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扇子是不能灭火的吗?”她眨眨那双大眼睛。“我不知道啊!屋子突然间就烧起来了,我又慌又怕。什么也不能想,顺手拿了扇子就开始救火了。”
骆昔浪双掌齐发,将地上的雪打起数丈高,示范了何谓真正的“救火”。
见她好不容易生起的火苗在滋滋声响中尽数被扑灭,上官蔻心干笑了几声以掩饰她的失望。
“原来满地的雪是最好用的,我是急疯了,居然想拿扇子来救火,哈哈!哈哈!”
“救火?我看你是点火煽风,存心要烧了这屋子。”骆昔浪不再废话,一语点破他的意图。
上官蔻心见他一脸寒霜,明白戏再也演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过分,但这是不得已中的办法,全是为了大娘啊!
她想解释,却被骆昔浪挥挥手给阻止了。
“我会带你出冰雪原。”他说,上官蔻心则错愕地睁大了双眼和嘴巴,傻住了似的。
“不许你再动我的屋子,否则我会杀了你。”骆昔浪撂下两句狠话后走进屋去,听见男孩在外头又跳又欢呼。
什么“遵天命,勿违之”?那孩子为了逼他出冰雪原而放火烧他的房子,这是天命吗?
骆昔浪愤怒地扬起两道白眉,越来越不明白师父那番话所指为何。
第三章
出冰雪原后,上官蔻心乐疯了!在冰天雪地里住了十几年,外头的一切对她而言是这么新奇。她不断地跑过来跑过去,嘴里啧啧称奇赞叹不已,显然己逐渐自大娘过世的哀伤中恢复过来了。
骆昔浪则是完全相反,自从允诺一道离开冰雪原,他一张脸随着时间的迫近越来越僵硬,而且在跨出冰雪原的那一刻变为全然的冰冷。
“你怎么了?公子,这么不开心吗?”看着他一无表情的冷峻面容,上官蔻心终于忍不住问。
“而你也太开心了吧?”骆昔浪则是看了她一眼反问道。
“公子不觉得外头的世界很美吗?”上官蔻心陶醉地闭上眼睛,感觉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清爽的微风袭过脸庞。
骆昔浪闻言,冷哼了一声,显示他完全不同意上官蔻心的看法。
“前面就是青梅镇了。”骆昔浪说,上官蔻心则从眼前的美景中回到现实。
“啊!真的?青梅镇到了?”她摸摸背在身后大娘的牌位。“太好了,大娘,马上就要送您回家了喔!”
“你确定是这里?”
“大娘是这么说的啊!”上官蔻心回答。“她说她两个儿子都住在青梅镇,是相邻的两户,兄弟俩都在种田。”
“究竟是哪里?”
“啊?”
“那对兄弟究竟住在哪里?”
“不是说过了吗?就住在青梅镇。”
骆昔浪闭了闭眼睛,唤回了些许耐性。
“青梅镇的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啊?这个——”
“你不知道?”
“大娘又没有说。”上官蔻心畏缩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骆昔浪咬牙,“那么我们要从何找起?青梅镇虽然不大,但总也是个镇,不是只住了几户人家的小村子。”
他虽没有大吼,表情却比大声咆哮更可怕。上官蔻心不由后退了几步。
“你不要生气嘛!公子,我不知道大娘会走得这么突然,所以就没有问清楚,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来青梅镇找他们啊!”
“我才是万万没有想到。”骆昔浪冷眼看她,“好,那么名字呢?你不会连他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吧?”
上官蔻心心虚的笑道:
“公子真是英明,随便就叫你给猜中了。”
骆昔浪瞪着她看了半晌,开口问:
“这下子可以打消送牌位的念头回冰雪原去了吧?”
“不行!”上官蔻心立即喊道。“怎么可以放弃!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啊!”
为了出冰雪原不惜纵火烧屋,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因为他几句话就打退堂鼓,这点骆昔浪早就料到了。
“那么就走吧!”他又看了上官蔻心一眼,“是你决意要进入青梅镇,等会可不要后悔”。
骆昔浪说着,撇下她径自往前走,上官蔻心在错愕与苦思之后依然不明所以,最后,只得纳闷地跑步追了上去。
一踏进青梅镇,上官蔻心多多少少明白了公子话中的意思。只不过是走在大街上,路人见了两人却都大惊失色,不是仓皇走避,就是落荒而逃,更有些人神情紧张,三三两两聚在角落嘀嘀咕咕。
“是白魔骆昔浪,他到青梅镇来做什么?”
“还带着个俊俏的小跟班。”
“唉呀!不管他为何而来。青梅镇势必又要鸡犬不宁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赶他们出青梅镇啊!”
“谁去赶?你没看见人人都忙着逃命吗?”
“他看起来不像是凶神恶煞啊!真有那么可怕吗?”
“他是魔,据说已有数百年的道行,靠着喝人血吸人气以保不死之身。你们瞧,他虽是白发白眉,那张脸看起来却好似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想起来真是叫人毛骨悚然啊!”
“什——什么?白魔会吃人?那我们还待在这里等他来吃吗?”
“不得了!白魔和那跟班朝这里走过来了,我先走一步,各位保重了!”
“我看大家都快回求去吧!外头不安全啊!”
“嗯。”
角落的一小群人一哄而散,他们的窃窃私语逃不过骆昔浪的耳朵,而丝毫不懂武功的上官蔻心却半句也没听见,心里的疑惑可说是越堆越高。
“这是怎么回事?公子,这镇上的人看见我们就像见了鬼似的。”她扯扯骆昔浪的袖子问。
骆昔浪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俊脸上毫无表情。上官蔻心皱眉跟了上去,忍不住又拉拉他的衣袖,结果骆昔浪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冰霜与恨意硬是把她到了嘴边的疑问给逼回肚子里去了。
上官蔻心就这么跟着骆昔浪走过几条街,碰上的情况都差不多,走的走逃的逃,有些小孩子哇哇地哭了,做父母的忙抓起他们跑回家去,还紧紧地把大门关上。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样的情景却教上官蔻心觉得越来越不舒服,而骆昔浪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偷偷瞧了他一眼的上官蔻心觉得心里一阵痛。
他有什么感受呢?她想着。是生气?还是委屈难过?默默忍受这不公平的一切,不辩解也不动怒,难道一直以来他面对的都是这样毫不留情的伤害,早就习以为常?
不!这种事是没有人能真正习惯和接受的,否则他怎会有那样的表情?双眼中更不会盈满深沉的伤痛了。
但究竟是为什么?大家以这种态度对他,连大娘都说他不是什么善类,他做了什么杀人放火、天理不容的事吗?他有吗?
从来上官蔻心对这位公子只感觉畏惧且遥不可及,此刻望着他那透着孤寂的脸庞,居然一阵鼻酸,泪水差点不可抑制地冲出眼眶。
这时候走在前方的骆昔浪停下脚步,转过头对她说:
“你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上官蔻心一听忙挤出笑容,眨眨眼睛将泪水逼回去,然后跑步跟上他。
“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娘的儿子吗?”她问。
“没有住址没有名字,怎么找?”
“啊?难道就不找了吗?那可不行,我在大娘坟前发过誓的。”上官蔻心焦急嚷道。
“她那么疼你,不会怪你的。”
“那公子你呢?大娘在天上一定会怪你的。”
“我?”骆昔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也替公子你发了誓。”
骆昔浪停下来瞪她,良久之后寒着声音道: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他说着,继续往前走,上官蔻心又追了上去。
“公子不想知道我替你发了什么誓吗?”她问。
“一点也不想。”骆昔浪头也不回地说。
出乎意料之外,他们很快就找到夜宿的客栈。不过上官蔻心马上就明白原因有二,一是客栈无法关起大门不做生意,二是骆昔浪就站在掌柜面前冷冷地盯着他看。
“别告诉找你们没有空房,我不会信的。”
骆昔浪在进入第一家客栈后就直接对掌柜这么说,肥胖的掌柜冷汗直冒,扭曲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有,小店——小店还有一间上房——”
“你瞎了?没看见我们有两个人。”
掌柜以衣袖频频拭汗,声音因颤抖而模糊不清。
“这——实在很抱歉,大爷,小店真的只剩下一间房——”
骆昔浪双眉挑起,掌柜瞪大双眼,从柜台后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骆昔浪面前。
“大爷息怒!?大爷息怒啊!我们——我们是做生意的,也不好为了大爷您而将其它的客人给赶出客栈——”
“算了啦!公子。”深怕掌柜会因为过度恐惧而当场暴毙。上官蔻心忙拉拉骆昔浪的衣袖说:“别为难掌柜了,一间房就一间房,我可以睡在地上。”
骆昔浪虽然不悦,却没有再说什么。掌柜有劫后余生之感,感激的连磕了几个头。
“别这样,快请起!”上官蔻心将掌柜扶起,为免又起事端,接着便问掌柜道:“空房在什么地方?”
“上楼右转最后一间房便是。”掌柜回答。
“那我们自个儿上去了,能否请掌柜差人送些吃的上来?”
“是,我立刻让人送去!”
上官蔻心拉着骆昔浪上楼,急急进入房内并将门关上。
“让我再瞪他几眼,你就有床可睡了。”骆昔浪说得轻描淡写,却有责怪她多事之意。“掌柜都说了,空房只有一间,公子又何必为难人家?”上官蔻心打量这房间,不论桌椅床榻都是以上等木料制成,布置虽不华丽却显风雅,名副其实是间上房。
“这样的房间住一夜想必不便宜,公子,你此行带了足够的盘缠吗?”
“谁有胆子来跟我要钱?”
上官蔻心张大了嘴!
“公子,你——你怎么这么说呢?”
“我说了什么?”
“你说没人敢跟你要钱。”上官蔻心责难地看着他。“我虽然一直住在冰雪原,以物易物这点道理我还懂,我们在这儿吃,在这儿住,怎么可以不给钱呢?”
骆昔浪看了她一眼。
“你们在冰雪原吃我的、住我的,何时给过钱了?”
“这——”上官蔻心一时语塞。“但我和大娘替你煮饭、烧菜、洗衣,我们付出了劳力啊!公子供我们吃住也是应该的。”
“哦?”骆昔浪似乎不以为然,上官蔻心不由皱起眉。
“公子以前来过青梅镇?”她问。
“来过几次。”
“每次都是这样吗?”
“怎样?”
“白吃白喝啊!”
骆昔浪用力拍桌子,吓得上官蔻心跳了起来。
“你真是多话!”他咬牙对她说。
“我——我只是问一问嘛!再说,买东西本来就应该付钱。”上官蔻心抚着胸口勇敢地说。
“闭上你的嘴巴!”他首次失去自制,朝她吼。
这时候门外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上官蔻心忙去开了门,看见店小二正在捡拾打翻在地的茶壶茶杯。
“小二哥,这是——”
“对不起,对不起!”小二哥频频磕头,上官蔻心还瞥见他苍白的脸上淌着泪。“小的不小心把茶水打翻了,我这就去换,马上就去换!”说着抱起茶壶茶杯连滚带爬下楼去了。
上官蔻心愣了愣,随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回到房里并关上门,以略带责备的语气对骆昔浪说:
“你把店小二给吓坏了。”
骆昔浪冷哼一声算是回答,然后就撇过头不再理她。
像个小孩子似的,真是不可理喻!上官蔻心这么想,也学他撇过头去,赌气不再说话。
茶水和饭菜都送来了,鸡鸭鱼肉样样不缺,简直是丰盛到了极点。骆昔浪面无表情地吃着,不发一语;上官蔻心则是乐坏了,筷子在每道菜上头徘徊,就是拿不定主意该先吃什么。不过最后吃着吃着,很奇怪的,心里竟泛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她蹙眉喃喃自语。“印象中好象也吃过这样的山珍海味耶!”在冰雪原一直吃着简单的食物啊!为什么会有这种印象?上官蔻心纳闷地想着。
在互不交谈的情况下享用过丰盛的晚膳。店小二随即就将碗盘给收走了。稍后还请人送了热水上来供他们梳洗。看着冒烟的热水,又看了看站在窗返的骆昔浪,上官蔻心脸红了,再怎么说她终究是个姑娘家。虽然身着男装跟他住在同一间房里,但这已经是极限了,总不能留在这里看他沐浴更衣吧?
不过,不穿衣服的公子是什么样子呢?
上官蔻心差点被自己这念头给吓死!抚着发烫的双颊拼命深呼吸。她疯了!?脑子不清楚,否则怎么会想到那儿去?大娘要是知道,只怕要从地底下跳出来狠狠说她一顿了。
稍稍回过神来,上官蔻心决定先避一避,她看了背对她的骆昔浪一眼,打算静静地离开,只不过,才站起来就听见骆昔浪的声音。
“上哪儿去?”
“呃——去找小二哥聊聊,顺便打听大娘两个儿子的下落。”
“没有名字,也不知道住处,如何问?”骆昔浪道,并没有转身看她。
“顺口问问,也许会有点收获。”上官蔻心边说边朝门边走。“热水已经送来,公子请先沐浴更衣。”她说着把门一关就下楼去了。
听见关门声后骆昔浪才转过身来,终于又能够独处,他明显地松了口气。他走向装着热水的木桶,把手放入水中无意识地搅动,似乎并不急着净身,倒像在思索些什么。
他好紧张!为什么和那孩子相处这么困难?
他已经一个人过了二十几年,虽然后来有大娘和那孩子介入他的生活,但基本上他们俩就和师父一样,极少和他接触,说话的机会更是少。
这样的生活他早已习惯了,当寂寞与孤独等等感觉逐渐沉淀,他甚至觉得这种全然安静的日子是最适合他的,比起和那些见了他就尖叫的人碰头,他真的宁愿一个人。
他惯于用冷漠和疏离来应付任何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办法这么对那孩子,只要他用那种天真至极的语气对他说话,或用那双灵活的胖子看着他,他就不再是原来的他了。他感觉慌乱,有点不知所措,有时候他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在男孩面前维持原有的表情。
既然是男孩子,又为什么要有张女孩子的漂亮脸蛋?他想,并在心里咒骂着。闭上眼睛,骆昔浪清楚地从手指感觉到水温已经降低。很突然地,他竟感觉孤独无助,好想有个人在身边,告诉他这莫名的情愫该如何解释。
然后敲门声就响起了,上官蔻心在门外压低了声音问:
“公子,我可以进来了吗?”
骆昔浪耸起两道白眉,脸上闪过种种情感,最后他的手在水中握紧,冷冷地对门外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