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伯,我叫沈咏竹!”她甜甜地回道。
陈世宗古怪地看了咏竹一眼。“是吗?沈小姐今天真漂亮!去约会?”
“不是!我去面试,以后我就是‘江氏贸易’的秘书了。”
“我听说那家公司用人很严,难得沈小姐看起来那么年轻,已经是大学的高材生了。”
咏竹觉得这位伯伯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不过她天性迷糊,以为老人家太寂寞难得有人肯和他聊天,自然找尽话题让气氛热络起来,心里并不在意,回道:“伯伯太夸奖了,其实我已经二十八岁,早就拿到博士学位了!”
“什么?”陈世宗突然惊讶大喊,迅即发现他的失态,引起咏竹的怀疑,忙笑着掩饰。“我还以为博士都应该是书呆子或严肃的中年人,想不到会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博士,看来电视上的广告不一定全是骗人的,小姐,大概都用欧蕾化妆品?”
“嘻嘻!伯伯您真风趣。”咏竹微笑地释怀,一路上不断地和陈世宗聊天,浑然不觉间将身世背景悉数相告,直至到达目的地,她还多给司机一百块的小费。
陈世宗目送咏竹踏入“江氏贸易”大楼,当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后,他迅速取下车顶上“计程车”的牌子,别有深意地盯着大楼约有五分钟,才落寞地开着车没入车阵中。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秘书职位,竟然有男男女女三十几个人来应征。“景气真是跌到谷底了!”咏竹小声地抱怨着,她不知道“江氏贸易”提供的薪资和福利一向在业界拔尖,这一次要不是江寒悲伤过度,行为脱轨,公司里的员工绝少有辞职的情况。
领完号码牌,她排到第三十二号,已经有十个人接受完测试,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其中一个人还小声地警告其他应试者。“那个老板好可怕,难怪秘书要辞职,在他手下做事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瞬间,在会议室里起了一阵小骚动,咏竹冷眼旁观。“江寒是冷淡了点,却也不至于不近人情,这些人真是混帐,连谣言止于智者也不懂!”不过她心里很高兴,因为有几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已经准备放弃离开,少了这些敌人,她获选的机会无形中增大不少!
咏竹心情愉快地准备给江寒一个意外惊喜。“江寒看到我的名字和资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和表情呢?令人期待!”她想着竟打起瞌睡来,昨天知道通过笔试的消息,太兴奋了,一夜没睡,等待又很无聊。“反正前头还有十几个人顶着!醒着等或睡着等,结果还不是一样!”有了这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她毫不考虑地打起盹来。
她完全没想到接下来的面试,在应试者有心结及老板逐渐不耐的情绪中,淘汰率加快一倍,不到半个小时就轮到她。
助理小姐面色难看地摇晃着咏竹的背,试图唤醒这个面试面到睡着的傻大姐,她刚刚已经回覆过叶芳铃,有一位应试者在会议室睡觉,请示该如何处理。叶芳铃本意是这种不够仔细、缺乏责任感的人,先天条件上已经丧失应征资格,立刻请她回去!
可是一整个早上都暴躁不耐的江寒竟持相反意见,坚持非见这个迷糊蛋不可,助理小姐只好勉为其难地再回会议室和咏竹的磕睡虫作战,不过显然在这场拉锯战中瞌睡虫赢了,“它”顺利地将咏竹留在睡梦中。
叶芳铃注意到江寒不寻常的行为,他反常的兴奋、坐立难安,最后竟直奔会议室!
她和人事主任查问该名应试者的资料,惊讶地发现她的名字竟然叫“沈咏竹”!如果她的记忆没错,这不是江寒那死去的初恋情人的名字吗?
叶芳铃头皮发麻。“才去掉一个SAM又来个‘沈咏竹’!怎么这个死人老是不好好安息,非得搞得活人日夜不宁不可?”蓦然她想到——“莫非这一切全是有人在幕后主导,利用江寒对咏竹痴心的弱点,进行某项阴谋?”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她决定阻止录用这个名叫“沈咏竹”的名字,可是当地进入会议室时,却看到……
“干什么?吵死了!打你喔!”咏竹在睡梦中挥舞拳头,威胁着正猛烈摇晃她手臂的江寒。
闻言,助理小姐立刻白了一张脸、忙道:“沈小姐,你快醒醒……”她实在吓坏了,这样对待未来的老板,她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份工作啊?
江寒阻止助理继续做无谓的努力,他突然低头在咏竹耳边刻意放粗嗓音大喊:“沈咏竹,立刻到训导处来!”
“教官好!”
“唉哟!”
咏竹闻声,反射性地站起来对眼前的人行礼,她的头狠狠地撞上江寒刚毅的下巴,他立刻痛叫出声。
她却闭着双眼浑然末觉,摇摇晃晃地举步前行,嘴里还不停抱怨。“臭教官,有够贼,不管躲在哪里都可以找得到,跷一下课又不会死,捉这么严干么?又不会加薪……”
看来她以前绝对不是一个好学生,和教官玩捉迷藏的经验丰富,但她显然不够聪明,被捉的“经验”更是多到已成反射动作!
江寒使坏地绕到咏竹的身后,在她的耳旁大喊:“沈——咏——竹——你还混!”
她猛然旋身,双手平伸在半空中划了个弧,江寒先知地早一步蹲身,咏竹的手堪堪往他的头顶削过,他吐舌道:“嘻!幸好躲得够快,唉哟……”
咏竹察觉被整了,立刻朝江寒的脚狠狠地踩下去,他躲过了头,却漏了双脚,她取笑道:“再笑啊!敢整我,这种把戏我七岁时就不玩了,还拿出来献宝?找死!”
江寒抱着脚跌坐在椅子上,皱着眉挪揄她。“这么凶悍!小心将来没人敢要,做一辈子的老姑婆!”
“那就赖定你一辈子,怕什么?”
“拜托!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少来了!”
“娶我只是少活几年,不娶我现在就杀了你,自己决定吧!”
“哪有女人这样向男人逼婚的,我抗议,我要去告诉伯母你又欺负我!”
“没出息,你要敢去告状,以后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你一次,就整你一次,每天照三餐整,外加两顿点心,看看我妈有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当你全天候的保镖?”
“霸道!”
“不行吗?小时候你妈没告诉你,‘霸道’是每个美少女应享的权利?”
“强辞夺理!”
“那是每个美少女应尽的义务。”
“你……”
“啰哩叭嗦!你到底录不录取我?”说完她恶狠狠地瞪着江寒,大有他一摇头就冲上去咬死他的气势。
“我有选择的权力吗?”
“没有,明天我会准时来上班,现在我困死了,再见!”来匆匆、去匆匆,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们。“世上有这种面试法吗?”这是每个目睹者心中不约而同的想法。
江寒在咏竹走后仍不停地傻笑,叶芳铃摇头叹气地扶着他回到办公室。“现在和他商谈什么事都是对牛弹琴,他绝对听不进去的!”她没辙。“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场孽缘,好像只要和咏竹牵扯上一点关系,江寒就整个人昏头转向,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唉……”她又深叹口气,关上办公室的门,今天闹的笑话已经够多了,再让员工看到老板这副心神俱失的模样,怕不谣言满天飞,她头更痛了!
“碰!”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地甩上,一声悠悠叹息跟随而起。“抱歉了芳铃!”江寒双眼精光暴射,哪还有半点刚才的傻气!
可怜的叶芳铃错在太相信老板,此刻她如果回头,发现江寒根本是在装傻,一定会气得吐血!
江寒仔细研究这个名叫“沈咏竹”的女孩的基本资料。“是巧合、或是阴谋?她的生辰、求学过程、兴趣、专长都和咏竹完全相同。甚至笔迹亦如此相仿,世上可能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吗?”
回想她刚才的举动、反应,分明就是咏竹的翻版,如果换张脸……江寒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她就是他的初恋情人——沈咏竹!
可是现在……“她有可能是咏竹吗?”他试着问自己,在经过SAM的事情后,江寒对本身深感自豪的判断力和直觉,开始有了怀疑。“我居然会以为SAM就是咏竹——个男人!”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的想法,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否仍然正常!
“不过这个‘沈咏竹’起码是个女人!”他试着安慰自己!
可惜她们的外表偏偏差那么多,今天来面试的女孩太年轻了,他的咏竹虽然一向很孩子气,但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再怎么妆扮、孩子气也不可能像个十几岁的少女!
江寒更迷惑了!
陈世宗离开咏竹后,立刻去找了负责“江氏贸易”大楼安全的保全公司,经过一番交涉,第二天他立刻奉派到这里当守卫。
咏竹按照上班规定时间踏进“江氏贸易”,他立刻叫住她。“沈小姐,恭喜你录取了,今天开始上班?”
“伯伯,你怎么会在这里?”咏竹语气充满惊喜,对于老人家她一向尊敬,尤其是这么一个风趣、健谈又博学的老伯伯更是让人由衷喜爱!
“我本来就在这栋大楼当守卫,开计程车只是兼职,昨天你来应征的时候,我正好轮晚班,恰巧在兼职时载到你,想不到你真的被录取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在同一栋大楼上班,你有什么问题尽管跟伯伯讲,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他微笑着编了一套说辞,哄骗咏竹。
不疑有他,咏竹兴奋地回答:“伯伯,我们真是有缘耶,以后我一定常常来找你聊天,现在我要上班去了,下午见!”
目送着咏竹离去,陈世宗状似轻松地挥手道别,眼里却充满复杂的情绪,佝凄的背影更显苍老!他喃喃自语着:“女儿,我的女儿……”
咏竹没有敲门就直闯江寒的办公室。“早安,老板!”她很高兴地打招呼。
叶芳铃正在跟江寒抗议。“那个女孩没一点责任感和工作经验,你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就录用她,何况……”
“何况我有能力,经验和学识都可以靠后天修来,唯独‘能力’却是与生俱来,偏偏我就拥有这项天赋本能。”咏竹骄傲地打断叶芳铃的批评,然后连续用五国语言对她道:“请多多指教,叶经理!”
叶芳铃也吓了一大跳,想不到这么一个年轻得过分的女孩居然能通五国语言,她首先以英语诘问:“你有什么本事自认可以承担这份工作?”
“我知道‘江氏贸易’任何一件大小案子的运作过程与结果,而且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老板!”她以流利的英语回答。
“了解老板不代表就可以当一个称职的秘书!”这回叶芳铃换成日语问她。
咏竹胸有成竹。“这间公司的一切运作都很正常,唯一的弱点就在于老板情绪不稳,而这一点正是我最擅长的。”
一直处于旁观者清的江寒被新来的秘书指着鼻子骂“情绪不稳,影响公司运作”后,终于开口。“拜托,你们吵你们的,别把我牵连进去好吗?我可不想卷入女人嫉妒的战争里。”他这番话是以法语说的。
“一个能干、精明的男人不会轻易被女人的气势压倒,如果他逊到要求饶,不如回家躲到妈妈怀里吃奶去!”咏竹的伶牙俐齿不因目标的改变而留情。
江寒和叶芳铃相对苦笑,她丢给他一个“你倒霉了”的眼神,举步离开战场,直到房门口突然又转过头来幸灾乐祸笑道:“保重,再见!”
他瞪了她一眼,走过去将房门重重甩上,才又回到办公桌前,百般无奈道:“你就不能在属下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吗?”
她不理他的抱怨,直往他对面的沙发坐下。“面子是自己给的!”这回她用德语回答他。
他翻翻白眼。“别忘了,你是我的秘书!”
“我是你‘聘雇’的秘书!”她的广东话也很流利,尤其用在这个情景,霸气更是十足。“我不是你家的钟点女佣!”不了解内情的人听到这种讲话口气,肯定会以为他们正在吵架!
其实也差不多了,当然输的人永远是江寒,他举白旗道:“够了!我知道你很有本事,现在请你回到你的办公桌去,我们要开始工作了!”
“是,老板!”咏竹对他浅浅一笑,吴侬软语倍觉甜腻,入耳舒畅!
“啊?”良久,江寒依然对着大门发呆。“这种语言天分,世界上除了‘她’……”自出生二十八年来,阅人无数,行迹遍及全球五大洲,他从未再通过有如此天分的人,可以将各国语言、腔调学得入木三分——除了他的咏竹外!
“这个女孩有可能和咏竹是同一个人吗?”这个问题他不停地问着自己。
可惜答案依然渺茫!
“董事长,‘徐氏’的张董已经来了!”秘书的声音透过电话机扩声器传了进来。
江寒猛皱眉头,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张董,他是父亲生意上的老伙伴,常仗着老客户的关系,任意杀价,而且为人苛刻、风流,公司里好几个女性接待员都吃过他的亏,而且业务员每次应酬所花在他身上的公费都特别多,经过仔细调查才发现要签他一张订单,除了一顿酒饭外,礼物、女人更是不可少,那家伙简直把他当凯子敲!
偏偏江寒看在父亲的分上,又不好做得太绝撕破脸,所以一听到要接见他就头痛!
他立刻拨了内线到叶芳铃办公室。“芳铃,张董来了,你有空吗?”
“那只老色狼?”
江寒笑了笑,叶芳铃表面上和张董虚与委蛇,交谈甚欢,私底下却给他取了个“老色狼”的绰号,而他身为老板本该纠正她这种行为,可惜……
“正是那只昏了头的老色狼!”江寒觉得叶芳铃还太客气了,这个形容词才正真合适他!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几不可辨的窃笑声后。“我立刻过来。”叶芳铃一本正经回答。
她虽然不喜欢面对张董,但留江寒一个人应付他这种残忍的事她实在做不出来,而且为了阻止老板忍不住扁他一顿,她最好居中扮演一个称职的润滑剂!
不过好像来不及了——
当叶芳铃赶到江寒办公室时,正好看到新来的秘书用一杯刚泡好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替张董洗头。
“唉哟!”张董立刻抱头痛叫起来,但全武行还没演完,他放在咏竹臀部的右手,突然被狠狠扭转过来,接着双脚离地,猥琐的身体在一个过肩摔下,平飞出走廊。
“碰!”好大一声,张董像一只被翻了身的乌龟,四肢大张、狼狈地躺在大办公室的走道上。
偌大的办公室里气氛诡异,可怕的静默持续了十秒,突然好大的欢呼像平地春雷暴起,掌声无可遏抑,一波接一波响起,江寒和叶芳铃只来得及看到这幕令人咋舌的情景,然后相对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