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开始叫嚣,好象有了宋捕头在,他们什么都不怕了。
上官蔻心听着、看着。怒气逐渐在心里上升。
“真是一群愚民。”她说着撇过头去。“我们不会离开的。”
“你说什么?”宋青天咬牙,右手伸向配剑,握住剑柄。他习武多年,自信满满。已经多年不曾碰上对手,而这小娃儿却无视他的恫吓,一再质疑他的命令,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不行了,
“要找的人还没有找到,我和公子是不会离开青梅镇的。”上官蔻心这么说。一方面是为了对大娘的承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心有不甘,她和公子什么都没有做,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排挤。
宋青天闻言,锵的一声拔出长剑,以自认为豪气的姿态将剑尖直指上官蔻心的鼻尖。
“好言相劝你不接受,那么身为青梅镇的捕头,为了所有的镇民,我只好押着你离开。走!现在就带我去找骆昔波!”
“我——”距离鼻尖不到一寸的长剑闪着冷光,上官蔻心不由倒抽了口气。“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剑尖更向她靠近。
“再不老实说,我可不客气了。”宋青天道。
“我真的不知道——唉哟!”剑尖一偏,上官蔻心觉得脸颊一阵刺痛,伸手一摸,手上居然有血。“啊!我的脸——你这个臭捕头、死捕头!居然画花了我的脸,这么一来,就算是换穿女装也不漂亮了,我——”
想起不能让公子看见她漂亮的女性装扮,上官蔻心先是难过,但随即就转为气愤,挥开长剑就猛往宋青天身上打。“你算什么青天嘛!是非不分真假不辨,没事还拿把剑偷袭人家,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打你!我打死你!”
“住手!快住手!”宋青天边闪边喊。“你这个疯子,再不停下来我真的不客气了!”
“我不停、我不停!还我的脸来!你还我漂亮的脸来啊!”她还在打,完全忘了人家手中还拿着剑。
上官蔻心打着,宋青天则忙着闪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不说,有些人还捂着嘴窃笑,叫宋青天觉得颜面尽失。
他恼羞成怒,不再多说,举高了剑就要朝上官蔻心身上砍,上官蔻心惊呼一声,抱着头蹲了下来。
一定很痛,绝对会痛死人的!上官蔻心这么想着,然后就听见锵的一声,好象是什么东西撞击金属,剑始终没有砍上她,周遭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喘,吵杂声剎那间全消失了。
“找我吗?”
冷冷的声音传来。听在上官蔻心耳中却有如天籁。
“公子!”她抬头开心地喊,而一银色身影也在此时由天而降,傲然站立在宋捕头青天面前。
骆昔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但是当他转过身,却不见她跟随在后,想折回去找她的欲念就越来越强烈,令他无法漠视。
最后他还是掉头了,站在屋檐上冷眼看着街上发生的一切,看见上官蔻心坐在地上傻笑,也看见那个叫宋青天的领人来找碴。
由于心中仍存怒意,他双手抱胸冷眼旁观,无意插手,一直到宋青天动刀伤了她。
她受了伤,他感觉极度愤怒,正要动手杀了宋青天,她却已早一步向他扑去了。手无缚鸡之力竟还做出这种不经考虑的傻事,他见了不由一愣!
然后宋青天挥剑欲伤上官蔻心,他弹出石子打掉了那把剑,对于这个威风凛凛、大话不断的捕头,他最想做的是扭下他的头。
“我就是骆昔浪,各位找我?”他冷冽的目光扫过,除了宋青天之外的众人纷纷后退,脸色泛白,拼命摇头。
“这么说来,是这位宋捕头找我了?”他看向宋青天。
宋青天因为配剑被击落而神气尽失,此时当着青梅镇这么多镇民的面,他是断不能再退却了,一定得摆平这骆昔浪扳回几分面子。
“是,正是本捕头找你。”宋青天站得挺直,示意某个镇民将地上的剑拾起交予他。“你给我听好了,骆昔浪,青梅镇不欢迎你,你立刻带着你的同伙离开。”
“同伙?”
“就是你身后那孩子,你带着他快快离开青梅镇,莫再回来,否则本捕头——”
宋青天一番话说到这儿就没了下文,因为骆昔浪一个向前便掐住了他的颈子,而宋青天连他是如何动作的都没看清楚,一眨眼他就已经在眼前了,连逃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挥动他手中的长剑抵御了。
“多亏了你提醒。宋捕头,你伤了这孩子的脸,我很不开心。所以要你的头来抵,公平吧?”
宋青天脸色惨白,想摇头却动弹不得,只得以眼神及表情传递他的恐惧。骆昔浪也许不是什么妖魔,但绝对是武学根基深不可测的可怕人物,此刻他终于真切地体验出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骆昔浪神情冰冷,没有一丝饶过宋青天的意思,而宋青天也因为额上的力道逐渐增大而痛苦不已,众人见状都发出惊呼,但谁也没有胆子上前干涉。
结果竟然是上官蔻心求的情,她见宋青天翻白眼,一副快断气的模样,急忙上前道:
“够了,公子,再不放手要出人命了。”她扯着骆昔浪的衣服。
“我是杀人妖魔,又怎么会在乎这区区一条人命?”骆昔浪仍未松手,神情也一样冰冷。
“不要啊!公子!”上官蔻心焦急地嚷。
“我一定要陷断他的头。”
上官蔻心抱住骆昔浪的腰。
“别这样,公子,快放开他,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我知道你绝对不是的!”
骆昔浪转头看着紧贴在他背后的上官蔻心,半晌之后不情愿地松开了手。宋青天软绵绵地跌坐在地,因空气重新灌入肺部而欣喜,捡回一条命的感觉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骆昔浪看着宋青天,他在镇民的扶持下已经站了起来,只是脸色仍然铁青,手抚着喉部剧烈咳嗽着。
“头就暂且寄放在你脖子上,哪天心情不好我会再来取。”
宋青天知道自己终于逃过死劫,几乎因虚脱再次倒地。
“用不着高兴得太早,宋捕头,我有件事要你去做,如果办不好,我马上就会心情不好,回来取你的人头。”
宋青天咳了几声,以沙哑的声音问:
“什么事?”
“不难,只不过要你找两个人。”
“什么样的人?”
“一对兄弟。”
“姓名呢?”
“不知道。”
“那——住在何处?”
“不清楚。”
“那么——长相如何?有无什么特征?”
骆昔浪不耐地看向宋青天。
“你问太多了吧?我是说过这件事不难,但也没有这么简单。”
“放我下来吧!公子,疼的是我的脸,又不是脚。”上官蔻心趴在骆昔浪背后,忍不住又一次对他说,然而骆昔浪依旧无动于衷,只是背着她继续朝客栈走。
上官蔻心将脸贴上他宽阔的背,嘴角漾出浅而甜的笑,她其实爱透了和他这么靠近,根本就不想下来自个儿走。
就这么走着,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直到上官蔻心忍不住又开口:
“公子,你觉得宋捕头能替我们找到大娘的儿子吗?”
骆昔浪没有回答。
“如果找不到,你当真会要宋捕头的命吗?”她又问。
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上官蔻心纳闷,盯着他的背看了好一会儿,幽幽道:
“公子还在生我的气吧?因为你讨厌女孩子,而我偏偏就是女孩子。”
骆昔浪停了一下,又背着她继续前行,上官蔻心则理所当然地将他的不语视为承认。
“女孩子不是很漂亮吗?公子为什么不喜欢呢?”她不解地喃喃说着,语气里透着难过。“如果公子真这么讨厌我,那蔻心当男孩子好了,永远都不换回女装,公子就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又是好半晌的寂静,然后骆昔浪终于说话了。
“我没有生气。”
“是吗?”上官蔻心才不相信。“但是公子一知道我是女孩子就摔上门出去了,而且从刚才到现在都不肯跟我说话。”
“知道你是女孩子时我的确很生气。”
“对不起!”上官蔻心沮丧地说。还是别做女孩子了,她想,就算打扮得再漂亮,公子也不会喜欢啊!
“我不该生气吗?你们居然敢骗我,而且一骗就是十几年。”
“大娘怕我被扔到外头喂狼嘛!她不了解你,她以为你是残酷无情的大恶人。”
“我不是吗?”骆昔浪讥讽地扯高了嘴角。
“你当然不是!”上官蔻心斩钉截铁告诉他,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以略带紧张的声音问:“公子,现在呢?你已经原谅我,不再生气了吧?”
迟疑了会,骆昔浪回答:
“听过你那番话,已经不气了。”
“啊?”上官蔻心从他背上抬起头,诧异地问:“我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吗?”
她在众人面前毫不退缩为他说话,这是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听见那番话时心里复杂难解的感受,但很清楚气愤绝不是其中之一。
自己都理不清的感受,骆昔浪自然不会说出口,是以对于上官蔻心的问题,他只轻描淡写说了声:
“罢了。”
上官蔻心盯着他的后脑,半晌后耸耸肩。罢了就罢了,反正公子已经不生她的气,她说了什么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不过——究竟是哪句话这么神奇,居然能轻易平息公子的怒气?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摸不着头绪,然后地又想起一件事,兴奋地在骆昔浪背后动了动。
“公子,既然你不生气了。那么我能换穿女装吗?”她怯怯地问。“大娘常说我若扮回女孩子一定很漂亮,我——我想让公子瞧瞧。”
骆昔浪的脚步又停了停,接着上官蔻心隐约听见他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就算是男孩子也一样漂亮。”
上官蔻心觉得整个脸都好烫。
“真的吗?”她贴着他的背问。
“嗯。”
“跟街上那些姑娘比起来呢?”
“你漂亮。”
真的吗?公子真的认为她比那些姑娘好看?上官蔻心既开心又害羞,伸出手摸了摸脸颊,却因为刺痛而皱起了眉。
呀!她差点忘了脸上的伤,留下一道疤的话,哪里还漂亮得起来?公子刚刚才夸她好看的啊!她恨死了那宋青天,这一剑哪儿不画却偏要画在她脸上。
骆昔浪对她突如其来的沉默感觉奇怪,开口问:
“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她摸着长长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但脸颊也不再光滑了。
“伤口疼吗?”
“有一点。”
“回客栈后我会找大夫替你上药。”
“能医好吗?”
“嗯。”
“好到不留下疤痕?”
骆昔浪终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很想告诉她就算她脸上有了疤,她在他心里还是一样好看。
骆昔浪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是全然的错愕。他怎么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还有股冲动想把它说出来!他对女人的美丑向来没有什么概念,他根本不曾注意或在乎过。
“公子!公子!”上官蔻心大声喊他。“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停下来?”
上官蔻心唤回了他,骆昔浪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见客栈就在眼前。他加快了脚步,最后甚至还使出了轻功。
心好乱,无法冷静思,,程度之强烈教骆昔浪惊觉失控而且害怕。
大夫来过又离开了,虽然面对骆昔浪显得非常紧张,年迈的大夫还是尽责地替上官蔻心上好了药,并再三对骆昔浪保证伤口不深,只要按时换药并妥善照料,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最好是这样。”骆昔浪冷冷地说,头发跟他一样白的大夫连脸都变白了,忙抓起袋子起身告辞。
“你把大夫给吓坏了。”上官蔻心责难地看着骆昔浪。
“我做了什么?”骆昔浪挑挑眉。
“你让他以为我的脸上若留下疤痕,他的老命就保不住了。”她的神情随即转为担忧。“你不是认真的吧?公子,我脸上的疤和大夫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会有疤的。”
“我知道大夫这么保证过,但是——”
“真留下疤痕的话我会要他的命,这回谁也不能拦我。”
“不可以!”上官蔻心下床走向他。“大夫已经尽力了,我们应该心存感激才对啊!”
“感激?”骆昔浪冷哼。“你在说什么笑话?我不必感激任何人。”
“话怎么能这么说?你硬拉着大夫医治我的伤口,最后还把人给吓跑了,连医药费都没有给——”
“什么医药费?”
“你怎么还不明白?公子,吃饭、住店、买东西、看大夫、抓药,这些都是要给钱的。”
“哼!”骆昔浪撇过头去。
“不给医药费已经不应该,怎么还能为了这小小的疤痕杀害大夫?”
“谁说要杀他了?”
上官蔻心诧异。
“你刚刚明明说——”
“我指的是宋青天。”
“原来——”知道骆昔浪无意伤害大夫,上官蔻心松了口气。“不过宋捕头也只是一时大意误伤了我,罪不至死啊!”
骆昔浪不悦地瞪着她。
“你为何总是护着他?”
“谁?宋捕头吗?”
“若不是你为他说话,他早已到阎王跟前当差去了。”
“我不是护着宋捕头,公子,”上官蔻心看着他。“我只是不希望你轻忽人命,真的变成人们口中的噬血恶人。”
“哦?我还以为是你情窦初开,看上他了。”
“什么?”上官蔻心睁大了双眼,随即涨红了脸。“别胡说,公子,绝对没有这回事!”
“是吗?”骆昔浪瞥了她一眼,心情越来越差。“那么你何必脸红?”
她脸红是因为她生气,她不相信他居然会指称她喜欢宋捕头。
“你——谁听了这种话都会脸红的!”她气得转过身去。“你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你穿着男人的衣服,但仍是个女人,女人不都喜欢姓宋的那种男人?”
“宋捕头是哪种男人?”
“虽然稍嫌儒弱无用,但至少称得上相貌堂堂,风度翩翩。”语意里明显地贬多于褒,但是骆昔浪随即为他脱口而出的妒意感觉后悔。
何必如此?即便宋青天长得再怎么貌不惊人,总也好过他这副怪模怪样。
“我才不在乎宋捕头长什么样子,与我无关。”上官蔻心道。
“罢了,”骆昔浪烦躁地起身。“到此为止,我不想再讨论那姓宋的。”
“但是宋捕头他——”
“我说了,别再提起那家伙!”骆昔浪怒声道,令上官蔻心觉得纳闷不解。
“我只是想问问,宋捕头真的能替我们找到大娘的儿子吗?毕竟他一点线索也没有——”
骆昔浪看她。
“你有什么线索可以给他?”
“这——至少我知道大娘那两个儿子极端不孝。”上官蔻心汕汕道。
“那根本就算不上是线索。”骆昔浪做了这样的结论。“青梅镇虽然不小,但他终究是这镇上的捕头,找两个人算不上什么难事,你只要在这儿等,安心养伤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