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他们又说了什么话让你的脸红成这样?”伶儿十分习惯地将手覆上他火烫的双颊替他降温。
“有颜色的笑话。”他说,脸上的红潮又增添了几分。
“你听得懂?”伶儿可不相信他的功力有深厚到这地步。
“他们都笑完了才解释给我听。”他的表情是一迳的无辜、纯洁。
“你懂了?”
谨晔羞赧地摇摇头,“不懂。”
伶儿这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又听不懂,为什么会脸红?”
谨晔的脸色现在已经不是通红可以形容的了,几乎要冒起烟了。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高翔他们合送给他的礼物,拿给伶儿,“他们叫我今天晚上用这个。”
那群色家伙!伶儿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小盒东西准是“保”字开头,“套”字结尾的。就专门会欺负老实人!
伶儿看也没看就把礼物塞回谨晔的口袋中,只不过她附带问了一句话:“你今天晚上打算要用吗?”
“我……我……”谨晔直结巴,真被她吓的!这世上还真难找到不欺负老实人的人了!“我……我那天真的没感觉,所以我……我想……”老实人有时也是会出人意料的。
“你想怎么样?”伶儿坏坏地追问,媚眼直勾勾地瞅着他,半带挑逗。
“我想……”他避开她勾魂夺魄的注视,目光下移到她粉嫩的唇瓣,“吻你!”没有半点迟疑,他低头攫获了她的红唇。
直到两人都快没气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移开唇。
“我很遗憾那天我没能控制住自己。”他轻喘着在她耳畔低语,“可是我希望把最美的感觉留到我们的新婚夜。”
“你会气我对你下药吗?”
“我是气你离开我。隔天早上我发现你走了之后,我几乎要疯了,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谨晔紧紧握住她的双手。
“我答应你,从今天起我要缠你缠到你烦死为止。”伶儿难得俏皮地笑说。
千万别说你做不到的承诺!你的命已经不是你的了!冰冷的声音再次在伶儿心底响起。
谁!到底是谁?伶儿并不认为这声音是她自己心理作祟。她警戒地快速视察了四周。
“好呀!原来你们两个主角躲在这里谈情说爱。”左青梅带着两、三百名宾客将他们俩团团围住,打算把派对移到这儿办。
“你们打算怎么罚他们啊?”
“热吻!热吻!热吻!”众人鼓噪了起来。
谨晔应观众要求轻仰起伶儿的下巴,印下一吻,但在那一时间,他顺着伶儿专注的目光望去,看见黑暗处一双绿眸精光闪烁。
那是狼的眼神,表示锁定猎物!
隔天,暂住白荷山庄的三人同时决定要提早离开,耿煌煜是因为收到法国来的一通紧急电话,而决定中止他的“疗伤休假”;但对谨晔坚持要提早回美国的原因,左青梅和柏羿文夫妻俩就无法理解了。
“伶儿,你们真的不必急着回美国,多住些日子嘛!”左青梅还惦着伶儿教她骑哈雷机车,目的未达成前自然是不肯放她走。
“谨晔说美国有事要处理,今天一定要回去。”伶儿勉强挤出一抹微弱的笑容,显得有些精神不济。
她昨夜几乎一夜未眠,那双诡异的绿眸就像是摆脱不掉的梦魇般无时无刻不在她眼前浮现。
如果她的幸福真的如此短暂,她认了,她投降了,她已经无力再和命运拚斗了。若他给的生命,他决定要回去,那就拿走吧!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了这么多年,她真的好累、好累,如今她唯一舍不得的只有谨晔,她今生仅有的幸福。
“你在想什么?”谨晔搭住伶儿的肩,将她拉进自己怀中,低语,“别胡思乱想,你只要想着我们的婚礼要怎么举行就行了。”
“那我可不可以想像我们第一个小Baby的长相?”伶儿藏住心事,甜甜地笑问。
“好吧!只能想婚礼跟Baby。”谨晔提起行李朝柏羿文和左青梅挥手道别,扶着伶儿坐进柏羿文安排送他们去机场的轿车。
“谨晔,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走。”耿煌煜带着简单的行李跟上他们。
“谨晔,我想在离开台湾前先去墓园看看小弟。”
谨晔望向耿煌煜,征求他的同意。
耿煌煜耸了耸肩,“我无所谓,不差那一点时间。”
谨晔其实是希望他拒绝的,自从昨夜见到那双透着邪恶的绿眸,他的不安便不断扩大,如果那人真是要杀伶儿的杀手,空旷的墓园不啻是最好的机会。
“伶儿,我……”
伶儿没让他说完,“我答应小弟要陪他过十五岁生日的,我不想失信。”
谨晔犹豫了半晌,才勉强答应。
“你看你,才叫我别胡思乱想,你自己又多心了。”伶儿伸手抚平他纠结的眉宇,“只不过去墓园看看小弟,能发生什么事!”
是啊!能发生什么事!但他的心中却是如此忐忑难安!
车子在墓园外停下,一下车,谨晔便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伶儿。
“喂,你们一定要黏那么紧吗?故意刺激我这个失恋男人哦!”耿煌煜打趣道。
不意,一个神色匆匆的黑衣男子正好与他错肩擦撞,让他踉跄了半步。
“对不起!”黑衣男子急忙扶住耿煌煜,抬起头道了声歉,便又匆匆离去。
耿煌煜若有所思地回头张望那黑衣男子一会儿,便回过头跟上谨晔和伶儿。
“谨晔,那男人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
谨晔和伶儿闻言同时一怔。
耿煌煜并没有忽略他们这个微小的反应,立刻警醒了起来。
一直到忻家三口的墓地前,不再有人开口说话。
伶儿看也不看便越过忻正丰与夏和枫的墓地,直走到位于角落的第三座坟。
“小弟,姊姊来看你了。”伶儿在墓碑前蹲下身,对着碑上的黑白照片低语。
“我还带了你未来的姊夫来看你哦!看见我身边这个又高又帅的大哥哥了吗?如果我们结婚,他就是你的姊夫了哦!不过……”伶儿将声音压得更低,不让谨晔听见,“不会有婚礼了,姊姊就快去陪你了,你高不高兴?”
伶儿笑了笑,拿出手提袋里的机车模型,“小弟,“烈火”已经被姊姊撞坏了,这是我的新车──“火焰”的模型,很漂亮吧!不过你才十五岁还不能骑,得等到十八岁才能骑喔!”
“伶儿。”谨晔轻出声,“可以走了吗?”
“再等一下!”伶儿用手擦干净照片上的灰尘,“小弟,姊姊要走了!姊姊对不起你,没办法替你报仇,你能原谅姊姊吗?姊姊真的尽力了。”
“伶儿──”谨晔的不安愈形明显,忍不住催促她。
“小弟,姊姊真的要走了,再见。”伶儿站起身,勾住谨晔的手。
走了几步,伶儿又想起手提袋中还有要给小弟的东西,便松开谨晔的手,往回跑。
“伶儿!”
语音犹未结束,一颗子弹穿透过伶儿左胸。
“伶儿!”谨晔嘶声狂吼,伸手一捞,及时抱住伶儿瘫软下坠的身躯。
“谨晔……”伶儿勉强举起手轻抚他的脸颊,“别救我!忘了我!”言未尽,手已无力垂下。
如果注定一世得不到幸福,那么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能死在他怀里,这就够了!
“伶儿──”谨晔心如刀割,泪水无意识地滑落眼眶,他不断抚她微温的脸颊,哑声低喊,“你答应过我不离开我的!老天!你答应过的!我不准你丢下我一个人,听见了没有?你听见了没有?”
“谨晔,快送伶儿去医院!你别慌,她不会有事的!”耿煌煜赶紧提醒他。
“对!医院!”谨晔打横抱起伶儿,跑向车子。
“伶儿,你绝对不准有事!我不准、我不准……”
老天!伶儿,我不准你抛下我一个人!你答应我的!谨晔心急如焚地在急诊室外来回踱步,心中不断低喊。
伶儿送入急诊室不过二十分钟,对谨晔来说却恍如隔世,等待的滋味是如此难尝,好几次他几乎要冲进去守着她,都亏有耿煌煜拉住他。
“谨晔,你冷静一点,伶儿生命力很强,她撑得过去的。”
护晔颓然倒向走廊上的椅子,用力搓揉着绷紧的脸颊,“她竟然要我别救她,要我忘了她!她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要求?她怎么能?”
急诊室的门被推开,负责急救的医生走出急诊室。
“请问谁是病人的亲人?”
“我是!”谨晔赶忙迎上前。
“病人的伤势算是暂时控制住了,但是还没有度过危险期,那颗子弹虽然没有射中心脏,不过因为失血过多,情况并不乐观。由于病人的血型十分少见,我们已经联络各大医院和捐血中心的血库,可惜都找不到RH阴性O型的血液,所以……”
谨晔不等医生说完,便发狂似地冲出医院,耿煌煜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谨晔,你要去哪儿?”
谨晔几乎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全心只有一个念头:有个人能救伶儿!只有他的血才能救伶儿!
伶儿,你要等我!你千万要等我!
我做了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难道我真把灵魂卖给了撒旦?!忻正群呆望着自己殷红的血液源源注入伶儿体内,无法相信自己的愚蠢。他向上天求了一辈子的孩子原来一直在他身旁,而他竟差点杀了她。
伶儿,我的女儿啊!原来你憎恨的就是我给你的这个生命,憎恶与我流着相同的血液。
护士拔起再次装满五百西西血液的血袋,替忻正群包扎好。
“护士,你确定只要这些血就够了吗?”忻正群的目光移向伶儿依旧苍白的脸色,不确定地问。
“够了。忻先生,你已经抽了一千西西的血,不能再抽了。”护士说。
“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忻正群卷起另一边的衣袖,双手却已经开始发冷颤抖。
“真的够了。忻先生,你先躺下来休息一下,你的爱心一定可以救回这位小姐的生命。”护士细心地替他盖上薄被。
“她是我的女儿!”忻正群突然满足地笑说,“你看她,她跟她妈咪一样漂亮。”
“她有这么爱她的爸爸,她一定会好好活着的。忻先生,你别担心。”
一双诡异的绿眸蓦然自他脑中浮现,不,他不会放过伶儿的。忻正群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下床。
“忻先生,你要去哪儿?”护士连忙扶着他。
忻正群轻推开护士,“我有事。”
“可是你现在太虚弱了,最好先休息一下。”
“没关系,我撑得住。”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病房,不过才到走廊便不支倒地。
“忻先生,怎么躺在地上?怕热吗?”一双冰冷的手扶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这森冷的声音!忻正群猛一抬头,一双诡异骇人的绿眸映入眼帘。
“你真是太多事了!要她死的人可是你,你又何必费事把她救活。”绿眸的主人一派悠闲地说。
“我要撤消这件Case,汇入你户头的钱我不会要回来,我只要她活着。”
翡绿色的眼眸瞬间转成冰冷的浅绿色,“血狼”扬起一抹无笑意的笑,“我接的Case不可能取消,就算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也一样。”
“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忻正群不是怀疑,而是指控。
“这就是我接你这件Case的原因。老爸杀女儿──啧、啧!真是有趣极了!不论谁死都是人伦惨剧!”“血狼”咧嘴笑得极开心。
“你根本不是人!你是鬼!”忻正群被他的言论惊骇住。
“彼此!彼此!忻正丰一家三口不也是死在你手上,我们算是同道中人。”
是啊!忻正群,你又与他何异?你满手的血腥,不止杀了自己的亲大哥、亲侄子、深爱的女人,连亲生女儿也不放过,你这一生的罪恶要如何才洗得清?
“是不是只要我肯用我的命换伶儿的命,你就肯放过她?”
“血狼”轻抚着指上的血红色玛瑙戒,“当然,如果没有人在人间痛苦,那悲剧还有什么意思呢!”
“好!我换!”
“伶儿现在怎么样了?”左青梅在接到耿煌煜的通知后,立刻偕同柏羿文匆匆赶来。
“伤势算是控制住了,不过现在还在昏迷当中,谨晔在房里陪她。”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们不是要回美国了!”左青梅实在无法相信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人,这一刻竟然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谨晔还好吧?”柏羿文最担心的是谨晔无法接受,当年萱萱就是被流弹射中死在他怀里。
耿煌煜表情凝重地摇头叹道:“不好,比萱萱死的时候更糟,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病房里静得听不见半点声音,谨晔坐在床沿低头凝望着伶儿,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地怕吵醒了她。
“谨晔。”左青梅轻喊。
他没有回头、没有反应,就像座无生命的雕像,只专注地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谨晔。”她不死心,又唤了他一声。
“没有用的,现在的他什么也听不见。”柏羿文扬手阻止妻子的第三次尝试。
人怎么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变得憔悴?柏羿文夫妻俩在一旁也忍不住为他们感到心酸。
良久,谨晔茫然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伶儿──”他的手覆上她依旧苍白的脸颊,以无比轻柔的语调说着,“你还不想醒吗?我们的飞机已经快赶不上了,妈咪还在美国等我们回去举行婚礼呢!对了,我们还没讨论过以后房子要怎么布置,你觉得我们该拿哪个房间当新房?如果用你的房间就不用装新窗帘了,不过床可能要换张大一点的……”
“谨晔。”左青梅闻言一阵鼻酸。
“嘘──让他说。”柏羿文示意妻子噤声。
“我们也还没讨论过以后要先生儿子,还是先生女儿,我觉得要先生个儿子,以后才能保护他的妹妹,不过其实先生儿子还是女儿都没关系,有我保护你们,你们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他用手轻拨伶儿额际垂落的发丝,“伶儿,你相信我们会一辈子幸福吗?我确信我们会幸福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一个人寂寞,两个人相守”?我们现在是两个人了,应该能相守一生了,可是在那之前……”
谨晔的声音有些颤抖哽咽,“可是在那之前,你要先醒过来啊!你醒来看看我!你为什么不醒来看看我?我知道你背负着那些仇恨,背得好累、好辛苦,为什么不分一些让我替你承担?
“你知道我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吗?当你的内心备受煎熬,我却无力替你减少一丝痛楚时,我真的好恨我自己。我曾经以为我的爱能治愈你心中的伤口,但我现在才发现我的爱仍不够多,你来告诉我怎样才足够,怎样才能让你不再疼痛,没关系,我全部都给你。”他眼中滑落一滴滚烫的泪水,跌碎在伶儿颊上,“只要你肯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