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距离午休时间还有一分钟,换句话说,我还有六十秒清醒的时间。
如果待会儿我不小心眯起眼,麻烦请叫醒我,谢谢。
先来段自我介绍吧。
我是个工作狂,唔……这种说法好像有点失误,应该说我是个为了享受而努力工作的女人。
一天二十四小时里假如真要规画出所谓的工作时刻表,我会抽出九个小时来勤奋工作,即使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也无妨。
至於这九个小时之外呢?
呼——
啊?我刚刚眯起眼睡著了?对不起,只剩三十秒。
我说到哪?
九个小时工作?噢,对!九个小时,因为我必须有份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至於其他十五个小时我在做什么?
呵呵,当然是人生中最重要也最愉快的大事呀。
吃饭?我通常五分钟就解决了。
玩乐?我一把老骨头,别折腾我了。
睡觉?唷,这位记者先生,你很聪明哦,没错!就是睡觉。
我想天底下大概只有怪胎异类才会视睡觉为酷刑吧?呃,我好像骂到未来的表妹夫,听说他就是个讨厌睡觉的男人。
什么?你对这种人也很有兴趣,想采访他呀?那麻烦你等会儿到柜台去询问他的办公室楼层,请他的秘书安排会面时间。
呼——
唔?我又睡了吗?抱歉,我的生理时钟很准,再过十秒就是午睡时间,所以我全身的瞌睡虫开始作怪……
谈谈我从小的心愿?
我曾经想当睡美人——童心未泯?不,我只是羡慕她可以没日没夜的睡。不过後来我在当睡美人之前又加了个小小的愿望,呵呵。
杀人凶手。
不不不,当然不是电视电影上杀人不眨眼的皮衣怪客,我只是想把童话里吻醒睡美人的王子给毙掉,这样我就能无忧无虑的睡到天荒地老,呵呵。
五、四、三、二……
这一回如果我又睡著了,请不要叫醒我。
呼——
第一章
二十坪不到的精巧套房自玄关鞋柜後方十公分起,大手笔铺设浅粉色的软毛地毯,足以让人脱了鞋後一路“滚”到屋里的每个角落。琳琅满目的抱枕、懒骨头散落一地,屋里完全没有多余座椅,一切活动皆在地毯上进行。
懒散的娇娇女埋在三大个暖呼呼的皮卡丘抱枕里,酣甜的睑蛋上写著“满足”二字。
“翻滚——翻滚——翻滚——”菱唇发出口号辅助蜷在毛毯里匍匐前进的娇躯,披肩黑发像拖把似地清扫著毛毯,一直到达厨房外,娇懒吟嚷:“蕴蕴妹妹,人家口好渴。”
“表姊!”从厨房端出两杯香浓奶茶的豆蔻少女抬起玉足,踩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假意蹂躏践踏。“真不敢相信你这条死鱼是应氏集团里的首席‘资深’秘书!”
说完,她像踢皮球般将“死鱼”踹回大厅。
“蕴蕴妹妹,我不是首席资深秘书,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渴睡的女人’。”齐娸怀里搂著抱枕,大波浪鬈发狂野披散肩头,与清秀娟丽的五官形成矛盾的组合,却又架构出另一番媚柔风韵。
“喏,奶茶。”简品蕴见到齐娸露出嫌恶的神情,抢先道:“只有小小一匙红茶,其他满满一杯都是鲜奶,包准你尝不出一点点茶味,喝吧!”她这个怪胎表姊对於一切会阻碍睡眠的食物敬谢不敏,遑论咖啡、茶这类饱含咖啡因的饮晶。
“蕴蕴妹妹,你真好,不枉费大表姊疼你疼到心坎里。”齐娸狗腿地巴结两声,将杯子捧到面前小口小口品尝,而她的身躯始终与地毯如胶似漆、甜蜜恩爱。
简品蕴轻咳一声,“你前世八成没睡过一场好觉,这辈子才懒成这德行!”
“我也是这么认为耶。”舔去唇边沾染的香浓液体,齐娸整个人躺回暖暖毛毯及抱枕堆中,秉持著懒人最高原则——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能赖著就不躺著。
唔……眼皮又开始沉重下垂。齐娸揉揉双眼。
简品蕴好笑地看著表姊,她知道表姊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怪癖——贪睡。
她可以将一个月薪水全数用来采买帮助睡眠的用品,举凡轻软舒适的睡衣、蓬松保暖的高价蚕丝被、抱枕,却吝於治装打扮自己,叫她买化妆品、保养品,她只会换算一瓶几千元的美白去斑精华霜足够让她买十个小叮当抱枕而作罢。直到今日,齐娸的宝贝窝里没有百来个枕头也有五十个,其中有一半还是出自於她简品蕴的巧手。
“表姊,你别睡了,我给你看样东西。”简品蕴摇晃著刚刚才与周公打招呼的齐娸。
“蕴蕴妹妹……我已经‘关机’了……”齐娸脑袋瓜子赖在抱枕上,动也不动。她在公司是能力超强的“齐秘书”,一回到温暖小窝就退化成“齐烂泥”。
“这不需要你动脑,麻烦张开你尊贵的眼睛几秒就好。”简品蕴从包包中抽出相簿,右手扳开睡美人的眼睑。“来,看三秒,再告诉我感想。”
齐娸早练就了睁眼入睡的绝活,照片只闪入沉重眼帘一秒,其余两秒继续睡。
“一个男人。”她发表含糊感想。
简品蕴显然不满意这般敷衍的答覆,纠正道:“一个帅爆了的男人。”
“蕴蕴妹妹,你交男朋友啦?这样不行哦,舅舅和大表哥会打断你的小狗腿……”齐娸咕哝数声,“不过先遭殃的是那个男人吧。”
希望舅舅和大表哥出手别太狠辣,毕竟现在的小夥子大多像饲料鸡,经不起扎实的拳打脚踢。
“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呢!”简品蕴脸上浮现欲盖弥彰的红艳彩霞。
齐娸难得好奇地撑起身子,拎起相本打量那个扰乱豆蔻少女心的世纪大淫虫……呃,大帅哥。
唷,是古装的Cosplay呢,目光缓缓浏览到照片中人的五官,霎时僵住。
“这是上回我老爸办的那场三国博览会时拍的照片,他扮的是常山赵子龙,很适合对不对?我最喜欢这一张!这是在室外拍的,阳光、绿叶、古代帅哥特写……”简品蕴开始叽哩呱啦、比手画脚,脸上散发兴奋的光彩,像颗灿烂小太阳。
此时,齐娸噗哧一声,随即不可遏抑地狂笑,在地毯上滚来滚去。“竟然是他!哈哈哈……太有趣了……”
“表姊,你在笑什么啦!”简品蕴一脸茫然。她讲得这么认真却换来哂笑。
齐娸兀自笑得难以自持,埋在抱枕中问:“小蕴……蕴蕴,你从哪里捉到这男人拍照的?”
“他好像是那天去参观博览会的来宾,因为原先我找来扮赵云的臭家伙竟然放我鸽子,我才临时找‘赵子龙先生’代替。你到底在笑什么?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赵云吗?”
“不觉得。”齐娸答得俐落乾净。
当今世上有谁见过三国名将赵子龙呀?那不成了老怪物?
“蕴蕴,他是我小老板,应氏集团的五少爷。”齐娸终於道出令她失控大笑的主因,毕竟看惯了应巳龙西装笔挺、正经八百的模样,再看看照片中活像从古装大戏里走出来的他,也难怪她按捺不住大笑的冲动。
“嗄?”简晶蕴足足眨了十次眼,还是仅能呆愣的发出单音节。
“应巳龙,我的小老板。”齐娸重复一次,食指戳著相片强调。
“你的老板不是外国人吗?”
“Archer Willis,应骥超,我的顶头上司,他们是兄弟。”齐娸索性合起眼眸与表妹交谈,“同父异母,我的顶头上司有二分之一 『异族血统』,偏偏这血统混得完美无瑕,造就出一个危害世间少女的无敌美男子,正巧是你那位赵……呵呵,先生的哥哥。”
随著字句的形容,她的脑海反射性勾勒出应骥超的蓝眸、褐发和比东方人立体的五宫。
他很高,每次她都必须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部表情——虽然通常他不会有太多表情。
以女人的眼光看来,应骥超的的确确有资格当选“应氏集团首席黄金单身美男子”,席卷每一颗盈满爱恋的芳心。
“赵子龙先生已经很帅了,你老板比他更帅?”简品蕴摆明了不相信表姊的话,捍卫她心目中的偶像。
“这是全应氏的女职员票选出来的结果,赵子——我干嘛跟你一样称呼他为赵子龙啊?”齐娸自嘲一笑,“应巳龙虽然名次也在前十位,不过还是输给我那位空有外貌之美的顶头上司。”
女人聚在一起最喜欢对男人评头论足,就如同男人对女人指指点点一样,但当女人的单位是以“一大群”来计算时,热闹滚滚的程度足以与跳楼大拍卖的抢购会场比拟。
“表姊,你也是‘投票’给你顶头上司的女职员之一?”
齐娸懒懒撑开眼睑,带著藐视意味睨她一眼。“你觉得男人和抱枕之间,我会投票给哪一个?”
“毋庸置疑。”简品蕴耸耸肩,这个答案认识齐娸的人都心知肚明,世界上任何牵涉到她睡眠品质的人事物都是绝对优先。“可是应氏集团里没有抱枕喔,排除令你心动的抱枕、毛毯、懒骨头,那些名单上的单身贵族哪一个荣获你的青睐?”
“呵呵,我没注意过什么单身贵族耶。”齐娸合上劳动过久的眼皮,回她一句不负责任的结论。“你以为我这个秘书是干什么吃的?动不动就学人家三姑六婆一番,还是花痴的对老板猛放电?工作时间除了谈工作,一切都进不了我眼、入不了我耳,至於下了班,除了睡觉还有什么更重要?哈——”她打个不淑女的大哈欠。
她才没空去理会办公室里的男同事是圆是扁,早早解决堆积如山的工作才不用留下来陪老板加班,也才能窝回温暖的枕头棉被中享福。
“况且应骥超还有一个最恐怖的恶习,实在让我没办法投给他神圣的一票。”
“什么恶习?”简品蕴好奇地问。
“识人不清。”齐娸突然直挺挺坐起,总算与抱枕拉出距离。
“识人不清”等於“善恶不分”等於“听信小人谗言”等於“败尽公司资产”等於“坏老板”。简品蕴自动推敲出公式,原来顶头上司的华丽皮囊下是颗愚蠢的心。
“你的意思是……公司里有很多小人?”她也跟著紧张起来。
齐娸慵媚的眼光右栘,轻扫表妹一眼。
“跟小人有什么关系?我所谓的‘识人不清’是他永远记不住你的长相,永远对著你叫出一大堆路人甲乙丙丁的称谓,永远在你开口指正他之後的五秒内再度忘却你这张脸,忘却辛辛苦苦为他泡咖啡、打文件、做简报的小职员长相。”齐娸捧著简品蕴的脸,喋喋不休地抱怨。
“太扯了吧?”简品蕴失笑。
“扯?刚成为他秘书的头一年,我还以为应骥超是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公子哥,直到现在我怀疑他压根分辨不出东方人的脸孔,所有人在他眼中全部一视同仁——不,除了应家的几位少爷外。”她适时补上这句。
正因如此,她这名能干的秘书又多了一项工作,就是随时随地在老板身後悄悄提醒他客户的姓名、公司名称、来历及伟大事迹,避免老板张冠李戴。
“那他认得你吗?”简品蕴更好奇了,她头一回见到以懒散著名的表姊义愤填膺。
“问得好。在一年前他终於‘只’认错我一次。”齐娸勾起不带笑意的笑容。“这是我在他部门里任职满五年的唯一收获。”
是错觉吗?她怎么觉得齐娸表姊在提到“五年”这两个字的时候,牙关磨得嘎嘎作响?
“正常人不是最多只要相处两、三天就应该牢牢记住同事的睑孔吗?”难怪表姊说顶头上司识人不清,他根本就是有眼无珠嘛。
“据说,我在他面前呈现的长相只有两个字。”齐娸伸出两指。
“哪两个字?漂亮?清秀?美丽?动人?”简品蕴随口抓出几个赞美的字语。齐娸表姊在家族中称得上是才貌兼俱的漂亮宝贝,除了懒了点、散了点、爱睡了点,其他部分无可挑剔。
“秘书。”齐娸夸张地指著额头和鼻尖,彷佛那里正写著两个大字。
简品蕴差点让下滑到喉头的奶茶给呛死,猛咳数声顺气。“照你这么说,公司的人脸上不全写著业务、经理、会计、文书、小妹……”
她的玩笑话还没说完便见到齐娸点头如捣蒜。
“你、说、对、了!”
这是什么公司?什么老板啊?
“他在面对红粉知己时,不会只分‘宝贝一号’、‘宝贝二号’吧?”简品蕴著实好奇。
“谁知道?”齐娸肩一耸,眉一挑。“他倒是从不制造花边新闻来困扰我这个可怜小秘书,没有让我因为他的风流情史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去安抚花名册里的娇娇女,也没有劳烦我在每年情人节分别送花或钻石珠宝到每个不同的女人手里,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她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的善男信女模样。
“我还是觉得好离谱,一个每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俏秘书,还整整晃了五年,你老板竟然认不清?”
“我跟你打包票,世界上要是有哪个女人的五官在他眼前霍然清晰,破除了中国文字代替的画面,那个女人绝对就是他未来的老婆。”齐娸的身子瞬间像消了气的人形气球,瘫回成堆的抱枕山中。哎,方才说了太多话,浪费太多精神,赶快窝回地毯上补充体力。
“为什么?”
“因为他没得选择呀,全世界的女人脸上只有中文字,没有美丑之分、善恶之别,当然就无从比较嘛,所以‘那个有五官的女人’还不拔得头筹,荣登老板娘的宝座?”说完再奉送三个连续哈欠。
简品蕴也觉得表姊言之有理,“哪天遇到脸上注明‘老婆’的女人,他说不定就直接把她娶回家呢。”
“呵呵。”齐娸赞同轻笑,贴在枕上的脸颊突地一扬。“对了,你再帮表姊做个抱枕,就是上回小草莓形状的尺寸,好不好?”
“你的抱枕还不够多呀?你只有一颗脑袋,躺得了这么多的枕头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句话可以用在抱枕上头。
“不够不够不够。”齐娸耍赖,开始给抱枕点名,“那个小叮当是看电视时候要抱的,Apple是讲电话聊天时要靠背的,还有小鳄鱼——”
简品蕴接话,“是晚上睡觉用来垫脚的。”真是怪人有怪癖。“你要新抱枕做什么?”
“拿到公司午睡用啊。上回那个抱枕被小妹打翻牛奶弄脏了一块,小妹内疚拿去洗,结果回来只剩一块碎布尸体。少了草莓抱枕暖呼呼的触感,我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睡午觉了……蕴蕴,再这样下去,表姊会因为睡眠不足死掉的。”齐娸改以亲情攻势,指著杏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博取小表妹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