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租车上,越立一直托着腮做沉思状,韩漳刚开始还没发现,过了一会儿发现他居然那姿势就有点忍不住了:“越立!你又不是思想者!装那什么动作!”
“我在思考严重的问题。”
“啊?”他的脑袋里可以思考严重的问题吗?
“韩漳,”越立看着韩漳,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有谁能那么明目张胆,威胁韩聆?”
韩漳非常吃惊:“威胁韩聆?谁?威胁她什么?”
越立把刚才韩聆告诉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韩漳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很奇怪,她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妥协的人,而且我也不是‘东西’,可以让她说放手就放手的。到底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干这种无聊又不讨好的事情?”越立独自一个絮絮叨叨地说,“韩漳,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她是你妹妹,说不定跟你商量过吧?你应该知道吧?韩漳?韩漳?”
他发现韩漳居然在发呆,有些着急地用手指头戳他肋骨:“喂!我在问你话呢!韩漳!”
韩漳拍掉他的手,非常不爽地说:“我不是正在想吗?”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了?有没有头绪?”
“没有。”干净利落的回答。
“你可是她哥啊!”越立叫。
韩漳反问:“可我和她一起的时间还没你长,凭什么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就该知道?”
越立没话说了。他说的是事实,当越立和韩聆还是情侣的时候,他们那种粘乎劲是每一个热恋过的人都能体会的。更何况之前就说过,韩漳韩聆并不亲,他们虽然是兄妹,却因为父母离异而分居两地,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至于感情,只是比陌生人好一些而已。
韩漳又看着车窗外面一盏一盏闪过的路灯,道:“不过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让那个家伙活着离开。居然敢威胁我的妹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是很可怕的威胁,但是不知为何,越立在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或许是韩漳一直托着下颌的那只手,或者是他的手掌所掩住的嘴,总之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韩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就是那次谈话的结尾。
晚上回到家,越立刚开始还雄心壮志地想把过去的同学录拿出来,好好查查究竟是哪个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他的女朋友,让他错过了一个自己曾经最爱的女人。但是等韩漳把同学录拿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窝在床里睡得香甜了。
韩漳把他安置到床里躺好,确认他已经睡着之后,拿起床头的电话拨了几个数字。
“喂……叫你老婆来听电话。”他的声音很低,不时地看看身后,似乎是怕吵醒越立。
等了一会儿,对方的电话似乎换人了。
(咦?是你啊?这么晚还打电话找我干吗?)
“没事,只是有句话要告诉你。”
(哦?好严肃哦~~是什么话?)
“你少给我装傻。告诉你,我过去说的话到现在也有效,希望你给我把嘴闭上,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哟~~~我好怕,怕死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良心,我可是在帮你也。早点让他知道对你不是有好处吗?)
“用不着你管。”
(我是在为你着急,)电话那边有毛头不耐烦的哼哼声,似乎又有什么不满意了,(你你们在一起三年了也,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八年抗战?万一他等不到结婚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哭!)
“我说了用不着你管!你只要管好你家的两个就好了,这是我的问题,你少插手。”
(好~~心没好报~~)
韩漳狠狠摔下了电话。
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背,他猛地一惊,回头,发现越立正睡眼朦胧地伸出一只手放在他背上:“韩漳……你在干吗?和谁吵架?”
“没有,你睡吧。”
“哦……”越立答了一声,手马上垂下去,又睡着了。
韩漳看看他的睡脸,又把目光移开,看着窗户外面。楼下哪家人吵架加砸锅摔盆的声音传入耳中,更显得这房间中的寂静。
什么叫做欲速而不达?什么叫做放长线钓大鱼?韩聆你一定不知道吧?知道的话,说不定那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轻易失去他了……不,不管你明不明白,最后的赢家必然是我!因为在你心中,他并不是最重要的。
至少,没你的脸重要。
对不对?
韩聆给孩子喂着奶,忽然走到浴室里,对给他们母子洗衣服的慕遥里说:“老公,我爱你。”
慕遥里很好脾气地对她笑一下:“怎么了?又忽然想到什么了?”
“没有啊,”韩聆靠在浴室的门上,笑得好像有什么阴谋诡计一样,“只是忽然想,如果你发现有一个人比你更爱我,甚至可以为了得到我而把所有的阻碍杀掉,你会不会为此感动,对他让步啊?”
慕遥里想了一下:“我为什么要杀掉我的阻碍呢?只要你爱我不就行了吗?我有自信,咱们可以一起度过难关的。像你说的那种爱情方式我不认为它会适合你,如果因此而让你受到伤害的话,那我一辈子也没办法原谅自己了。”
听了他的一番话,韩聆的眼睛闪烁出了亮晶晶的光芒:“老公……我爱你!我太爱你了!我感动死了!”
她抱着毛头扑进了他的怀里,慕遥里着慌地把手伸开:“聆!我手上都是肥皂沫!别这样!聆!”
“老公~~~~~~~”
没错,选择你是对的。那时候的爱情只适合于那时候,所以适当的舍弃是有必要的。
越立,我们……幸亏分手了。
第四章
越立又去看了看老鼠夹子,似乎还是没有老鼠上钩。不过夹子被动过了,那上面留了一根灰色的什么东西。
“越立,你来看,这上面是什么东西?”
“啊!是老鼠尾巴!太残忍了吧!”
“它上次把我做给你的点心都啃过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它残忍?”
“……”
韩漳的工作上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他这次为某家公司所做的设计完美无缺,连客户也赞不绝口,但是在协商的时候却出了毛病,因为客户觉得某个地方希望能修改成他希望的样子,但是在韩漳看来,要是那样修改只会导致整个设计的美感失衡,他的设计就会流于庸俗。
为此他和客户见了几次面,那个客户非常坚决,一定要让他用自己的创意,韩漳把自己的同样的阿观点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好几次却只得到相同的回答之后,他抓起设计图纸撕成了碎片,然后把东西往那个固执的家伙脸上一扔,在客户惊愕的目光和老板气急败坏的跳脚声中大步走出去,狠狠将门在身后关上,险些把门上的玻璃震碎。
“韩漳!我解雇你!”
解雇?解雇就解雇,老子怕了你!韩漳漠然地想。
回到家中,韩漳把自己设计的草图图纸全部丢到了垃圾堆里,又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半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但是他只是叼了一下而已,很快又拿下来,和那半包烟一起揉碎,从窗户扔了出去。
“是哪个不要命的乱扔垃圾!”楼下有人怒吼。
韩漳向后倒在床上,眼睛看着房顶,双臂大张着,双手攥拳。
“他妈的……”
越立回来的时候,韩漳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没动过。
“韩漳?”他进门来的时候,韩漳一般都会说一句“回来了?”,可是今天他什么也没说,而且有些昏暗的房间里连灯也没开,这不太寻常。
他走到韩漳身边,轻轻推一推他:“出什么事了?韩漳?”
“没事。”
听声音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韩漳~~~”他戳戳韩漳转过去背对他的脊梁,“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能跟我说吗?”
“我说了我没事!”韩漳不耐烦地一把将他的手拨开,“你要吃饭的话自己到外面去买,别在这里烦我!”
要以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来说的话,韩漳一直扮演的是保护者的角色,从他们在一起之后,越立从来都被他保护着,尽管时常恶言恶语,但都没有真正地伤害过他。这就导致了越立原本并不明显的任性逐渐膨胀,而任性这个东西,从来都只会在顺境中更加严重而不是消退或停步不前。
“韩漳!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别人连关心你一下也不行了吗!”
韩漳坐起来,看着越立,一手伸出食指指着门:“滚出去,让我安静一会儿。”
越立气得面色绯红,抓起床上的靠枕砰地一声拍到了韩漳的脸上:“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蛋!”
他转身换鞋跑了出去。
看着他跑出去,韩漳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好像不那么糟糕了,他走到电视机前打开电视,又拿了一包方便面用开水泡上,等泡好之后就若无其事地坐在电视机前边看电视边吃面,似乎越立跑没跑出去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越立跑出韩漳家,却在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才好。
不是他谦虚,他的房间真的脏乱得让猪窝都自愧不如,以前韩漳还帮他收拾,后来他从“时不时”地去借住韩漳那里之后,韩漳也就不再帮他了。房间越脏他就越不想回去,越不想回去就越脏……前一段时间他甚至考虑把所有东西都搬到韩漳这里来算了,还省了那租房子的钱。可是要真那么做的话,总感觉什么地方怪怪的,所以也就没有真的实行。
可现在……
那个地方已经一个半月都没回去了,越立努力让脑子不要想象房间里垃圾半天高的景象,但是失败了。
说不定那个没洗的汤碗已经长出青霉素了吧?似乎还有小半盆衣服一直泡着,大概已经臭掉了;还有那床已经有半年都没叠过的被子,现在上面大改有半尺高的尘土……
越想他的步子就越缓慢,到后来他干脆坐到路边不走了。像那种地方谁会回去!他愤愤地想。可是他忘记了,“那种地方”之所以会变成“那样”,本来他就是罪魁祸首,不管他怎样忿忿不平,这个事实都是不会改变的。
思考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当自家的门被敲得就快裂开的时候,可怜的于德参正在床上恶梦缠绵。他的女朋友昨天和他闹分手,一直闹了一晚上,他白天就算呵欠连天还要去工作,直到晚上回来才能在床上稍微躺一会儿。可惜他躺了还没一个小时,上天就送来了一个麻烦的煞神。
“啊~~~呵~~~~”一边打着呵欠,他一边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口,开门,“到底有啥事,有事快说,没事我要睡觉……”
门外站的是一脸愤慨的越立。
“越立呀……”于德参继续打着呵欠,转个身又倒回揉得乱七八糟的床上,“我这边不是韩漳家呀,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闭上眼睛,继续睡……
……
……
……
他呼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双手颤抖地指着正打算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越立:“你……你你你……越立?!这么晚了你到我这里来干吗!”
“我要住你这里一段时间。”越立很理所当然地说。
于德参霎那间面色铁青,就好像吞食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他的眼睛六神无主地四处瞧了瞧,最终痛下决心跳起来,一只脚穿着拖鞋另外一只脚踏着明显不属于它的那只皮鞋,跑到越立身边把他的胳膊一拽就打算往外面推。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告诉你!这种时候到男人的房间里可不是明智的选择,乖孩子最好回家去睡觉,否则出点什么事你可是害人害己。快点回家,你家保姆还等着呢。”
越立一拳打青了他的眼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谁是我家保姆!”
于德参一手捂着眼圈一边跳脚:“还能有谁!韩漳啊!求你快回去吧,我连自己家的女人都摆不平了,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好不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自己家的女人都摆不平了’!?我难道是谁家的女人不成!还有!韩漳不是我保姆!我回不回去也和他没关系!你给我记住这一点!你这家伙也真是没哥们义气,我只是在你这里借住你天,又不是嫁给你,这么为难干什么!干什么!?嗯?!”他说一句就给于德参一拳,于德参苦着脸左右躲闪,虽然他没有真打,可也满疼的。
“好,对不起,大爷,我错了!”于德参很委屈,但是还是不得不迭声道歉,“可是不是我不收留你啊,实在是……实在是……”
他似乎的确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说的,但是一到了要说重点的时候他就开始吭哧,越立可不认为他有苦衷,只觉得他这是找借口,于是拍了他肩膀几下,叹息:“你这人呀……我明白你的心意……”
“啊!?”“心意”这个词让于德参的脸比刚才更青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误会,没误会,”越立继续拍他,手下更加用力了,“我知道你是害怕我住在这里会打扰你和你女朋友的‘性’福时光,告诉你,我会很识大体的,要是你女朋友来了的话我马上出去,给你们安静的空间!”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他早就打好主意了,就算于德参想把他赶出去也没门了。
于德参的内心充满了痛苦的挣扎,但是他明白现在他的决定根本是无足轻重的,因此也就死了心,拖着困顿的身体去收拾床铺。
“你干吗?”越立看着他收拾东西的动作莫名其妙,“你把东西铺到地上想干什么?咱们挤一挤不就完了吗?喂!你听见没有啊!干吗还把地铺打那么远!”
于德参的房间和韩漳的房间一样,都是只有一个房间,又当客厅又当书房又当卧室。一般来说要是有同性的朋友来住的话,一起在他那张小单人床上挤一挤应该没有问题。可是这家伙很夸张地又拖出了一套被褥铺在床上,把床上原先的东西都弄到了房间的另外一头,和床的位置遥遥相对--看得出要是可以的话,他甚至恨不得睡到墙外头去。
“我干吗把地铺打这么远?我愿意吗?我也懒得!”于德参一边强睁着疲惫的眼睛铺床一边絮絮叨叨,“可恶!这辈子我没做过什么坏事,遇见乞丐给施舍,遇见美女给让座……为什么我要认识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该死的……床单呢?干净床单哪里去了?”
越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于德参到底是哪根筋出了毛病。过去他不是这样的呀!记得一年前他到他这里借住的时候还和他挤一张床来着,难道只是一年而已,他就得洁癖了?