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黑眸抬起扫了她一眼,“不客气。”
他抽了几张面纸将手上残余的药膏擦净,跟着又抽了几张面纸塞给她,一脸嫌恶地瞪着她的脸。“脸擦一擦,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脏死了。”
诗奕听话地接过他递来的面纸,胡乱在脸上抹了抹。
“小姐,你几岁了呀?连擦个脸都不会擦。”他一手抬高她的下巴,另一手抽了几张面纸,用力将她脸上的脏污擦去。
诗奕的细皮嫩肉怎么受得了他这么粗鲁的对待,不一会儿就泛红破皮,但她仍咬着牙,不敢喊痛,怯怯地答道:“六岁。”
一听见她的回答,他仿佛被武林高手给点了穴,手停在她细致的脸上不动,自动定格三秒钟。
漆黑的眼瞳从她细嫩的小脸缓缓下移到她明显隆起的胸前,再移向她修长的双腿,跟着迅速弹回她清澄的双眼。打死他也不相信六岁的小女生可以发育得这么好!
她眨眨眼,迟疑地轻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Shit!”他怒眸一声,把手中的面巾往茶几上一扔,烦躁地爬了爬黑发。竟然真让他捡到一个小白痴!他闲着没事跟人家当什么好人呀?现在好了吧,捡到一个智商只有六岁大的“美少女”,难不成他堂堂一个帮派老大还得充当起保母?
诗奕正要开口,他猛地回过头,指着她的鼻子,抢先道:“等等,我叫墨上尘,不叫Shit。”
“喔。”诗奕愣愣地点了下头,心里有点佩服他快人一等的反应。她刚才真的打算叫他“Shit哥哥”。
墨上尘垂眼望着她无邪的眼神,想吼她泄愤也有点后继无力,“欺陵弱小”有违他一贯的原则,更何况这麻烦是他自个儿招惹回来的,全怪她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算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想办法送你回去。”
“我……”她不能回去,那个心理医生一定把她的秘密告诉大哥了。诗奕慌乱地摇了摇头,却摆脱不了纷乱的思绪。“我……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叫诗奕。”
“失忆?”墨上尘头痛地哀叹一声。这下可有趣了,他捡到一个名叫“失忆”的失忆症患者,真是该死的“名副其实”。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家住哪儿?父母是谁?家里的电话?”他不死心地再次确认道,一张俊脸逼近她眼前。
诗奕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低声嗫嚅道:“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叫诗奕,今年六岁。”
他仍是瞪着她,忽然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你先前说我不是三哥。三哥是谁?”
闻言,诗奕心头一凛,但她仍强抑下心中的不安,一派天真的答道:“三哥就是三哥呀!”
逼近的俊脸一沉,不悦的嘴角往下一撇,他深深吸入一口气,紧抿的唇瓣扯直,连珠炮似的咒骂声顷刻迸出喉中。
诗奕瞠目结舌地望着墨上尘涵盖六地中国方言和十三国语言的“精彩表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替他鼓掌。“上尘哥哥,你好厉害,会说好多国家的话。”她第一次看到比她大哥还有语言天分的人。
墨上尘看向仰望他的小脸,那双澄澈水亮的大眼仿佛透着无限敬仰,缓缓地、柔柔地让心开始有些虚荣、有些恍惚。
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腼腆地回她一笑。“哪里。”
“上尘哥哥,你真的好厉害,下次可不可以教我?”
“没问题!”墨上尘用力一拍胸脯保证道,跟着猛然回过神来。Shit!他跟她耍什么白痴!难道他真的要教她西班牙文的脏话怎么说呀!
“你给我坐好,不准乱动!眼睛也不要乱看!”他恼怒地喝道,心情因为刚才的失常变得更恶劣。他就知道这个“六岁大”的白痴美少女是个大麻烦!
“上尘哥哥……”
“嘴巴也不准张开!”他一听到她那软软甜甜的“童音”就不爽。
诗奕委屈地闭上小嘴,整个人缩进沙发里。他好凶,跟温柔的三哥一点也不像。
墨上尘扫她那一副可怜的小媳妇样一眼,心里没来由地觉得不痛快。麻烦的女人!
他走到矮桌前,抄起电话筒,手指用力按下旭日集团的电话号码。这个麻烦还是丢给郭谨晔最省事,反正外号“旭日圣人”的郭谨晔那里问题人物一堆,多她一个也不嫌多。
电话响了两声后,自动切入电话语音系统。“您好,这里是旭日集团旧金山总公司,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留言请按1,紧急事件请按2,或直拨各分机号码。非灵长目动物与墨上尘请勿使用本系统。谢谢。”
什么叫非灵长目动物和墨上尘?他只不过带了一整帮的人去陪他们夫妻俩度蜜月,吃喝住都自个儿付,又没占他们什么便宜,这样也要记仇记这么久!小心眼的女人!他超不爽地用力按下2。
过了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旭日集团您好。”
“高翔,我找你们老大。”墨上尘听出接电话的人是郭谨晔的副手高翔。
“墨哥,圣人老大和Athena去台湾玩了,大概要一个月后才会回来。你要是有事要找他们,就等他们回来再说。Athena特别吩咐不可以把他们的电话告诉你,免得你闲闲没事就打电话去烦他们,妨害他们二度蜜月。”高翔隐隐听见电话那头磨牙的声音,连忙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嘿,墨哥,那是Athena说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迁怒到我身上来。如果没事,我还有事要做,失陪了。”他一说完就挂上电话。
Damnit!墨上尘重重甩上话筒,猛地回过头怒瞪那名罪魁祸首,却气闷地发现她蜷缩在沙发椅上睡得正香甜。
他大步走向她,双手抓住她瘦弱的肩,打算用力摇醒她,但眼睛瞪着她恬静的睡脸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算了,由她去睡,睡死了才不会找他的麻烦。墨上尘念头一转,松开大手,站直身子,转身准备回楼上卧室。
走了几步,他又退回沙发前,浓眉紧锁地瞪着她沉睡的小脸三十秒,最后怒啐一声,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我干嘛管她睡沙发会不会感冒,就算病死也是她家的事……”他自厌地喃喃念个不停,脚步仍是沉稳地朝二楼卧室迈进。
诗奕嘤咛一声,双手环抱住他的颈子,小脸埋入他怀中,嘟嚷道:“好吵……”
墨上尘的叨念声随着她的抗议自动消音。他干嘛要管她会不会觉得吵!尽管心里这么想,但他的嘴开开合合了半天,硬是挤不出半点声音扰她安眠。
走上二楼,他一脚踹开客房房门,许久无人使用的房间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随着门被踹开时带动的气流吹扬了一室尘埃。
他皱着眉,目光从角落灰白难辨的床罩慢慢移向怀里白嫩的小脸,穿着黑色皮靴的大脚自动自发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向主卧房。
进了主卧房,墨上尘弯身把怀里的累赘往沙发椅上一扔——
瘦小的身躯仍紧紧黏在他身上,文风不动。
她还真当他是奶妈不成,有沙发椅可睡就该偷笑了!墨上尘有些火了,硬是要将她拉开,但她的一双小手仍紧紧攀住他的脖子不放,瘦弱的身子像个钟摆似的挂在他身上晃呀晃的。
这样还不醒?墨上尘难以置信地低头瞪着她依然甜蜜的睡脸,三十秒后终于承认自己输了。
“败给你了,床让你睡总可以了吧!”他无可奈何地咕哝道,抱起诗奕,走向桃木雕花的四柱大床,再次把她往床上一扔——
她那一双看似细瘦的小手依旧强而有力的攀住他的颈子,身体半跪在床上,小脸侧贴着他的心口。
我咧……她是无尾熊投胎的不成?墨上尘瞪着她那十足高难度的睡姿半晌,左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
“好,这可是你自我的,别怪我不仁不义!”他恼火地低声道。既然她一心一意要投怀送抱,他就不客气了。
他用力踢开脚上的皮靴,脱掉身上的黑色皮衣和银灰色衬衫,翻身将诗奕压倒在大床上。
“我管你是不是……”他光裸的胸膛逼近她,丰润的双唇眼看就要攫夺她粉嫩的樱唇,却猛地在她微启的樱唇前停住。六岁!
Shit!他暗啐,烦躁地爬乱一头乌木般的黑发。他在做什么?他可是堂堂X帮的老大,不是什么欲求不满的中年变态叔叔。
“算我倒霉,才会平白无故捡到你这个大麻烦……”墨上尘嘟嘟嚷嚷地念着,翻离她身上,顺手抓来松软的羽毛枕头塞到她头下,自己则双手往脑后一放,勉强充作枕头。
不一会见,诗奕嘤咛一声,松开攀住他颈子的双手,墨上尘才刚意识过来,还来不及逃,她又一个翻身,小脸贴着他光裸的胸膛,右手横过他精瘦的窄腰牢牢抱住,满足的睡脸活像是抱着自己心爱的泰迪熊。
“唉……”墨上尘无奈地长声叹息,已然认命。
他将她弃置不用的羽毛枕头塞到脑后,有些徒劳无功地轻拍她的背,叮嘱道:“喂,你睡就睡,不要把口水流得我满身都是。”
话才说完,冷湿的感觉透过他胸口皮肤的感觉神经传至他脑中,明白告知他方才的叮嘱为时已晚。
“我发誓我一定明天一大早就把你扔进警察局!”他咬着牙低语道。
睡得正熟的诗奕浑然不觉他的怒意,小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长及腰际的黑发披散在他光裸的上半身,感觉有些痒痒的。
墨上尘受不了地一把抓起她的长发,淡雅的发香幽幽散开,传入他鼻中。
他忽地一愣,一时间忘了自己为什么握住她的长发。记忆中,他也曾闻过这样的香味。
那时他几岁?六岁、七岁?还是更小?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最爱趴在母亲肩上,把头埋进她柔顺的长发中间着那股温柔的香味。
他松开手,任她柔软滑溜的发丝由他指缝间滑落,披散在他脸上,深深地呼吸。
他缓缓闭上眼,眼前仿佛看见一个黑发小男孩昂高倔强的小脸直视母亲担忧的眼神……
“阿尘,怎么又跟小朋友打架了?”
“他们说爹地喜欢上另一个阿姨,不要我们了。妈咪,他们在说谎,对不对?”
“对,他们在说谎。可是打人是不对的喔。”
“妈咪,爹地不可能不要我们,对不对?”小男孩不安地望着母亲。
“对,所以我们要快点回去等爹地回家吃晚饭。”
小男孩漾开笑脸,撒娇地扯着母亲的裙摆说:“妈咪背背。”
“好,妈咪背。”
小男孩趴在母亲背上,小脸埋进母亲香馥的黑发中。妈咪的头发好香……
好香……墨上尘睁开眼,淡漠地望着天花板。小男孩的爹地并没有回家吃晚饭,只在桌上留了一叠纸,后来小男孩才知道那叠纸有个名字叫“离婚协议书”。
他半垂下眼,凝然注视着侧靠在他胸口的小脸。她的手把他抱得好紧、好牢,仿佛他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这样的想法才起,他胸口忽地一窒。他珍贵吗?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人,有何珍贵?
他伸手拉起羽绒被轻柔地替她盖好。
或许,她可以多留几天……
第二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名东方男孩一大早站在厨房门前喃喃自语,忽地伸了伸懒腰,大喝了一声,“啊!”
正打算下楼的诗奕被他突然这么一喝,吓得一脚踩空,她慌忙抓住扶手,可怜的小屁股“登登”连跌了两阶总算是稳住。
好痛!她可怜兮兮地揉揉摔疼的部位,勉强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下楼,探出墙边偷觑刚才害她差点一命归西的东方男孩。
“每日一喊,爽!”那男孩又是一喝,扭扭头又转转腰,跟着摊开手中的粉红色凯蒂猫围裙系上,大步踏入厨房。
诗奕蹑手蹑脚地跟上前,躲在厨房门外探出一双大眼。
他随手按下墙边的音响设备,悦耳的钢琴演奏曲流泄而出。男孩全然不理会节奏旋津地左扭右摆,晃到冰箱前拿出火腿、蛋,和一堆拉拉杂杂的东西放到餐桌上,跟着倒了两匙咖啡粉进咖啡机里,顺手将平底锅放到炉上,点上炉火。
准备工作就绪,他俐落地拿起奶油抹刀切了一小块奶油往身后一抛,奶油块不偏不倚地落入平底锅中,高超的技术着实让诗奕叹为观止。接着,他换了另一把刀,将手边的生菜叶切成丝分装在两个小玻璃碗内。
“你……”诗奕才想提醒他锅内的奶油快焦了,他已经先一步回过身,舀了两匙面糊到锅里,跟着又拿起刀将蕃茄切成片放进小玻璃碗内。
浓郁的松饼香让一早就饿醒的诗奕忍不住吞咽下口中急速分泌的唾液,再次忆起自己空虚的胃。
“咕噜!”她的胃极准确地在演奏曲谱上休止符的同时出声抗议主人对它的凌虐。
男孩闻声,诧然回眸,握着锅柄的手本能的将锅内的松饼往上轻抛,松饼翻了个面又落回锅里。
“对不起,我肚子饿了。”她小心翼翼地探出整张脸望着他。“你可以分一点点给我吃吗?”
男孩怪异地瞪着她,“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你家?对不起,我以为这是上尘哥哥的家。”诗奕眨了眨眼,白净的小脸很是无辜。
“墨哥带你回来的?”男孩愣了一下,不信地上下打量着她。看她那一脸白痴样,实在不像是墨哥喜欢的类型,他记得墨哥以前带回来的女人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臭屁样。倒不是说他比较喜欢墨哥以前的女人,相反的,他实在受不了那些女人在他面前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一见到墨哥又装出一副温柔可人的恶心嘴脸。不过任谁也不会相信墨哥的口味一下子就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吧。
“墨哥?”诗奕一怔,忽地想起上尘哥哥似乎是姓墨,便用力点点头。“是上尘哥哥带我回来的。我叫诗奕,你叫什么名字?”
“墨恳。”男孩低头将火腿切成片,不太热络地应道。反正不用多久,她也会像其他的女人一样把他当成佣人使唤,他叫什么名字又有何关系。
“那你是上尘哥哥的弟弟啰!”
墨恳转过身垂眼望着锅中的松饼,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略显僵硬地开口应道:“算是吧。”
四年多前他只是在街头流浪,以扒窃为生的孤儿。有一天他相中了一只肥羊,原以为可以轻易得手,没想到被当场逮到,那群人不管他只是个十二岁大的孩子,狠狠揍了他一顿,还要他跪在地上朝他们磕三个响头,才肯放他走。可是他宁死也不肯跪,那群人又揪住他一阵痛殴,就在他认命地闭上眼,以为自己就快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时,周围传来阵阵哀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