘的牌位上香,同她请安,闲来没事多读些佛经给她听,这妖术便会乖乖潜藏在你们的皮肤下,不会发作。”
王姓兄弟半信半疑,骆昔浪于是举步朝他们走去,泛着寒光的眼睛看得他们直发抖。
“是不是怀疑我的话?”
“不——不是!绝对不是!”兄弟两人拼命摇头。
“很好,记得我说的话就免受苦。从今天起好好“孝顺”你们的母亲,哪天忘了上香问好的话,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可是会生疮流脓,烂得惨不忍睹喔!还有,把这番话一字不漏说给两位夫人听,记得心要诚喔!你们脸皮下的小妖作怪起来可是会传染的。”
骆昔浪又给了他们阴沉的一瞥,然后转身对上官蔻心说:
“走,回客栈去了。”
“公子啊!你这么吓唬他们,有用吗?”和宋青天分手后,上官蔻心皱着眉问骆昔浪。
“哦?何以见得我是吓唬他们?”
“别告诉我你员的会使妖术,我可不相信!”
“他们可是深信不疑。”
“这么有把握?”上官蔻心还是担心。“那两对夫妇虽然没什么人性,但看起来也不笨,当真会相信妖术那一套吗?”
“话若出自他人嘴里,那两人也许不信,既然是由我口中说出,他们是绝对没胆子怀疑的。”骆昔浪讥嘲道。
“真是这样就好了,大娘生前的心愿得了,终于可以和两个儿子常相左右。”
“和那种不孝儿子媳妇在一起,还不如跟着你。不过人既已死,那块牌位搁在哪里也不重要了,只有你这傻子才会不辞辛劳非要来找这两兄弟。”
“我说过了,大娘希望能落叶归根麻!”
骆昔浪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牌位已经送达,明天就启程回冰雪原吧!”他说。
“不行啊!”上官蔻心闻言忙道,走在前方的骆昔浪跟着停下脚步。
“为什么不行?”他问。
“把牌位这么搁着就走,我不放心。”上官蔻心回答。
“是你坚持要送回牌位。现在又说——”
“你也看见了,大娘的儿子媳妇全是那副德性,万一他们心有不甘,拿大娘的牌位出气呢?那怎么办?”
骆昔浪闭了闭眼睛。
“那要怎么做你才能安心?”
“在青梅镇多住几天,早晚偷偷去王家瞧瞧。”
“你吗?”
“当然是公子你。”上官蔻心道。“我一点武功也不懂,如何能到王家去“偷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