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月顿了顿,突然一抹笑在唇边成形。
“他不会让我追着他跑,因为他一直站在我身后。”只要回过头,就能看见他。
杜小月的笑容让班上女同学看愣了。
“小月老师,你完了,你比较‘哈’他……”那种羞怯的笑,是只有踩入情关才会有的模样。
“我真的看起来像是很‘哈’他的样子吗?”
“像!”全班毫无考虑地大嚷回道。
杜小月搔搔头,只能傻笑。
少男杀手双臂扶撑在讲桌上,凑近杜小月问:“你真的不再考虑陈老师和我们班导?”
“从来没考虑过好不好!”
“那……”少男杀手摸着光洁完美的小巧下颚,“不如你叫关公给我们班一些好处,贿赂贿赂我们,我们全班改投支持他的一票,好不好?”赚不到陈老师和班导用来利诱全班的成绩加分及抵过,她退而求其次。
“这……”杜小月思及应承关的关公脸,老实说,她并不认为应承关愿意为了她而徇私,毕竟同学们说她比较“哈”他嘛。
“小月老师,你知道我们班准备要去毕旅的事吧?”少男杀手突然问。
“噢?去哪里?”真抱歉,她不知道。
“澎湖,五天四夜。那你知道我们班导没空带我们去吧?”
“呃,我不知道。”
“我们本来就想请你带我们班去玩噢,费用由我们全班摊付。”
“真的吗?好呀好呀。”贪小便宜是人的天性,“日期呢?”
“当然是暑假期间啰,不过,如果你叫关公给我们好处的话,我们班就邀请关公一起带队去,替你制造机会噢。”她们班向来是行动派。
“你们……你们真是奸商耶。”对老师也用这种交易的手段,恶劣。
“无商不奸呀。”少男杀手代表全班发出一致的心声,“别忘了,我们一个个学商的学生,将来可也是社会栋梁,经济奇迹的造就者之一,当然要将商业的精髓发挥到淋漓尽致。”
是是,连舌粲莲花的功夫也学得透彻。
“但应教官会答应带你们去澎湖毕旅吗?”
“这个嘛……有好处,他一定会去。”
卡 ; 十
人性本贪,这是至理名言,也是老祖先千万年流传下来的基因。
这个理论同样可以印证在应承关身上吗?
“应教官,你知道我们班准备要去毕旅的事吧?”
“不知道。”
下午第五、六堂课是军训,应承关正巧是少男杀手她们班的任课教官,向来昏昏欲睡的午后,全班女同学竟反常地精神抖擞,个个目光如炬。
“我们要去澎湖,五天四夜噢。”
应承关只露出“祝你们玩得愉快”的眼神。
“杜小月老师要带我们去噢。”
嘿嘿,有人的眉头动了动耶,再加把劲。
“小月老师说她一个人带整个班好吃力噢。”班级代表--少男杀手又开始她最拿手的招式,装可怜。
很明显的,应承关的下颚紧绷,不似平常的漠然。
“我们在想……要不要再找个老师陪她,不,是陪我们去毕旅,所以我们才想问问每一科的任教老师。”言下之意,应承关可不是她们唯一的选择噢。“你如果没空陪我们去,那我们就问下一堂的陈老师啰,我想,他会很乐意--”
“你们什么时候要去?”
哈,上钩。
“暑假。”
“好--”
“不过,”少男杀手抢在应承关不多考虑的同意之前插话,“我们班要评估哪一个老师对我们班‘最好’,我们才决定让谁有这个殊荣。”
应承关眯超细眸,他不笨,自然很清楚少男杀手在和他谈条件。
“陈老师应该可以替我们全班加行销期中考的成绩,开根号之后再乘以十噢。”
应承关的反应只是沉默,少男杀手也没再开口,两人陷入四目相瞪。
少男杀手在揣测应承关的心,如果她的料想是错的,她的下场一定会很惨很惨,说不定被扣个“涉嫌向师长索贿”的重罪,打人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把军训课本拿出来。”应承关收起脸部所有细微的表情,沉声道,
情势逆转,关公不愿和她们谈条件?!
少男杀手倒抽了口寒飕飕的凉气。
少男杀手右后方传来细碎嘀咕:“我就说嘛,你怎么敢把主意打到关公头上,他才不会买我们的帐!”
“小月老师不是也说了吗?她比较‘哈’关公,关公又不‘哈’她……”交头接耳声越来越混乱。
少男杀手想为自己的失算辩解,“以我女性的直觉,我以为他--”
“第五十页第三行。”应承关沉嗓再道,打断台下的唧唧咕咕。
全班仰头望他,五十多双眼中承载着五十多个问号,五十多张嘴发出五十多个“咦”。
“一直画到第五行。接着五十一页,第六行开始。”应承关眼也不抬,迳自念着。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啊--是期中考的军训考题!”
破天荒的大事!应承关竟然替她们画重点!
此话一出,大伙手忙脚乱开始随着应承关的提示圈画考题重点。好话不说第二遍,应承关仍旧惜字如金,句句简洁。
“关公这算是……贿赂我们吗?”有人凑到少男杀手耳边问。
“当然算。”回话的是左侧另一名笑得合不拢嘴的女同学,“被关公教了那么多年,你哪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考前重点呀?”
“也对。”每次都是班上同学很卑微地恳求不是应承关带班的隔壁班同学分些重点救济她们。
少男杀手露出灿烂笑靥。她敢下狠棋,也就是看准了应承关对杜小月的态度已经超乎其他女老师太多太多,虽然看在寻常人眼中实在是很难区分,因为应承关太深沉了。
“呵呵,我就知道,谁比较‘哈’谁还不知道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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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月非常的吃惊。
被学生卖了好几个月的关子,她们口中说的“神秘嘉宾”在毕旅那天终于现身松山机场,行囊背扛在宽厚的肩上显得渺小许多,太阳眼镜遮蔽下的目光仍投注在她身上,轻抿的唇在瞧清她的呆愕后弯起淡淡笑弧。
“我以为我会看到陈老师……”她缓缓走近高大阴影的笼罩里,仰头。
“失望了?”笑弧在开口的同时消失。
她一笑,“不,是松了一口气。”
她心底有百分之四十猜测“嘉宾”是应承关,另外百分之六十的不确定,是因为她不相信应承关会给那班“未来奸商”任何甜头,再加上她也没有开口向应承关提过什么贿赂的条件,没有诱人的交易筹码,那班奸商不会轻易如她所愿地请动应承关。
“我没想到你会答应带班。”她一身轻便短袖T恤七分裤,长短适中的马尾扎在脑后,和班上陆陆续续到来的女同学相比,几乎分辨不出她是老师。
“你应该问:她们竟然会答应让我带班。”他修正她的句子。
“也对……”她和那班奸商一直到后来都没谈拢贿赂的事,她碍于面子,又不好主动开口询问学生,学生也一副对这件事毋需多谈的态度,她还以为游说应承关来毕旅已经是不可能的任务了。
“我贿赂她们。”
杜小月原本还在注意机场外三三两两拖着行李箱的学生,愣了足足一分钟才转头对上他的眼。
“你,贿赂她们?”她重复着这五个听起来非常像是他低沉好听的嗓子发出来的丰,却百分之百不相信它们会出自应承关的嘴巴。
贿赂!这种贪赃枉法兼不义的字眼怎么可能出现在他身上?!不可能,一定是她听错了……
“我替她们画了百分之八十的考题重点,只有一题问答题让她们自由发挥。”只要背熟那百分之八十的重点,全班成绩就是八十起跳,后头的问答题写或不写都能拿到高分。
她怔仲不已,“你怎么会同意……”这和他做人处事的原则有所违背呀!
在全校师生眼中,他是个律人律己都很严谨的人,别说贿赂了,她保证应承关连作弊都不曾有过,她不敢相信他竟会和那班奸商达成共识。
“为了你。”
他的回答很简单,却也同时矛盾的艰深。
“你的说法会让我误会……”她想给彼此都能下台阶而不尴尬的回应。
“你没有误会,我就是那个意思。”他半步也不让她有逃避的可能。
有几个同学原本要凑近两人打招呼,但见气氛不寻常,加上应承关向来就是她们敬而远之的对象,当下全班极有默契地远离好几公尺,静观两人之间戏剧性的变化。反正离上飞机还有十几分钟,够她们看出头绪了。
杜小月低垂着头,不想用现在那张红得可以滴出血的脸面对应承关,本来就差他好几个头的小巧身形更显得娇纤。
“你的意思和我所认知的意思可能差别很大……”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和你所认知的意思是一样的。”从那夜之后,让她逃避了几个月,再装傻下去也只是矫情罢了。
“我现在……并不希望有人追求我。”她盯着他的鞋,藉以稳定那与心思同样举棋不定的眼神。
他蹙眉,“你要给自己多久的疗伤期才能走出那男人带给你的阴影?”
“我不是那个意思,在那场爱情中我并没有任何错,不会也不该有阴影的存在,你没听过广告词‘生命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我不想否认过去曾拥有的甜蜜回忆,但它现在已经丑陋了、不美好了,再不值得我浪费任何情绪和眼泪,所以我现在可以站在这里很坦然地对你笑着陈述我的感觉。”她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抬头,视线中的景物由他的鞋移动到修长有力的腿,并且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她此时淡如春风的轻嗓,“我并不希望有人追求我,只有我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不要被动地等着要我的人出现,到头来才发现原来我想要的和想要我的人,压根就是天差地别。我要自己寻找我要的人,你懂吗?”
应承关点头。
男人总是寻找到他想要的女人,而大多数的女人却是寻找到要她的男人,主动与被动已经是远古流传下来的桎梏。
杜小月轻吁,无关叹息,而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清朗。“所以……”
应承关挑眉,等她说完。
“你要走慢点,否则我会追不上。”
接着,全班女同学爆出尖叫,一半惊喜、一半惊骇--
喜的是两人携手共演的肥皂剧开始迈入Happy Ending的序章,骇的是她们见证了振道建校以来最伟大的奇迹。
关公脸红了!
第八章
杜小月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早中晚各发一通简讯到应承关的手机,然后等着他的回传。
有时是他先发讯来,有时换她抢得先机,一来一往间彼此在较劲着谁比较像是追求者,谁比较像是被追求者。
早安。
吃过了,你呢?
晚安,早点睡。
这三句话几乎是他与她的手机中最常出现的字眼,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华丽造作的修辞,也没有绵绵情话的穿插,就像是亲人间贴心的小小叮咛。
从毕旅回来、暑假结束,他们交往的消息在校园传开,不用多想也知道是那班女同学传出第一手情报。有不少老师向她求证传言的真实性,她总笑着回答“是呀,我在追他”,至于感情发展还在“待续”的阶段,多说无益。她的开诚布公倒是替自己挡下不少男老师的追求,她乐见于此。
吃完了午餐,她又发了通简讯给他,虽知道他的回覆不会超过十个字,她仍满心期待。
“小月,盯着手机发什么呆呀,等他回覆吗?”邻桌的女老师取笑她,杜小月但笑不语,注意力全落在手机的小小萤幕上。
五分钟……十分钟……
他没开机吗?还是手机没电了?
一直到午休结束,她的手机始终没有传来讯息通知的铃声。
煎熬完一堂课,杜小月假藉到训导处拿资料之便,想看看应承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忙到没听见她的简讯声,会不会连午饭也没时间吃……
杜小月踏进训导处,先和一群绿衣教官颔首打招呼。
“我是来拿贸三甲的点名簿。”她在资料柜上东摸西摸,一边偷瞄向应承关的座位。
桌上摆满了文件,即使稚积成小山,仍井然有序,不见紊乱,完全符合应承关给人的感觉,一丝不苟。
他不在座位上……
“应教官不在吗?”有个急忙冲进训导处的男同学边喘边问。
“应教官下午请假嗅。”一个女教官回道。
“惨了,今天我一定要销一支申诫,现在我要怎么办?”
“我来替你办吧,应教官明天会不会来还不清楚,过来。”
“那你要替我跟应教官说一声噢,不然我的申诫数量都快要换一张贵宾卡了。”呜,是扫厕所的贵宾卡。
“好。”女教官答得随意,让那名男同学仍是心有不安。
杜小月得到想探查的答案,悄悄退出了训导处。
她回到教职员办公室,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拿起手机,将一字字的担忧输入萤幕,按下确认键。
你没事吧?怎么请假了?
接下来,却还是无止尽的等待。
等过了一堂课,手机静默;等她今天所有课表结束,手机仍无声无息地安躺在指掌间;等过了晚餐、过了凌晨、过了……
终于,她的手机传来动静,哔哔的声响中,手机亮绿萤幕瞬间熄灭。
那是手机电池耗尽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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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请在--”
杜小月切断了另一端传来的冰冷音调,她不习惯对着无法聆听、无法回应的机械说话,更不想重复前五通相同的留言讯息。
在她宣告要追他的同时,他就要远远逃开吗?
过度巧合的敏感时机,让她不得不开始胡思乱想,尤其是没有人能为她斩断心扉逐日萌发的杂乱思绪,她一定会在无助之中灭顶。
窗外下了场好大的雨,浙沥哗啦的落雨声拍打在阳台上的雨篷,如同拍打在她心头的落寞,共谱出微涩的心酸。
蓦地,手机传来流行歌曲的铃声--
在第四天的寂静之后,她的手机终于响起。
从手机的显示号码,她已经知道对方是谁,却也忍不住任性赌气。她很想很想立刻接起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听听他的解释、听听他……但又任性地想让他知道她在生气,让他知道她没有守着手机,没有傻傻等着他回电……
直到她认为等待得够了,同时思索完头一句要说的话之后,才伸手拿起手机,但铃声却在她触及通话键之际静止,害她只能愣望苦小小萤幕上那行“一通未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