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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时年纪小 page 8 作者:席绢

  “那你弹一首最简单的来听听,就‘小蜜蜂’好了。”不信她会弹,大家一致要求。

  叮叮咚咚哄哄哄——手指由上往下滑过、再由下往上拨,试着找出音阶顺序。

  “你们不懂啦,吉他是伴奏的东西,不可能弹出每一个乐音的啦!我现在有弹出声音你们就可以唱了。”找不出音阶,只好自己乱掰一通。反正大家都不懂,弹错也不会被抓包。

  “你自己也不懂吧!”大家作兄弟姐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别在那边硬撑了吧!

  眼见一场舌战就要开启,不意,门口传来的声音戛止了所有火气——

  “怎么会有吉他?”爸爸来也。

  啊!怎么办?是爸爸!他一定会骂我们,一定会生气,然后训话,然后因为我们的浪费与玩物丧志决定取消我们的零用钱……我们脑海中推演出各种想当然耳的情节,井开始哀悼起来。而买吉他的那个“苦主”则多了一道忧虑——伯她心爱的昂贵吉他就此香消玉殒……不要啊!还没玩腻耶!

  老爸讶异过后,居然是眼睛一亮的表情!他老人家挤进已经很狭窄的卧房里,在床沿坐下,并顺手拿过老二手上的吉他。

  “你们会弹吗?这个我学过哦。”哄哄咚咚咚,一阵乱音表达出他的兴奋。

  啥?爸爸学过?不会吧?我们都很怀疑地看他。

  “我当兵的时候,别人有吉他,就教我弹,已经有一二十年了。”好怀念的遥想眼光。接着问:“这谁买的?”

  “我啦。”老二已经把头皮绷得很紧了。

  “这支不错,不过音不准,要调一下。”一点也没责备的意思。

  咦……听起来好像真的会耶。我们决定忽略耳朵传来的刺痛感,继续听下去。

  “你们不会调音对不对?来,我跟你们说,第二条弦走音了,所以我们就要从上面这里调音。有没有,上面有六个钮,就从这里转。”煞有其事,真的转起来了。一边转、一边试音,很专业的样子,将我们唬得一愣一愣地,几乎就要抛出崇拜的眼波。

  “有没有?这样声音准一点了,对不对?有听出来吗?”

  没有,我们还是觉得一样吵。无法从一堆吵杂中分出声音有没有吵得比较纯正一点。我们开始怀疑自己八成是属牛的,而“对牛弹琴”别是为我们发明的成语……喔,不!莫非我们没有音乐天分?莫非我们是音痴?

  “奇怪,好像都一样,这第二条弦的声音没变的样子。”爸爸居然分得出来,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卯起来了!怎么可以在小孩子面前漏气呢?爸爸开始继续给它扭转、用力地扭转,就不相信声音调不准!哺哺自语:“转一下就可以了.再转一下——”

  直到“啪”一声倏响,所有声音终于静止。没有吉他声,也没有我们的声音,连呼吸都是静止的——

  断了,第三根吉他弦,断了。

  静,真相大白。爸爸转的不是第二根弦,所以弦音始终如一地走音;他转到的是第三根弦,于是第三根弦无辜地被扭断了——就这样。

  静,依然很静。

  “现在的吉他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好了,我去忙了。你们也开始念书吧!”若无其事,爸爸退场也。

  走得很从容,看不出火烧屁股的样子。

  老二看着心爱的、昂贵的、用没多久的吉他,久久……久久久都回不了神,完全想不起来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直到现在,偶尔抬头看到被搁置在衣柜上那昂贵的、短命的、依然没拿去换琴弦的吉他,还是觉得它阵亡得很冤枉。

  出水痘

  对当父母的人来说,小孩子生病比世界末日来了还可怕。

  可是,每一个小孩子都会有生病的时候,怎么办呢?

  谁教你要生,所以注定得承受各种担心害怕的滋味——

  没生过小孩的人都会说这种风凉话。

  爸呀,您跟妈在我们全部染水痘那一次,简直累挂。

  这个时候呢,孩子生太多就再也不是一件得意的事了,是不?

  呆子,哪有人因为水痘不会好而那么开心的。

  人家说,出水痘的最佳时机是小学三四年级时。横竖人的一生都要出这么一次水痘,而太早或太晚都危险,干脆国小出出最安全。虽然说有人出过一次水痘之后,还会再出第二次,但是绝大部分的人肯定是出过一次就有免疫力了。

  事情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水痘悄悄来到我们这个小村庄。当我们看到有人脸上冒出一颗颗红豆子时,吓得以为是什么大病,非常替他担心。后来知道不是,便基于“人性本恶”的天性,开始加以嘲笑。

  这很正常的事呀!一狗票人里着只出现一个异类,那他若不是被景仰就是被嘲笑。可是,请相信——嘲笑别人是会有报应的!

  很快地,报应来了!我们这个三合院里的小孩一个个染上水痘,昨天还嘻嘻哈哈到处玩闹的人,今天突然卧病在床也不稀奇。因为水痘这东西说来就来,不看黄历、不管良辰吉日,大家全部中标。

  当大人终于感觉到事态严重时,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小孩都已被水痘爬上身,每个人的皮肤上都种满了又痒又热的红豆,我们于是发明了一个新游戏比比看谁身上的红豆比较多!

  小孩子向来懂得找乐于玩耍,才不像大人那样大惊小怪咧。奇怪,痒的、痛的人是我们,发烧的人也是我们,但是我们都很勇敢哦!只要还有力气爬下床的人,都嘛不在乎水痘发威,坚持要出来玩;可是大人很扫兴,常常在我们玩到一半时,鸡猫子吼叫,直到把我们轰回床上躺好才肯罢休,好像他们病得比我们还严重似的。

  大人开始隔离长水痘以及还没长水痘的人,尤其保护那些年纪还幼小的娃儿。别看这水痘没什么,抵抗力差一点的人,也不是没有因为出水痘时不断发高烧而伤到智力变成低能儿的例子。

  我们家正好有一半是“适合”出水痘,以及一半“不适合”出水痘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全部染水痘,就是全部躲过这一次的流行。爸妈非常举棋不定,因为全村的小孩差不多都在这一次出水痘,如果自家小孩没趁这一次出一出,以后还有这个机会吗?人家说成年后再出水痘危险性比较大耶!

  不过这种事又不是像决定要不要打小孩那么简单,也由不得他们说要与不要,当爸妈还在犹豫时,我们全部出水痘了!

  这对他们来说可更是不得了的事!马上就战斗位置,严阵以待之。

  我们可开心了,就如先前说过的,小孩子集体流行的东西,太早与太晚都会被另眼相待,我们最崇尚中庸之道,所以欣喜这种流行来得是时候。

  本来嘛!大家都有在流行的东西,要是我们没有那多糗?何况如果发烧的话,就可以请假不必上课哦!大家都在比较严重的程度,也在比谁的痘痘比较多。就算大家被水痘折磨得又痒又难过,可是也不会忘记分一下胜负。

  “不许抓!”爸妈老是在我们一双小手蠢蠢欲动时唱斥着。害我们的小动作就这么定住——几只手指头顿在痘痘的上方还没来得及大抓特抓以止痒。

  这场流行风我没错过,可最讨人厌的是会痒,很痒很痒!而最没天理的是爸爸还不允许我们抓痒,简直是不人道呀!害我们只能嫉妒地看着别人畅意地把自己抓成一只大花猫脸,而我们却不行,好恨呀!

  他们自己也长过水痘呀,怎么都不体谅人家一下,这种热、这种痒是很要命的耶!我们什么都不能做,都被取笑耶!哪有人长水痘而不抓痒的?

  很过分喔,妈妈把我们的指甲剪得光秃秃,说是这样就不会乱抓。

  很讨厌喔,爸爸去拔一大堆草药回来让妈妈煮,煮成黑抹抹的药汁,说就擦在我们身上啦,很恶心耶!不要不要啦!

  “不要什么?!这样擦一擦你们才不会痒呀,水痘也会很快消掉。”

  “有怪味道啦!”呜……这样怎么出去见人啊?

  “忍耐一下就好了,看!擦完后比较不痒了有没有?”

  哪有哇?还是很痒的嘛。有人不敢应声,但是总也有一些比较白目的人——

  “还是会痒啦,就说擦了没有用——”

  “那就多擦几次,晚上加药汁下去洗澡,很快就会有用了。”结果那人的下场极度凄惨,我们一边给他溜,一边不忘代他哀悼着。

  爸爸妈妈对我们的抓痒很有意见,又剪掉了我们的爪子,我们能怎么办呢?只能继续嫉妒那些花猫们。呜……人家也想抓痒啦!可是每每想到爸爸那张很包公的脸,自己那颗小小的胆子,就不知道溜到哪边去了。

  爸爸的声音追在我们屁股后面,叫着:

  “不可以抓喔,知不知道?!如果乱抓就回来罚跪。”

  知道啦,知道啦!除了罚跪还会有什么?我们都快要不怕了说,而且我们现在都很娇贵地生病着,爸爸把威胁付诸实行的机率小于黑白郎君终于改邪归正,我们才不担心咧。

  因为没有指甲可以抓,也因为别人脸上那些抓痕也实在称不上能看,所以我们都很听话。流行嘛!有跟上风潮就好了,倒也不必说非要事事跟人家一样,至少我们并不很想抓成那种难看样,顶多是嫉妒他们随时可以自由止痒罢了,加上会被嘲笑,这点最怄。

  “耶耶耶!我们可以抓,你们不可以。”总有这种无聊人物在一边当跳梁小丑。哼!不理他。

  “我妈妈说明天还要帮我请假,又不必去上学了。”那家伙把自己抓得像病人膏肓般严重,原来只是为了不去上学。真是……太……太让人嫉妒了!人家也要。

  “妈,我们明天要不要去上学呀?”其中一个用很虚弱的声音遥问家门口那边的妈妈。期望妈妈看在我们“病重”的分上,好歹让我们放一天假嘛!她替我们又抹药、又灌青草茶的,弄得我们好像很严重,那就好人做到底,让人家放假好不好?

  “放什么假?不想读书就帮忙下田,要不要?”那头吼回来的是老爸。

  哇——不要啦!

  再逃,逃得更远一点。

  我们躲在公厅里喘大气,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好像是病得最严重的人耶,居然不让我们放假。”有谁家像我们家一样抹那么多药在身上的啊?

  “早上妈妈还说我有一点发烧。”有人觉得自己好虚弱。

  “别装了啦,爸妈又不会相信。”另一个人唾弃她。

  旁边别家的花猫小朋友更是得意洋洋:

  “对咩,我爸爸好骗多了,我可以一个礼拜不必上课哦。”边说边用力抓水泡,嘿……真恶心。

  我们退避三舍。

  “那个水痘不是一星期就差不多要好了吗?你怎么病半个月了都还没好?”有人突然发现这家伙的水痘一直没有好,那些第一期发病的人都好了说。我们这些第二期的人都没再冒新痘子了,看来也是快好了的样子。

  “哈哈!我就一直抓一直抓,这些水痘就不会好啊,厉害吧!”多么自得,一副欢迎大家起而效尤的样子。

  呆子,哪有人因为水痘不会好而那么开心的。他八成不知道这个流行快结束了,到时看他怎么办?

  “来呀来呀,我教你们抓。”

  没人理他,我们开始觉得安慰,因为再过不久,角色即将转换,被笑的人不会再是我家这几个被大人小题大做的小孩,肯定是眼前这个死抓着水痘不放的家伙。

  “你尽量用力抓下去给我们羡慕役关系,真的。”我家最邪恶的那一个用天使般的微笑鼓励着。

  去价太阳晒就好

  每个小孩都曾被殷殷告诫过——不可以玩火,不可以碰电器用品,

  不可以碰所有大人觉得对小孩子而言很危险的东西。

  那么,那个“可以碰”的分界点在哪里呢?

  老爸,记得不?

  咱家的“可以”,起始于您们大人终于不耐烦之后。

  没听到,没听到,一切都是耳边凤!

  我们家的小孩都是在白天洗头,因为白天气温较高,不易令小孩着凉;也因为家里人口实在众多,如果一屋子人全挤在晚上盥洗,差不多得洗到半夜去了。所以闲着没事的小孩,常常会在大中午被抓去洗头。

  以前三四天洗一次的,但后来头虱大军以光速横行在全国的小朋友头上之后,政府四处宣导洗头的重要,卫生所的人三天两头造访学校与农村,发放头虱粉。然后,我们可怜的头皮顿时成为战场。平常被那些恶心的小虱子咬已经够可怜了,现在还要每天每天地洗头,被那些臭兮兮的药粉毒杀。

  每个小朋友都讨厌洗头的,因为人人都有过被泡沫攻击眼睛的恐怖经验。因此没见过有谁在洗头时还能洗得笑呵呵的。我们三合院里面有一些堂哥到了可以自己洗头的年龄之后,常常都用“川烫”的方式洗头,并四处传授自己的良方妙法,造福其他小孩。“川烫”法之外,又有人加以创造出“淋浇”法,这两种的差别是一个把整颗头浸入浴缸里;一个则打开水龙头冲一下。两者皆快速好用,大家都起而效尤。

  而那,也正是头虱一直没法有效扑灭的重大原因。

  当大家都赶流行使用那种洗头妙法时,我们家小孩依然被管制着,没有洗发自主权。只好一边羡慕别人、一边哀怨地让大人抓去洗头。

  这天,周末,当红的刑事剧“天眼”又以恐的喘息音效折磨每一颗紧张兮兮的脑袋。我们几个小孩被妈妈逮个正着,她一旦有空,就是我们头皮受难的时候了。

  “来洗头!”妈妈第一个点名离她最近的老二。

  不要啦!正在演到坏人要做案耶!老二嘴上应好,屁股就是不动。

  早被一票小鬼头训练出神臂奇功的妈妈,也不啰嗦,拿好毛巾、洗发粉、头虱粉,就这么伸手一捞,看也不必看,一只小胳臂就这么给捞住,拽着往浴间走去。

  啊啊啊啊……不要啦!一条干毛巾折成条状蒙住眼,整个人趴在妈妈的腿膝上,然后——行刑!冲冲、洗洗、搓搓、抓抓——此动作重复三次,以将头虱轰炸得无处可逃为最高目标,给它死!

  几乎像是过了一辈子,老二终于听到天籁一般的赦免声。妈妈道:

  “去叫老三来。”

  “喔!”老二拔腿就溜,生怕妈妈觉得时间太多,认为应该多洗一次才够本。

  “记得叫人帮你吹干头发。”妈妈只来得及叫这一声。

  没听到,没听到,一切都是耳边风!赶快看电视比较重要。将老三推去受刑之后,老二努力在客厅里找寻一处看电视的好望角。厚,每次周末就是这样,全家人都会回来;如果又刚好是农闲时期,所有的大人就会填满客厅每一处,害我们小孩子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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