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这屋子比起山上的小屋也好不了多少,不仅占地不大,墙壁和屋顶都满布修补的痕迹,令他满意的是屋里还算整洁,外头还有围篱和院子,多了些隐密性。
原本应该先前往对门和屋主商谈租屋事宜,然而此刻冷飘水已无暇顾及这些。他将马牵进院子,随即抱着柳绿杨进入屋内。
轻轻将柳绿杨安置在床上,冷飘水心里的慌乱丝毫未曾稍减。她是如此纤细脆弱,似乎一阵强风便能将她吹走。这么瘦小的身子,动不动就在他面前昏过去,吓出他一身冷汗,对她,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他迟疑着该不该找大夫来瞧瞧她时,有位满头白发的老妇走了进来,以一种怀疑和防备的神情盯着他看。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擅自跑进人家家里?”老妇问。
“这屋子是婆婆的吗?”冷飘水问。
“不是我的难不成是你的!”老妇没好气道。
“擅闯此处实乃情非得已,请婆婆见谅。”
老妇闻言,瞧了瞧他,又探头瞧了瞧屋内,接着便扬起一双白眉问:
“她是——”
“拙荆。”冷飘水仅犹豫了会便回答。
“咦?这小姑娘是你的妻子?”
“正是。我向一位茶坊老翁问得此处有空屋待租,但内人突然身体不适——”
“所以你们未经允许就擅自进屋来了?”
“非常抱歉。”冷飘水再次道歉。
老妇点点头,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柳绿杨问道:
“你这小妻子患了什么病?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冷飘水一阵迟疑,之后摇摇头。
“只有贫血的老毛病,内人身子原本就虚弱,休息会儿就没事了。”他说。
“是吗?”
“能否请婆婆将屋子租给我?”他接着问。
老妇蹙眉思索着。
“我这屋子虽是一直空着,可从没想过真会有人来租,我们这小村子根本很少有外地人来。”她说着,上下将冷飘水打量了一番。“你该不会是躲避官差的追捕才躲到这儿来的吧?”
“婆婆说笑了。其实我是带妻子来此静养的。”冷飘水有些许诧异,他没料到谎言竟能一句接着一句流利地脱口而出。
“静养?”
“是的,城里的一位大夫嘱咐我带内人到僻静的乡间休养一段时日,他说清静的环境对内人的身子有很大的好处。”
老妇闻言,颇为骄傲的点头。
“我们这村子小归小,倒真是干净又不嘈杂。”
“还请婆婆成全。”冷飘水道,希望能尽快将此事办妥,毕竟他还挂心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柳绿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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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老妇允诺将屋子租给他,收取的租金非常低廉。冷飘水花了些银两及不少精神将她打发之后,立即回到床边审视柳绿杨,见她两道柳眉轻轻蹙起,长长的睫毛也动了动,似乎就要醒过来了。
果不其然,柳绿杨低声呻吟,随即便掀动睫毛睁开了眼睛。
“我——我怎么?”她问,声音听起来既虚弱又沙哑。
“你忽然就昏过去了。”冷飘水回答,依旧担心着她。或许是让她在马背上坐太久,累坏了她。“还是该请个大夫过来替你把把脉——”
柳绿杨摇头。
“只是老毛病,用不着找大夫。”她说着,挣扎坐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了?她似乎总是在问这句话。
“租来的,往后我们几要住在这儿。”他说。
柳绿杨想反驳,想对他说要回情剑山庄,然后她记起了他先前的怒气,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但是她怎么能跟他一起住在这里?没有布,没有针线,不能刺绣的她还能做什么?她最不愿见到的就是自己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成为一个坐吃等死的废物。
莫名其妙的事,莫名其妙地发生在她身上,让一进入情剑山庄便过着单纯生活的柳绿杨根本无所适从,她觉得慌乱不解,又求助无门。
娟儿或小姐在的话就好了,柳绿杨这么想着。
她脸上闪过脆弱和寂寞,冷飘水全看在眼里,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非常愤怒,对她,也对自己。
和他在一起就这么痛苦吗?而他又为什么死心眼地非要她不可?什么时候他开始强求不属于他的东西了?
“冷公子。”柳绿杨怯怯地唤他。
“什么事?”他的回答却像冰一样冻人。
柳绿杨畏缩了下,摇摇头,把想说的话全咽了下去。
“究竟是什么事?”冷飘水又问了次,她畏惧的神情再次惹了他。“你快说,别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他咬牙吼道。
柳绿杨眼中满是惊骇。
“我——我想喝水。”之后她抓着裙角喊,眼眶随即盈了泪。
她又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怎么对她?
因为初至此处,屋内什么也没有,冷飘水于是压下怒意朝外做,并对她说:
“我去找水,你最好在我回来前把眼泪给擦干。”
然而一到屋外冷飘水便后悔了,除此之外,胸间还充满着错愕几懊恼。他,黑白两道盛传冷酷无情、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飘水会被一时的情绪冲动着完全左右了!不仅让怒气恣意宣泄,还无理地迁怒他人。
因为喜欢,片刻都不愿分离,所以才执意将她带在身边不是吗?这纷乱的一切都起因于他的任性而为,那女孩不仅无辜,而且是既恐惧又无助,他怎么还能对他发怒咆哮?
再怎么懊恼也无法改变已发生过的事情。冷飘水闭了闭眼,举步朝对门的老婆婆家走去。老婆婆和乐意地取来一壶水递给他,并亲切地询问他“妻子”的现况。
“她已经醒了,这水就是拿给她喝的。”冷飘水回答,因为不善微笑,他只得尽量将说话的语气放软。
“这样啊!”老妇笑着点头。“你这人外表冷冰冰的,看不出来对妻子这么体贴。我家那死老头子就差多了,别说不会替我端汤倒水的,连句贴心话都不会说。”
“老伯啊——”冷飘水蹙眉。原来这家的男主人还健在,令他颇为惊讶。
“你不知道吗?卖茶水那老头就是我家老太爷,一回到家就只会跷着二郎脚坐在那儿,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事事要人伺候。”老妇说着掩嘴而笑,虽是抱怨,看起来却幸福至极。
羡慕的意念在瞬间闪过冷飘水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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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门前,冷飘水有片刻的犹豫。然后逃避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也无处可逃,于是他手持水壶和茶壶,侧身推门而入。
柳绿杨见他进门,像是受了惊吓,先是倒抽了口气瞪着他,接着便举起手慌乱地擦抹脸上的泪水,显然是记起他出门前所说的话。
“你最好在我回来前把眼泪给擦干。”
这么冷酷的话,出自这位粗暴的魔鬼口中。
她有若惊弓之鸟的举动令冷飘水蹙眉,而柳绿杨似乎也将他的表情做了错误的解读,仿佛害怕自己脸上还有泪,她拼命控制着,直到冷飘水搁下手中的水壶过去抓住她的手。
“够了,”他看着她。“是我不好。”他哑声说。
他——难道是在道歉?
柳绿杨错愕地盯着他,冷飘水去伸手将他拥入怀里。
“冷公子……”
“只要一会儿,乖乖让我抱着你。”
他的声音低沉有若夜晚的涛声,她在小时候曾听过的,有种让她安心的力量,令她忘了挣扎。
在寂静的小屋里,两人的心跳声不可思议地一致,冷飘水将她越拥越紧,似要将揉入体内,直到柳绿杨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好疼,你的手——”她低吟着,才开口,他的唇就压上了她的。
冷飘水深深地吻她。在这一刻,他才赫然发觉自己冰冷的内心原来竟隐藏着火热的欲望。他逼她张开嘴,舌头亲密地与她的纠缠,狂烈的需求瞬间被引爆。
虽说是第二次被温,柳绿杨依旧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只能紧紧地攀住他,听他急促的喘息,任他的唇侵犯她的唇舌、她的双颊耳际、甚至是她白晰细嫩的颈项。
一直认为自己这辈子是与婚姻无缘了,所以从来未想过会被一个男人拥在怀里,更不用说被这么亲吻,这些——这个和那个,这样和那样,全都是夫妻间才回做的事不是吗?
无暇去细想该与不该,柳绿杨突然发现自己以有坐姿变为躺卧在床上,冷飘水轻压在她身上,一支手正拨开衣襟伸入她的衣内。
当他粗糙的手穿过亵衣触碰到她的肌肤,柳绿杨不由道抽了口气,忙挣扎着抓住他的手,喘着气道:
“不行!你不可以——不可以——”什么不可以呢?她根本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只能红着脸躲避他的吻。
“乖一点。”冷飘水的声音既低沉又沙哑,依旧搜寻着她的唇。
什——什么乖一点?随随便便就亲吻她,还——还这么碰触她的身子,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可以任他恣意轻薄的女人吗?
柳绿杨忽然觉得好羞耻,刚止住的泪水再次盈眶而出。
“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她推着他的胸并啜泣道。
虽然正处于迷乱之中,冷飘水仍清楚地听见了她说的话,然而他想做的却是忽略它。
停下来?她知不知道这对他而言有多么困难?他的唇渴望更接近她的,他的手根本不想离开他细致的肌肤,男人的欲望一经点燃,又岂是一句话就能浇熄的?
很痛苦,但终究停了下来,因为尝到了她的眼泪。
咸咸的味道,令他莫名其妙地心疼。
“为什么要我停下来?你不喜欢吗?”他开口问,极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柳绿杨泪眼望着他。
“喜欢就可以了吗?不该做的事就是不该做。”她说。
冷飘水凝视她,良久之后道:
“我想做的事一定会做,没什么该不该的。”
柳绿杨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冷飘水不动如山,依旧直视着她。
“今日就暂且作罢,但你终究会成为我的人。”他说。
“你做梦。”
“我已经在梦里占有你千百回。”冷飘水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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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柳绿杨躺在床铺上始终不能成眠。在屋子的一个角落,冷飘水倚着墙席地而坐,是睡是醒无法判定。柳绿杨告诉自己,也许这正是她难以成眠的主要原因。
这小屋是名副其实的小,没有什么隔间,床铺桌椅全在一起。必须和这个男人共处一室令她难以心安。尤其是发生过那样的事之后,还听他说了那些话。
这就是他掳走她的目的吗?占有她的身子?
男人心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呢?居然可以为了占有女人的身子就将人掳走,这——这该所是荒谬还是狂妄?她真不懂。
压下想叹息的冲动,柳绿杨翻身面向墙壁,心想着她究竟该如何是好。逃嘛,她没那个本事;就这么认命地留在他身边嘛,这念头却是想想都教她害怕。
为什么是她?柳绿杨仍忍不住在心底问。她是如此甘于平凡,一直以来只想着如何在好的布料上绣出漂亮的图案,从未认真想过其他的事,尤其是“感情”这方面。
不过这也许根本不能称之为“感情”吧,他要的只是他的身子不是吗?
心烦的柳绿杨翻来覆去,她单纯的思考路线似乎无法为她目前为难的处境找出解决之道。
终于,在折腾了许久之后,她沉入梦乡,但似乎睡得不怎么安稳,不安及忧惧仍轻锁在眉间。
听闻她的气息逐渐趋于规律,坐在墙角的冷飘水睁开了眼睛。正如同柳绿杨有她不能安睡的理由,他也有无法成眠的原因。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的确感觉自己越来越受到她的吸引,和她相处的每一刻都像在边缘累积他的情感,让他逐渐深陷其中。
原本只是他临死前的一个自私行为,却在不可控制下变质了,冷飘水竟开始想象她心甘情愿躺在他怀中,脸上带着醉心的笑容。
冷飘水很诧异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念头,然而他也很清楚这毕竟只是空想,即使他愿意耐心等待她投入他的怀抱,现实也不会允许。
时间——
现实就是他根本没有等候的时间。
萧倚楼给的药瓶此刻就在他手中,每日清晨冷飘水都按时服用。本来死亡对他而言就像活着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和她朝夕相处不过数天,他变得无法平心静候死神到来。
即便萧倚楼这位神医给的药还够吃上整个月,但并不保证他就能安稳地再活上三十天。虽然尚未感觉体内有任何变化,冷飘水却无法忘记自己随时都可能去向阎罗王报到。
所以他不能等,就算是抛开仅有的一点良知,就算死后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他也不在乎。他一定要柳绿杨成为他的人,不论她愿不愿意。
对她的执着其实从来不曾改变,令他夜不能眠的原因是他真的对她感到抱歉。如果他不是将死之人,如果老天爷能给他多一点时间,一切都将不同,他会压下抱她、吻她的冲动,只求她能欢颜以对。
谁能帮帮他啊?!冷飘水闭上眼睛想着。他已经厌倦了看见她一脸的惊惶失措,然而更令冷飘水害怕的是在他赴黄泉的那一刻犹须背负她那无穷的恨意。
第五章
丝丝细雪中,萧倚楼策马急驰着。这坐骑是他沿途所换乘的第三匹,经过这数日来马不停蹄的赶路。不仅他脸上写着疲惫,马匹也早以喘息不断,筋疲力竭了。
听闻庄主回庄,情剑山庄的大门应声而开,恭迎他的归来。萧倚楼一下马就直奔大厅,浑身哆嗦的老管家以在厅里恭候,旁边还站着娟儿及左右护院,显然这几个人非常清楚庄主急急赶回来是为了什么。
一脸寒冰的萧倚楼在大厅坐下。累积至某一程度的疲累明显加深了他的怒意,他的视线扫过厅里的几个人,令他们个个都脸色发青,冷汗直冒。
“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倚楼终于开口。厅里的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可怜的老管家因为年老力衰被推向前,手脚发软的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老管家开始描述事情的始末。也许是年纪大了些,再加上过于紧张,原想简单扼要将事情向庄主报告的,却反倒说得断断续续,言不及义了。
萧倚楼终于听不下去了,皱眉问道:
“纤云呢?让她过来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