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当然是忍不住她生性里最无可救药的好奇心,不管龙九表现出“这话题到此为止”的意态,就是要接著发问:
“你跟我这交易,是想拿去跟严姑娘换些什么呀?”她已经很了解,这龙九不会平白去做一件便宜别人的事。
像上次在富西城,他加入保护季家人的行列,可不是看在与邵离的友情,更不是看在那季家是积善之家,他就明白地表示拿自己力量去换取千年雪参。龙九不太吃恩义那一套,也不跟江湖人有什么义薄云天的往来,他这人,一迳地认定货银两讫是最好的行事方式。所以湛蓝才会猜这龙九必是用她的医术去跟严茉苏交换了什么才是。
“这是私事。”龙九拒答。
“可我好歹是事件旁边的一份子嘛!”她争取自己“知”的权利。
“你身上没有什么是我想交换的。”他懒得理她。想知道,旁边等去。
湛蓝嘟起小嘴,用力想著自己身上的东西,还有什么是龙九会认为有价值的?想想想,快用力想。
邵离轩眉微扬,轻拍著她红扑扑小睑蛋,宽慰道:
“蓝,别急於现在知道,反正我们是在龙家了,无论事情如何演变都能看到,你就安心等著看吧!”
湛蓝实在想不出可以交换的东西,又听大哥这么说,想想也对,也就不对此伤脑筋了。她点头,娇小的身子随意往大哥身边落坐,与他同挤一张太师椅,轻哼了声:
“没关系,我还有别的事儿可以打发这段时日。你们就先忙著布局冰魄寒蝉的事,而我……嗯,就去找刘洛华她们玩好了。”她一直觉得那对假夫妻也很有意思,大家可以亲近亲近一番。
邵离纠正她:
“蓝,不许没礼貌。那刘公子可是个读书人,也是个私塾先生,你见了他,别直呼人家名讳,要称他一声刘山长,知道吗?”
湛蓝颇觉困扰地道: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要叫他刘公子或山长先生喔?真怪。”
“这样才是常理,哪儿怪了?”见龙九又忙回公事上,邵离也不急马上与龙九谈接下来的计画,很是闲情地与湛蓝谈天。
“很怪嘛!明明就不是先生!”
“怎会不是先生?难不成是小姐?”邵离打趣。
“对呀!大哥不知道吗?”湛蓝好讶异地问。
咦?!
龙九手上的卷宗突然拿不稳,给脱手滚落地上去了,而他本人却是无所觉,整个人呆呆保持著原来办公的姿势。
邵离微讶,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於是问:
“蓝,你说……那刘洛华,是个姑娘?”
“对呀!”她点头,从桌几上的油纸包堆里取出一袋桂花糖吃著,谈天时怎么可以没点心佐著?边吃又边聊,真是人间至大享受呀!没大注意两人的异样表情,她道:
“对了大哥,等冰魄寒蝉仿制完了,要留一个给我做纪念哦……”眼一花,一道黑影掠至她眼前。
是龙九,他同时打断她的话:
“你确定刘洛华是个姑娘?”
湛蓝一愕,嘴里的那颗糖险些被吓得吞下去,幸好有咬住。然後,她慢条斯理地把桂花糖咬得喀滋喀滋响,脸上的表情也愈来愈得意,一双大眼都给笑成了弯弯新月牙也似。嘻嘻嘻……
笑够了之後,她说出自己的交换条件:
“告诉我,你想要严姑娘什么?”
这龙九也很是能屈能伸,爽快回道:
“成交。”
※ ※ ※
他的神情有点骇人……不,更明确一点形容的话,他那眼神很灼人,带著火,足以将人焚烧起来!
严茉苏原本对他无声无息进来帐房不以为意的,这个男人,是个喜欢高来高去的江湖人,那么随时冒出来就不是太奇怪的事了。
可他的神情不对劲!起先她没想搭理他,所以就一直忙自己的事,没好气地想著这人每次一出现,都是来自讨没趣的,不是他生气,就是她生气。真不知道他为何还能这般乐此不疲?莫非把与她斗嘴当成繁忙公事之外的消遣?那也未免太无聊了!
但他就一直不说话,还直勾勾望著她看,一瞬也不瞬的,让她就算没看向他,整个身子也都快著火起来--脸蛋泛红、心口发热、拨算盘的手逐渐不稳,然後把帐都算错了!一次、两次……算盘愈拨愈乱,整颗清明的脑袋凌乱起来,原本一长串的数字,全变成一摊烂糊,完全无法成功让她算出成果好登记在帐册上!
够了!
一阵心火起,她算盘一丢,恨恨地抬头瞪他,却不意瞪进了一片烈火之中!
“你、你做什么?”她色厉内荏地面对他,极力表现强势。
龙九来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他身後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把她的身子罩进一片黑暗里。
太暗,她看不清他的睑,却仍被那灼光焚烧著。不行!极力让自己回神,更不许自己被压迫到这样的弱势!
霍地站起身,算准了往後退去的,可却被他的铁臂碍了事,只觉得腰身一紧,她整个人便被锁进了他愿意给予的圈围里!要不是她双手及时顶住他胸膛,她就要跌进他的怀里了!
“你做什么!”她大惊失色。没料到他竟敢这样的孟浪!以前他不会有这样的肢体逾矩的呀,他疯了吗?!
龙九淡淡回道:
“找你谈谈。”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违逆礼教的行为,他口气多么云淡风清。
“谈就谈,你锁著我做啥?放开我!”她双手成拳挝他手臂。
“我觉得这样很好。”不痛不痒地任由她双手肆虐,他始终圈得牢牢的。
“什么很好!你别太过分了,请你尊重我是已婚妇人的身分--”
她的怒叫被龙九瞪掉,直到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他他……怎么这样看她?居然还敢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拜托,他才是失礼可恶的那一个吧!
“已、婚、妇、人?”他一字一顿地咬牙说完。
“我夫家姓刘。”虽然心惊,但还是不怕死地提醒,希望他快快认知这个事实,也快快放开她。
“茉苏……”他叫著她的名字,而且还是凑在她耳边叫唤著,低低的,带著一点隐怒,以及很多莫名的情感--那种她一点也不敢多作理解的情感。
“你你你!别乱叫我的闺名!”她气急低吼。身子努力要挣脱他,想避开他给她的压力,以及他迫人的气息。
不能与他接近,他是危险的!她早知道了!
危险的不是他江湖人身份,不是他的好打杀,不是他的纵容家人败家挥霍……而是,而是他噬人的眼,他灼人的气息、他唤她闺名时的浓烈!
她不懂这个,也不要懂这个!她只是一个平凡而俗华的已婚妇人,不想懂那些情感上的缠绵,那些戏子口中所欢唱的两情相悦--
她什么也不要知道,什么也不要懂!
她只想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但龙九不愿成全她。
“为什么不能叫?你这名字的雅对映著你脸上那妆的俗,正好成了一句『雅俗共赏』不是?”
雅俗共赏是这样说的吗?满心的慌乱给这道冷水一浇,立刻浇出她的怒火!霎时忘了挣扎,冲口骂著:
“什么雅俗共赏!我已经少用厚粉了,你偏还要来气我!还有,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来叫我的名宇,我都不会允许的!我是刘夫人,你给我放尊重一点!”
为什么他今天突然变得这么怪?他这人虽然毒嘴难缠又不守礼法,可却不是一个会轻薄良家妇女的人呀!难道她看错他了吗?
“刘夫人?你也好意思自称得这般得意?”他轻嗤。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质问。
“意思就是,既然你嫁的是个假丈夫,道理上来说,自称夫人实不恰当。仔细推敲起来这称谓嘛,男人为夫,妻子於是唤夫人;女子为妇,嫁给妇女的你,怎么说都该称叫妇人。是吧?”他很讲理地说著。口气平淡,不仔细听还真以为他只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而不是公布了一件天大的秘密!
严茉苏浑身一震,原本直挺挺的身躯登时摊软下来,要不是龙九牢牢勾住她腰,她一定滑坐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怎么会?他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他的?!为什么他会知道洛华是个女的?
“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喃喃地道,震惊且控诉地瞪他。
“你以为这秘密可以藏一辈子?”他反问。
“你不应该知道的!”她低叫。
圈围她的双臂拢缩,将她圈牢在他胸前,不给挣开。
“我是最该知道的那一个人!”他回答。
“笑话!为什么?你又凭什么?”
龙九腾出一手握住她下巴,让两人的目光直视,不给她闪躲。
“你问我为什么?这种明知故问,你也真是好意思。”
“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就算我嫁的是女人,好歹也是个身份了,你这样乱来,简直是、简直是……呜!”呜呜呜……
更多的“呜”字,猛然给灭了口,消蚀在两片被围堵的热唇中。
这是什么?他在做什么?他在对她做什么呀!
轰轰轰地,她的脑袋因狂涌的高烧而化成一片红艳的流光,无法思、无法想,只有不断发出的疑问,与不断涌上的烧灼……烧灼……烧灼……
她在哪里?他在对她做什么?她的身子还存在吗?在这样可怕的高热之下,她是否也跟著融化掉了?随著摊糊的脑袋一同化掉了?
不知道,她有好多疑问呵……却寻不到解答……
那一双眼仍然在灼望著她,焚烧著她……
迷迷茫茫的意识一丝丝地回到她脑袋里後,她看到了他的眼;很近的距离,近到他的鼻尖抵著她的,鼻息喘拂在彼此脸上,又是一波波臊意袭来……
她勉强发觉了他那孟浪的唇已经放过对她小嘴的肆虐,但她小嘴的危机却没有解除,因为他的嘴悬宕在她唇上方寸许,一旦她动了,或他动了,两唇随时都会意外地碰触到,谁也躲不开……
怎么办呢?现下。
好不容易挣扎著回过神後、倒宁愿自己没回神,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接下来的一切……
荡过了那条礼教的界线,撕开了那斗气互讽的表面,而今真的是……赤裸裸了呀!怎么办呢?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你……你你……”她哑声低叫,却为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而惊吓到。怎会这样难听?像鸭子叫……
“我如何?”他问。声音也是低哑的。
“放、放开我!”管不著声音了,她首先想到这个。
“不放。”他不仅不放手,还愈加地放肆,就见他压下一臂滑到她後腿膝,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呀!”她惊呼。
惊呼未完,她已被抱坐在他腿上,而他就坐在她原本在算帐的那个位置。
天爷!他他他他这是做什么?这是什么不成体统的姿态?太可怕了!太逾礼了!就算是一般夫妻也不会做出这种动作吧?这种亲昵……简直是……简直是不知羞耻的呀!
“你这是做什么!”她尖叫。
相较於她坐立难安的局促与慌乱,他脸上那理所当然的神态简直是-种罪恶!
“你不算已婚妇人。你依然是个闺女。”他道。
她怒叫:
“你还知道我是闺女!谁会对一个闺女这样放肆?呀!就算我未婚,是个没主儿的,难道你就可以这样轻薄我吗?你当我是什么?青楼的娼妓吗?”她双手成爪,往他脸上招呼去--
轻易被一只大掌抓住两只爪子。
“娼妓?虽然你脸上的妆粧确实容易招致这样的误解,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出身,也不曾把你以那样的身份侮辱。”他平和地说明著。
严茉苏气到冷笑:
“不曾?什么叫不曾?你抱著我,还……还亲我,不肯放我下来!现在这样失礼就是一个证据,而你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你没侮辱我!莫非你对每一位姑娘表现尊重的方式就是乱亲乱抱一通是吗?!”
龙九由著她发泄怒气。
确实,不管她已婚未婚,他这样抱著她都是不妥的。可他一点也不想纠正这个错误,对这个女人,他……已经等待很久了。
他耸耸肩。何况,他是一个江湖人,她其实不该对这一类的人物要求太多的,不守礼法、为所欲为、我行我素,不就是江湖人的特权吗?
“茉苏,我没兴趣对其他姑娘这样做,事实上,你是第一个,恐怕也是最後一个。”
“我该为此感到惊喜吗?”她瞪他。而,该死的,她的心底居然还真的感到那么一点点窃喜,疯了不是!
“我很高兴刘洛华是个姑娘,这让一切显得容易的多。”他迳自说著,没对她的嗔怒多作理会。
“容易什么?”她没来由一阵心惊。
“若你真的是刘夫人,那我就得费许多功夫了!”他说得含蓄。
很快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严茉苏柳眉倒竖:
“你想抢别人的妻子?有没有王法呀你!”这像什么话呀!
他笑,让整张看来严峻的脸英俊得不得了。也教严茉苏的心口怦怦直跳。
“干啥?笑什么?想杀什么人吗?笑成这样!”她故意粗声问著,并别开脸,不让自己的脸继续发热泛红下去。会晕的!
“你脸红吗?”他感受到她的不自在,逗著她不肯饶。伸手就要勾回她下巴,偏她就是不依,一迳地低头向暗壁。
“哪有!胡说。”她斥。
“我看到你的脸红了。”
“那是粉!我涂了厚粉与胭脂,不是脸红!”
静了一晌,他没马上回话,教她好奇地偷瞄他一眼,却被他逮个正著,他又笑了,而她的睑……更红了。红成了烛火,漫天燃烧。
“看著我。”他坚定地握住她下巴,不让她再躲,两张脸对视著。
“看、看什么?有、有什么好看的!”她叫。
“看看你干的好事。”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干的好--”戛止。声音顿在看到他的薄唇上满满糊成一片的红艳上……一愣、二愣,然後……“哈哈哈哈哈哈……”爆出轰天大笑。
报应!真是报应呀!真是当登徒子的报应呀!
瞧瞧他,因为刚才的亲吻,於是弄得他的嘴唇也给涂上了胭脂,那胭脂晕得很开,简直像是在他嘴巴上开出一朵红牡丹也似!连鼻尖都沾到了,而他的下巴也给画出了几条红胡须呢!
好好笑,真的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你不应该笑的。”他轻淡说著,锁住了浓眉,并以拇指轻轻挑著嘴角的红艳颜色,不急著马上擦掉这偷香的证据。
“哼!”她只回他这一声,继续笑。哈哈哈--
但她的欢乐没有太久,因为龙九将她挟持到屋里的水盆前,让她从水盆里看清自己现下的德行--
“啊--”尖叫。
那是谁?水里那张大花脸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