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拿哪一国的身分证?”
“新加坡。我父母成了新加坡公民,我自然也就是了。”
“表哥说你的月收入是一般基层主管的五倍以上。是不是因为你要奉养父母的关系,所以你的生活仍是俭约?”几日相处下来,知道他对别人可以相当大方,但对于自身的生活品质却不甚要求。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随便吃下三餐,不在乎吃下的是美味或无味,随便喝茶喝咖啡,不计较入口的感觉是甘甜苦酸。工作、赚钱、工作、努力赚钱……。
如果人们努力工作是为了获得成就感以及改善生活品质,那她真的怀疑工作狂们究竟知不知道何谓“改善生活品质”?
“我父母苦了一辈子,吃穿用度省得让人无从想像。新加坡的房贷是固定一笔大支出,但不致于影响到我的肚皮生计。我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优质生活。”他明白她的意思,也欣赏她观察力的敏锐。
“才怪,你只是没有闲情来酝酿。像我们这种闲人就罪过了,天天挥霍着时光,醉生梦死的当着千金小姐,成日想着嫁人而已。”
“你?嫁人?!”他差点呛到:“我以为那是三十岁的淑女才拉的警报。”
“有对象的女孩儿都免不了幻想呀,我为什么不行?”她不服的回答。
他定住动作,也不再言语,只看着她。常因她不经意的撩拨而乱了方寸;明示暗示她全擅长,他开始要怀疑起自己怎能挣扎那么久而不竖白旗。他这个公事上受尽赞赏的人根本敌不了她一个笑语一个凝睇就会弃甲投降。
晓晨呀……她可会有一天是真正属于他的晓晨?
她悄悄凑近他,双手圈住他颈项,在阳光与树叶交替嬉戏下,投射在他脸上的光华忽明忽暗,与他复杂难懂的眼色相映成趣。
“今天天气很好,应该做一些让我们心情会更好的事。”她心中打着坏主意,偷瞄他的唇瓣好几眼。如果能够压下湍急的心律,相信她的计谋会轻易的成功
“别想。”他双手箝住她的腰,恰好定住了她的动作,不让她偷袭到他“秀色可餐”的唇。真的,晓晨看他唇的方式与看到美食的光采无二致。
“我……我又没有……。”极心虚的嗫嚅,努力要撇清自己心思再清纯无邪不过。但结结巴巴的讲下来,更加泄露了她“清纯”到什么程度。
“晓晨……。”他低头看着她的头顶心,一手悄悄上移,目标是她的下领。“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大了你七岁可没有白活。”
“什么嘛,我都听不懂……。”想抗辩的小嘴突遭不明物体灭音。
唔……她瞪大眼……。
低沉的笑声由他的喉震动入她口腔深处,相接了半晌的唇瓣终于稍分了寸许。”闭上眼好吗?让我们共同制造第一个美好的回忆以供我们五十年后回味。”
她抚住狂跳的心口,连忙闭上眼,羞涩震动满身流窜,令她无所适从,一颗向来随喜的心也纷乱得像要蹦出心口。只能做言行事,无从有思考的空间……。
在他的唇又覆上她的之时,她真的觉得人脑在必要时的确可以变成豆腐渣似的不中用……。
好烫、好羞、好……好……美……。
唐劲到日本出差三天,然后会转到新加坡协助莫若康签定一份合约,顺便省亲。完毕后,才会回台湾,约莫得花上十天的时间。
时序往前推进,转走了春天的薰暖,逐来了炎夏的问候。五月了,天候已开始向高温爬升。刚刚赶完了期中考,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懒散不大提得起劲。
微温的一杯乌龙茶放在晓晨手中,打扰了她独自在树下乘凉的闲情;看到是夜茴,笑道:
“怎么出来了?不是忙着帮我缝一只背包?”
单夜茴道:
“前头有访客,要见吗?是莫氏的员工,说是与你有一面之缘。见到总管挡驾,倨傲的以为我们摆架子嚣张,好笑的竟是不以为自己失礼之至。”
“女的?男的?”她极少去莫氏,曾见过一些人都无法留下印象。稀奇的是有人居然因一面之缘而以为该被接见?就算今天那人找的不是被层层保护着的单晓晨,难道普通人家就会接受这种不分亲疏的唐突行为吗?
“是女的,名片上写着赵川丽。”
“打发不掉?”她不以为夜茴的能耐只有尔尔。
单夜茴眸光可疑的闪过几缕希冀。
“她自称是唐劲的『好』朋友、『好』伙伴。”
单晓晨漫不经心的面孔蓦地闪过讶然,而非单夜茴所盼望见到的凝重。
“好八卦呀,夜茴妹妹。”她怀疑夜茴有接受唐劲的一天。更明确的说:她不认为夜茴有承认唐劲成为她男友,甚至可能是日后夫婿的一天。
不在于唐劲这个人品性如何,而在于他“诱拐”了未成年少女的滔天大罪。尤其是那个未成年少女正好叫单晓晨。
“要见吗?”夜茴躲过晓晨的低讽,不动声色的问。
“见啊,为什么不?正好可以印证一下是否像电视剧那样的可笑。”她拍拍衣裤,看了下自己一身随性的宽衬衫、羊毛合身裤,沾了草屑,有些脏了,决定换件衣服见客才不显失礼。
“麻烦请她等十分钟。她在偏厅是吧?”
“是的。”
夜茴收拾好放置树下的书本、杂物、茶具,放入提篮内与她一同走回大屋。
赵川丽,唐劲特助室的组员之一,擅长编制各类报表与精算,本身有会计师的资格,因此才会在唐劲回台担任董事长特助时,成了他手下。代表她的能力列入核心主事者的评估之列,是备受注目的。
她有瑞丽的外表与亮丽的求学生涯,考入了人人争相挤人的莫氏,并在两年的短时间内成了受重视的“种子”,让她有资格活得比别人更自信昂然。
生来必须靠能力成就自己的人,面对生下来万般皆备的人种,向来不脱两种心态:一是嫉妒,一是轻睥。
赵川丽从不否认自己彻底瞧不起生来什么都有,而本身却是什么也不会的阿斗型千金。而她认为单晓晨正是此中之最。
上回见过一面,却来不及留下深刻的印象,只依稀记得是一名青涩而普通的小丫头。没什么特别的。
啧!架子还真大,要求见个面像是妄想见元首似的,还得层层通报,浪费了她半个小时的时间。漫不经心的喝完第二杯桂香蜜茶。对甜腻的小孩茶甚感厌恶。她猜偌大的单家恐怕没有咖啡、酒之类的成人饮品。真是怠慢了客人,要客人将就小姑娘的口味。
“请问,是你要见我吗?”单晓晨换上一袭粉蓝的家居服,细羊毛料的连身背心裙,里头套着一件真丝的白衬衫,洋溢春天柔和的气息。
眼尖的赵川丽一眼望见的是单晓晨翻领上别着的一只蓝宝石精刻而成的青蛙别针。四璞缀有数十颗小碎钻,三公分长左右的蛙身是以一只完美无瑕的蓝宝石刻成。蛙眼镶有两颗猫眼石,简单而高雅。
她脱口而出:
“LA CASA VHERNIER的宝石!”义大利知名的品牌,产量甚少,设计的方针采向艺术化,不见一丝匠气。她留在法国看过展览,对一系列动物造型的饰品心折不已,但昂贵的价格并非她这种月收入五、六万的人买得起的。
“这应该不是仿品吧?”语气不自觉地又尖锐了起来。
单晓晨微拧了眉,觉得眼前这名都会女性相当无礼。淡道:“赵小姐是特地来与我研究宝石的吗?”
“喔不,只是想你这年纪似乎不宜配戴名卖珠宝。”赵川丽细细打量眼前这名十七岁的小女生。挑剔的眼光评量下:单晓晨太高、太瘦、太苍白,也没有莫靖远的上好容貌,更没有刚才出现的那名女孩的一半美貌,真正是乏善可陈。给予她此生用不尽的财富,应该算是老天的补偿吧?
“听说你与唐劲在交往?”肯定的问句高高在上的脱口而出。
“请问你是以什么身分在问呢?”她挑了个阳光照得到的位置坐下。佣人正好送来奶茶,她道了谢,迳自舀了一小匙肉桂粉放入奶茶中搅拌,专注得像是再慎重不过的大事。
赵川丽淡嘲道:
“没看过奶茶可以和药喝的,真是小孩子,连吃药也这么大费周章。”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什么叫肉桂。”晓晨轻啜了一口,才道:“如果你只是来,使泼,怒我没空奉陪。我想你不会这么无聊才对。”
“当然。”赵川丽很快地说:“事实上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唐劲在公司所受的压力有多大吧?一个有才气能力的人本来就容易受到嫉妒与中伤。以前他完美得让人无话可说,但近半个月来,他却无时不受人讪笑,都直接叫他驸马爷了。你恐怕一点也不知道吧?”
“我为什么该知道?”晓晨微笑。“事实上我比较好奇你前来的目的。”肉桂的香味随温热的茶香缓缓飘散在屋内,很能引得人食指大动,她拈了一块山植饼吃。
赵川丽发现单晓晨很会享受食物带来的乐趣。酒红茶具内倒着奶茶,和着咖啡色的肉桂以及细碎的柠檬末;酒红色的磁盘上放着翡翠绿与黄相揉制成的小点心,一朵白玫瑰缀在点心旁,连她也要饿了起来;嫉妒的情绪也汹涌的泛滥起来。
吃完了一只饼,发现来客消了音,她好奇的抬头,正好接收到赵川丽来不及收拾的目光。
“要吃吗?我请厨房再送一份过来。”她向来不与人共食——唐劲渐渐成了例外。
“不必,我又不是小孩子。”
“喔,真遗憾。”她自得的吃着。掀开一只盅盖,今天的惊喜是贝母糖梨,以肉桂与杏仁、贝母炖煮,让梨子更显美味。
“赵小姐,或许我该与你敞开来说。你是没有立场谈论我与唐劲之间的事的。唐劲有没有受委屈,是他必须克服的问题,相同于我因为与他交住而受到莫名的声讨相同。莫名其妙的人不是我们,而是生事的人。”吃完了茶点,让佣人撤下,她才意有所指的说着。
“我是为他着想。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人不会明白我们力争上游所耗费的努力与辛酸。”
“我不会因自己的好家世而感到抱歉。请你克制一下自己的热心,不要因为自己心理不平衡就找人泄愤,这是极不成熟的行为。”她腻了这种无趣的“情敌”对话。对着门口道:“夜茴,你可以进来了。”
“吃饱了?今天的点心还可以吗?”单夜茴不因自己被发现而羞窘,落落大方的走进来,眼下的失望不太掩得住:没想到赵女士的功力浅薄至此。没激怒晓晨分毫,反倒成晓晨下午茶的娱乐。
“贝母糖梨糖味有点重,下回试着用蜂蜜应该会好一些。”
“你说谁心理不平衡?我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我是T大会计系硕士,我——“
“你只是搞不清楚自己分量与角色的路人甲。”外表娇柔的单夜茴不客气的堵住她。这女人甚至连唐劲的朋友也算不上。真是失算了,竟由得这女人演一场闹剧。可以想见世上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仍是很多。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不是唐劲的女友,却敢来声讨叫嚣。莫氏用人的眼光还真是可疑且诡异。
一个诱拐未成年少女的唐劲是其一,再一个自视甚高上门叫闹的赵川丽是其二,光此二人,单夜茴便肯定莫氏迟早会走向衰败之途。
结果,什么也没得到。回头看见晓晨含笑的面孔,知道自己又要在这种奇诡的笑容下提心吊胆良久了。单夜茴叹气。
真的真的非常讨厌唐劲那男人。
第九章
在顺利完成签约后,原本莫君康应该立即赶回台湾好生过着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特休,然后随着几名修道人去西藏当上一个月的苦行僧,体会何谓一箪食、一瓢饮,何谓穷山恶水、空气稀薄……但他没有,反而稀奇的多作了一天停留,并随着唐劲前往唐家拜访。
休说唐老夫妇惶恐不已了,连唐劲也为莫若康的临时决定而错愕。
“好久没有见到老唐了,想看看他身体状况如何。他曾当过我两年司机,总不能因为他移居新加坡七年就当陌生人看了吧?”莫君康如是说。
也所以,他顺利而理所当然的进了唐家门。
唐家并不大,位于市郊约三十坪公寓足够二老住得宽敞舒适,但用来接待贵客就显得局促了。
唐保华是一个五十岁的老人;以岁数来说,谈“老”是不恰当的,但多年的肝疾与年轻时的过度操劳,使得他头发早已白了一大片,比实际年龄老上十岁不止。相形之下,四十五岁的莫君康可以说是玉树临风的单身贵族。
在唐劲国中时期,母亲因车祸而撞断了腿,是开放性骨折,医生几乎没宣布整条腿得锯掉了。而拚命工作的父亲又被不肖老板告发非法工作的事实,被扫入了看守所,因付不出大笔保释金而被无止境的关着。
若非当时莫氏伸出援手,今日的唐家怕是家破人亡了。唐劲因着本身的潜力而被挖掘,家人也因而被协助安置;莫家人一向不吝于施恩,并从中得到忠诚与才能的回馈。签下了二十年的长约,并以签约金帮父母移民至新加坡、购屋、请菲佣,并负担起所有开销、房贷。别人也许早被压垮了,但唐劲没有。他是遇到的事愈大,愈能镇定分析处理的人。
以前他不明白莫家人何以帮人只帮一半——例如协助他们得到移民新加坡的机会,却让他们一家子自己想法子购屋、贷款、安置。帮他们找到最好的医疗来长期照顾唐父的肝病以及唐母的复健,但得自费一半。高中半工半读,大学时开始偿还莫氏的借款,直到签了长约。莫氏长期观察着他的办事能力以及自我调适能力,最重要的是压力的承受度。出国留学后,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在面对着考试。
出现在他身边的人都可能是主考官之一。
高中在莫氏的发送处打工二年,主考官是人室处的主任。上了大学,被转到行销部、业务部,每天忙得连睡的时间也没有,做着超出薪水的工作,常常挑灯夜战。到后来在莫靖远身边当助理,开始以一个大学生的身分参与公司年度企划。那时心中不无惶恐的。数以百亿计的企划案在他手中取决商讨,甚至以他的意见为依归……。一路是来,才知道莫氏用人大胆的程度以及无时不刻的栽培与评估。
如果说中学以来至今,他所接触的主要人物都是被慎重安排过的,那晓晨无疑是个极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