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找你的,结果你告诉我你束手无策,这下子怎么办?就这么放着她不管么?""她现在就像睡着了, 该醒时就会醒的。""你还真是有负她对你的信任。"萧聿扯高了嘴角道。
"你先别数落我,其实对悔儿的发作我也不是毫无概念——""什么?!"萧聿一听火气就冒了上来。"刚刚还不知道, 这会儿你又——""息怒啊,兄弟。"柳子絮忙安抚道;"不过是我的猜测,你听了也许会说我荒谬,怪我胡扯。""那你究竟是不说?""这下子还由得我不说么?不过在之前我想坐离你远些。"梆子絮搬着椅子在房里打转,最后选定了门边的位置。
"你这是做什么?"萧聿又眯起眼睛,柳子絮则打了个冷颤。
"没做什么, 自保而已。论功夫,我是万万不及你,一有什么不对,也只能逃命,坐在这儿,我存活的机率会大些。""怎么? 你接下来要的话是我不爱听的?"萧聿淡淡地笑了,柳子絮像见了鬼似的。
"我还没说你就已经生气了,教我怎么说得出口?"他叹了口气道。
"我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杀了你,你怕什么? ""我怕医不好自己的伤埃""别说笑了,你真以为我会对你动手扩"不会最好。"柳子絮嘀咕。
"我可没什么耐性,子絮。""知道了,我这不就要说了么? "柳子絮说着又把椅子往后移了些:"是这样的,总而言之一句话,心病还要心药医。"他终于说了。
"心病?"萧聿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鬼玩意儿?"他问。
"咦?"柳子絮苦着张脸。"连这个都要我解释啊?""你何不干脆说清楚点?'柳子絮点点头,把椅子搬到门外坐下。
"所谓心病呢,严格说来算不上一种病,也就是说病人的不适,完全是心理因素造成,所以找不出病症。""意思就是无药可医了?""不是说了心病要心药医么?""那到哪儿去找这个'心药'呢?""这就要看这'心病'是什么了。"柳子絮站起来,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他决定一古脑儿全给说出来。"我怀疑只是怀疑,只是怀疑而已啦!我觉得悔儿她是让你给吓病的。"什么?让他给吓病的?萧聿一楞,随即拍桌子咆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仔细说个清楚!"待他杀人般的目光扫向门外,那里早已不见柳子絮的踪影。
第四章
什么燕悔是让他给吓病的! 柳子絮这神医原来跟个信口雌黄的江湖术士没什么两样! 遍寻不着柳子絮,萧聿给气得整夜都没合眼,而因为燕悔就睡在他房里,他只得在书房呆坐,喝着闷酒直到星光淡去、旭日升起。
他能把人给吓出病来?哈!简直是荒谬至极。
萧聿想纵声大笑,却发现自己心情没那么好而罪魁祸首就是他那个好友兼兄弟。
该死的柳子絮,他这一整夜究竟跑姊儿去了?他还等着他的解释呢!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有颗头颅探了进来。不是柳子絮又是谁呢? "你可回来了。"萧聿瞄了他一眼,寒着脸道。
"我很想干脆去浪迹天涯不回来了, 又怕哪天让你找到了会死得更惨。"柳子絮苦笑着, 走进书房并在离萧聿最远的位子坐下。"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萧聿冷哼一声,意思是他懒得开口。
柳子絮叹气。
"我知道你很生气,不过我的猜测是有根据的。"他说。
萧聿依然不作声,柳子絮只得迳自往下说:"记得我第一次去替悔儿换药吗?她几乎什么话都不说,任凭我怎么问也只是摇头点头,再不就是低头不语。后来我不经意提起你脸上的伤,或许是有点故意啦,那时候燕悔也发作了,抱着胸疼得脸色发青。""这些话总算让他成功拉回了萧聿的注意力。他放下酒,盯着柳子絮,等他继续往下说。
"当时我点了她的昏穴让她昏睡,详细替她诊断后找不出病因,这有些不寻常,我也思索了许久,但没有任何结论,直到你抱着悔儿回来,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这念头就忽然窜进我脑子里了。"萧聿盯着他看,半晌后开口道:"不过是巧合罢了。"柳子絮点头。
"当然,是巧合还合理些。"
就算柳子絮这么说,萧聿心里还是不舒服。
"我这么可怕么?会把人给吓出病来?"他问。
"问题大概出在悔儿,你也知道她对你有莫名的恐惧感。""谁告诉你的?"萧聿耸起眉。
"是我的感觉,她怕你。"
"为什么? 我没做过什么让她害怕的事。""你还说呢!"柳子絮责难的眼神直射向萧聿。"我说过不许你欺负悔儿的。""我何时欺负她了?"萧聿懒懒说道,令柳子絮咬牙切齿,气忿不已。
"你明明轻薄了悔儿。"太可恶了!他根本毫无悔意。
"喜欢她才吻她,怎么算是欺负?""你——你喜欢悔儿?"柳子絮瞪大了眼睛,显然非常诧异。"你爱上悔儿了?这么说来——你是打算认输了?""认输?"萧聿疑惑问:"你在说什么啊?""十年之约呵!你忘了?"柳子絮露出笑容。"没想到你还真转性了,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喜欢一个女人这种话。""我喜欢很多女人,而且我也没有认输。"萧聿扬起嘴角。
柳子絮贬贬眼睛,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
"我不会娶她。"
"你不打算娶悔儿!"柳子絮提高了音量。
"这件事我在在两年前就说过了。"萧聿面无表情,柳子絮则是怒火中烧。他认识萧聿很久很久了,对他的狂傲不羁早已见怪不怪,但是直到今天,在他以毫不在意的语气说不会娶悔儿为妻,他才真正见识到萧聿的无情。
"你无意娶悔儿就别招惹她。"柳子絮压下怒气,他不想和这个相交多年的好友反目成仇。"她是个好女孩,应该被视若珍宝好好疼惜。"萧聿的嘴角扬起,显然他也不很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疼惜她?"
"你——"
"少主!少主!"这时候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是山庄的总管萧福。"有件事我想还是跟你报告一下比较好,"他站在门外说。
"什么事?"
"那个小姑娘刚刚走了, 她说用不着通知你们,可是——"房里传来咒骂及茶壶碎裂的声音,萧福虽想说完未说的话, 但几次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最后他决定还是放弃比较好。
少主显然很生气,大伙儿没有好日子过了。
萧福长叹,摇着头离去,身为这个山庄的总管,他有责任将少主的心情告知其他人,好让大伙儿远离祸端,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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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悔快步走着,有时候甚至还用跑的,为的就是想尽快远离冷鹰山庄。
真是吓坏她了! 一早醒来竟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睡在一张陌生的床铺上,她愣在那儿动都不敢动,心想这或许只是一个梦吧?结果梦境一直没有消失,她这才试着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么一想就全都记起来了。
她是被人掳走的,而带走她的正是那个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萧聿,她也想起她胸口剧烈的疼痛,还有他的嘴压在她的嘴上,像要将她给吃了似的。
燕悔不自觉轻抚自己的唇,经过一阵奔跑,刚刚才稳下来的心跳瞬间又急促起来。
那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咬她的嘴?
十二岁的燕悔百思不解,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惧怕那个男人。一样都是大哥哥,为什么柳大哥令她觉得温暖心安,萧聿让她感觉喘不过气来? 总之现在的她非常无助! 世界何其大,仿佛没有她容身之处,周遭的人这么多,哪一个又能真正帮助她呢? 就算她的内心较一般小女孩成熟,她不懂和无法做的事还是有那么多那么多,她愈想愈觉心慌。
为什么他要紧追着她呢,愈要丫环的话到处都找得到啊!该不会是因为他到现在还在生她的气,因为当初她选择了跟薛姑娘走? 对了,就是这样,她还害得他那张好看的脸多了一道疤痕,他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说不定他咬她的嘴就是为了报复。
这可怎么办才好?躲在薛府也没有用,他想来的话有谁挡得住他?她好想逃,好想逃啊!薛府就在眼前了,悲哀的是燕悔根本想不出其它她可以去的地方。
燕悔随即觉得羞耻,她怎么可以想着要离开呢? 她已经卖身薛府为婢,这里就是她的家,她一辈子都得留在这里偿还小姐的恩情才对。
燕悔这么对自己说,加快了脚步朝薛府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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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进房间换衣服,燕悔就让人给传人薛大小姐房里。
"您找我?小姐。"
"我不该找你吗?"坐在椅子上的薛如梦冷冷看着她。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见你打水来给我梳洗? 让人去找嘛,又你人不在房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小姐,我这就去——""不用了,你给我跪下!"燕悔听话地跪了下来,她知道唯有百依百顺才能让自己少受点苦。
"你一大早上哪儿去了?还是你打昨晚就溜出府去,而且还一夜未归?"薛如梦冷声问。
虽说燕悔是她花钱买回来的,但薛如梦却对她始终没有丝毫好感。随着年龄长,燕悔的美竟不时拿来与她相提并论,她听见时简直要气炸了! 她可是薛家千金,居然落得跟个丫环争红斗艳! 这个死丫头,年纪小小就会耍心机,以一副可怜乖巧的模样收服了不少人,连她那个傻哥哥的魂都让她给勾了去,动不动就找些名目上她这儿串门子,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纪足足比这丫头大了七、八岁,觊觎这么个小孩子,传出去还能听吗?"咦?你哑啦?我在问你话你听见没有?"见燕悔就跪在那里不发一言,薛如梦提高了声音嚷道。
"听见了,小姐。"
"听见了还不回答:"
燕悔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不想说谎,又不能告诉小姐她被带回冷鹰山庄,这么说的话只会惹得小姐更生气。
冷鹰山庄不管在汴京城或是其它地方都是一个传奇,老庄主本为朝廷武官,因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而辞官为商。因为有朝廷庇护,数十年来生意愈做愈大,称其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然而这时老庄王选择了急流勇退,在冷鹿山庄声势最强大时以守成代替了扩张,收了分布各处的一些商行铺子,仅留下京城附近的几家,并将其交由独子照料,自己则带着爱妻云游四海,经常是仙踪难寻。
不过冷鹰山庄的少主才是人们眼中最大的传奇; 京城里无人不如萧聿的名字,但真正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却没有几个。
传闻萧聿自小跟着隐性高人习武,一直到十八岁才返家经手家业; 见过他的人说他相貌俊美,但性格诡谲; 没见过他的人则多半为他强硬的行事作风所慑服。在他接管冷鹰山庄的几年来,虽然没有积极向外扩展的动作,却很轻易地就将所有产业经营行有声有色,羡煞了京城里的一些豪门富商。
或许是树大招风,关于萧聿或冷鹰山庄的传闻始终没停过。人们说冷鹰山庄这少主之所以没有汲汲于营利是因为朝廷施压,以防其财富势力真超越皇室; 另有一说,则是冷鹰山庄的钱早已多到几辈子都用不完,所以老少两任庄主都不想再辛苦求财。
薛如梦是在听见这些传言后才知道那个叫莆聿的人原来是冷鹰山庄的少主,从儿她就一直后悔自己竟傻得和那人争着要燕悔,甚至还以鞭子伤了他的脸。
此时她对萧卓的感觉是又爱又怕,既想亲近他、又怕他对那一鞭子心怀恨意,会伺机报复。于是薛如梦左思右想,决定唯有薛府和冷鹰山庄建立生意往来,她和萧聿才有机会。
她胸有成竹,哪里知这事根本就是难如登天; 尽管薛员外在京城也堪称富豪,却始终无法和冷鹰山庄搭上线。薛如梦非常失望,还为此发了几次脾气。
当然了,这些事情燕悔是似懂非懂,但她很清楚小姐对萧聿的感觉,所以她怎不能说出自己昨夜去了冷鹰山庄。
但是不说话也很糟糕,小姐会认定她傲慢无礼,免不了还是要一顿打。
果然,她才想着,脸上已经结实地挨了个耳光。
"你敢在这儿结我装聋作哑!问半天你吭都不吭一声,造反了你?我非让爹赶你出府,只要放出风声说你手脚不千净,看城里还有哪户人家敢收你!"薛如梦说又踢了她一脚。
燕悔只得拼命磕头赔罪,正如小姐所说的,离开这里她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了。
忍耐,她只能忍耐,痛总会过去的,燕悔对自己说。
无视她一再的道歉,薛如梦对着燕悔的腰又是一踹,燕悔只得咬牙咽下呻吟,低头拭去眼角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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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不许吃饭也是处罚之一。于是别人用膳时,燕悔在提水,接着是劈柴,最后是何侯小姐沫浴更衣,等她回到自己房里躺下时,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了。
她大概不知不觉睡着了吧?还是在恍惚间听见敲门声音才醒过来。
"谁?"燕悔揉着眼睛问。
"是我,小翠。"
"小翠姐?"燕梅下了床去开门。"这么晚,你怎么…""我给你送吃的来。"小翠推着她往房里走, 还不忘回头四处看看才关上门。"你啊,就是傻,干嘛不跟你那个义兄告状呢? 只要柳大夫在员外跟前说几句话,小姐也会有点分寸的。瞧她下手这么重,真想把你打死啊?"小翠把吃的东西放下,找来子絮留下的药膏替她涂上,还看着她颊上的五指印直皱眉。
燕悔觉得心里暖暖的。她在这世上虽是孤单一人,但至少有两个人真心对她好。一是义兄,另一个就是小翠姐姐,他们俩打从她初到薛府时就一直关心照顾着她,就连她的亲生父母也不对她这般好。
"谢谢你,小翠姐,我不要紧的。"燕悔说。
"什么不要紧?又青又紫的呢,小姐也实在太泼辣了,难怪到现在都还找不到夫家。""别这么说,小翠姐。"燕悔忙摇头。"让人听到可就糟糕了。""该睡的,都睡了;还没睡的,想法都跟我差不多。"替燕悔上好了药,小翠指了指桌上的青菜粥。"快吃吧,膳房里就剩下这么些了,本来想另外替你煮点东酉的,连根菜梗都找不着呢,肯定是小姐让人给收起来了。""这些已经很好了。"她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