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忽略殷羽死的恨意,那是一股深不见底且源源不绝的恨意。
她背过身去掩饰自已不争气的泪水,心里想着如何尽快让身子复元,如何为师父们报仇。
她伸出双手护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可怜的孩子,不是娘不要你,而是你根本就不该来。
被囚禁在房中的殷羽凡度日如年,但在凌休恨强迫照顾下;身子果然大有起色,不多久,已经可以下床走致动,但活动范围只限房内和外头的小庭院。
殷羽凡对此没有意见,反正她对凌家人也没有好感,认识不认,见与不见,对她来说一点分别也没有,她在乎的只是复仇。
她知道近来凌家一直在准备婚事,讽刺的是,她这个准新娘根本不愿意出嫁,整日整夜都在擦拭她的随身短剑,当剑被她手心握热后,连心也跟着滚烫起来,她期待将这把剑送进凌休恨心窝的一刻尽早到来。
现在她已经不会想将来她会如何了,反正凌休恨一死,她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下意识她又先上自己的腹部。还是那么平坦,如果不是月事迟了,再加上凌休根如此确定,她真要以为这只是个玩笑而已。唉!孩子啊!等娘杀了你爹后,我们一家三口再到阴间继续纠缠吧!
她逛过庭院,走回房时,突然------
「谁?」
她一转身,便见到一个中年男子作青衣道士的打扮,[神情甚是潇洒,笑容无害的对她躬身行,「抱歉。让股姑娘受惊了。」
「你是谁?为何识得我!」殷羽凡皱起眉尖,记忆中不认得这个人。
「在下只是青城派的无名小卒,贱名不提也罢,倒是殷姑娘让我们青城派的人找得好苦呀!中年道士继续道:「江湖上已传遍峨媚派的惨事,现下也只剩下殷姑娘一人,不知姑娘有何打算?」
「你好大胆,竟能闯进凌休根的五绝门!」殷羽凡深怕这人跟凌休恨是一伙的,眼中戒意更深了几分。
中年道士一耸肩,「凌休恨一早便再度前往峨眉山,说是寻访线索,他葫芦里不知在卖什么药。」
「他不在,你才敢来,那你也甭问我的打算了。」殷羽凡哼了一声,不愿再谈。
「请留步,姑娘,莫非你已有了复仇的打算?」
「是又如何?」
「凭姑娘的一己之力,恐怕难以对抗毒手郎君。」
「拼不过也得拼,打不过也得打,大不了我跟他同归于尽。」跟一个连名字都不肯透露的人说话,令她深深感觉到自己的坠落,奈何情势逼得她不得不如此。
「凌休恨的武功及暗器皆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那身令人防不胜防的毒术更为可伯,姑娘若无万全的把握,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殷羽凡瞪了他一服。「你来的目的,便是要我改变心意,不要复仇?」
当然不是,毒手郎君这回犯下的滔天大祸,早已为武林不齿,而且引起公愤,凡我辈有志之上,无不以惩戒凌休恨为己任,他现在已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几日上五绝门挑衅的武林同道更多,可惜,都让武功高强的凌休恨打败了。」
殷羽凡听到他腹背受敌,竟替他感到难过,但,这是不值啊!
「殷姑娘,我们决定召开一次武林大会,同声讨伐毒手郎君,而且由你出面;听说你和他的关系匪浅,就不如你意下如何?」中年道士正在布一个局,只等所有的棋子都就定位了,就要开始。
「不必开什么武林大会了,峨眉派的灭门之仇,我自己会报。」
「难道殷姑娘犹眷恋数日后的婚礼?」
「不,我只是觉得开武林大会没有用,他根本不会出席,甚至也懒得理会,直接以血偿血,才是最快、最好的办法。
殷羽凡虚弱得靠在门板上,憎恨自己不中用的身体。
「既然如此,在下倒有一个好办法。」中年道士逐渐道:出真正来意。
「什么办法?」她强自振奋起精神。
「邀集少林、武当以及青城派,为殷姑娘讨回个公道。」他一言以蔽之。「成吗?少林、武当肯出面吗?」
「这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在下自有办法;再说;青城与少林、武当有结盟之谊,他们定会卖青城这个面子,而且凌休恨这次的所作所为,同样让少林、武当感到痛恨,这个大魔头是非除不可。」中年道士有着异常的狂热,彷佛被灭门的是他们青城派。殷羽凡瞇起双眼,「为什么你要帮我?」莫非凌休恨又造了什么孽。中年道士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为我辈中人应做的事,毒手郎君能为海砂帮主潘越一家十七人,千里追杀判官笔吴容瑜,青城派为何不能站在武林同道的立场,义助你们峨眉派?」
此言甚是,殷羽凡落了心。「好,你这就去联络,在我和凌休恨的婚礼上,我就会出手。」
只等那天,恩怨两消,从此;她和凌休恨注定成为陌路人。被仇恨幪住眼睛的她,始终没有怀疑青城派这他人为何如此热心?为何能知她在五绝门?又为何对凌休恨刻意隐瞒的事知之甚详?她甚至忘了问结合三派的力量,到底要对凌休恨做什么?
她只知道,她的心越来越空洞,越来越往下沉,直到跌落最深的黑暗底层,永不见天日。
第八章
那一夜,六月十六日,白天举行过热闹非凡的迎亲嫁娶仪式后,晚间,远道而来的贺客全待在喜宴大厅,等着叨扰一杯喜酒,尽管每人心中或多或少有点疑惑,为何新郎始终冷凝着一张脸?为何新娘始终垂首不语,宽大的新娘嫁衣下,竞隐约可见一袭白衫的衣角?
凌家的五绝门,行事向来低调;如今凌休恨的婚礼、也是低调处理,受邀的都是凌氏家族,此刻;前面是热闹的,但新房却一片冷清,殷羽凡一身大红嫁纱,端坐在床前,一动也不动。
一位中年美妇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长形托盘,上头摆着几样精致小菜,见到新娘自个儿抓落盖头;哎啊啊,便上前劝道;「我的好姑奶奶,不等新郎来掀盖头,会不吉利的。」
殷羽凡认出这个温柔嗓音,抬起眼,「我见过你。」
「你昏迷的那些日子都是我在照顾你,当然啦!我那小叔,你现在的丈夫也很担心,照顾你的时间比我长些就是了。」她摆上这些小菜,劝殷羽凡多吃些。
「我现在还不饿。」
『不吃些身体会吃不消的,尤其你的病才刚好,不能饿着肚子,而且小叔也会担心的。」美妇热切的替她夹了一些小菜放在碗里。
殷羽凡却不这么想,「你是凌休根派来监视我的?」
「当然不,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不过,我倒是可以说,我从来没见过小叔对一个女人这么认真过,他从小就是家族里的天之骄子,几乎没有什么事让他患得患失提不起放不下的,唯独你!」美妇将碗塞到她手里,「女人要知足惜福,能碰上深爱自己的男人藏要懂得把握。」
殷羽凡哼了一声,「你不明白我们之间的事,所以你不懂我的心情,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将这把剑刺进凌休恨的胸膛!」
美妇没有被她把随身携带的短剑吓着,反倒以相当悲悯的眼光凝望着她,「你知道吗?小叔仔仔细细地帮你们峨眉派收尸,一共八十多具尸体,全部亲身亲为,不假他人之手。他可以不要这么做的,不是吗?」
殷羽凡的心猛然一跳,但仇恨之火烧毁了理智;一口咬定,「他心虚,所以才这么做,想取得心境上的平静。」
「真是这样吗?你何不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若不是爱一个女人爱到至深,天之骄子的他何必这么做……」
一个小男孩突然跑进来,拉着美妇便往外走,「娘,妹妹醒了,在哭呢!爹爹要你去9*」
「海儿醒了。」美妇—脸慈爱的牵着小男孩的手。「好好,娘这就去,你要不要留在这陪陪新婶婶?」
小男孩看了殷羽凡一眼,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不要,我要去逗妹妹玩,她老喜欢爬来爬去的,我教她骑木马,她都不会,好笨哟!」
「傻孩子,你是哥哥啊!哥哥应该照顾妹妹的。」
「好吧!我可以让她骑我的木马。」
「嗯,好乖。」
「不过,她不可以碰我的皮球,因为是我的宝贝。」
「唉!你这孩子。」
中年妇人和那可爱的小男孩渐行渐远,但那母亲慈祥的嗓音和男孩的童稚笑语,竟意外的触动了殷羽凡的心。
她在想,如果腹中这孩子能够顺利生下来的话,他一定拥有凌休恨的俊美容貌、活泼淘气的性子,还有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疼人心窝的可爱酒窝。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个孩子是不能被生下来的。
殷羽凡摘下厚重的凤冠,缓缓褪去大红嫁纱,时间该差不多了,她邀集的人手已经到了,现在是替峨眉派讨回公道的时候了。
远处传来一个尖叫声,殷羽凡倏地一惊,镇定冷漠的面容不禁大变,她认得这个声音,那是刚刚才离开的中年美妇啊!
她夺门而出,飞快的穿梭在长廊。
前厅已经乱了起来,刃剑相交的金属声,与人们的咒骂嘶喊声全传进她的耳里,但她铁了心不去理会,一心一意只想找凌休根报仇。
在原本扶疏美丽的后院,殷羽凡见到了让她毕生悔恨的一幕,那妇人倒在花盆旁,后背挨了数刀,早已奄奄一息,但她怀中却紧紧抱着那小男孩,男孩胸口也中了—刀,正痛苦的喘着气!
「你醒醒啊!」殷羽凡慌乱的想救她,却发现伤口血流如注。
「我……我,」那妇人勉强睁开眼,「我恐怕不行了,咳咳。。。。。。。。」
她如此难受,却始终护着自己伪孩子,直到最后一刻。
殷羽凡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此刻却眼眶发热,什么事我能为你做的吗?」
妇人虚弱的扯扯嘴角,。「这个孩子命苦,怕是要陪我一道走了,但我还有一个快要满两岁的的女娃儿,她叫凌海心,我求你救救她。」
「好。」殷羽凡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那妇人终于放心了,含笑闭上双眼。而那小男孩早巳靠在母亲胸前断了气。
殷羽凡茫然的跪在那儿好一会见。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不是她要的结果,以血偿血的对象只该是凌休恨一人啊!
她倏地站起身,往那妇人指着的方向前去;一路上到处可见哀嚎的人们,这是屠杀!那青城派的骗了她,说什么因为凌休恨武功高强需要各派的人合力擒下他,所以在婚上广召好手,原来,这竟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
想通这点后,殷羽凡不再迟疑,沿途上,向她递来的刀剑不少,但她无心理会,冲到房后,」眼前的景象更让她气红了脸。
几个青城派的道士正围在婴儿床旁边,研究怎么玩弄这个小女孩。「住手!」羽凡娇斥。
那些道士回头,殷羽凡急急望向床上,见小女孩安然无恙的时她笑着.内心松了一口气。
「你不是殷羽凡吗?怎么会在这里?」青城派的第子多半见过殷羽凡的画像,所以并不陌生。
殷羽凡冲过去,将女孩抱在胸前,「你们想对她怎么样?」
「见她长得可爱,逗逗她而已。」一位道士奇道:「前院他们正打得火热,你的仇人凌休恨厉害得紧,正只身苦战三大门派的高手。你怎么不去看看?」
殷羽凡心头又是一惊,「敌不过人家,你们便到后院砍杀妇孺?好一个自居侠义之士。」
「你。。。。。」道士见事迹败露,杀机渐起,「不要忘了,这事是你引起的,若不是你居中接应,我们怎能如此顺利的混进五绝门?」
殷羽凡怒目以对。
那道士得寸进尺的在她身边道:「江湖上众所皆知,峨眉派满门被凌休恨所毁,你殷羽凡为报师仇,向少林、武当和青城三派求援,今夜一战,三派为克制毒手郎君,不惜将武林祸源五绝门砍杀殆尽,永绝后患。」
说完后,他们便哈哈大笑的往屋外走去。
殷羽凡的心阵阵发冷,身子直发抖。她咬咬唇,强自打起精神,将怀中女孩藏在一个放置衣服的木桶里。
「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待会再来找你。」
她硬下心肠不去听女孩害怕的哭声,转身冲出房间,往大厅奔去。
贴满喜字的大厅,原本应是献筹交错,喜气无限;但此刻严然成为一个屠杀场,血流成河。
殷羽凡冲进大厅时,只见少林、武当众位好手围着凌休恨缠斗,其它的贺客,还有许许多多她不认识的凌家人全倒在一旁,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
与凌休恨周旋的包括少林、武当的当代高手,他们或使剑,或使刀。或使木杖!犀利的招式,全往凌休恨身上招呼,再加上使剑法的青城派在一旁助威,他们只攻不守,让凌体恨手忙脚乱,呼吸也稍嫌急促。
围观的人早巳叹为观止,凌休恨手中只持一跳笛,在重重包围中,不仅有守势,还能趁势攻出几招,逼退让他喘不过气来的人阵,但他的武功再强;也只有了个人,渐渐的,手上,背心与右后腿都负了伤。
殷羽凡默默站在一旁。初时与凌休恨认识。只知其名,不见其身手,随后虽慑于他在江湖上的威名,却只见过其下毒的手段。直到此刻,才真正负识到他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不过,他身形轻灵,倏来倏往,长笛攻人,出乎诡奇,极尽飘忽,虽然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便站在面前,但在殷羽凡心中,仍觉得缥结构缈缈,如烟如雾。
时间一长,连殷羽凡这等武功低微者,也瞧出凌休恨的败象已现。
「阿弥陀佛,凌施主;再打下去,你也无幸免之理,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一位少林老憎退出重围;双手合十道。
「我何罪之有?」凌休恨怒道。俊美的脸一脸铁青,「我凌家在办喜事,你们突然闯进,见人就杀;我凌休恨在此发誓。绝不善罢罢休。」
』」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凌施主,若不是你犯下峨眉一案,我们也不会大开杀戒。」老僧喝道。
凌休恨冷冷的扯起唇角;手中招式不停;但目光已在梭巡厅中的人,这里已经没有他亲爱的家人,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些人多半抱着看好戏曲心情,还有落井下石的残酷用意,他会教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他像只蓄满危险力量的凶猛猎食动物,黑黝黝的目光在接触到一身白衣的段羽凡时,眸里带着冰的冷漠与火的热情专注的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