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你就说吧!」他微笑道。
沈浩又看了看他,这才说:
「我以为你教的是书法班。」
「抱歉,显然是我让你带毛笔来给了你错误的联想。」
「还有形象,你看起来——」沈浩又把风真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实在不像教中国功夫的。」
「是自由搏击。」
「咦?」
「我教的是自由搏击,融合各种武术而成,中国功夫只是其中之。」风真微笑解说。
沈浩眨眼睛,又陷入只会张开嘴巴走路的痴傻状态。
「有这么难以相信吗?」
沈浩点点头:
「比你教芭蕾舞还教我吃惊。」
风真一听哈哈笑道:
「芭蕾舞我就真的不行了。」
「你确定?」沈浩扬起嘴角,接着又问:「这些孩子也真不简单,就算是小楷笔,要折断也不容易吧?」
「不能靠蛮力,要巧妙运用气,你没有好好听我上课对吧?」风真似笑非笑道。
沈浩轻叹:
「我没昏过去就算了不起,哪来的力气听课?」
「这跟教游泳或网球一样,只是种运动。」
毛笔一根根折断的画面出现在沈浩眼前。
哪里一样了?他真想这么问问风真。
此时路经公园,两人谈话暂歇,夜深了,风凉凉吹来,听着虫呜,数着星光,自有一种优闲情趣。
如果这是约会该有多好!
沈浩幻想着,没想到风真竟对他说:
「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下?」
确定不是出现幻听,沈浩自然是毫不犹豫点头。两人于是就近找了张椅子,沈浩正襟危坐,名家毛笔搁在腿上;风真则是翘起了脚,双手放在椅背上,头微微往上仰,一派的轻松模样。
这样就有那么点约会的感觉了。
沈浩闭上眼陶醉其中,却在这时候被风真以手肘撞了下:
「你没有把毛笔折断?」
沈浩睁开眼正好对上风真询问的双眸,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没有抓到诀窍?要不要我再示范一次?」
沈浩摇头,苦笑着说出事实:
「这枝笔挺好写的,我舍不得。」
这答案让风真颇为惊讶,不过他随即就露出微笑,了解地点点头。
终于保住了毛笔,沈浩松了口气,没想到风真的手肘又撞了过来:
「你看那边是什么东西?」
沈浩朝他指的地方看去,有个黑影,眯起眼睛再仔细瞧瞧,还是个挺壮硕的黑影。
「好象是个人——」他话说一半就看清了黑影是什么,于是改口:「是两个人。」
「两个人?」风真也探过身子极尽目力往前看:「看不出来。」
「是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沈浩拉拉他的衣服:「人家正在卿卿我我,你别这么认真看,被发现的话就尴尬了。」
「敢在这里亲热还怕人家看吗?」风真说,听话地拉回了视线。
反倒是沈浩说归说,却揉了揉眼睛,拉长了颈子想瞧得更清楚些。
风真在一旁看着,愈看愈觉得有趣:
「你不是说被发现的话很尴尬?」
「不要被发现不就好了?」沈浩边说边摇头:「实在让人羡慕啊!」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沈浩立即闭上嘴巴。
风真盯着他看,看得沈浩惭愧低下头:
「对不起!」
「为什么?」
「因为——」结果尴尬的是沈浩,他抓抓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该不会你也想跟我卿卿我我一番吧?」风真居然问,低沈的声音令沈浩心跳不已。
「对不起!」沈浩的头更低了,所以没看见风真耸耸肩。
只听见他说的话:
「可以啊!我无所谓哦!」
※ ※ ※
沈浩觉得他就要昏倒了,心脏好象要跳出胸口似的,很想请他再说一次,又怕真的是自己听错了。
应该还是他朝思暮想所引发的幻听吧?
可以啊!我无所谓哦!
风真怎么可能这么说?
沈浩转头看看风真,看不出他和平常有什么不同,既不显得尴尬,也没有羞怯的表情,沈浩无法相信这人曾开口同意跟他「卿卿我我」一番。
果然是假的,一切都是幻觉。
沈浩颓然长叹了声,竟又听见风真说:
「你这样是要还是不要?」
沈浩倏地转头,风真表情依旧,他忽然间明白了他爱上的这个人是与众不同的,不能拿寻常人来与之相比。
「真的可以吗?」他以沙哑的声音问。
风真耸耸肩作为回答。
「那——我抱住你的话,你该不会以中国功夫或哪一国的拳术对付我吧?」沈浩又问。
风真等得有些不耐,皱着眉道:
「你决定了吗?要还是不要?」
他作梦都在想,怎么可能不要?
沈浩一把就将他拉进怀里,拥着风真纤瘦却结实的身躯,吸进他微带着汗味气息,沈浩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他闭上眼睛,心想就算此时死去他也了无遗憾了。
两人的身影就像之前他们所看见的那一对一样,在夜色里合而为一,风真虽没有伸手回拥住他,却静静地待在他怀里,头贴靠在他胸前,自然得仿佛他们经常如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真在他胸前动了动,沈浩则是下意识将他拥得更紧,深怕他就要逃开。
「就这么再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沈浩在风真耳际低声要求。
「可是我觉得有点热。」风真又动了动,然后问:「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抱着我?」
沈浩一听心直往下沈:
「你觉得讨厌?」他问。
风真皱眉想了想:
「倒也不会。」他回答。
「不会?」沈浩心漏跳了一拍:「真的?」
风真伸手抱了抱他似在确定,然后道:
「是不会。」
沈浩真可说是感激涕零,忍不住又紧紧拥住了风真。
「很热。」风真扭动身躯抗议,而他愈动沈浩就愈想抱得他更紧。
「风真!风真!」沈浩低喊。
风真则抬起头问:
「什么事?」
还问什么事?难道他都感受不到抱着他的人已经在情欲失控边缘,一不小心就会变身为野兽?
看着风真仰起的脸,沈浩忘了搂在怀里的是个自由搏击老师,他盯着他薄且诱人的唇看了半晌,情不自禁低下头——
风真忽然举手摀住他的嘴:
「先告诉你,我可不晓得该怎么做。」他说。
沈浩眨眨眼,压根儿就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晓得什么?」于是他问。
「接吻。」风真回答得简洁有力。「我没做过,上回也是你自己压过来的。」
「啊?」强吻人家的事又被提出来说,沈浩露出难为情的尴尬笑容。
「我该做什么?」不待他道歉,风真接着就问:「需要张开嘴巴吗?」
第一次被人这么问,沈浩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老实说他感觉飘飘然的,好象轻轻一跳就会飞上天似的。
他这个心上人从来不按牌理出牌,说出来的话往往教他大吃一惊。就像现在,被摀住嘴时他以为这辈子都别想再一亲芳泽,怎么知道竟是柳暗花明,完全是不一样的结局。
问他该怎么做,意思就是可以做喽?
沈浩使了不少力气才没有当场傻笑出来,他将风真抱得更紧些,哑着声音说;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究竟要不要张开嘴?」风真挑起眉。
「都随你。」沈浩说着低下头就要贴上他的唇。
就在这浪漫至极的时刻,后面的树丛里居然传来嚷嚷声:
「停下来!不许亲!」
沈浩和风真几乎同时转身,就看见一个影子正跨过树丛朝他们冲过来,还差点被树枝给绊倒在地。
※ ※ ※
朝这儿冲过来的疯婆子是谁呢?
虽说夜色昏暗,四周可说一片漆黑,但沈浩用不着看,光随便想怨都能猜出谁会做出这种无聊到极点却又能彻底激怒他的事。
除了他那唯一的妹妹还会有谁?
瞧!那跌跌撞撞朝这儿而来的不就是沈洁吗?
「我今天非好好打妳一顿屁股不可!」沈浩咬牙道。
风真则转头问他:「你老婆?」
「我还没结婚!」沈浩猛地回头,瞪大了眼嚷。
「那么是女朋友?」
「我也没有女朋友!」我现在喜欢的只有你。沈浩真想仰天长啸。
风真把手放入牛仔裤口袋里,表情不变:
「那么这位激动的女士是?」
「是我妹妹!不过我正打算跟她永久脱离兄妹关系。」
沈浩冷着张脸,看着沈洁来到跟前。
「妳老公呢?」不待沈洁站稳了,沈浩劈头就问:「放任妳跟踪而且偷窥别人,我先揍他两拳再说。」
「我今天是单独行动,跟我老公不相干。」沈洁手叉腰直视沈浩,一点也不畏惧。
「妳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劲?为什么跟踪我?」沈浩咆哮。
「不对劲的是你吧?」沈洁也吼了回去:「怪里怪气行为反常,我跟着你不过是想了解一下。」
「妳只是喜欢探人隐私,我还不认识妳吗?」
「你不做亏心事又何必怕人跟踪?」
「妳这是什么歪理?」
「本来就是,这下子不就让我当场抓到了吗?」
「抓到什么了?」
「抓到——抓到你跟人闹同性恋。」
沈浩气得眼冒金星,但首先想到的还是风真。他忙转身,这才发现风真大概早在他们兄妹吵起来时就已经礼貌地避开了,现在他正靠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时而仰头看看星空,时而无聊地打个呵欠。
沈浩于是回头专心对付沈洁:
「妳说话小心点,不要以为妳结婚了我就不敢教训妳!」
「我说错了吗?你刚刚明明就想跟那个男的——」沈洁张着嘴一副说不出口的模样,继而皱起眉:「那男的是长得不错,可是比他漂亮的女人也很多啊!你又何必——」
「我的事用不着妳管!」
「你以为我想管?我是——」沈洁嚷着,眉头又皱成一团:「你该不会是为了报复才跟个男的在一起吧?因为我之前跟妈说你是个『给』?」
沈浩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并从一数到十:
「拜托妳别在我面前说英文!」他说。
「到底是不是这样?」沈洁追问。
「我没这么幼稚!」
「你还嘴硬?我看根本就是这样!」沈洁开始扯头发,并在原处绕圈圈:「怎么办?我只是说说而已,现在变成真的,老妈知道的话一定会怪我,可这是我的错吗?应该说是你太不服输——」
沈浩觉得头昏,揉着太阳穴咬牙道:
「妳给我闭上嘴站好!」
「怎么办?怎么办嘛?」
沈洁还在转圈子,嘴里也没停过,逼得沈浩忍不住破口大骂:
「妳闹够了没有?」
沈洁被他这么一吼给吓了一跳,抬起头正想回嘴,下一秒忽然就脸色发白,抱着肚子蹲了下来:
「好痛——」
「装死也没用。」
「好痛……好痛啊……大哥!」沈洁哭道,整个人在地上缩成一团。
沈浩惊觉不对劲,两个大步来到沈洁身边:
「怎么了?妳什么地方痛?」他焦急问,不敢贸然移动她。
沈洁哭着摇头,已经说不出话,沈浩见状当机立断,掏出行动电话就要叫救护车。
不知何时风真已来到旁边,他看了看沈洁的样子,抓起她的手把了把脉,转头对正在拨电话的沈浩说:
「前面不远就有家妇产科,先把她送那里去吧!」
「妇产科?」说不定是盲肠炎什么的,送妇产科有用吗?
沈浩的疑虑还没机会说出口,风真已经一把抱起沈洁,轻松得有如抱起一只小猫。
「走吧!」
望着已经离自己十公尺远的风真,沈浩也只能跑步跟上去了。
※ ※ ※
「动了胎气,有点出血,暂时就先卧床休息,再观察看看。」
妇产科就位于社区入口处。诊所不大,看起来颇为老旧,而且因为已经是休诊时间,诊所里既无患者也无护士,就只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医师,还一副刚睡着又被吵醒的模样,因此当他说出诊断结果,沈浩皱着眉,很想问问他有没有搞错。
沈洁不可能是怀孕了,有的话阿炮那张嘴还藏得住话吗?早就像广播电台四处说去了。
为了求证,他低头问躺在病床上的沈洁:
「妳怀孕了吗?」
沈洁摇头,含泪的大眼睛里还有着惊慌。
「她没有怀孕。」沈浩转头对老医师说,只差没扯住人家的衣领。
这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服,是沈洁。
「我是说我不知道。」沈洁以虚弱且颤抖的声音问:「我——我怀孕了吗?」
「恭喜妳!」回答的居然是风真。「孩子才一个多月而已,没有察觉也是正常。」
沈浩以怪异的眼神看看风真,之后又看了看老医师。
「他说的没错。」老医师点头赞同风真的说法。
瞧了沈洁那如墙面般平坦的小腹,风真居然能看出她怀有身孕?
沈浩的肚子里装了满满的问号,不过此时最重要的还是沈洁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开口正想问,沈洁已经抢先他一步:
「医生,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会不会……」
「别担心。」老医师拍拍沈洁的手,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她:「出血并不严重,也已经控制住了,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妳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老医师的笑容太亲切还是终于放心了,沈洁忽然掩面而泣,把沈浩给吓了一跳。
「喂!妳这是——」他有点手足无措。
风真拍拍他的肩:
「你陪陪她,我跟医生先出去了。」他说。
「啊!」沈浩这才想起该通知阿炮,随手拿起纸笔写下一个电话号码交给风真:「替我打个电话给她老公。」
然后,病房里只剩下仍掩面啜泣的沈洁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沈浩,他走过来走过去,几经考虑后开口问道:
「妳哭成这样,是不想要小孩吗?」
「笨蛋!」沈洁移开脸上的手骂道:「我当然想要小孩,不知道有多想呢!」
「那就别哭了啊!」
「你没听说过喜极而泣吗?人家高兴嘛!」沈洁说着吸了吸鼻子。
「高兴也要哭?真搞不懂妳们女人家。」
沈洁不理会他,手轻抚着肚子,好一会儿之后才低声道:
「对不起,大哥。」
沈洁道歉比起她怀孕的事更让沈浩震惊,他这辈子还没想过会从她口中听见「对不起」这三个字,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那里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我最近很惹人厌,骄纵任性又蛮不讲理——」
「妳一直就是这样,不过最近还真是有点过火。」沈浩拉了张椅子在病床旁坐下。
「人家心情不好嘛!」沈洁边擦拭眼泪边说着原因:「结婚几个月了,也没有避孕,每天都很认真地做了又做,做到连我老公都受不了——」
「喂!喂!妳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沈洁毫不理会他的抗议,啜泣着继续往下说:
「这么努力,就是没办法怀孕,时间一个月一个月过去,我愈来愈觉得我一定是患了不孕症——」
「所以心情不好?」
「根本就差到了极点,有时候真想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