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真,你回来啦!”唐玉竹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脸上的表情和刚刚开门的丈夫如出一辙。
子真依旧淡淡地朝她点了个头。“二嫂。”
完全缺乏反应的态度让她疑惑地望向丈夫。
俞子惑元亲地耸了个肩,开始觉得他们一家人在这里似乎不太受欢迎。
好不容易顽固的父亲大人肯拉下老脸叫他们夫妻俩带止子回来。他们原以为一进门就会受到热烈的欢迎,结果没想到,替他们开冂的大哥一见到他们就露出一脸“早就猜到是你们”的表情,高高兴兴地把他们夫妻俩晾在客厅,冲回房跟老婆收拾行装准备出国去玩。
若说只有那对爱好自由的兄嫂没反应就算了,他多少可以体谅他们真是想休假想疯了。可是连这个一去法国就是两年的弟弟也一祥的缺乏反应就有点伤人了。
唐玉竹拍拍丈夫的肩,要他别难过,拉着他在茶几边坐下。“子真可能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心情不太好。来,吃水果。”
“子真,先坐下来吃点水果。”她笑着招呼道。
子真回眸,歉然一笑。“不了,二嫂,我有点累,想回房休息一下。对了,爸呢?我先去跟他说一声。”
“爸在房里逗慕惑。”
“慕惑?”
“就是子惑的宝贝儿子。”俞子城一手提着简单的行装,一手牵着亲亲老婆的玉手,脚步轻快的走下楼。“他们人妻俩简直是把肉麻当有趣,开了家货运公司叫“爱竹”,生了个儿子叫“幕惑”,以后生了个女儿不定就叫“爱玉”!
“大哥、大嫂。”子真微微牵动嘴角,露出浅笑,向兄长打了声招呼,但笑意未达眼底。
“子真,怎么回来了?”俞子城望进他眼底,心中有丝了然。他捏捏妻子的小手,回望一眼。“娃娃,法国甭去。”
子真垂下眼,避开大哥的目光,拖着行李往后院方向走。“我去跟爸说一声。”
“怎么回事?”俞子惑挑眉问着兄长。
“情关难逃。”
还来不及细问,门钤又响起。俞子惑起身去开门,门才一开——
“二哥!”稚嫩的尖叫声伴着俞子惑期待中的惊喜反应甩力扑进他怀里。
这才是他期待的热烈欢迎!俞子惑感动地用力回抱小妹,却隐隐感到有丝不对劲。她那个混帮派又醋劲奇大的丈夫怎么不见了!
“诗樊,你老公呢?”
俞诗奕抬头着她二哥,无邪的大眼眨了眨,一脸不解地问:“什么老公?”
“不会吧。”其他四人同声惨叫。她连结婚一年半的丈夫都忘了?!
“诗奕,就是上次扮新娘子的时候,站在你身边的男人啊!记得吗?”俞子惑捺着性子解释道。
俞诗奕摇摇头。“我没有扮过娘子呵!”
“老天——”在场其他四人再次同声惨叫。
俞子城捏捏妻子的小手。“娃娃,这次连美国也不用去。记得提醒我跟星期六说一声我们得再过一阵子才能去拜访他。”
“恩,很长的一阵子。”林湘云认命地点头道。
看不破情关的子真再加上连丈夫都忘了的诗樊……
唉,看来问题大了!
☆ ☆ ☆
“三哥。”俞诗奕轻悄地走进琴室,偏过头对坐在钢琴前发呆的子真露出甜笑。
子真仍是呆愣地望着远方,目光中没有焦距。
“三哥。”俞诗樊张开五指在他跟前晃了晁。
还是没反应!她嘟起小嘴,大眼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低头在他耳边以不小的音量唤道:“三哥。”
子真依旧不动如山,静然若水,眼也没眨一下。
俞诗樊不死心地在他身旁坐下,扯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娇声埋怨道,“三哥,你怎么不理人呀?”
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叹了一声,俞诗奕决定放弃。她站起身,轻踱到琴室掌门的角落。角落里有一只普通茶几大小的方柜,她在方柜边的白色藤椅坐下,拿出搁在方柜里的小型音响和几卷录音带。那几卷录音带是以前三哥练琴封,她特别录下来的,三哥不在的时,她常常一个人待在琴室里听这几卷录音带。
地挑出最喜欢的一卷,将音量开到最大,按下播放键,悠扬的琴声立刻充满整间琴室。
她还记得以前三哥告诉过她这首曲子叫作“纯真”“关掉。”暴愁的吼声忽地穿透所有的旋律与音符。
俞诗樊愕然望着子真,完全无法相信刚才的怒吼声是发自向来温柔的三哥。
“我叫你关掉。”子真怒喝,语声透着冻人的寒意。
她一震,慌忙关掉音响。
乐声一停,她委屈地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跟着落下,哽咽地说,“三哥,你从来没有凶过我……”
老天,他做了什么!子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激狂的心跳,缓缓睁开。熟悉的旋律仿佛万根针狠狠插人他心窝,让他几乎承受不起地怨声喝斥无辜的诗奕。
“诗奕,三哥不是故意的。”
“三哥,你是不是讨厌诗奕?!就像……。”一个影像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心头跟着一揪,仿佛她遗落了一个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记不起。
子真没有注意到小妹的异常,歉然道,“诗奕,对不起,三哥想一个人静一静。”
俞诗奕甩开心中莫名的揪痛感,望着背影萧索的子真好一会儿,乖巧地离开琴室。
子真合上琴盖,双肘平放其上,修长的大手抱着喧扰不休的头,紧抿的嘴角泄出一声声低切的苦笑。
他在做什么!失控的情绪、反常的态度就为了一个不懂得爱的女人,何苦呢!
“何苦呢?反正她永远不会懂。你一试再试的结果只不过显出自己的蠢笨。”他低喃,整颗心被甩不开的痛楚牢牢占据。
所有的付出对她来全是多余的,她甚至不愿停下来听他一句解释,就狠狠将他抛在身后。
一股气愤忽地涌上他心头。他猛地掀开琴盖,激狂愤怒的乐声在他指尖爆发。
第一次,他懂得什么叫嫉妒,他嫉妒她的无心,他嫉妒她的绝然,他嫉妒她可以将心锁住不分给任何人,他嫉妒她可以将爱她的人伤得这么重,而自己丝毫没有感觉。
见坐在客厅里轻啜香茗的身影,纯琬不禁脚步一顿,胆怯的心有些想逃。
“好久不见。”艾曼达回过头,挑眉看她,跟着反客为主地指指对面的座位。“坐,坐着聊比较舒服一点。”
纯琬僵硬地在她对面坐下。
艾曼达又轻啜一口甘醇的莱莉花茶,看来十分优闲自得。“你妹妹泡的花茶很不错。”
“嗯。”纯琬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用不着那么紧张,我的样子像是来要债的吗?”
““我……”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然面对自己曾犯过的错。“艾曼达,对不起。”
艾曼达斜睨她一眼。“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好心好意出钱出力却没人领情,只能怪自己好管闲事。真心真意付出真情,却被人狠狠砸回脸上,也不能怨对方无情无心,只能怨自己太傻,一相情愿。你说是吧。”
纯琬望着艾曼达透着寒意的水蓝色眼眸,心头仿佛重重挨了一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一开始是多洛夫斯基老师来找我的。或许,该说是Zhon先找上多溶夫斯基老师,希望他能代为安排他和另一位钢琴天才合奏。不过,不幸地,那位钢琴天才受了手伤,再也没办法弹琴,从此拒绝再接触音乐,因此两人合奏的事就此告吹。七年后,多洛夫斯基老师原以为经过时间的沉淀,她的心结会慢慢消除,所以拜托我帮忙撮合这两位谅世的音乐天才。”艾曼达嘲讽地扬起嘴角,轻哼一声。
“可惜多洛夫斯基老师的好意白费了。”
“艾曼达,我……我很抱歉。”
“抱歉!为什么要对我说抱歉!真正被你伤得最重的人是谁,你知道吗。”艾曼达翻出皮包裹的CD掷向她。
纯琬狼狈地接住那张CD,垂眼看着CD背面的曲目,原本以为已经哭干的泪水再度在眼中凝聚。
“是所有爱你的人!老天——”艾曼达音哑地叹了一声,微微哽咽的声音透露出她心中的伤痛。“你明明有机会的,为什么不懂得珍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缘分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有些人只能在偶尔碰面的场合远远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傻傻地幻想;如果他没有妻,如果有人可以替她牵线,或许在他身边的八就会是她,或许……所有的“或许”都只是不可能成真的假设。
“可是……来不及了……他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纯琬捂住颤抖的唇,那天在地铁上幡然觉悟的心慌与无助再度狂卷而来将她淹没。
“他为什么应该相信你!他如何能够相信你也是爱他的!你们之间只有他一直不断在付出、不断在受伤害,你要他怎么相信你也有心、也会爱人。他为了你身败名裂,他为了你付出一切,可是你给了他什么!你甚至连试也不试,只想到逃避。”
“zhen……”
“不懂爱的人没资恪喊他的名字。”艾蔓达站起身冷冷斜睨着她,狠心抛下这句话后,拂袖而去。
我懂的,我真的懂得什么是爱,可是我怕……
“zhen……再给我一次机会……”纯琬蜷缩起身子,痛哭失声,纠结的心房疼痛得不能自己。
☆ ☆ ☆
“三少爷,门口警卫说有位孟小姐找你。”老管家走进白色琴室通传道。
心上的伤口猛然窜起一阵火焰般烧灼的疼痛,子真咬牙忍下,冷漠地吩咐道,“别管她。”
老管家应了声是,正准备退出琴室,又被他喊住。
“等一下。”他抬头一眼窗外阴霾的天空,灰黑厚沉的云朵几乎压到地面。“叫她走。”
老管家离开后,子真试着把注意力再移回手中的古典音乐杂志上,但心绪已被搅乱又岂是这么容易平复的。
他将杂志搁下,起身走到窗边,凝着阴黑的天空。他不否认当他听到她来找他,心中除了痛,还矛盾地夹杂着一丝丝希望。但是他真的怕了,曾经无悔的爱却换来伤痕累累,他已经没有心再让她伤一回。
轰然一记响雷,天空开始落下倾盆大雨,喧闹的雨声惹得人心烦意乱。
子真收回视线,在钢琴前的琴椅坐下,弹起萧邦的“谵滴”,将时而轻缓、对而激越、时而伤感的琴声混杂在扰人的雨声中,让人分辨不出萧瑟的是雨声还是琴声。
老管家站在门边,静待子真一曲结束,才轻敲门板。
“请进。”
“三少爷,那位孟小姐还是不走。”
轰然又起的雷声仿佛打进子真心里,拒忧的心绪抽动了一下,但他还是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冷然吩咐道:“不用管她。”反正她不久就会离开,就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可是那位小姐没带伞,外头雨又下得很大,我怕……
“老管家的话又让子真陷入挣扎,他看了屋外转大的雨势一眼,狠下心不理,恼怒地扬声道:“我说不用管她。”
“是,三少爷。”老管家被子真鲜少的怒气一吓,也不敢再多什么,应了一声就退出琴室。难怪最近大家都三少爷这次从法国回来后变得很奇怪,以前从来没听过三少爷大声说过一句话,可是他这次回来,听连三少爷一向最宝贝的小姐都不小心挨了骂。真不知道三少爷在法国时出了什么事?
亻顷盆大雨一直下到傍晚还没有停止的迹象,餐桌上的气氛也不见得比外头的天气好到哪里。大家长俞锦源一想到女儿连自己结过婚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就头痛,索性躲在房里陪宝贝孙子一起吃扳,其余六人全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用力把饭扒进嘴里,坚持“沉默是金”的最高指导原则。
“子城,想想办法嘛!”林湘云趁扒饭的空挡轻顶丈夫一肘子,低声道。这么沉闷的气氛实在妨碍消化,要是再这么下去,她都快得胃病!
“解铃还需系铃人。”俞子城无余地对老婆大人送上七字箴言,表明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谁是系铃人?”
俞子城小心翼翼地斜瞄子真一眼,压低声对老婆说;
“现在说会“炸”的。”
林湘云了然地点点头,改为轻声问邻座的妯娌;“玉竹,你不闷吗?”
“习惯了。”唐玉竹轻声回道,偏过头和俞子惑相视一笑。
果然每对夫妻各有各的相处之道。林湘云认命地低下头继续扒饭。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忽然急急忙忙地冲进餐厅。
“三少爷,警卫说那位孟小姐昏倒了。”
他话才完,子真碗筷一丢,着火似的冲出屋子,核挑木制的餐桌椅晃了一下,砰地重重倒在地上。
“系铃人来了。”俞子城沉稳地为子真的举动下注解。
“呼!”其余在场的四个人外加老管家极有默契地同声松了一口气。哈雷路亚!
☆ ☆ ☆
“姐。”孟纯秆尖叫一声抛下手中的伞,冲向前扶住不支倒地的纯碗。
纯琬用力睁开跟,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气若游丝地轻问,“纯秆,你怎么来了?”
“我放心不下你,跟着坐次一班机过来。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这里。”孟纯秆解释道,伸手一探她的额头,温度高得惊人。“姐,你发烧了,我们走吧。我带你去看医生,你这样下去不行的。”
纯琬倔强地摇了摇头。“我要见他。”
“可是你在发烧,雨又下得这么大。”孟纯秆说着,抱起她的手搭住自己的肩,用力撑起她。“我先带你去看医生,改天再来我他。”
“纯秆,你能感觉刭我的痛吗?我……我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每多等一天,我就更怕他不愿意原谅我。”
“我能感觉到。”
正因为她能感觉到纯腕心中的痛,才会硬向艾曼达要到俞家的住址,跟着飞来台湾。
“那就让我等他……”
孟纯秆一咬牙,将纯碗往自己身上一揽,略感吃力地背起她。“我陪你等。”
滂沦大雨仿佛半透阴的廉幕罩住大地,一切景象在大雨中模湖得看不真切。孟纯秆抹去满脸的雨水,眯服望着从屋内冲出来的人影。
“姐,好像有人从屋里出来。”她回头对纯琬说。
她背上的人却没有应声。
“姐……姐……”她心慌地连声轻唤,但纯琬依旧没有回答。
不过转眼,从屋内冲出来的人已经来到大门口。
望见他的瞬问,孟纯环立刻感觉到他就是姐姐要见的人。她瞪着他,将纯琬不断往下滑的身体扶好。“就算你已经不爱她,也该当面对她说。”
子真回望她一眼,不发一言,伸出手拦腰把起她背上已经昏迷不醒的纯琬,奔回主屋,孟纯秆跟着适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