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躺。”
于是朱拾夜背对着他躺着。
卢俊杰将冒着气的热毛巾平铺在她淤血乌青的腰侧上。想不到平常看起来温温柔柔的雪莉,居然狠得下心出这么重的手,他愤怒的想。
朱拾夜回过头看他,见他皱着眉头,以为他的伤口在作怪。
“陆大哥,你去处理你的伤吧!我好多了。”她安慰着他,没察觉自己又叫了他陆大哥。
卢俊杰不知是没发觉还是已习惯了,居然也没纠正她。
“一点伤死不了人的。”他说。
朱拾夜生气了,一把扔掉覆在自己伤处的热毛巾。
“那你也不用替我热敷了,反正一点伤死不了人嘛!”她倔强的瞪着他看。
卢俊杰没办法。“好好,我去处理伤口,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他又重新拧好热毛巾放在她的腰上,随后起身往浴室走去。
朱拾夜满意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里,经过这一番折腾,她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摇了几下,又迷迷糊糊的醒了。
她揉揉眼睛,想翻身看清楚是谁搅了她的好眠,不料一只大手制止了她的作。
“别乱动,慢慢来。”卢俊杰轻柔的帮她转身,扶她坐直。
她的小脸犹有睡意的看着他,问道:“几点啦?”
“快七点了。去洗把脸,好吃晚餐,想吃什么?”他爱怜的看着她娇憨的脸蛋。
一提到吃,朱拾夜的精神全来了,“我想吃比萨。”
刚由浴室拧了条湿毛巾出来的卢俊杰不同意的看了她一眼,将毛巾递给她,“不行,你的伤还没好,不可以吃那种燥热的食物,况且比萨热量高营养成分低,标准的垃圾食物。”
埋在毛巾里的脸哼了一声,闷闷的传了出来,但卢俊杰当作没听见。
“动作快点,我带你去吃牛排。”
“牛排!”兴奋的大叫。她第一次吃牛排是在她考上大学的那一晚,镇长请她跟老爹老妈去吃了一顿牛排大餐,不过老爹老妈跟她都点猪排,因为他们不吃辛苦替他们耕作的牛,虽然是猪排,不过那美妙的滋味,她如今想来还会流口水。
“我不想吃牛排,”见他脸色沉了沉,她连忙往下说:“我想吃鸡排。”
步出牛排馆,朱拾夜快乐的摸着肚皮,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今晚的鸡排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次。”她满足的哈了声。忘了自己是第一次吃鸡排。
卢俊杰看她那模样,不禁笑了开来,“喜欢吃的话下次再请你来吃,现在该送你回家了。”
她没有异议,因为她答应关颢十点前回家。一上车,她立刻将车窗摇了下来,让凉风灌进车里,她不喜欢吹冷气。
“你怎么跟雪莉认识的?”她冷不防的提出这个问题。虽然她不喜欢雪莉,但为了了解他们之间的进展,她只好暂时撇开自己的观感。
卢俊杰看了她一眼,将车子拐了个弯。
“我在医院醒来后,已经不记得任何事了,当时身边只有雪莉跟她父亲程东,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认识了。”
“那你们又怎么会变成未婚夫妻呢?”她急急的问,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雪莉说的。”他淡然的回答。
“她说你就信?”
他扯扯嘴角,“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丧失记忆,记得吗?我只有选择相信她。”他有些无可奈何的说。
他也曾经疑惑过,但就算他疑惑又能如何?两个多月下来,雪莉的口才让他的疑惑渐渐消失,当然,直到朱拾夜的出现,给他的感觉,才又重新燃起他心里的疑惑。
***
“别净说我,谈谈你的陆大哥吧!”他装作轻松的说。他想听听她的陆大哥有多好,能让她如此念念不忘,痴情到将自己当成他,他心里泛起一股酸味,看着她变得朦胧的脸,心里更酸了。
“我一直有个感觉,我总觉得我们前世一定就是一对恋人,那感觉很强烈,所以当阿颢告诉我他所搭的飞机失事时,我崩溃了,我甚至悲恸的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看了他发白的脸一眼,笑了笑,“幸好我没做那件蠢事。”她想起罗修默。
“一个好朋友告诉我陆大哥两个月后就会出现。果然,两个月后,我跟阿颢去六合夜市时,你就出现了!”她两眼闪着兴奋的亮光直直的盯着他看。“虽然头发变了,也消瘦了些,但我敢肯定你就是陆大哥。”她肯定的说。
“但我不是你的陆大哥呀!或许只是长得有些像而已。”他说。车子又拐了个弯。
朱拾夜耸耸肩。“或许吧!”这次她不再坚持,因为她发现一件让她欣喜又意外的事。哼!看他待会如何辩驳,她在心中开心的想。
卢俊杰则对她的不再坚持有着些许的意外与失望。
“陆大哥很棒的,”她自顾自的说着,他则是愈听愈不是滋味。“他年纪轻轻就主持了一家电脑公司,当然我也不赖,才能认识陆大哥,也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他。”她大言不惭的说道,那个雪莉,哼!闪边凉快去吧!“我们一起讨论过未来,我会穿着纯白的新娘礼服嫁给他,等我们的孩子长大后,再将结婚礼服拿出来给我们的女儿结婚时穿;儿子则接管陆大哥的公司,到时我和陆大哥就可以去云游四海、环游世界、享受——”
车子“吱”的一声停住了。
“你家到了。”他口气冷冷的,仿佛有人惹他生气似的。“礼拜一我来接你回我家骑机车上班。”
朱拾夜咯咯笑了起来,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发酸的颊上印下一个吻,她的心像要飞起来似的快乐。
“你还说你不是陆大哥!如果你不是陆大哥的话,又怎会知道我家的路呢?陆大哥!”她高兴的死命抱着他的脖子大声嚷嚷着。
卢俊杰如梦初醒般看着眼前这条似曾相识的小泥土路。是啊!小夜并没说出她家的地址,而他就这样开着开着就到了,仿佛已走过千百遍般的熟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像身陷谜团里,无数个问题朝他袭来,而能给他答案的看来只有一个人了!
***
星期日一大早,卢俊杰驱车前往雪莉的别墅。
他按了按门铃,不久,管家王叔立刻开了门。一进到客厅,他非常讶异,没想到许久未见的程东竟也在座。
雪莉一见到他,薄施脂粉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莲步轻移的走向前迎接他。
“俊杰。”她瞥到他已消肿的脸颊上的血痕,不自在的挪挪身子。“你的伤还好吧!”她怯怯的问。
“还好。”他淡淡的说,然后走向前跟程东问好。
“程伯伯,早!”他必恭必敬的,对这老人,他是发从内心的尊敬。
程东目前在东南亚的声望可说是数一数二,他白手起家,胼手胝足的建立起他自己的海上船运王国,但他虽然拥有如此广大的海上运输人脉,却从不接受有心人士的贿赂,而利用自己的商船来走私或运送毒品,他甚至利用自己的势力,打击贩卖或走私毒品的社会败类。
由于他的耿直正义,白道尊重他,黑道则视他为眼中钉,在一次狙击没有成功的剌杀事件中,激怒了白道,警政署长亲自下令扫过全省的黑道帮派组织,搞得黑道人心惶惶,并放出风声说,以后不许有人再密谋刺杀程东,否则绝不宽容,直至现在,白道更加保护敬重他,而黑道则再也不敢动他的主意,怕再次惹来全省大规模的扫黑行动。
程东的一双老眼睿智锋利的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小子,是你呀!坐坐!别站着,伤好些了吧?”他和气的招呼着。
“讬您的福,好多了。”卢俊杰也一样客套的回答。
程东点点头,举起手上的烟斗抽了口。
“好久没见到你了,今天来有什么事吗?”他看着仪表不凡的卢俊杰,心里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不知雪莉这丫头搞些什么鬼花样,他扫了眼表情明显紧张不安的女儿一眼。
“没什么,只不过是想问雪莉一些问题。”他说,并看了雪莉一眼。
闻言雪莉更不安了。
“哦!那你们年轻人谈的事,我这老头子大概不适合在场,我先进去。”程东准备起身进房。
卢俊杰连忙拦下他。
“不,程伯伯,既然您来了,我想也顺便可以请教您一些问题,因为您跟这件事也有关系。”
程东打量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雪莉,点点头的坐了下来。
等站在一旁的雪莉也坐好后,卢俊杰开始提出他的问题。
“雪莉,我想请问你,我真的是在车祸时失去记忆的吗?”他问。
雪莉的脸色倏地刷白,她紧绞着双手,目光求助的看向程东。
程东皱起了眉头,雪莉果然瞒着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说!”他怒喝。“当初你说过你会处理好他的事的,现在我倒要听听看你是怎么处理的,说!”诚实正直的做人一直是他程东引以为傲的处世原则,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出欺骗他人的行为,他的一双老眼冒火的看着她。
雪莉得不到父亲的支持,难过的低下头,慢慢的摇着头。
“那我的名字真的叫卢俊杰吗?真的是你的未婚夫吗?”他急急的又连问了两个问题,心急如焚的看着她。
雪莉开始低低啜泣了起来。
而程东则是在听到“卢俊杰”这个名字,呆愣了一会后,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
“卢俊杰?!”他瞪得圆大的双眼看向低头啜泣的雪莉,一出手就是一巴掌,额头青筋冒出。“你这个笨女人,居然为了一个不值得你爱的男人而惦念了他五年,还强迫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去冠上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的名字!你想骗谁啊!今天看我不打死你……”他气得满脸涨红,扬起手又要落下。
卢……不,该说是关陆,一把拉住程东的手,不让他打下去。
“程伯伯,有话好好说,打并不能解决问题的。”他力劝着。
挨了一巴掌的雪莉,爆发似的大吼,“要不是你,俊杰他也不会离开我,都是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发狂般僵直着身体,双手紧握成拳喊得声音破碎,掩着面大哭的跑上楼。
程东被雪莉一阵声嘶力竭的吼过后,踉跄的退了几步跌回沙发里,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茫茫然的看着前方,神情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关陆不忍的碰了下他的肩膀。
“程伯伯?程伯伯?您还好吧?”
见程东依旧茫然,他走进厨房倒了杯热茶塞进老者的手中。
“程伯伯,喝口水吧!”他担忧的看着老人。
程东迟缓的将焦距对上关陆关怀的脸,一会儿,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抹了把脸,做了个要他坐下的手势,握着杯子的手明显的抖着。
关陆顺从的坐在他的对面。
程东叹了口长气,眼睛充满歉意的看着他。
“小子,我先代我女儿向你道歉。别摇头,这是应该的,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是满腹疑问,对于你的事,我只能告诉你,你并不是……我不知道雪莉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是我驶着一艘老旧的渔船出海时,被船上的船员所发现然后救起的,你那时全身是伤,但却奇迹似的只吃了一些水而没有溺死。
当然我当机立断的将渔船驶回港口,由于你伤到了头部,昏迷了将近一个礼拜,当你终于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时,我要求雪莉尽一切力量帮助你,她也亲口答应了,所以找才放心的去处理我的事,但没想到雪莉居然会把你跟卢俊杰那混帐给搅在一起。”他纠着眉抬起掉在地上的烟斗干吸一口。
“程伯伯,很冒昧的请问您一件事,您能告诉我有关卢俊杰的事吗?”见程东一脸为难的模样,他立刻想收回他的问题,“程伯伯,对不起!如果您不想……”
关陆话还没说完,就被程东抬手给阻止了。
“不不,你的确有权利知道,毕竟你当了那混蛋将近三个月的替身。”他又干吸了口烟斗,陷入了回忆里。
“卢俊杰原本是我旗下船公司的一名高级职员,由于雪莉当时只有大二,正值青春年华、又喜欢往我公司跑,而卢俊杰长得一表人才、斯文俊秀、嘴巴又甜,所以没有多久,雪莉便与他热恋起来。
“直到有一天,卢俊杰怂恿雪莉偷取文件,准备帮一群毒贩偷偷利用我的货柜船夹带毒品人关,幸好我及时发现,在我严厉质问下,雪莉终于说了实情,但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我震惊不已,雪莉一向是个洁身自爱的好女孩,如今却怀了那混小子的骨肉,可见她爱的有多深,而卢俊杰却也在同时失去了踪影,一个礼拜后,他的尸体被人发现,死状凄惨。据警方推断,可能是他事先收了毒贩的黑钱又没将事情办好,所以才被毒贩给杀了泄愤。
雪莉知道以后,病了一场,孩子也流掉了,受了双重打击的她,整天变得恍恍惚惚、疯疯癫癫的,我不得已,请来精神科的大夫,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患了精神分裂症,我连夜将她送到美国休养,并替她办了休学,这几年她的病情好转了些,我才让她回来,没想到现在居然发生这种事,真是造孽啊!”程东以手支头,似乎非常疲惫的模样。
关陆的心里又苦又涩,没想到雪莉会有这段如此不堪的过往,难怪昨天她的反应如此疯狂蛮横。他看着满头华发的老人,一个耿直正义的人难道就得背负这些罪孽吗?
“程伯伯,”发觉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喉咙。“有些事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但既然发生了,何不多换几个角度去看待呢?有很多事记着太沉重,还不如忘了,你会发现忘记比记着幸褔多了。”他发自内心的说出这段话。
程东抬起头,锐利的眼深深的看着关陆,掀掀嘴角。
“谢谢你的安慰,年轻人,我打算这几天带雪莉去东南亚,也许换个环境她的心情会舒坦一点。
“倒是你,我想你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吧,否则你不会一大早就急着跑来问问题。”程东的一双老眼闪着睿智的光芒。
关陆想起了朱拾夜,绽开一个阳光般耀眼炫目的笑容。
“是的,我知道!”
***
关陆一走进朱拾夜的公司,总机小姐一见到他,就像见了鬼似的,吓得手里的电话落了地,他稳如泰山对她微微一笑;正要将垃圾拿到外面倒的阿红,被他吓得手上的垃圾掉到地上,扯开喉咙大声尖叫,她的叫声引来了全公司的员工,张张责备的脸孔在见到他后,个个眼睛恐惧得瞪得又圆又凸,下巴掉到地上,反而是关陆自己笑容可掬的对着大家打招呼,见他要走过挤得水泄不通的长廊,大家立刻自动自发的让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