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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主母 page 7 作者:席绢

  “我叫湛蓝。”小丫头自我介绍著。

  严茉苏很快想起,说著:“你是跟那位邵离公子一同来作客的人。”

  “嗯。”湛蓝点头,吃完最後一口甜桃,跳进屋子里来找水洗手。边洗边道:“我说呀,除了利益纠葛外,另一种能教人锲而不舍的就是感情了。我认为那个罗言真喜欢你!”伸长食指往刘洛华的方向一点,一副铁口直断的神气。

  严茉苏最先惊叫出声:

  “你胡说些什么!别乱臆测这种惊世骇俗的--”

  “一男一女怎会是惊世骇俗?”湛蓝不以为然,觉得她们的表情真奇怪。

  湛蓝太过理所当然的言词却在其他两人身上造成震撼--

  “你看得出来洛华是女……”严茉苏谨慎地收口。

  “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女的!”刘洛华脸色煞白地冲口叫。

  然後--

  “咦?!”严茉苏与湛蓝便叫了出来,一同瞪大眼盯著满脸悲惨的刘洛华。

  “那是说他是龙阳之癖了?!”湛蓝大开眼界地以双手捣住因兴奋而红扑扑的面颊。

  “这就是你始终不想让我知道的内情?”严茉苏仍然傻眼中。

  刘洛华为时已晚地捣住失控的嘴巴,懊恼地背过身,谁也不想看,谁的话也不想答。

  严茉苏哪由得她不理人?将她给转了过来问:

  “你说呀!那罗言真是……那样癖好的人吗?”

  “我、我……这种丢脸的事,我如何说得出口?!我们一群人从小一同长大,一同研究学问,情同手足……”刘洛华脸色苍白,因为感到太过羞耻而无法将事件始末说个全。

  “你喜欢他,却又伤心他居然喜欢男人的你是吗?”湛蓝看多了戏曲,也听多了说书的所讲的故事,认为情形应当大致是如此。

  刘洛华摇头。“他的癖好吓坏了我,其它便再也不能多想了。”那些感情上的纠纠葛葛,一向是被她轻略的,对她而言做学问比那些男女之情重要太多了,父亲认为她的资质不该被“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普世价值给埋没,五岁之後让她穿起男装求学,自那之後她便没把自己当女人看了!

  一个向来没把心绪放在感情上的人,当然会被别人的示爱吓坏,那人甚至是个误会她是男人的人!简直是可怕又耻辱的一件事,让她就算是死也说不出口呀!

  “洛华,你该跟他说清楚的。”严茉苏严肃说著。“就算不能让他知道你是女人,总也是该明白让他知道你无意於他。你要知道办书院是长久的事业,不能老是搬来搬去,我们搬了两次,总是辛苦地打掉基础又重来,生活过得拮据不打紧,总得图个安定呀。你别怕,我在你身边,我们一起面对这个,何况你有我这个妻子,那罗言真也得死心不是?”

  搭话的是那个叫湛蓝的女孩:

  “哇!你们是夫妻?哇呜!女龙阳之癖耶!”好佩服喔。

  “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女龙阳之癖的!”严茉苏与刘洛华同时叫出来,四只眼睛冒火地瞪著那张因误会而兴奋过度的小脸。“我们不是!不是!”

  湛蓝不信道:

  “呀?你们真的不是喔?”既然不是,怎会做夫妻呀?

  “不是!”斩钉截铁。

  “可是你们有拜堂……”好失望喔。

  “跟你说不是就不是!别再说了!”严茉苏叉腰叫著,气势汹汹地压迫小丫头,不让她再说出那种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话。喔!害她一阵恶寒爬满身。

  湛蓝看她们满是冤屈的怒火表情,只好相信自己是误解了,真是失望……

  “好啦,不是就不是嘛!可你们真的不考虑女龙阳--”

  “住嘴!”忍不住尖叫的严茉苏恨不得缝住她的嘴。

  叩叩--

  有人轻敲窗框。

  屋里的三人看过去,门还是紧关著的,但窗户还是大开,而现在窗外站著两个男人--龙九与邵离。

  “大哥!”湛蓝甜甜叫著,蹦蹦跳跳地跑到窗边。

  那个名叫邵离的俊雅男子端详了义妹一会,确定她玩得很开心,才道:

  “在这边玩儿吗?”

  “对呀!我们在谈天。”湛蓝点头,然後望向面孔总是冷著的龙九。“龙帮主,你方才又打架了吗?衣袖上有血耶。”

  龙九只淡淡扫她一眼,便望向里头。

  “你要不要上药?我这边有很好的药哦。”

  “蓝,别忙了。要吃晚饭了,我们先过去吧。”邵离伸手向湛蓝。向来独善其身的他,当然不会好奇於与他无关的事件。

  湛蓝眼珠子转了转,虽然好奇心很旺盛,但也没再多说些什么,一只小手握住邵离的,然後轻身一跳,便越过窗口,淘气地扑向他胸怀。可惜她的小诡计没成功,因为邵离早已先一步扶住她纤腰,让她落地站稳,没给她降落他胸怀的机会。

  “大哥!”湛蓝不悦地嘟嘴。

  “走吧。”邵离对她温柔一笑,牵著她的小手走人。

  少了两个人之後,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无言地任气氛演化成一个“闷”字。

  严茉苏偷觑了下他的表情,阴阴的,像在跟谁生气一般。她猜他们只是刚到,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於是她随便找了话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你--你受伤了?”啊!怎会脱口出这个?还是充满关心的语气!一说完之後便懊恼不已,恨不得自己没长嘴巴。

  可龙九一点也不领情,声音死板板地冷淡:

  “如果你们体己话终於谈完,可否移驾前厅了,别让其他人空腹等二位大驾。”

  干嘛呀!这种差劲的口气。严茉苏当下忘了所有不自在的情绪,只知道自己刚才的关怀被当成了驴肝肺,心里那把火立即熊熊升起--

  “哟!我们是寄人篱下的,岂敢让诸位大爷等。大夥等的怕是九爷您吧?可别把这大帽子往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扣。”

  “茉、茉苏,你别……”刘洛华一直知道茉苏有著过人的勇敢,但没想到她的勇敢已经大到可以无视所有的恐怖了。这叫龙九的人,他的表情寒到足以结冰呀,为何茉苏还敢对他叫嚣?

  “洛华,你先过去,我想与这位九爷好好聊一聊!”知道洛华胆子小,从小又饱读诗书,性情温文知礼,绝对受不了任何唇枪舌剑的惊吓,决定先把她打发走。

  “可是,可是……”不不!她与茉苏一向是有难同当的,不可以--

  “走开。”龙九丢出清淡一句。

  刘洛华立刻被吓得落荒而逃。

  “哼。”

  “哼?你哼什么哼?!这样吓一个文人,你就得意了?”严茉苏三两大步跑到窗边,与他隔著窗户对瞪。

  “是没什么好得意的。毕竟太过不济事。”

  “什么不济……”她语句一顿。

  龙九双手环抱於胸前,整个人懒懒地斜靠在窗框边,让两人的距离拉到最近。严茉苏的眼光就是被他白衣上的点点血迹吸引过去,才蓦地戛止了声音。

  他靠著窗的右边臂膀上沾著血……而且似乎是还在溢流著……

  “你的伤……很重吗?”

  龙九微撇唇角。

  “不严重,比较严重的是有补丁的衣服又多了一件。”

  “敢情阁下的皮肉是铁的打,受了伤也不会疼?”她没看错,那血还在流,红色的血迹在白色的布料上晕染渐开,版图愈扩愈大……

  她盯著他的伤移不开眼,而龙九则盯著她的眼。

  “没有人受伤不会疼。”

  “那为何不擦药?是想趁机把衣服染成红色省下染料钱--”她抬头瞪他,不意却被他惊猛到显得失礼的眸光震慑住。

  他他他……在看些什么?她想开口怒斥他的无礼的,但喉咙却像噎著一颗果子般挤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身体也动不了……

  龙九在看严茉苏,但并不是很清楚自己一直盯著她看的理由。他只是,别不开眼。浓浓的疑惑在心中蔓延,给她的评价依然刻薄,例如--俗不可耐、装饰过度、凶悍尖酸那一类的,但他为什么会胶著住目光,连跟她斗嘴都忘了?

  而,这女人甚至是个已婚的!

  思绪不期然转到这件令人不悦的事实上後,他才回过神,开口道:

  “你该知道,不是把全天下的珠花往头上插,就会显得美丽。”

  什么?严茉苏还没回神,有些迷糊的。

  “你应当明白,不是把整盒的脂粉往睑上涂,就会成为美人。”

  他说什么?她脸皮开始抽搐。

  “还有其它指教吗?”声音打牙缝里森寒窜出。

  “你遗想继续听下去?”龙九哼声问,不以为她有太好的度量听下去。

  “你能说,我就能听。你说呀!”她双眼冒火,不明白这家伙为何就是一再惹她生气!不明白惹她生气对他有何乐趣可言?

  龙九眉眼高扬,不说话,却伸出一只手探到她脸蛋下方,手掌向上--

  “你做什么!”她惊得一跳,以为将被轻薄。

  “接粉。”他说得好正经。

  “什么?”她听不懂。

  龙九手又探来,目的地依然是她的下巴。而她因为太好奇了,所以没再退。

  “你说你在接什么?”她问。想弄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龙九指示道:

  “你脸皮一直抖,粉就一直落,别停,继续抖。”

  什--么!

  原本稍止的面皮如他所愿又剧烈抖动起来,这人!这混帐!居然在讽刺她脸上的妆太浓!太过份了,实在太过份了!

  “你这--”

  “很好,就这样抖,等粉抖完了,也许我会有幸成为第一个看过你真面目的人。”他很期待地笑著。

  严茉苏终於明白为什么全江湖的人一看到他笑就要拔刀相向,因为她现在也很想这么做!

  “你!”她气得呼吸急促。

  “怎样?”他的白牙好碍眼。

  “这样--”她抓狂出拳,目标是那一片白衣上的腥红--

  正中“红”心!

  她不是没有优点,他知道。

  只不过缺点实在太多,以至於看起来-点也不可爱。

  而她最不可爱的那-个缺点是--

  他妈的她居然已婚!(天杀的!她怎么可能有人要?!)

  第六章

  “咳咳咳……咳咳咳……”在一连串习惯性地打喷嚏完后,接着是摧心肝也似的猛咳。这是龙家客房里每天必有的景象。

  龙九好奇颇久了,只知道严老爹长期为宿疾所苦,一直没法根治。他今日如常在早晨练武一个时辰,完毕后便往客房这边走来。趁还没有其它事找来,他是该拜访一下严茉甦的双亲,以便厘清他对她愈来愈多的疑惑。

  这个女人,身上有怎样的故事呢?

  几位女眷正坐在厅堂里,见他进门,连忙起身相迎。

  “龙九爷,怎么过来了?有何吩咐吗?若有事,叫人过来唤一声也就是了,怎好劳您亲自走来……”严母惶恐地招呼着,一边还忙着倒茶。

  “别忙,我只是过来看看。你请坐。”他清淡的口气里有不容违逆的威严,教严母立刻乖乖在椅子上安坐。

  而两名小姑娘早已退到内室里去,谨守闺女的礼教。

  龙九看了下屋里的摆设,问:

  “住下这些天,可有什么缺乏与不周延的地方?”

  严母恭谨道:

  “没的,没什么缺乏,一切都周到得紧。多谢九爷的关照。”

  “严老爷身子骨似乎颇虚弱,是怎样的情况呢?”

  提及这个,严母叨叨地说着:

  “是一些鼻窦方面的毛病。原本不算严重的,但因为一直没能根治,逐渐变成现下这样,连心肺也给痨病了。尤其江南一带多潮湿,让茉甦她爹已经没法躺着入眠了,连好好睡一觉都是奢想。”

  “没找过大夫寻求根治药方吗?”他又问。

  “一直有在找,但都没太大的成效。只能靠着一些昂贵的药剂方来抑制病症加重,其它也就听天由命了。”

  昂贵的药?龙九心里颇有思量,以闲聊的口气道:

  “老夫人好福气,有能干的女婿与女儿经营起这么一间远近知名的学堂,龙九好生佩服。”

  严母苦笑地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孩子也是命苦,这几年的波折下来,好看的只是门面,哪有什么其它可说的?”

  “哦?这是怎么说呢?”他看得出来严母是平凡老实的妇人,没有她女儿那般的机警与利舌。是一个方便打探的对象。

  “唉!这怎么说好……”严母叹了又叹,不好意思说出那些令人难受的往事,都已经过去啦,不去想,日子会舒心许多。

  龙九露出少有的关怀神情,声音更轻柔地道:

  “请别见怪,龙九无意探老夫人隐私,只是因为钦服洛华兄夫妇的办学精神,又觉得他们似乎为一些事情所苦,忍不住想来了解一下,或许有龙九帮上忙的地方。当然也许是龙九多虑了,也请老夫人见谅。”他拱手说着。

  严母连忙摆手低呼,受宠若惊的,立即将所有事情都滔滔不绝倒了出来:

  “不敢当!不敢当!龙九爷千万别折煞老身啦!事实上那些事也没有什么的,就拿我家来说吧,也不过是茉甦她爹给骗了钱,那人发达了却不认帐。那人是茉甦当初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叫彭风的,说是要先立业再成家。茉甦她爹不疑有它,拿出家里几十年的积蓄,连房地契都去抵押,凑了一百两银子给那彭风上京城做生意。几年后那人是成功了,还回乡偷偷接了家人去享福,却翻脸不认我们这亲家。唉!茉甦她爹当然是吞不下这口气,我们举家劳顿去京城,就是要讨回一个公道。却给他们轰了出来,并且奚落了一顿,说什么我们这穷酸破落户,也妄想高攀他们富贵的……唉!反正就是嫌弃我们,说我们配不上锦衣玉食啦!气得茉甦她爹都给呕血了。”边说还边拭泪,好久没说这样的辛酸了,忍不住又一阵悲从中来。

  “是这样吗?真是不幸的遭遇。”随口安慰。

  原来这就是她坚持要浓妆艳抹的原因。她被击溃的自尊以这样的方式来修补,虽然是不忍卒睹的,但那意义总是到了。

  “可不是,当时我们身上的盘缠用尽,茉甦她爹又重病,还以为会病死在京城呢!幸而我们遇到了洛华,她可好心了,安顿我们一家子,还……”

  龙九技巧地打断严母偏题的赘述。

  “可不是吗,才子佳人通常是这么邂逅的。于是他们因此成亲是吗?”

  “嗯嗯……嗳。”

  严母突然一阵难以启齿,含糊地应着。正巧房里头又传出剧咳声,让两人没再对此谈论下去。

  “真不好意思,我家老爷……”

  “方便让龙九探望老爷子吗?”他问。

  严母连忙应是。“当然可以,请跟我进来!”

  龙九缓步跟在后头,习惯所有人对他这般唯唯诺诺、战战兢兢。所以说那个从没给他好脸色看的严茉甦,实在是一个异类──非常不知死活的那一种。垂眸看了眼自己带伤的手臂,那里还记忆着昨日她的一掌之仇。

  这仇,可得慢慢来算哪!他微撇唇角,笑得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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